歐陽元青渾身灑滿藥粉,匍匐在地上,強忍着心中不適,從那些纏繞在一起的蛇面前爬過,一路將手中瓶子的藥粉灑下去。
說也奇怪,蛇羣本是你纏我,我纏你,密密麻麻扭在一起,但歐陽元青一爬過去,它們竟然視若洪水猛獸一般,集體向兩旁閃開。
一地的粘液,刺鼻的腥臭,歐陽元青全都顧不上了。他只是在黑暗中邊爬邊灑藥粉,直到把瓶中的藥粉都灑光了,才從洞口處又爬了回來。
他剛在莫尋雁身邊坐下,變發現蛇羣開始亂了起來,蛇像瘋了一樣,一起向洞口涌去,齊齊吐着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音。
一時間,蛇羣疊在一起,越疊越高,竟要將洞口全部封住了一樣。
“雁子,這……”歐陽元青目瞪口呆地看着,只覺得洞內的光線越來越暗,他原本已經適應了此處的黑暗,可此刻,連懷裡的人都看不清了。
“阿元,別怕,那些藥粉不過是讓蛇羣發狂罷了,若刺客想進洞搜查,蛇羣會好好收拾他們的。”莫尋雁無力地靠在歐陽元青身上,“你把‘鈴鐺’看好,千萬別讓它跑過去。”
“好。”歐陽元青將“鈴鐺”抓在手中,輕輕順着它的毛。這貓兒最初看到這麼多蛇也是怕的,死死賴在莫尋雁懷裡不出來,如今倒也不那麼怕了,乖乖地趴在莫尋雁身旁。
不多時,洞外傳來了一片嘈雜聲,那些刺客四處尋人不得,果然還是找上前來。發狂的蛇羣與之纏鬥在一起,黑夜裡不斷響起呼天搶地的慘叫聲,空氣裡的腥臭味漸漸被血腥味所替代。
這一人蛇大戰持續了大約半個時辰,最終以蛇羣的勝利告終。損兵折將的刺客暫時撤離了崖洞四周。
“頭兒,這些蛇這麼恐怖,就算他們真的躲在裡面,恐怕也早就被蛇拆吃入腹了,哪裡還可能有活路?”
“你懂個屁!那女的可是雲山下來的人,不會武功卻會用毒。你敢說這蛇羣不是她招來的?他們此刻肯定就躲在這洞裡!否則,他們還能長出翅膀從這崖底飛走了不成?”
“那怎麼辦?這些蛇守在這裡,我們進不去!”
“等!她的藥總會用完,蛇再多也能砍光,老子不信剩下這一百多人不能殺入洞去!”
崖洞旁的一顆大樹上,兩個人的對話在這夜裡顯得格外清晰。歐陽元青的心猛地向下一沉。若這些人真的不要命地攻進來,自己和雁子哪裡還有活路?
天亮後,刺客們果然又發起了幾次進攻,雖然最終沒能戰勝蛇羣,但蛇死傷的數量也不小。而且,莫尋雁控制蛇羣的藥粉已經快要用完了。
“雁子,等下我把他們引開,你帶着‘鈴鐺’逃吧。”又是日暮,歐陽元青攬着還有些發熱的莫尋雁,手裡捏着最後一瓶藥粉。
“不,阿元,不可以……”
莫尋雁話音未落,崖洞外突然響起打鬥聲。
“世子,這裡有個蛇窟!”
刀劍聲中,似乎是君無的聲音。
歐陽元青攬着莫尋雁的手臂一滯,兩人同時豎起耳朵。
“他們這般守着這蛇窟,可能元青就在裡面。”這聲音一響,莫尋雁腦中便出現了一張妖孽的臉。
“雁子,是皇叔!一定是君無他們趕赴西涼山把皇叔給請來了!”歐陽元青的聲音裡帶着欣喜,本以爲就要滅了的生機在這一刻竟然重現。
“阿元,別急,再等等!萬一是刺客假扮的呢?”莫尋雁的警惕性很高。雖然她也覺得那聲音像極了歐陽英睿,但還是不敢輕舉妄動。
“爺,這麼多蛇,殿下和郡主可能在裡面麼?”有人在質疑。
“這些蛇應該是中了主子的藥粉,纔會集聚於此。”這是孤諾的聲音。
“雁子,是孤諾。”歐陽元青再次興奮起來,就要起身去喊。
“阿元,不慌!若是孤諾,他自有辦法讓蛇羣離開。”莫尋雁拉住歐陽元青,制止了他。
“稟世子,全部刺客都已誅殺完畢。被抓的皆咬牙服毒而亡,應該都是死士。”
“死不足惜!”歐陽英睿的聲音又響起,“傳本王命令,將這些蛇殺死,進洞尋找太子殿下和金雁郡主。”
“世子,不必,屬下可退蛇羣。”這顯然是孤諾在請纓,“還請世子帶人退後,身邊灑上這藥粉。”
“也好!”歐陽英睿一聲令下,洞口的人似乎退開了。
歐陽元青死死地盯着洞口,沒過多久,蛇羣果然停止了躁動,開始慢慢散開,向洞外爬去。
洞口漸漸露出了光亮,遠處的火把星星點點,看上去歐陽英睿帶來的人不少。
待那蛇羣完全退去,一個身影躥進洞來,不是孤諾又是誰呢?
“主子!”孤諾衝到兩人面前,直接給莫尋雁跪了下去,手中的火把印着莫尋雁蒼白的臉,他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
“主子!”
“殿下!”
隨後衝進來的是孤希和君無、君浩,緊隨其後的便是歐陽英睿和華池、華藏。
“元青!”
“皇叔!”
見歐陽元青緊緊攬着莫尋雁,歐陽英睿的眸光從莫尋雁身上掃過,但見她只着了中衣,外衫蓋在身上,左肩處的傷口雖然已經包紮,但還在向外滲出血漬,那血的顏色也有些詭異,竟然是粉紅色的。
“元青,你可有事?”歐陽英睿打量着歐陽元青。
“皇叔,我還好。”歐陽元青應了一句,隨即看向孤希,“孤希,你來把太子妃抱好。”
“是,殿下!”孤希上前將莫尋雁抱在懷裡,或許是緊繃的神經得到了放鬆,莫尋雁心裡一鬆,再次昏迷了過去。
“雁子!”歐陽元青在君無的攙扶下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見莫尋雁昏過去,當即掙扎着走上前去查看。
想不到歐陽元青恢復正常後也會對莫尋雁這般在意,歐陽英睿愣了一下,隨即上前,“元青,金雁郡主不會有事,離開這裡再說。”
一行人匆匆上了馬車,趕往西涼山要塞。
待莫尋雁再次醒來的時候,孤希正守在她的牀前。
“主子,你醒了。”孤希將莫尋雁扶起,在她身後放上一個軟墊。
“這裡是?”莫尋雁擡眼看了看屋內,佈置簡樸,線條硬朗,不太像女兒家的閨閣。
“這是世子在邊關的園子,殿下住進了東暖閣,主子現在住的是西暖閣。”孤希說着壓低了聲音,“主子,此處並無女子,你的衣衫是屬下換的,無人發現你腰間銀針。”
“我想沐浴,這毒排出後,全身粘膩膩的。”
“箭頭上應該抹了‘蝕骨’,主子你現在是否全身骨頭疼痛?”孤希眼裡閃過一絲擔憂和不解,“主子爲了那呆子真的不要命了?”
“無妨。拔箭後我便服了丹藥,雖然當時不確定箭上抹的是何種毒藥,但那丹藥也能解‘蝕骨’。如今體內的毒已經排出,骨頭略有些疼痛,也是可以忍受的。你讓人送熱水進來,我泡在裡面爲自己施針,這痛應該很快就能緩解。”
莫尋雁說得雲淡風輕,可她慘白的臉色,和頭上泌出的層層薄汗都說明她此刻正在忍受蝕骨之痛。
“屬下這就去!”孤希疾步走到門邊,剛一開門,歐陽元青就走了進來。換了一身衣衫的他此刻顯得芝蘭玉樹,看得莫尋雁也是一愣。
“雁子,你醒了?!”歐陽元青衝到牀榻邊,拉住莫尋雁的手,滿臉的心疼,“你知道麼,你已經躺了三日了!”
“阿元,我沒事了,別擔心。”莫尋雁反手拉住他的手腕,“你摔得那麼重,爲何不好好休息?”
“雁子,逸王府的郎中朱伯也在,他給我看過了,我沒有大礙,這幾日我都在服藥呢。”歐陽元青掏出方帕,輕輕試着莫尋雁額上的汗珠。
“你這幾日可曾頭疼?”莫尋雁放下歐陽元青的手,看着他眼下的淡青色眼圈,“是否夜裡常常疼醒?故而沒有休息好?”
“雁子,你就便擔心我了。”歐陽元青輕輕捏着莫尋雁的手臂,“朱伯和孤諾他們都說箭上抹了‘蝕骨’,說你這些日子全身的骨頭都會疼。我每日來看你,你都是大汗淋淋,昏迷中還死死咬着嘴脣,你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當時要不是你及時替我拔出流箭,如今我全身的骨頭怕是都被那‘蝕骨’化爲軟骨了。”莫尋雁神色淡淡,似乎真的一點不疼,“其實,也沒有你想的那麼疼,等下我會給自己施針,施針結束就不會疼了。”
“雁子,你要給自己開藥方麼?你說,我來寫,等下我便讓朱伯爲你抓藥,等你沐浴結束就可以喝藥了。”歐陽元青恨不得多爲莫尋雁做點什麼。
“好啊,我說你寫。”看着歐陽元青走到桌子旁拿起紙筆,莫尋雁開始說方子。
歐陽英睿就在這時走了進來。
“皇叔!”
“拜見世子!請恕民女無法起身。”莫尋雁擡頭看了一眼歐陽英睿,清冷頷首,垂下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