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梅殊躺在牀上,看着牀幃上的流蘇發呆。
正如面具男所說,他們只是將她困在這裡,生活起居如同貴客一般。伺候她的小娥是個很活潑的女孩子,臉頰紅紅的,像是小蘋果一般,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小娥很少說話,即便是說話也是小心翼翼的,柳梅殊試探着問了幾句,只是得知這個清風寨裡的人幾乎與外面隔絕。
他們對外面的事情並不關心,但對於面具男和司徒空空卻是極爲尊重。
柳梅殊還想多問兩句的時候,小娥卻是噤聲,只是好生伺候着她,說些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話,關於清風寨的事情卻一概不回答。
柳梅殊在忐忑中等待着,看着外面的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想來這時候司徒墨已經回到了王府之中。
不知道司徒墨找不到她會作何反應?
柳梅殊半躺在牀上,百無聊賴地看着屋子裡的紅燭,想着司徒墨焦急的模樣,緊繃的心慢慢地放鬆下來。
有司徒墨在,似乎,天塌下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他一定會找到她的。不管她身在何方,他一定會找到她,柳梅殊確信。
和衣躺在牀上,半睡半醒之際,突然聽到清風寨裡一陣喧譁聲,喧譁聲過後,竟是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柳梅殊站起來,打開窗子,只看到山寨裡面燈火通明,所有人都在歡呼雀躍着,不過一會,便載歌載舞,熱鬧非凡。
“大當家的和四當家的回來了。”一個人的聲音傳到柳梅殊的耳朵裡,柳梅殊嘆了口氣,重新將窗子關上。
面具男是二當家的,那個名叫司徒空空的男人則是三當家。面具男鮮少開口,沉穩有度。而司徒空空則是舉止輕浮。
這兩個性格對比鮮明的人分別是這裡的二當家和三當家,不知道那大當家和四當家是什麼樣的人物。
不過,這似乎與她無關了。
那個面具男說過,等到十天之後,無論如何他也會將她毫髮無傷地送回安陽王府。這期間,她能做的就是安心等待着。
外面有人在唱歌,是那種很古老的調子。悠揚的笛聲傳來,叮叮咚咚的,像是小橋流水。須臾,那笛聲逐漸被簫聲代替,仿若清風鶴鳴,極盡清麗。
柳梅殊被那悠揚的音樂聲吸引住了,她不由自主地打開窗子,聽着那簫聲,伴着月色朦朧,似有千萬花瓣在半空中飄揚,旋轉,輕衣水袖,舞翩躚。
她仔細聽着,只覺得那笛聲異常純淨和飄逸,音質乾淨的如同天邊的流雲,輕柔舒緩之中帶着飄忽不定,空谷凝雲,入耳處,只覺得那音樂滌盪心靈,引得精神深處,離卻人間煙火。入目處,漫天花飛,飄零映月,一片空靈。
柳梅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從國內到國外,從古代到現在,無論身在何方,無論語言是否相通,好的音樂都會深入心靈。
那笛聲和簫聲戛然而止的時候,柳梅殊關上窗子,坐在桌子前喝了一口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小娥?”
柳梅殊驚愕地看着滿頭大汗的小娥,“出了什麼事?”
“快,夫人,快快跟小娥來。”小娥二話沒說,拉着柳梅殊便往外跑。
小娥像是個練家子,手勁奇大,柳梅殊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跟着她跑出
去。
“小娥,你在幹什麼?”一個清麗的女聲傳來,帶着幾絲不快。
“四當家的……”
小娥臉上一白,抓住柳梅殊的手稍微放鬆一下。
柳梅殊掙脫開小娥的手,只覺得這個聲音異常熟悉,她疑惑地轉過頭去的時候,只見一身黑色勁裝的江櫻正怒氣衝衝地看着小娥。
“江櫻?”柳梅殊微微一愣。
“果然是您。”江櫻直接從一樓跳到二樓,激動地說道,“退堂之後,江櫻和哥哥還有小翠三人想尋找恩人當面道謝,但並沒有找到恩人的馬車。我們三人等到天黑,也沒等到恩人的影子,便想着先回山寨再作打算,卻沒想到……”
“這是怎麼回事?”柳梅殊皺着眉頭,原本就感覺到江櫻和江城的身份不簡單,卻沒想到他們兩個竟然是山寨裡的人。
剛剛小娥叫江櫻爲四當家,以此推斷,清風寨的大當家便是江城無疑。
在公堂之上,江城便給柳梅殊留下很深的印象,那時候的江城狼狽不堪,卻仍能保持住沉穩的氣度,臨危不亂,頗有大將風度。
江城與草寇,這是絕對沾不上邊的搭配。
那個看起來頗具有將軍風範的江城,真的是清風寨的大當家嗎?
柳梅殊眉頭緊皺,心中暗道一聲可惜。
“請恩人移步到議事廳。大哥在那邊等您。”江櫻站起來,神情有些激動,“對於二哥和三哥劫持恩人一事,還望恩人多多包涵。”
“也好。”柳梅殊淡淡地說道,雖然事情的發展有些戲劇化,但毫無疑問,有江櫻和江城在這裡,她的心安定下來不少。
江櫻狠狠地瞪了小娥一眼,冷聲呵斥道,“你姐姐今日受了傷,她沒有功夫,正需要你來照料,快些去吧。”
小娥一愣,看着江櫻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小翠姐姐受傷了?”
江櫻瞪了瞪眼,“還能騙你不成?你若是一味聽從老三那個死不正經的話,早晚會吃虧。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聽到這句話,小娥緊緊地咬了咬嘴脣,卻是什麼都沒說,對着江櫻行了禮便匆匆忙忙地跑出去。
“恩人,別見怪。這裡的人都單純一些。”江櫻說這句話的時候,無奈地笑了笑,“咱們快些去吧,大哥、二哥、三哥他們都在等着呢。”
柳梅殊點點頭,跟着江櫻來到山寨裡面最大的房子前面。
“四當家的請留步。”門口站着兩個黑色勁裝的守衛見到柳梅殊微微一愣,江櫻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
“讓她們進來吧。”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傳來。
掀開簾子,首先看到的穿着一身月牙色長袍的江城,原本披散着的頭髮用一支墨玉色的釵子高高束起來,他目光清朗,劍眉斜飛,坐在議事廳的正座上,頗具王者風範。
面具男和司徒空空低着頭站在下首,看到柳梅殊進來,不自然地撇過頭去。
“恩人。”江城見到柳梅殊之後,從座位上站起來,恭恭敬敬地行了禮,“自應天府一別之後,在下本想當面答謝,奈何當時並沒有尋到恩人身影,陰錯陽差,竟在這裡遇見了。在下江城,感謝恩人救命之恩,在下無以爲報……”
“以身相許就算了。”柳梅殊淡淡地接過話頭。
“
啊?”江城微微一愣,反應過來之後臉突然之間變得通紅通紅。
“嘖嘖,以身相許,這個不錯。喂,這位美人,三爺我也以身相許如何?”司徒空空見江城滿臉通紅的模樣,忍不住調侃道。
“老三。”面具男拉了司徒空空一把。
司徒空空摸了摸鼻子,眼睛晶亮晶亮地看着柳梅殊,卻是不再說話。
柳梅殊暗自翻了個白眼,司徒空空,還真是個不湊熱鬧不罷休的性子。
“開玩笑的。”她說道。
“恩人,我……”江城有些侷促,果敢剛毅的臉上滿是尷尬。
“不要再叫我恩人了,我姓柳,夫家姓司馬,你們可以叫我柳夫人或者司馬伕人。”柳梅殊淡淡地說道。
“柳夫人。”江城慌忙行禮。
“大哥,她是安陽王府的王妃。”面具男突然開口道。
“什麼?”江城和江櫻都是一愣。
“安陽王妃?”江櫻臉色一白,當初攔截馬車的時候,她只知道鏡城之中能夠乘坐那種馬車的人絕對不一般,但即便是不一般,也不過是個官員罷了。王府貴族,怎麼可能到那種偏僻的小巷子裡去?
當初她爲了救下哥哥,除了劫法場之外,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所幸,柳梅殊真的不費吹灰之力救下了她哥哥,雖然對她的名聲有損,但是江湖中的兒女,哪裡會在乎這點小名節。
何況,這點名節和動員清風寨的人劫法場相比,似乎更是微不足道。
“王妃娘娘。”江櫻跪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江櫻不知恩人是王妃娘娘。因當時事情緊急,江櫻只見恩人的馬車華貴,想來不是一般人,便想死馬當活馬醫來拯救哥哥。這樣縱使有一線希望,也好過讓清風寨的弟兄們劫法場。這才……”
“起來吧。”柳梅殊嘆了口氣,從見江櫻的第一面起,她便覺得這個女子不一般,無論是行事風格還是頭腦都是一等一的,還有那長相極爲端莊秀麗,一行一動有大家閨秀的風範,一看便知道是受過良好教育的。
又因爲她有些功夫底子,更比大家閨秀多了一些豪氣。
柳梅殊對江櫻並不反感,相反,她很欣賞江櫻。
“恩人……”
“我說過了,不要叫我恩人。若是你願意,那便稱呼我一聲姐姐吧?”柳梅殊說着,扶起江櫻。
“那怎麼可以?”江櫻着急地說道,“夫人救命之恩,江櫻沒齒難忘。以後夫人有用得着江櫻的地方,江櫻上刀山下油鍋也在所不惜。”
“沒那麼嚴重。”柳梅殊挽了江櫻的手笑道,“瞧瞧你這模樣,這麼嬌滴滴的大美人,我可不能讓你上刀山下油鍋。”
“是。”江櫻見柳梅殊並沒有怪她的意思,衝着江城做了個鬼臉。
江城搖了搖頭,對着柳梅殊恭恭敬敬地行禮,說道,“柳夫人,您的事情我已經聽老二和老三說了。夫人之事便是在下之事。對了,這是清風寨二當家秦木白,三當家司徒空空。木白,貴客面前,將面具摘掉吧。”
江城說完這句話,秦木白微微一愣,隨後有些不情願地摘下面具。
“你……”柳梅殊看到那面具後面的容顏,大腦像是發矇了一般,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他,直到兩行鼻血流下來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