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們!”我耐心地等戰士們慢慢的安靜下來,就扯開嗓門朝戰士們喊道:“既然我們現在都是八連的人,那往後就是一個連隊的戰友;既然我們現在都是八連的兵,就要有英雄八連和鋼鐵八連的樣子,就要有八連的紀律和精神面貌,可不能讓其它部隊的戰士們看着我們就笑話了:瞧!那些就是八連的兵,他們的上批戰士個個都是抱着炸藥包和敵人碉堡同歸於盡的英雄,這一批啊……”
說到這裡我有意頓了頓,指了指坐在面前的幾個衣裳不整、帽子歪着戴,沒精打采地坐着的戰士說道:“這一批啊!個個都像是打了敗仗似的一副熊樣!”
“哄!”的一聲,坑道里的戰士們全都笑出聲來。
面前的那幾名戰士老臉一紅,趕忙戴好帽子整理好裝備,挺直了身子坐在我的面前。其它的戰士笑歸笑,被我這麼一提醒,也都各自整理自己的衣帽,然後排好隊列端端正正地圍坐在地上。
這儀容儀表雖說是一種形式,但一支部隊的整體的精神面貌會在不知不覺中影響着每一個人。這不?戰士們這麼整齊地一坐,放眼一看很快就會有了一種精、神、氣。這些精、神、氣又會反過來影響戰士們,給戰士們信心和希望。
“同志們!”看着戰士們的轉變,我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接着說道:“我們八連的歷史,我想用不着我多說了,同志們都知道八連是以打硬仗、打狠仗出名的。不是有人說嗎?咱們八連槍一響就是玩命的往死了打,不打贏,毛主席下令也不肯撤。不管啥時候,只要仗一打卡殼了,指揮員馬上想到的就是咱們八連!
這種精神很好!在戰場上打敵人就是要有這種不怕死、豁出命去打的精神,這樣才能打勝仗,才能把敵人打趴下!”
我越說,戰士們臉上的表情就越是興奮,有些人甚至還以爲我改變主意要帶着他們出去狠狠地打上一番了,但我話鋒一轉,就放緩語氣說道:“但是……是不是在任何時候打仗都要這樣打呢?當然不是?打仗也要看情況,不同的情況要用不同的方法。我們要想狠狠地打敵人一拳頭,就要先把拳頭先往後面收一收!否則的話,一味亂打亂拼,那就跟強盜、跟土匪沒什麼兩樣,不是咱們革命軍人的作風!同志們說對不對?”
“對!”戰士們齊聲應了聲。
“現在的情況是……”我又接着說道:“上級給我們的任務是要守住上甘嶺的兩個高地,如果我們守不住會出現什麼情況呢?敵人就可以利用我們丟失的這兩個高地爲依託,放心地對五聖山主峰發起進攻,如果五聖山被敵人攻下了之後會怎麼樣呢?戰士們心裡都很清楚,五聖山後面就是一大片的平康平原,失去了五聖山,我們在兩百公里的範圍內將無險可守!
所以……我們的擔子很重啊!一旦我們丟失了陣地,就很有可能導致我們志願軍部隊要往後撤退兩百公里。兩百公里是多遠?就算咱們一天能行軍三十公里,也要走上七、八天!同志們,咱們能把這麼大的一片土地送給美帝國主義嗎?”
“不能!”
“不能!”
……
戰士們義憤填膺地舉起手來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有些人甚至是在嘶吼。說到土地,在抗日戰爭中有切膚之痛的志願軍戰士當然是寸土不讓了。
乘着戰士們羣情激憤的時候,我就接着說道:“如果不想把這麼大的一片土地送給美帝國主義!那我們就一定要守住上甘嶺的這兩個高地!現在我們有兩個選擇,一個就是像有些同志說的那樣衝出去跟美軍佬拼了,全體戰士打個痛快,跟美國佬同歸於盡。這下美國佬最開心了,他們正愁着咱們躲在坑道里拿咱們沒辦法呢!咱們倒自個出去了……咱們人少,人都拼光了陣地自然就落在美國佬的手上。咱們做了烈士,美國佬也可以放心地去進攻五聖山主峰了!”
“哄!”的一聲,我話音剛落,下面的戰士們就議論成一團,他們原本只想着出去跟美軍打個痛快,可沒想到後果還這麼嚴重。
“第二個選擇……”我揮了揮手讓戰士們安靜下來:“第二個選擇就是咱們躲在這坑道里死死地把美國佬拖住。美國佬就是那白骨精,咱們就是躲在他們肚子裡的孫猴子,讓他們抓也抓不着、打也打不着。咱們還可以等天黑了偷偷地出去給他們來上幾槍,他們要是去進攻五聖山了,咱們就在後頭打冷槍!同志們,你們說說是選哪個吧!你們要是都選了第一個,都說要衝出去打鬼子了,我崔偉就是拼着違抗上級的命令,也陪着你們一塊出去打鬼子!”
說着我就抓起了步槍,往裡面塞上一個彈夾後,一揮手就朝戰士們說道:“走!出去打鬼子去,咱這命都不要了,還怕什麼違抗命令!能打一個是一個……走啊……”
叫了幾聲卻沒人應了,所有的戰士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沒有一個人吱聲,也沒有人跟上來。
“參謀長!”良久纔有一名戰士站起身來,撓着腦袋說道:“是咱們錯了,開始咱都只顧着打得痛快,現在聽你這麼一說……咱們全都明白了,不打!不打了!”
“真不打了?”我又裝模作樣的問道:“可別過兩天,在坑道里憋得慌了,又開始喊着要衝出去了!咱們個個都是爺們,要打幹乾脆脆的就現在衝出去。不打就老老實實地蹲在坑道里頭等上級的命令!”
我這是在爲今後作打算,我可不想這樣的場面三天兩頭就來一回。
“真不打了!”又有一名戰士站起身來說道:“咱這痛快的做了烈士不打緊,可陣地丟了,讓美國佬搶去了兩百公里地,那咱們還不成了千古罪人了?”
“就是!”又有一名戰士說道:“不打了,咱們要做白骨精肚子裡的孫猴子!”
“哄!”的一聲,戰士們又跟着笑出聲來。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到了這一刻,我感覺戰士們又團結在了一起,又有了信心和希望,不再像剛纔一樣有如一盤散沙了。
“參謀長,您下命令吧!咱們該怎麼做!”
“同志們!”我略一沉思,就對戰士們說道:“咱們現在最大的困難,就是得不到後方的補給。雖然我們都不知道這種狀況要持續多久,但是我們至少要做到堅持十天的準備!”
“十天……”我這話在戰士們中掀起了一片不少的波浪。
這十天的時間雖說不算上,但戰士們從來就沒有經歷過被敵人完全封鎖着在坑道里堅持的經驗,這回一上來就聽說要十天,所以心裡難免有些犯嘀咕。
但事實上,我卻知道史上的上甘嶺戰役,在志願軍退守坑道之後,整整用了十天我軍後方才積蓄好力量發起反攻。
“因爲要在坑道里堅持十天,所以我們要節約使用我們手上所有的物資!”我點頭說道:“水這一方面還好,無敵坑道下面儲蓄着幾十桶水,如果我們省着點用的話,足夠我們使用。但是糧食和藥品就沒有辦法保證了,爲了每一名戰士都不至於餓肚子,我建議把所有的糧食集中起來,由後勤處統一配發,這樣才能保證我們在坑道里順利的堅守!”
說着我主動解下綁在身上的乾糧袋,那裡面還有這幾天吃剩的一碗炒麪。戰士們看見我這個樣子,也紛紛解下身上的乾糧袋,堆在了我的面前。
“參謀長!”這時站在一旁的秦指導員插話道:“坑道里的同志單位很多,很混亂,我建議先做發登記工作,給咱們八連的戰士登記造冊,這樣管理起來就會比較容易!”
“嗯!”我點了點頭:“這個工作就交給你辦吧!”
“是!”秦指導員當即抽出鋼筆和本子,開始了登記工作。
戰士們除了無法動彈的重傷員,其餘的都坐了起來,黨員就掏出了黨證,團員掏出團證,各人都像做報告似的在秦指導面前敘述自己的職務和戰鬥經歷,並表達着自己的決心。
看着情況已經穩定了下來,我這才鬆了一口氣,抓起了步槍回到了指揮部。
這時已經能和團部聯繫上了,所以回到指揮部後自然少不了向張團長彙報一番。張團長對我的這些安排也很滿意。誇獎了幾句後,就提醒我,後方的補給現在雖然很難送上來,但炮兵還是隨時待命,如果我們的坑道被敵人打得太厲害了,可以呼叫炮火支援。
與後方聯繫上了就是好啊!現在我們雖說是處在完全被敵人封鎖的狀況,但因爲與後方聯繫上了,心裡反而有了底氣。
這不?因爲有了通訊,現在還可以得到後方的炮火援助了。
兩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呆在悶熱的坑道里的生活雖然很枯燥很乏味,但美軍這兩天很少對我們坑道口發起進攻,所以一切倒也是有驚無險。
我想,美軍這兩天之所以沒有爲難我們,很大的一部份原因,是因爲他們以爲我們還會像往常一樣對他們發起反攻,所以用盡全力在表面陣地上構築工事吧!
事實上,我知道的是美軍在佔領上甘嶺的表面陣地後,就從沒有中斷過在上面修築工事,以至於到十天後我軍發起反攻時,他們竟然在上甘嶺這兩個小高地上,構築起了70多個永備火力點,部暑了14門無後坐力炮和65挺重機槍,構成了完整的火力配系。
這也使得我軍在反攻時付出極大的傷亡之後,才艱難的把上甘嶺表面陣地奪了回來。
只不過現在這些還不是我能考慮的,我現在要擔心的,是美軍很快就會對我們坑道發起進攻。
如果沒有敵人的進攻,就這樣在坑道過上十天似乎也不錯。
我無聊地看着桌面上的地圖,那上面縱橫交錯地畫着上甘嶺上的一條條坑道。
坑道里很黑、很悶,硝煙、硫磺、血腥、糞便和汗臭味還是使空氣污濁不堪,令人窒息。甚至爲了節省坑道里的空氣,除了指揮部外,其它地方都儘量不點燈。
不過讓我欣慰的是,原本上甘嶺最爲嚴重的缺水、缺糧現像,在這時候卻有了很大的改善。
水自然是不用說了,無敵坑道里的儲水甚至夠傷員清醒傷口用。想起史上駐守在這裡的戰士,不知道有多少戰士爲了出去搶水或是送水而犧牲在敵人的封鎖下,後來甚至還用喝尿來解渴,我們現在卻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了。
糧食經過統一管理後,問題也不大。後勤處的小趙把糧食平均了一下,按十天的口糧來分,每人每天都可以分到小半碗的炒麪,還有半個饅頭。這雖然還不夠充飢,但至少也餓不死人,比起前五次戰役時的那一番光景也有所改善。
我想,史上上甘嶺的戰士之所以會缺乏糧食,主要是因爲沒有料到他們將要在坑道里堅持十天之久,沒有計劃沒有統一分配,自然就會差些。
此外,在戰士們的選舉之下,坑道里八連的骨幹也一個接着一個產生了。135團的幾個連長,萬福來、苗懷志和高永祥十分順利的成爲八連的三個排長。這使得坑道里的一切工作都變得井井有條,戰士們的士氣也跟着很快就恢復了過來。
“參謀長!”正在我想着,李寶成就來到我身邊報告道:“坑道口的戰士報告,鬼子上鉤了!”
“唔!”我一聽李寶成這麼說,不由來了勁頭,騰的一下就站起身來說道:“走,去看看!”
我帶着李寶成風風火火的來到坑道口,一名戰士在李寶成的示意下,操起機槍朝坑道外的黑暗打了幾槍,但美軍卻什麼反應也沒有。
“成了!”我興奮地喊道:“馬上命令突擊隊到坑道口待命!”
“是!”李寶成興沖沖的轉身就走。
這是戰士們爲了突擊隊能夠順利出擊而想出的辦法,兵法有云:“實者虛之,虛者實者!”我用的這招差不多也就是這個意思。
開始時,在坑道外負責監視坑道口的美軍警惕性很高,因爲有了前幾天的經驗,他們就像是驚弓之鳥一樣,隨時都擔心志願軍戰士會從坑道里鑽出去發起偷襲。於是坑道口方向一有什麼動靜,那些美軍就什麼也不管,機槍朝着坑道口的方向就是一陣猛掃。
在這種情況下,戰士們想要摸出去偷襲就有很大的難度。於是把守坑道的戰士們就想了一個辦法,在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冷不防的就朝外面打上幾槍,或是往外扔上一個罐頭盒、石頭什麼的,使美軍誤以爲志願軍戰士要反擊了。中計的敵人機槍對着坑道口就是一陣猛打,一打就是十幾分鍾。等敵人停止了射擊之後,戰士們再打幾發子彈藥,再扔些東西,於是敵人再打上十幾分鍾……
好傢伙,這些美軍也還真有耐性,一直到了今晚,“聰明”的他們似乎這才發現這是赤色份子設下的陷阱,目的是爲了消耗他們的子彈,付帶再耍弄下他們的智慧,於是就不予理睬了。
他們對這些動靜不予理睬,我們就有了機會。
沒過一會兒,李寶成就帶着三名戰士貓着腰跑了上來,他們每人手裡都抓着兩枚反坦克手榴彈,說是突擊隊,實際上也就是爆破小組,目的是爲了炸燬那些壘在我們坑道附近的機槍堡。
“清楚敵人的機槍堡的位置嗎?”我問了聲。
“清楚!”一名戰士興奮地回答道:“白天的時候咱們都來觀察過好幾回了,外頭一共有三個機槍堡,位置咱們都記在心裡頭了,一人一個,不多也不少!”
“好!上!”
隨着我一聲令下,三名戰士就貓着腰鑽了出去。
“鏗鏗鏘鏘……”由於坑道外有許多罐頭盒,所以戰士們一跑出去就整出了不少的動靜。因爲這一回是真有人出去了,所以這些響聲都讓在坑道里頭的戰士們心裡咯噔了一下,但好在並沒有引起美軍的注意,所以一切都有驚無險地進行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守在坑道里的戰士們都焦急萬分。坑道外很黑,我們什麼也看不見,但戰士們還是時不時的把腦袋探出去張望。
只有我不是在看,而是在認真的聽。
沒有槍聲,沒有槍聲就說明一切順利。我幾乎就可以想像戰士們在黑夜裡慢慢地朝敵人機槍堡靠近,越來越近……
“轟!”的一聲巨響,緊接着又是三聲轟響,坑道外頓時就升起了幾團火焰。戰士們不約而同地大叫:“成功了!”
“打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