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比我想像的還要謹慎,我和戰士們足足等了十幾分鍾,還是沒有看到一個美軍的身影。所謂兵貴神速,如果以美軍上次衝鋒的速度,幾百米的距離只需要幾分鐘就可以上來了,但他們這次卻整整慢了將近十分鐘。
我想,這該是與他們猜不透我軍這回爲什麼沒有抵抗有關吧上一回我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防守,這一回卻一個人也沒有,無論如何都會讓人覺得奇怪的。美軍也不是傻子,他們當然也會想到這一點。
但他們就這麼放着無人防守的陣地不往上衝,終究也不是辦法。於是過了一會兒,終於有一個排的美軍排着散兵隊型小心翼翼的摸了上來。
這個排是他們的偵察兵,也可以說是他們用來試探的部隊。在不知道敵人在搞什麼花招,或是懷疑前方有陷阱時,爲了減少傷亡、降低分險,通常都會派出小部隊在前方試探。用兵一向講究科學、合理的美軍自然也不會例外。
事實上這的確是一種很有用的方法,因爲這時就算我們拉響了埋藏在山頂上的炸藥包,也炸死不了多少名美軍。但既然我已經知道了這一點,當然就不會再這麼做了。
“轟轟……”山頂陣地上傳來一片爆炸聲,那是美軍偵察兵拋出的手雷。他們在擔心山頂陣地上還隱藏着我軍的戰士,於是用手雷和子彈認真檢查着每一個地方。我想,他們每檢查完一處地方,就會通過步話機向戰友們報告一聲“clear(安全)”。就像電影、電視裡描繪的一樣。
雖說這時候他們其中的一部份人已經出現在我的瞄準鏡裡,但我並沒有開槍。一是因爲我現在對狙殺他們已經失去了興趣。更重要的一點,是現在還沒有到開戰的時機。
直到他們檢查完了山頂陣地,並把目光和槍口指向我軍反斜面的時候,我纔對着戰士們大喊一聲:“打”
槍聲很快就響了起來,但並不稠密。戰士們也看得清清楚楚,面前的敵人並沒有多少,志願軍一向都有節省子彈的習慣,所以機槍手和衝鋒槍手根本就沒有動,只是步槍打了一陣。在前沿冒出頭來的幾名美軍當即倒在了血泊之中,其餘的美軍馬上就意識到我軍埋伏在反斜面上,紛紛趴到在地上用步話機呼喊着請求增援。
人就是有這樣的弱點,一旦發現了一個新的危險,很快就會忘了自己腳下的危機。這隊偵察兵走上山頂陣地的時候,我注意到了他們甚至小心地檢查陣地是否有地雷。如果他們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我相信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我們埋下的炸藥包。但我們一開槍,就成功的轉移了他們的視線。
他們會驚喜的發現,原來志願軍已經避開難以防守的山頂陣地撤到反斜面上防守,於是再也顧不上檢查呼叫援軍
這也正是我需要的……
美軍大部隊得到安全的消息,又知道山頂陣地的戰友正被敵人攻擊,於是再也沒有遲疑,成羣結隊的涌了上來,接着迅速把各式武器架到了陣地前沿。
激烈的戰鬥很快就打響了,面對這麼多的敵人,志願軍戰士們自然不會再像剛纔一樣節省子彈。霎時槍聲、嘯聲、爆炸聲很快就響成了一片,敵我雙方都在用最快的速度朝對方發射着子彈,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先一步把對手打倒在地。
敵人居高臨下的佔據着山頂陣地,他們最大的優勢就是可以輕易的把手雷拋到我軍陣地中。但我軍防守在棱線上的戰士,也讓他們十分頭疼。
反斜面仗的精髓,就是反斜面與棱線遠近搭配互相配合。守棱線的戰士幾乎就是在敵人的眼皮底下活動,他們的位置雖說與敵人很近,但卻是敵人射擊的死角,敵人的手雷也投擲不到,幾乎就是一副志願軍能打得着敵人,敵人卻打不到志願軍的局面。再加上反斜面上其它志願軍的火力掩護,美軍很難從山頂陣地上衝下來佔領棱線。這使得敵人雖說佔據了地理優勢,卻只能與我軍打得個勢均力敵的局面。
但很快,原本在突中盤旋的戰鬥機就俯衝下來加入了戰鬥。
這是反斜面作戰的一個弱點。如果我軍守在山頂陣地的話,美軍戰鬥機投彈會有所顧忌,因爲山頂陣地狹窄,美軍飛行員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把炸彈投到正在往山頂陣地衝鋒的美軍部隊中。
現在我軍防守在反斜面上,在相對比較寬敞的位置,而且我軍爲了避開投彈的距離而與美軍相距較遠。於是美軍飛行員就不會再有這樣的顧慮了。不一會兒就有五、六架野馬、海盜式戰鬥機帶着尖銳的嘯聲從天空中俯衝而下,緊接着就是一陣密集的槍林彈雨。戰鬥機上的機槍瘋狂的向我們掃射,子彈像是毒蛇一樣在我們陣地上亂舞,打得我們面前土石亂飛。霎時就有不少戰士倒在了血泊之中。然後又是轟轟……的幾聲巨響,重磅航空炸彈炸得整個斜面都在顫抖,掀起的一片片碎土就像波浪似的把我們淹沒在其中。
我抖了抖身上的碎土,從土堆裡鑽了出來朝身旁的志願軍戰士們望去。雖說有許多戰士倒在了血泊中,但很快就有戰士從坑道里補充進來。這就是反斜面作戰的另一個好處,反斜面陣地離坑道口很近,甚至有些戰士就在坑道口旁邊。就使得我軍可以很方便、及時的補充兵力。
稍稍定了定神,我又把目光投到了山頂陣地的美軍陣地上。我軍的火力暫時被戰鬥機給壓制住,山頂上的那些美軍也就更加囂張起來,機槍子彈不停地朝我軍陣地掃射,迫擊炮也一發發地朝我軍發射,甚至我還看見有些美軍爲自己的步槍裝上了刺刀,似乎是想等戰鬥機另一輪俯衝時,就趁勢朝我軍發起衝鋒。
而且,美軍的第二梯隊這時也已經上來了。山頂陣地面積狹小,那麼多美軍聚集在上面,使得整個山頂陣地黑壓壓的一片,就像是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雜草。甚至我還發幾名美軍正得意的朝遠處揮舞着旗幟,他們那是在向觀察着這裡的各國記者炫耀,他們這是在告訴記者,他們已經成功的奪下了敵人的陣地。
但是,他們很快就會爲自己的這些舉動後悔了。
“動手”我壓低了聲音,朝趴在我不遠處的胡彪下着命令。
胡彪點了點頭,當即抓起了掛在脖子上的小喇叭湊在嘴裡使勁一吹。
“嘟……”的一聲,它尖銳而剌耳的號聲即使是在這充斥了槍炮聲的戰場上也十分明顯。
負責爆破的志願軍戰士當即一拉手中的繩索,戰士們就不約而同的爲自己的步槍裝上了刺刀。一場爆炸後,如果不趁勢衝上去大殺一陣,那絕對是一種浪費。
炸藥包的引線有幾秒鐘的延遲,在這段時間裡美軍根本就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依舊囂張地朝我軍發射着一排排的子彈,有些美軍機槍手甚至一邊操着機槍狂掃一邊對着我們囂張的大聲叫喚……
“轟轟……”隨着幾聲巨響,幾道沖天的火柱就在我們面前升了起來。毫無預兆之下,整個山頂陣地都覆蓋在一片硝煙和塵土之中。剛纔還在囂張的朝我軍射擊的美軍,這一刻已經被炸得在天上到處亂飛了。
而且我想,那些在遠處用高倍望遠鏡觀察着這個方向的各國記者,肯定也看到了這驚人的一幕,但事情還沒完。
我從藏身處一躍而起,大叫一聲:“同志們衝啊”
戰士們就像是一隻只老虎似的,從地上一躍而起,端着刺刀、衝鋒槍朝山頂陣地上的敵人衝去。
敵人早就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給震得七零八落,就算沒死也會有傷,就算沒傷也會被震暈,如果命好沒死沒傷也沒被震暈,那麼也暫時處在一種混沌狀態,所以我軍根本就沒有遇到任何抵抗。
天空中敵人的戰鬥機帶着嘯聲俯衝下來,似乎想幫他們的戰友一把,但隨後他們就很無奈的發現,他們已經幫不上什麼忙了。因爲志願軍戰士已經在他們來得急做出反應時,衝上了山頂陣地。
我軍陣地距離山頂陣地最近的只有一百多米,雖說是斜面,但跑得快的話也就是幾十秒的事。
敵我雙方一旦接觸,美軍戰鬥機也就無能無力了。美軍戰機上的裝備的機槍穿透力很強,而且山頂陣地上的美軍要比志願軍多得多,一旦他們開火,則打死的戰友毫無疑問的會超過打死的敵人。
“殺”戰士們大吼着衝上了山頂陣地。
穿過前沿陣地的硝煙和塵土時,我才發現山頂陣地上到處都是美國大兵,他們有的已經渾身是鮮血沒有了生氣,有的躺倒在地上呻吟着,有的抱着殘肢斷臂大聲吼叫,還有的暈暈沉沉的站起身來,似乎想舉起步槍反抗。但這一切都是徒勞,因爲他們的腳步都像是醉漢一樣歪歪扭扭的,連站都站不穩……
戰士們毫不猶豫的舉起步槍,朝着這些毫無反抗能力的美軍衝了上去。
這不是一場戰鬥,這是一場屠殺
也許有人會覺得我們很殘忍,也許有人會以爲這時我們完全可以將他們俘虜,也許也有的人,會以爲我們其實已贏得了這場戰鬥的勝利,無需再這樣趕盡殺絕……
但是,這就是戰場,一個血淋淋的戰場。
我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想辦法殺了我們他們在佔盡了上風的時候,根本就不會給我會任何機會,正如他們剛纔用戰鬥機、用機槍、迫擊炮瘋狂地朝我們掃射轟炸一樣。
於是刀刃入肉聲、慘叫聲、呻呤聲,很快就在陣地上響成了一片。鮮血隨着戰士們前進的腳步不斷地往前延伸,不一會兒就染紅了陣地、染紅了戰士們的刺刀、也染紅了戰士們的臉龐和軍裝……
衝上山頂陣地後我只殺過一個人
我也不知道該把這件事當作一種榮耀好,還是當作一種恥辱好
我可以把它當作一種榮耀,因爲無論怎麼樣,在戰場上殺死一名敵人,這對於一名戰士來說都是光榮的。不管他用的是什麼方法、什麼手段。
我也可以把它當作一種恥辱,不是因爲他毫無反抗能力,而是因爲……我害怕了
這對我來說有些可笑,因爲在戰場上我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害怕了,即使是在上甘嶺上面臨成數倍於已的敵人,即使是面對敵人的飛機、大炮和坦克,即使是面對敵人的狙擊手……在這些時候我都沒有感到害怕,雖然有些緊張、也會着急,但卻不害怕
但是……當我把刺刀刺進躲在地上的那名美軍的肚子後,看着他像蝦米一樣以我刺刀爲中心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把全身弓了起來,看着他雙手使勁地抓着我的步槍似乎想把它拔出來,看着他瞪着死魚一樣的眼睛和嘴裡狂奔而出的鮮血……最後再全身一鬆,毫無生氣地躺倒在地上……
這時我害怕了,那是一種來自心靈深處的恐懼,一種看到了自己親手製造出的死亡和絕望的恐懼,一種感受到這名死在我手下的美國大兵的痛苦的恐懼
於是,在隨後的戰鬥中,我就再也沒有勇氣把手中的刺刀刺向任何一名敵人。實際上,這也不需要我來做,因爲隨後跟上來的戰士很快就搶在了我的前頭,把刺刀揮向了躺在地上的敵人
當我強行將自己從剛纔的恐懼中將拉出來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戰場上到處都是敵人的屍體,到處都是鮮紅的一片,濃重的血腥味和硝煙味混雜在一起直衝鼻頭,讓人噁心欲嘔
這一場戰,美軍大約有兩個連的人永遠躺在了山頂陣地上,只有爲數不多的幾十個幸運兒及時逃出了戰場。戰士們想要繼續追趕,卻很快就被我攔了回來。
山頂陣地靠近我軍反斜面的一方,大多是美軍902.8高地的射擊死角,這也是我們在山頂陣地上展開大屠殺,而902.8高地上的美軍狙擊手卻無可奈何的原因。如果我們再往前走一段路去追殺那些逃走的美軍,則無疑是給了他們報仇的機會
我當然不會傻到這麼做,於是當即命令戰士們撤回了反斜面陣地。
“真他**的痛快”回到陣地後,胡彪興高采烈地在把刺刀亮在我面前說道:“崔團長,就剛纔那一會兒,俺就捅了十幾個美國佬瞧瞧,刺刀都捅彎了……”
我看了看在頭頂上盤旋的美軍飛機,感覺有些不對勁,趕忙下令道:“留下幾個觀察哨,所有戰士撤回坑道”
“是”胡彪也知道我在擔心着什麼,應了聲就把命令傳達了下去。
果然不出所料,美軍的那些戰鬥機也許是想爲這次慘敗討回面子,又或者是要爲那些死在我們手下的美軍報仇,還不等我們撤回坑道就陸陸續續的俯衝下來,朝我軍陣地打出了一排排的子彈、丟下了一顆顆炸彈。好在反斜面陣地離坑道口不遠,戰士們又事先接到了撤入坑道的命令,並沒有遭受到多大的傷亡就撤回到坑道中。
“崔團長打得好哇”
“團長辛苦了”
“崔團長喝杯水”
……
我一撤回坑道李平和與戰士們就迎了上來,幾個人接槍的接槍、遞毛巾的遞毛巾、端水的端水,就像是迎接得勝回朝的功臣一樣。
“崔團長”劉順義走到我面前來報告道:“剛纔龐師長還打電話來誇你了,說你這兩場戰鬥打很乾淨、漂亮,希望你能再接再勵,繼續把這場仗這樣打下去。他還說,就連人民軍安排在僞軍陣營中的特務,都冒着生命危險給我們發來電報,說範弗裡特在這兩場失敗的進攻下損兵折將,這時已經在各國記者和高官面前大失顏面,已經氣昏了頭哩”
“那還不是?”跟着我進來的胡彪,就在後面接嘴道:“何止是那個什麼範弗裡特,敢跟咱們崔團長打、跟咱們538團作對的敵人,要麼就是被咱們給打死,要麼就是讓咱們給氣死”
哄的一聲,胡彪的話惹得戰士們笑成了一團。
“範弗裡特氣昏了頭,可以說是好事也可以說是壞事”笑了一陣,李平和推了推眼鏡就接嘴說道:“好事嘛就是敵人指揮官失去了應有的冷靜,在戰場上必然就會犯錯誤。壞事……我想這個範弗裡特會孤注一擲,我們的壓力也會更重了”
“李政委說的沒錯”劉順義也贊成道:“而且很重要的一點,這場戰有世界各國的記者在觀戰,這就讓範弗裡特不得不硬撐下去。最終逼着他不得不投下所有的賭注做困獸鬥,所以我們看似處於被動防禦,但實際上卻是站在主動的位置上。只要我們能夠成功的防守住,就能在大量殺傷敵人有生力量的同時,還能在一定程度上通過那些記者,打擊聯合國軍的士氣甚至在國際上取得政治上的勝利”
聽着我不由沉默了,李平和與劉順義說得很對,只不過我並沒有想那麼多。這時的我,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活下去,打贏這場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