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軍坦克遭受到了空前慘重的傷亡,這讓他們嚐到了坦克在夜間作戰無法準確識別敵我的苦果。也許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在其後的戰鬥中他們都採取謹慎的進攻態度,不再單純以坦克展開劈入戰,而只是讓坦克掩護步兵發起衝鋒。
然而越軍這樣的衝鋒也只侷限於諒山北區,南區的坦克旅或許是意識到奇窮河大橋那狹窄的橋面根本就不適合展開衝鋒,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了動靜。
“還有多少彈藥?”在敵人進攻的間隙,我抽空聚集了幾個主要幹部開了一個短會。
“坦克的機槍子彈早就打完了!”吳營長有些無奈的說道:“炮彈還剩下十幾發,這還是戰士們從敵人坦克上搬來的!”
“迫擊炮也只有五十發炮彈了!”朱積興回答道:“反坦克火箭彈就更少,只剩下二十幾發了!”
“咱們的彈藥也不多了!”何利強有些擔心的說道:“56半的子彈還好,衝鋒槍的子彈能有一個彈匣都算不錯了!而且越鬼子好像也有心消耗我們的子彈,有時的衝鋒就只是虛張聲勢,屍體也一個個拖走,就算拖不走的也會把槍和子彈帶着,半點都不留給我們……”
我看了看錶,時間已經指到了四點多,於是鼓勵戰士們說道:“離天亮最多隻有兩個小時,只要我們再堅持過這段時間,我軍大部隊很快就會來增援我們。把命令傳下去,各單位節省彈藥,敵人衝鋒的時候儘量做到少開槍,讓炮兵把他們炸下去!”
“是!”何利強和吳營長應了聲。
“崔營長!”朱積興插了一句話:“咱們現在可以炸橋了吧!現在把橋炸了……就算我們陣地失守,越鬼子也很難在天亮前把它修好了!”
“嗯!”我點了點頭,同意了朱積興的請求。
事實上,我同意炸橋的另一個原因,是讓北區強攻我們的越軍絕望。他們現在之所以這麼契而不捨的強攻我軍陣地,爲的無非就是要通過奇窮河大橋北撤,現在我們把他們這唯一的退路給炸斷了,同時又沒有時間搶修……那麼他們的已經失去進攻我們的意義了。
我得承認,這時的我是抱着一種僥倖的心理,那就是把橋炸斷之後越軍會放棄對我軍的進攻讓我們喘上一口氣。
但事實證明我的想法是錯的,原因是越軍已經是一隻被打疼的困獸,一隻被四面包圍的困獸,我們炸斷了大橋斷了他們唯一的後路,這支困獸就會他們所有的怨恨都發泄在我們的身上。
更何況我們還擋住了他們的活路……奇窮河不過一百多米寬,大橋被我們炸了,越鬼子還可以丟下裝備游回去的嘛……
“轟轟……”幾聲,沒過多久奇窮河方向就傳來了幾聲爆炸。
接着對講機裡就傳來了朱積興的報告聲:“報告營長,大橋已經炸燬!大橋已炸燬……”
一聽到大橋處傳來了爆炸聲,越軍的陣營就有一番不小的動靜,南區很快就派出一輛坦克開上大橋,照想肯定是查看大橋炸燬情況的!開始我還有幸災樂禍,但很快就發現有些不對勁了,舉起望遠鏡朝大橋處一望,越軍的那輛坦克竟然平安無事的從橋上開到我們橋頭堡附近……它查覺到大橋沒有炸燬之後,馬上就用倒車檔在步兵的引導下退了回去……
見此我不由氣惱的朝對講機罵了一聲:“怎麼回事?不是說橋炸了嗎?敵人坦克怎麼還能過來?”
朱積興沿着交通壕跑上去用望遠鏡一看,不由大驚:“營長!我沒有完成任務,橋沒有炸斷,可能是炸藥量不夠!”
原來這奇窮河大橋橫跨在兩山之間,六個橋墩中有五個是自然礁石組成,橋面更是有80公分厚的鋼樑混凝土構築,異常堅固。直到大橋被炸斷了我們才發現這一點,這也說明越鬼子對我們炸橋早有準備,所以造這座大橋的時候埋在裡頭的不是鋼筋,而是鐵軌。咱們用遠程炮打橋板,一炮也就一個白點,朱積興不知道這些,他還是按普通橋樑的炸藥量來炸橋,於是就出問題了!
“搞什麼名堂?”我臉色一變,衝着對講機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如果剛纔越鬼子不是偵察而是一次衝鋒,我們整支部隊都要讓你給害死了知道不?”
“是!”朱積興這時顯然也慌了手腳,口齒不清地叫了聲:“炸藥包……營長!我馬上上去把橋炸掉……”
“回來!”我當即就叫住了衝動的朱積興,罵道:“你用了那麼多炸藥都炸不斷,就一個炸藥包就能把那橋了?”
“把命令傳下去!”頓了下,我就朝下令道:“所有身上有炸藥包、爆破筒的,全都集中到橋頭堡!爆破組……馬上把炸藥包運到橋洞裡準備爆破!”
“是!”戰士們應了聲,知道事關重大,馬上就有幾十條人影抱着炸藥包朝橋頭堡衝去。
炸藥包一個個在橋頭堡上堆積起來再由爆破組的戰士一個個的往橋洞裡傳,只是南區的越軍顯然也知道了我們要炸橋的意圖,於是再也按捺不住了,拉上了兩輛坦克就沿着橋面匆匆朝我軍攻來,同時北面的越軍也幾乎在此同時就對我軍陣地發起了進攻。
槍聲、炮聲、呼喝聲霎時就響成了一片,戰鬥在這一瞬間就打響了。越軍的意圖很明顯,阻止我軍的炸橋,或者在我軍炸燬大橋之間拿下我軍陣地……
幾發照明彈升上了天空,傾刻間就照亮了我軍正在搬運炸藥包的戰士,緊接着就是一梭機槍子彈,當即就有幾名戰士中彈掉到河牀下。
“一排、二排,火力壓制!三排跟我來……”見此我一揮手中的步槍就帶着戰士們衝上了橋頭。
這一回的戰鬥與往常不一樣,以前我們可以在橋頭堡等着敵人來攻,但是這一回,我們不能讓敵人靠近,否則我軍將無法爆破大橋,那些炸藥包是我們最後的一點炸藥。
“火箭筒!”剛跑上橋面我就朝身後大喊一聲。我手裡抓的是狙擊步槍,就算我槍法再好也沒有辦法阻攔敵人的坦克。
一個火箭筒射手在第一時間就趴在了我的身邊,乘着天空中照明彈還沒有暗下來的時候,火箭筒射手聚精會神的瞄了一會兒,然後對着面前不足百米的34扣動了扳機……
“轟”的一聲,不知道是我們運氣好還是那名射手槍法準,那枚火箭彈不偏不倚的正中34的前裝甲,34當即冒出一團黑煙緩緩往前開了一段距離就再也不動了。
只是坦克不動跟隨在其後的越軍卻並不放鬆,一個個依託着坦克殘骸的掩護朝我軍打來了成片成片的子彈。
“轟轟……”幾枚炮彈打在橋面上震得我五臟六腑都狠狠地揪了一下,被炸裂的水泥碎片就像是一個個彈片一樣在我頭頂上“嗖嗖”亂飛。
話說這在橋面上面對面的阻擊敵人還是件相當危險的事,因爲我們沒有半點掩護,除非是敵人的槍法不夠好或是我們能夠搶在敵人開槍之前將其擊斃……
好在五連的火力比起越軍來說有過之無不及,衝鋒槍、火箭筒和無座力炮對着越軍一陣亂轟,霎時就打得越軍沒有還手之力。
負責爆破的戰士就乘此機會加快速度搬運炸藥包,照想那搬運炸藥包的幾名戰士有當過磚瓦工還是怎麼的,運送炸藥包的方式十分奇特,幾名戰士在岸上把炸藥包往橋洞裡拋,兩名戰士在橋洞裡接……這一拋一接盡然十分迅速,而且一個都沒落下,不一會兒那幾十個炸藥就盡數堆在橋洞裡了。
“營長!快撤!”朱積興在對講機裡叫道:“我們準備爆破了……”
“撤!”我朝戰士們一揮手就提着槍往自己陣地退去。
但直到我跑回陣地時卻還發現橋面上不斷有槍聲傳來,回頭一看還有五名戰士在橋面上與敵人對射,不由大喊一聲:“還愣着幹什麼?快撤啊!”
“不行!營長……”其中一名戰士回頭大喊一聲:“敵人上來會破壞我軍爆破的……”
我得承認這名戰士說的有道理,這時在橋洞中負責爆破的兩名戰士還沒有準備好,這時候如果讓越軍衝上來的話……只要隨便往橋洞裡拋上一枚卵形手雷(越軍從美國佬那繳獲的進攻型手雷),就可以阻止我軍爆破,而且手雷的衝擊波還很有可能會將炸藥包炸出橋洞。
但是那些戰士……
這時那幾名戰士的子彈已經打光了,爲首的一名戰士朝越軍方向拋出兩枚手榴彈後突然大喊一聲:“同志們!咱們跟越鬼子拼了!殺啊……”
“殺啊!”
“擋住越鬼子!”
……
五連戰士沒有一個人退卻,整齊劃一的裝上了刺刀就乘着手榴彈爆炸的餘威朝越鬼子衝去。
一片衝鋒槍的響聲,兩名戰士倒在衝鋒的路上,鮮血很快就灑滿了橋面,另外三名戰士則毫無畏懼的衝進了敵人坦克殘骸後的一片黑暗中。緊接着就是幾聲慘叫聲和呼喊聲,不一會兒又重新恢復了平靜,坦克殘骸處又出現了幾名越鬼子的身影。更讓我心驚的是,後面的一輛54坦克又頂開了34殘骸開足了馬力朝我軍開來。
而這時……在橋洞裡負責爆破的戰士纔剛剛爲炸藥包裝好引線!
“動作快點!”我在對講機裡朝他們大叫。
但是他們對望了一眼,伸出腦袋看了看正朝他們開來的越軍,並沒有馬上拉燃導火索,而是掏出一把剪子將導火索對半減了……
於是我就明白了,爆破手要有足夠的時間撤至安全地帶,導火索就必須要有足夠長。然而越軍的距離顯然不允許他們這樣做,萬一敵人在炸藥包爆炸之前趕到急時抽掉導火索,那麼所有的努力和犧牲都將白費了。戰士們的血白流了不說,最重要的是不能將大橋炸掉可能會影響整個戰局。
敵人越來越近了,爆破手還是沒有拉燃引線撤離,只近他咬咬牙又將導火索剪掉了一截……在我的瞄準鏡裡,我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那剩下的導火索只有十公分左右……這時他們才點了點頭,然後一拉導火索就朝奇窮河中跳去……
越軍坦克依舊朝前開着,坦克後的幾名越軍慌慌張張的閃了出來就往橋洞裡鑽,我接連扣動了手中了扳機打掉了兩個,但還是有讓兩名越軍鑽了進去!正在我着急的時候,只聽“轟”的一聲巨響,一團巨大的火焰在我面前爆了開來,整段橋面附帶着越軍的那輛坦克和幾十名越軍都被掀到了空中,接着再“撲嗵撲嗵”的掉到河水裡。
大橋兩岸的槍炮聲突然就頓住了,敵我雙方都在等着這次爆破的結果……過了一會兒,等硝煙漸漸散去的時候,越軍朝橋面打來了一發照明彈,一段被炸了近四十米長的斷面就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戰士們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陣歡呼,而越軍那一頭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軍再一次用生命和鮮血,在越鬼子的坦克裝甲面前換來了勝利。懸在我心上的一塊大石也跟着落了下來。
越軍陣營沉默了好一會兒,接着突然間就像發了狂似的,以十幾輛坦克從河對岸冒了出來朝我軍一陣亂打。幾乎與此同時,北面的越軍也發出了一片喊殺聲朝我軍衝來……
於是我就明白了一點,把橋炸了之後不是讓越軍死了心不進攻,而是更激發了他們的欲將我們除之而後快的決心!
想着我趕忙帶着五連的戰士就沿着交通壕往北面的高地跑去,越鬼子坦克在河對面我們可管不了,不過他們暫時還是沒辦法過橋,我也就可以把兵力抽調到北面加強防禦了。
帶着戰士們爬上了高地一看,好傢伙,周圍的黑夜中到處都是越軍衝鋒的身影。而且他們似乎也學乖了,用一種類似美軍的散兵隊形在坦克的掩護下朝我們陣地衝鋒。特別是那兩段公路口,更是有幾輛坦克帶着步兵反覆突破……而在靠近我軍的那一面早有四、五輛被我軍擊毀的坦克殘骸堵在路口。
話說這種隊形的確讓人頭疼,如果召喚炮火支援嘛!炮火覆蓋對這些排着散兵隊形的敵人殺傷率又不大,不召喚炮火支援嘛……我軍的彈藥又不夠用!
“節省子彈,瞄準了再打!”我一邊下令着,一邊舉起步槍對準衝上來的越軍一個個扣動了扳機。
子彈一發發的射了出去,越軍一個個在我面前倒下。但越軍還是像潮水一樣源源不斷的朝我們陣地涌了上來。前面的倒下了,後面的踩着戰友的屍體繼續衝,白晃晃的刺刀在星光下閃着森林的寒光,就像是一個個餓狼的牙齒似的要衝來將我們一個個撕碎。
這時我不禁想念起抗美援朝的那些戰友來,如果我手下的一羣志願軍,我就會很有底氣的讓他們與敵人拼刺刀,打肉搏戰。但是現在……確切的說我手下的還是一羣當兵才一個多月的新兵。而我們要對付的,卻是有過十幾年甚至是幾十年戰鬥經驗的越軍……
這時形勢萬分危急,位於中間的2號高地本來是處在我軍1號、3號高地的交叉火力之下,所以2號高地雖說標高不高,但敵人也很難佔領。但這一會兒我軍彈藥不足,兩側對2號高地的火力支援也就少了。於是越軍很快就像潮水一般的衝上了2號高地與駐守在其上的8連展開了肉搏。
如果二號高地一落到敵人手中,我軍防線很快就會被一分爲二接着被越軍分割包圍各個擊破!
想到這裡我不由狠了心:管他能不能肉搏,這樣下去橫豎都是死,倒不如跟這些越鬼子殺個痛快!
於是當即朝對講機下令道:“同志們!上刺刀!咱們跟越鬼子拼了……把2號高地奪回來!殺啊!”
說着一揮手,就挺起上好刺刀的步槍朝2號高地衝去。
“殺啊!”
“衝啊!”
……
戰士們也一個個高吼着端着刺刀朝二號高地猛撲。
他們的素質也許不如老一輩的革命戰士,思想也許沒有那麼沌潔,想法也許沒有那麼單純,但是在戰場上……他們跟那些先烈的想法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殺死敵人,贏得勝利!
謹以本章向494團一連戰士陳啓海、覃定亮致敬!陳啓海、覃定亮同志在擔任爆破奇窮河大橋的任務中,因爲越軍的逼近毅然將原本一百公分的導火索剪短至十公分,拉燃導火索後雙雙跳入奇窮河中。覃定亮身負重傷,幸運的是他扒住了一塊礁石,後被營救上來。陳啓海光榮犧牲,一個排的兵力沿奇窮河搜索了十公里也沒有找到他,英雄的陳啓海永遠的留在了異國他鄉……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