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噠……”機槍聲時斷時續,劉明泉還在朝美軍火力點掃射着,美國佬的大炮猛地就砸了過來,一堆堆石土被掀起,一具具已死的、未死的身體被拋上了天空扯碎了一塊塊往下掉。
我們都沒有進防空洞,因爲很明顯這堆炮火是衝着劉明泉那挺機槍來的,那一個個炮彈盡在劉明泉周圍亂炸,炸得陣地前一片血紅、一片泥濘,泥濘是因爲土石中和着鮮血。屍體被炮彈一炸,整座小山的泥土都與鮮血、碎肉攪和在一塊。
好一會兒炮聲停了,透過煙霧我們緊張地朝劉明泉的臥位望去,但什麼也看不見。正當我們心中一沉時,下面卻再次傳來了機槍的響聲。
“帶種!”虎子狠狠地叫了聲。
硝煙散去,依稀中看見下面有一個身影跪着在一堆死屍中挪來挪去,端着機槍朝美軍直掃。他身後拖着一段累累贅贅的東西,拖來拖去挺礙事的。仔細一看竟然是他的一條被炸斷的小腿,血紅的斷處白森森的一段白骨看得清清楚楚,那亮光刺痛了我們所有人的眼睛。
“狗日滴!”虎子罵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步槍就要往下衝,卻被我們幾個人一起死死地壓住。
“排長!”虎子眼裡含着眼淚掙扎着叫道:“讓俺去把他帶上來吧!”
“不能去!”我鼻子一酸,咬着牙說道:“你下去還不是白搭一條命!”
“白搭俺也要……”
“服從命令!”
……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都知道沒有人能夠下去把劉明泉帶回來,雖然這僅僅只有幾十米的距離。
身旁隱隱傳來幾聲金秋蓮的啜泣聲,我也不知怎的喉嚨處一陣發硬,吞了幾下口水愣是沒讓眼淚掉下來。
“轟轟……”美國人見上面還在打槍,接着又是一陣炮火。
煙霧中我們看見劉明泉自己用刺刀把小腿挑了下來往山下扔去,然後抄起機槍又打。
“哇……”金秋蓮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就連見多了世面的老班長也在偷偷地擦着眼睛。
美國佬的大炮不停地砸過來,不一會兒煙霧就遮天蔽日,彈片亂飛。那機槍聲時斷時續,最後終於沉寂了下來。
陣地上的人誰也不說話,有的抱着槍低着頭,有的還是死死地盯着劉明泉的臥位看,豎着耳機聽,希望還能聽到機槍的響聲……
但是我知道,我們再也聽不見那可愛的槍聲了。
我的腦海裡一幕幕地閃過劉明泉那張髒兮兮的臉孔,一遍遍地想着他帶着滿臉欽佩問我:“崔排長,咋整滴?崔排長,說說吧,咱整滴?”
“同志們!”我知道是該說些什麼的時候了,但是想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因爲我覺得再華麗的詞藻也不足以形容眼前的這個戰場,再無畏的詞彙也配不上這些戰死的英雄。
良久,我才嘆了一口氣說道:“俺啥也不說了,咱都是二連的人,爲了咱們戰死的同志,跟美國鬼子拼了!”
“對,拼了!”
戰士們紛紛擡起頭,握着拳頭回應着,佈滿血絲的眼裡迸出了誓死的光芒。
看了看戰士們手中破爛不堪的步槍,我下令道:“收集些石頭,找幾把結實的步槍、刺刀,敵人上來了先用石頭砸,再用刺刀拼!”
“是!”衆人應了一聲就各自忙開了。
在這山上子彈難找,但是石頭、步槍卻並不難找,很快戰士們就換上了新的步槍,收集了一堆堆的石頭等着美國佬上來。
“老班長。”小山東丟下一塊大石頭,靠在旁邊隨口問道:“您見識多,您說這人有下輩子麼?”
“有啊,咋沒有了?”老班長給剛找來的步槍裝上了刺刀,摘下嘴裡的菸斗說道:“這人啊,這輩子多受點苦,下輩子就可以少受點苦,多享些福嘍!”
“那好!”小山東樂滋滋地回答道:“下輩子啊,俺想到一個好人家,天天有白米飯吃!”
“笨!”虎子在旁回了句:“要俺啊,俺就要一個媳婦,天天摟着睡覺!”
“我說虎子……”趙永新強忍着傷痛笑道:“誰要是下輩子做了你媳婦啊,那準是這輩子造了孽啥!”
“哈哈……”
衆人聽了這話都笑成了一片,只有我靜靜地看着他們,我無法想像他們竟然會如此平靜地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因爲任誰都知道,下次美軍再進攻的時候,要憑我們這七個人要想擋住美軍的進攻只怕是凶多吉少。
一想到這我心裡就一陣陣的發虛,沒想到他們卻完全不當一回事。
“鬼子!美國鬼子上來了……”
也許是因爲那些美國佬知道我們沒剩下幾個人了,又或者是經過了這幾回炮轟他們已經對炮火準備失去了信心,這回倒沒有像往常一樣攻擊前來個炮火準備。但他們也沒有給我們多久的準備時間就再次發動了進攻。
認真一看,好傢伙,這回進攻的美國佬雖說只有百來人,但個個都是拿衝鋒槍的。想來也是吃了前兩仗的虧,幾百人被幾十個志願軍挺着刺刀就給拼下去了,想來這回是不準備跟志願軍拼刺刀,要打不接觸仗了。
“瞧美國鬼子那樣……”老班長滿是皺紋的臉上扯起了笑容:“敢情是怕了咱了,咱就七個人,用得着那麼費事麼?”
“這美國鬼子還真是不咋滴!”虎子不屑地呸了一下:“照俺說,這美國佬就像那臭雞蛋,外面看起來挺硬,只要那麼輕輕一捅,裡面全是空的!”
虎子的話再次引來了衆人的一片笑聲,我心中也覺得有些意外,虎子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很形像地說出了美軍的特點——裝備雖先進,但作戰意志卻不強。
只不過這回,我看了看周圍毫無懼色的七個人,這回咱們的人也太少了點了。
死就死吧,想起了剛剛陣亡的連長和劉明泉,我咬了咬牙下令道:“做好戰鬥準備!”
張連長犧牲了,劉明泉也犧牲了,趙永新負了傷,所以指揮權很自然的就落在我的身上,之前我做個排長還帶幾十個兵,現在雖說只有七人,但還是覺得肩膀上的擔子更重了,因爲現在的這七個,那就是咱全連最後一點人了。
但是美國佬纔不管這麼多,他們一百來號人還是舉着衝鋒槍分散着朝山頭攻來。無可置疑他們的這種安排是對的,對付我們這沒子彈的七個人,用一百來號人與一千人沒什麼區別,人少些的好處就是可以分散些,避免再次被我們衝上去跟他們扭殺在一塊。
“打!”
當那些美國佬靠近時,隨着我一聲令下,在那些驚吒的藍眼睛、綠眼睛的注視下,一顆顆石頭像雨點般地朝他們頭上落去。
“Shift!”
我聽到了美國佬的慘叫聲和咒罵聲,他們總以爲我們沒子彈,這回總拿他們沒辦法了,沒想到我們竟然用起了最原始的武器——石頭。
他們的衝鋒槍因爲仰角的原因,很難打到陣地上的我們,志願軍也很注意保護自己,投石頭的時候儘量都不暴露目標,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敵人大慨的位置就往下投。
或許有人會說咱們這樣不夠英勇、不夠威風,但李奇微面對記者的質疑時說的那句話正合適——“媽的!這是戰場!”
如果個個都像革命影片裡拍的那樣威風凜凜地探出身去投石頭,那隻怕還沒投出兩顆就被打成馬蜂窩了。
石頭雖然可以阻擋美軍一陣子,但毫無疑問這玩意對美軍造成的殺傷十分有限,除非有人倒黴剛好被砸到了腦袋,所以就算美國佬作戰意志再不堅強,也不是用石頭可以嚇退的,而且石頭也有用完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