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因爲從朝廷的招安禮節以及詔書中可以看出,朝廷真的把我們當成了一羣匹夫,一羣莽漢,就算我們這次接受了招安,也得不到好下場。所以我暗中叫李逵兄弟撕毀了詔書,激怒朝廷,使朝廷派兵來我梁山,讓朝廷看看我梁山實力如何。好叫朝廷不再小覷我們,招安之後得到重用。”

“那……那你們既然這麼厲害,爲什麼不乾脆反了朝廷?”

吳用愣了一下,眼神中掠過一絲驚異,“我等本是良民,只因奸臣當道而落草,並無反心。再說,北有遼金虎視眈眈,南有大理,西有吐蕃坐等蠶食,我等一身武藝,不思報國,在此時內亂,豈不成了國之罪人?”

“哦,那……什麼樞密院是什麼?”

“撕毀招安詔書後,欽差返京,天子大怒,便派遣掌管軍權的樞密院樞密使童貫,童大人率領十萬大軍征討梁山。而姑娘正是在兩軍交戰期間,被武松賢弟救回梁山的。”

“那爲什麼我就是細作呢?”

“因爲擊退童貫後,我們俘虜了他的副將,他告訴我們,樞密院派遣了一個姑娘來,想利用梁山好漢的善心獲得情報,故意暈倒在西山涼亭的坡邊,而且鎖骨下一寸的地方刻着一個樞字。”

吳用審視着半夏,“姑娘,話都說到這一份上了,就不要裝瘋賣傻了。”

“我……我不是……”半夏正準備進行辯白,吳用打斷了她,“姑娘,別怕,你既然是童大人派來的人,我等自會好生招待,只是希望姑娘回東京之後,能向朝廷美言幾句,以表我梁山拳拳報國之情,切切忠君之心。”

半夏呆在那裡,自顧搖頭,吳用向半夏躬身,“吳用多謝姑娘,事成之後,定有重謝,昨夜唐突之過,吳用任憑姑娘責罰。”

“我……我真的…不是什麼細作…”半夏扶起了吳用。

“姑娘,話已至此,又何必再瞞?”

半夏怎麼說呢,說自己是穿越來的麼?

“對不起,我不記得了,以前的事,我真的不記得了。”半夏只覺氣短煩躁。

“那女子本性良善,並不奸詐。我們與朝廷開戰在即,不想節外生枝,便想放她下山去。今早我雖見天象欲雨,還是獨自回來了。誰承想雨下的這般大且沒有停的意思,她又有有傷,不知道她怎麼樣了。”吳用不禁站了起來。

“武松賢弟昨夜聽說軍師和那女子莫名失蹤,便找了一夜,今早回了,見要下雨,連一口水都沒喝,便又帶着傘去尋你們。”

“那地方尚未開發,極難尋覓。”吳用聽後,嘆了口氣。

“軍師,我看你還是親自去看看吧,我等既然替天行道,自詡仁義之師,總不能這樣對待一個女子吧。”

“是。”吳用又向宋江欠了欠身,撐起門邊的傘,就走進了雨裡。

他撐着傘,不敢繼續走下去,他害怕找不到她,他甚至害怕面對她。

暴風驟雨中,那薄薄的紙傘猶如兇濤駭浪裡的一葉孤帆,無助而又孤獨。

她虛弱,單薄,常常露出無助的神色,卻總是那麼的倔強而無所畏懼。

她的話語總是有些怪異,有些繁瑣,可是眼裡眉梢間的靈動卻是遮不住的。

雨水濺溼了他的下半身,他不想讓任何人跟着,也不想披上蓑衣,彷彿自己多淋些雨,多遭點罪,可以讓自己心裡好受些。

爲了達到目的,他從來沒有可憐過誰,對敵人心狠手辣,本是正常。

如果不是這一場大雨,不是她身上有傷,讓她就此離去,絕對是最好的安排。

不知道這是自己的過錯,還是天意。

他走的有些急,路上遇到了兄弟向他問好,一向有禮有節的他只是點點頭。

她一瘸一拐,又下着雨,一定走得很慢很慢。他突然有些高興,因爲自己一定能找她。

他心底裡甚至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說,如果她還在那兒,他就娶她爲妻。

他被這個聲音嚇到了,站在半山的臺階上,愣住。

對不起,這應該是她的道歉方式。

對不起,半夏姑娘,我想這陣雨要不了你的性命,你快下山去吧。他心裡默默的想着,轉身準備離開,剛往回走了兩個臺階,他又停住了。

又舉着傘,疾步下山,走進了密密麻麻的雨裡。

他強迫自己什麼都不要想,終於來到了昨夜的那片空地。

那裡什麼都沒有,就連昨夜的灰燼都被雨水洗刷的乾乾淨淨。

空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也空了,腦袋也空了。

他撐着傘,麻木的往回走。

他強迫讓自己笑,因爲他沒有理由不開心。

她終於走了,這是他要的結果,爲什麼要不開心呢。可是爲什麼想起她昨夜睡着時安詳的模樣,心裡酸酸的。

結局是無法改變的,那麼最好不再相見。

當吳用再一次站在宋江面前時,着實把宋江嚇了一跳。

他彷彿變成了一股泉,一站定房間的地面就積了一灘水。

平日裡那個纖塵不染,超塵拔俗的軍師,何嘗如此狼狽。

“哥哥。”吳用的聲音也不像往日那般好聽,有些乾澀,“我沒有找到她。”

“賢弟,怎麼不帶個人跟着,又怎麼不穿上蓑衣呢?”宋江連忙迎了過來,“唉,快將衣服換了。”

“是。”吳用從沒覺得自己有這麼累過,可能是身上有太多水的原因,每往前邁一步,都覺得異常的沉重。

有幾個人進來,將乾淨的衣服遞給了吳用,吳用在屏風後換好,依舊有些沉重的走了出來。

“武松賢弟將那姑娘找回來了。”宋江歉意的說道,“軍師前腳走,二郎就帶着那姑娘回來了,宋某連忙派人去追軍師,軍師卻沒了蹤影。”

“兄長此話當真?”吳用此時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當真。”宋江點了點頭。

吳用坐在椅子裡,也故作漠然的點點頭。此刻,他的心終於安了。

“軍師有些失魂落魄,莫不是有意那女子?”

“哥哥說笑了。”

“軍師且修養着,我去瞧瞧那女子有何神奇。”宋江起身欲走,吳用也起身,“我與哥哥同去。”

“賢弟是想借機探望那女子?”

“我是想把覆之從武松賢弟那兒接回來。”

吳用和宋江對弈了兩局,雨漸漸的下小了。

“軍師心不在焉,輸一局平一局。”

“小生憂慮戰事,故心不在焉。”

二人收拾了,往武松這邊來。

二人披上了蓑衣,撐着傘,後面有隨從跟着。

武松的院門和房門都敞開着,吳用還沒有進院門,便遠遠看見,半夏捧着碗,好像再喝薑湯,坐在凳子上晃盪着腳,一面和武松說着什麼。

她是那麼的自在,不像和自己待在一起時,時時刻刻都是拘謹的。

走進了院門,就有隨從前去通秉,武松有些不悅的從座椅上起身,迎了過來。半夏則像一隻小貓,怯生生的走了過來。

“哥哥。”武松簡短的招呼了二人。

“你是半夏姑娘?”宋江和善的笑着。

半夏點了點頭,又問,“你是?”

“小可正是這梁山匪首,宋江宋公明是也。”

半夏又點了點頭,“久仰。”

吳用站在宋江身邊,只是一語不發的看着半夏。

半夏只是躲避着吳用的目光,尷尬的沉默着。

“軍師哥哥,當着公明哥哥的面,武二是個粗人,就直說了。不管哥哥你是要幹什麼,對梁山有利也好,有損朝廷也罷,你這樣對待一個姑娘家,下大雨把她一個人扔在那裡,她腿上還有傷,你也太不是男人了吧。”武松一口氣說完。

宋江正欲說話,吳用攔住了,他知道宋江不過是會說自己剛剛回去找過半夏。

“賢弟說的是。”吳用心平氣和的說。

“軍師,請你別趕我走,我真的無處可去。”半夏看了吳用一眼,似乎很怕他,又將頭低了下去。

“軍師哥哥,半夏既然叫我一聲哥哥,她的事我武二管到底了。她要是細作,我拿我的人頭給你。”

“那倒不必,我們本來就要歸順朝廷。此仗之後,我們便是良民。朝廷的人便不是細作,而是同袍。”吳用實在沒有想到,半夏竟然會覺得自己想趕她走。

好吧,昨晚他是想讓她走,理由卻是因爲一己之私。

“軍師所言極是。”宋江讚許的點點頭。

“多謝哥哥成全,半夏就由我照顧,不勞二位哥哥憂心。”武二看了半夏一眼,半夏對着武松點了點頭。

“如此甚好。”宋江笑着拍了拍武松的肩膀,“二郎啊,軍師哥哥你是瞭解的,莫要再生他氣了。”

“嗯。”武松對着宋江點點頭。

雨停了,吳用和宋江告辭,剛剛出房門,半夏對吳用說道,“軍師的背,好些了麼?”

吳用自己都忘記了這事了,回頭對半夏一笑,點了點頭。

那天下午,整座梁山都人心惶惶。大戰在即,主心骨的軍師卻病倒在牀。

覆之也自行回到吳用那裡去了。

晚間。

“妹子,今晚咱先別急着吃飯,等我幾個兄弟一起來。”武松指着滿大桌子的雞鴨魚肉,罈罈罐罐,顯然半夏和武松兩個人是絕對吃不完的。

不一會兒,來了三個英武不凡的男人,一個豹頭環眼的英氣中帶了幾分儒雅,一個武僧打扮,一個長得很舒服,美中不足的是左臉頰卻有一塊青記。

武松笑的舒坦,不是面對吳用宋江那般的客套,看得出來是發自內心的舒心。

“哥哥們,快來就坐!”武松招呼他們入了座,那個像將軍又像讀書人的人,坐在了半夏的旁邊,那武僧又挨着那人坐了,青記的漢子又坐在武僧旁邊。

五人坐定,武松給那三人倒滿了酒,“半夏,我來給你介紹介紹,你身旁這位便是當年八十萬禁軍教頭,赫赫有名的豹子頭林沖。這位大師,便是三拳打死鎮關西,爲民除害的花和尚魯智深。這位是楊家將之後,五侯楊令公之孫,青面獸楊志。”

半夏端起武松的酒碗,“小女子,姓樑名半夏。”故作豪爽的喝了一口,剛剛吞進去,便吐了出來,“好辣,好辣”的亂叫。

半夏的舉止,逗得那四人哈哈大笑,只是林沖有些關切的問道,“姑娘沒事吧?”

“沒有,沒有。”半夏拿袖子擦了擦嘴。

“這女孩子倒的確有趣,難怪武二郎如此維護。”那大和尚喝了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