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我卻久久的不曾回過神。

這麼說來,他一定傷害過那位半夏姑娘,以至於讓半夏姑娘離開了他。可是看得出來,他對她是極盡溫柔愛護的,他們之間或許是有什麼誤會吧。

唉,這關我什麼事呢?見他靜靜的睡着,很是安穩,我便轉身走到了門邊,穿上他的狐裘斗篷,掀開簾幕,招手叫了幾個在不遠處當值的士兵過來。

大雪紛飛,外面已經是濃厚的黑夜了,只是這大雪,反射到天空中,有些慘白的光芒罷了。

“夫人,什麼事?”

他們走了過來,對我抱拳道。

“你們且進去把桌子收拾了。”我指着裡面,頓了頓“還有就是,幫我找一間單獨的帳篷。”

他們“這……”了一聲,然後一人說,“夫人隨我來。”其他的人便進去收拾桌子了。

我跟着那軍漢的步伐,風雪嚴相逼,我不禁將斗篷裹緊了一點。

“夫人,這就到了。”他帶我來到一張極小的帳篷前,“只有這間帳篷是空的。”

說罷他轉身欲走,我急忙叫道,“慢着。”

“夫人還有什麼吩咐?”

“不知好漢跟隨軍師多少年了?”我想打聽一些有關於半夏的事情。

“約莫已經十年了。”

“軍漢可知半夏姑娘?”

那軍漢點點頭,“這自然是知道的,軍師是個長情之人,半夏姑娘既然已經仙去了,夫人也就不要記懷了。”

“半夏姑娘已經死了?”我極爲驚詫,既然她已經死了,爲什麼吳用會和我說我就是她,他在騙我?

“確實是死了,小的親眼看軍師將其埋葬在梁山上。”

“我和她長得像麼?”

“半夏姑娘及不上夫人的姿容,並不相像。”

“你回去吧。”我獨自走進了這個帳篷。

這裡黑洞洞的,還有一股子黴味,陰冷潮溼,並不像剛剛吳用的帳篷,舒適,寬敞,溫暖,明亮,接着雪光,我找到了火摺子,點燃了桌子上的半截蠟燭。

好冷。

我仍舊緊緊裹着吳用的斗篷,他的氣息包圍着我,這種感覺有一點點像他在擁抱着我。

好吧,他的美男計是不是已經奏效了,爲什麼我現在心裡充斥着的不是如何守住睦州,如何逃出這裡,如何殺了武松,殺了宋江,而是他的那句,“半夏,求你不要再離開我。”

可是半夏不是已經死了麼?我和半夏長的並不相像,他如何把我錯認成她?如果他真的是在耍我,爲什麼這些侍女軍漢皆喚我夫人,還說以前見過我?

怎麼會這麼錯綜複雜,我到底是誰,我真的以前就認識他麼?

讀書人一向是傲氣的緊,據說宋朝的皇帝趙佶,想讓吳用陪他下次棋,也要看吳用的心情,李白一介小吏尚且天子呼來不上船,自言臣是酒中仙,更何況吳用在朝中堪比當年蜀國武侯諸葛。半夏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能讓他這樣如朗月一般的男人說出,“求你不要再離開我。”

吐出的氣都是白色的,這裡沒有火盆,冷的徹骨。

還有剛剛吳用讓武松過來看我,他口口聲聲叫我妹子,可是我不認識他。那麼他的那聲“妹子”也是在呼喚半夏麼?可是半夏不是死了麼?我和半夏不是一點都不相像麼?

好吧,既然你把我當妹子,對我不設防,那麼我幹掉他只需要一碗毒酒。我惡狠狠的想,心裡卻莫名其妙的一陣難過,方夜秋,你怎麼這麼狠。

算了,我不要在這忍飢受凍,一個人胡思亂想了。趁吳用睡着,把那幅八卦圖偷到手纔是正經。本想一個人來這裡過夜,是想和他避嫌,但上上下下都夫人夫人的喚我了,我便趁這個便利好了。

我吹熄了本已經快要熄滅的蠟燭,又一次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帶我回去軍師那裡。”我向一個巡邏的軍漢吩咐道。

“是。”他便走在前面,我跟着他走。

雪真的很大,守夜的軍士,點着燈籠,人來人往的,可是腳印一會兒就被大雪覆蓋了。

前面有幾人打着燈籠,後面跟着一個穿華服的人,那穿華服的人身邊還有一位將軍模樣的人。

“前面的是誰?”我問軍漢。

“那是宋頭領和花榮花將軍。”

“就是及時雨宋攻明,和有梁山第一美將軍之稱的小李廣花榮?”這些人都是我的死敵,卻在上戰場之前,一個個的陸續遇到了。

走近了,宋江果然又黑又矮,不過卻很有一番英氣,旁邊的花榮,面若桃李,在夜色中更顯奪目,果然是俊美非凡。

“天色已晚,嬸嬸這是去往何處啊?”宋江向我笑道,但語氣裡有些挑釁的一味。

“嫂嫂。”花榮簡單的向我打着招呼。

“不知伯伯去往何處?”我笑着反將一軍,“不會是去找小娘子吧?”

“呵呵,嬸嬸說笑了。”宋江擺擺手,“宋某是和花賢弟去了戴院長處小酌而已。”

“既如此,伯伯和叔叔回去早點歇着。”

我說罷不等宋江回答就走開了,那軍漢遲疑了一會兒,纔跟了上來。

“他們喝酒怎麼不叫上軍師?”我問那軍漢。

“咱們軍師喜靜,人人都知道的,兄弟們喝酒或是有別的什麼熱鬧,並不常常叫他。”

“那……梁山上下哪位好漢與軍師關係最好?”

“本是晁天王,可是已經故去了。宋頭領倒是常常與軍師秉燭夜談,不過討論軍情大事,私交併不深厚。”

“那他會不會很孤單?兄弟們都怕他,甚至在利用他。他這麼聰明,想必他也知道吧,兄弟們有戰事便來找他,沒有戰事便將他扔在一邊。”

“夫人切不可如此說。“說着軍漢領了半夏來到一間大帳篷前,不知是裡面炭火燒的太旺還是別的什麼緣故,還沒有進去,我卻已經感覺到溫暖。

我掀開門簾走了進去,裡面是黑的,燭火都被熄滅了,只有隱隱的炭火。煤炭在爐子裡嗶嗶啵啵的作響,就像人在雪地裡行走的聲音。

我的腳已經被凍僵,鞋襪也因雪而溼透了。搬了個板凳坐在爐邊,將鞋子放在一旁,總算是舒服了一點。

“凍壞了吧?“吳用的聲音很是暖人。

“還好。”我心下想,糟了,我偷不成圖了。

他翻身下牀,穿上鞋子向我走來。

“我吵醒你了麼?”

“沒有,我一直在等你回來,沒有睡着。”

“啊……”我輕呼一聲,他將我橫抱起來,我只得用手勾住他的脖子。

“我來幫你捂捂。”

他讓我站在榻板上,解開我腰間的衣帶,我下意識的捂住。

“別鬧。”他拉開我的手,幫我脫去了外衣,也掛在牀邊,掛在他衣服上。

“唔…”我低着頭,“你不是不強迫我麼?”

“想什麼呢?”他笑着捏我的臉,讓我躺進他剛捂熱的被窩裡。

“好暖和。”我笑着看着他,他坐在我牀邊,“你只穿睡衣不會冷麼?”

“不冷。”他說着掀開我腳邊的被子,將我如冰鐵一般的雙腳放進了他的懷裡。

“別……”我想將雙腳抽出來,卻被他捂得死死的。

漸漸的,雙腳有知覺了,覺得血液在向雙腳流動。

“你放開我吧,我捂在被子裡就好。”

“以前冬天夜裡,我睡得好好的,你總會拿你的腳來冰我,說你睡不熱。”吳用笑着回憶以前的是,雪光映襯在他身上,他如同傳說中的蘭芝玉樹,難以想象他正幫我捂着腳。

“然後你就會這樣幫我捂麼?”

“不然呢?幫你把腳捂熱了,再把你環在懷裡,有時還要給你哼小曲,你才肯睡。”

“可我……”

“你不記得了,我知道,但沒有關係的,我記得,我都記得。”他打斷了我的話,我想他是不希望我說我今天才認識他之類的話。

雖然與他同牀共枕,但和他分睡在兩張被子裡。我覺得自己對那位半夏姑娘不僅僅是好奇了,而是有一些嫉妒,如果他對我好,僅僅是因爲我那該有多好,可他偏偏口口聲聲說的是半夏,而不是夜秋。

睡不着,看見妝鏡臺。這妝鏡臺裡,應該都是那位半夏姑娘的東西吧。

我起身,披上了衣服,輕手輕腳的走到妝鏡臺旁,緩緩的拉開抽屜,儘量不發出聲音,果然吳用不會虧待她,滿目珠翠,寶光熠熠。

此刻我多麼希望,這一切是真的屬於我,而不是因爲別的……

一雙手從我身後環住了我,他輕輕的咬我的耳垂,“傻瓜,在和自己吃醋麼?”

我不知可否,我是在吃醋麼?或許是,可也不至於認識你一天一夜便愛上了你吧。

他拉我起身,自己坐在凳子上,再讓我坐在他的腿上,他溫柔的將一隻手放在我腰間,怕我滑下去,一手從抽屜裡拿出一副通透的翡翠耳環。

“這耳環是我給你買的,奈何你嫌老氣一直不肯戴。”他說罷放下了,又拿起一串瑪瑙珠鏈,“上次你去廟裡買了一串紅珠手鍊,很是喜歡,後來不慎遺落了,還爲這個哭了鼻子。我心疼不已,便叫人去吐蕃國給你買了一串瑪瑙的。”說罷又放下了。

就這樣,每一個首飾,每一件物樣,他都耐心的解釋着來歷。

直到看到一樣,一根桃花髮簪躺在盒子裡,那桃花花瓣栩栩如生,是用藍田美玉經能工巧匠用十年雕成的,上面赫然寫着,“願與愛妻方夜秋白首偕老。”

方夜秋,我的名字。

我拿起那根髮簪,看了良久,“我的?”

他將那根髮簪帶到我的髮髻,“這是我們大婚那天,我送與你的,取詩經桃之夭夭一意,希望你宜室宜家。”

“這怎麼會是我的……”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他卻靜靜的靠在我懷裡,輕輕的說,“樑半夏是你,方夜秋是你,一直都是你。”

“半夏……”他抱着我又緊了一些,“你離開的這段日子,我常常坐在你的妝鏡臺前,看着你用過的東西,一坐就是一宿。”

我歪着頭,看那柄桃花簪散發出粉潤而又瑩瑩的光芒。它是屬於我的,這一切都是屬於我的麼?

“先生,你對半夏姑娘既然如此長情,怎麼會分辨不出來我和她呢?”我自然是故意這麼說的。

“冷不冷?”他沒有回答,只是將我披在身上的外衣向上拉了拉。

“先生…你確定你愛的那個女人是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