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很想拿起匕首一刀划向他的脖子,他卻吻上了我的脣,亦如那夜大雪,他一邊擁着我一邊輕輕的呢喃我的名字時的吻,溫柔而細膩,不是霸道的索取,沒有恨意的懲罰,有的只是情人之間的纏綿,我下意識的環住了他,觸摸到了他背後被鞭打過的傷痕,一道深一道淺。想起了他背後那隻畫的簡陋的魚,真的是我畫的麼……

直到最後他又一次將我貫穿,我也沒能抽出那把匕首刺向他,只是又一次默默的流着眼淚,我恨我自己,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貪戀他的溫存。

他似乎有些累了,卻仍將我壓在身下,吻幹我臉上的淚珠,“你怎麼一直不動手。”

“求你放過我吧。”我側過臉。

“這把匕首,是我送給你的。”他將插在枕頭上的匕首拔了下來放在一旁,“給你防身用的。”

“我們不是說好了麼,我不記得的東西,你也不再記得了。”

吳用搖頭,“我做不到。夜秋,我做不到忘記你,如果你只是普通的女囚,我不會這麼對你。”

“你的理由真是荒誕。”我冷笑着看着他,“那我的滋味如何,和以前還一樣麼?”

“方夜秋已經死了,從今以後做回我的半夏好不好。”他輕輕撫摸着我的臉龐,溫柔地看着我,“半夏,留在我的身邊,等戰事結束了,我們永遠不分開了好麼?”

“即使我不介意你害死了石寶將軍,不介意你破了睦州城損傷了我南國千萬好男兒的性命,你難道不介意我殺死了你這麼多兄弟,難道不介意你的兒子因我而死麼?”

“那我們扯平了好不好。”

“吳用,別說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即使是記得的,我們也回不去了。這不是買賣,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沒有扯平扯不平這一回事。你捅了我一刀,我也捅了一刀,看起來我們互不相欠,可實際呢?你我的心口的疤痕誰都平復不了,是永遠好不了的痂,回不去了。”

等我說罷,他的神色瞬間黯然了,漸漸的,他眸子裡的暖意又失去了,只留下了冰冷。

“你擦洗一下,就回牢房收監吧。”他起身穿好衣服就離開了,離開前將牀上的匕首拿走了,“方夜秋,你不可以死,那幾千南軍將士因爲跟隨你纔會死於非命,你要先殺了我,爲他們報仇纔可以死。

“吳用,你活不長了。”

“那我等你來報仇。”吳用說罷便出去了。

不一會兒有人進來,搬來了一桶洗澡水,將全身浸在水裡,擦拭着自己,然後像瘋了一樣的抽打着自己的耳光。

洗完澡,穿好衣服,是一件嶄新的囚衣,我輕輕一笑。

“夫……夫人……”幫我拿來衣服的侍女似乎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我,“自從夫人昏迷,軍師守在夫人牀前好幾天沒閤眼了,讓人用了上好的治傷藥材來給夫人治傷。夫人就看在軍師待夫人一片赤誠的份上,也看在九公子新喪的份上,和軍師說幾句軟和話吧,也不用受牢獄之苦了。”

“他……見我昏迷……很緊張我麼?”

“軍師對待夫人,向來是謹慎小心,把脈用藥,自然是審度又審度。”

“他是怕我死了,便再也折磨不了我了吧。”我搖搖頭,壓制住心底裡膨脹的暖意,我厭惡自己貪戀他的溫柔細緻,厭惡極了。

“他在哪裡,你可不可以帶我去見他。”我問侍女。

“軍師應該在爲九公子焚紙。“侍女說着,帶我出了帳門,陽光照在我身上卻一點都不覺得溫暖,雪已經漸漸的化的差不多了,地面上露出了的枯黃的草,讓人覺得厭惡。

她帶我來到了一間帳篷前,輕聲在我耳邊說道,“軍師應該在裡面,夫人進去吧。”

我輕輕的先離開簾幕,只見裡面是一個大大的奠字,奠字下面是一個供桌,供桌上寫着孝子吳九兒之位。吳用盤坐在蒲團上扎風箏,他的手邊已經紮好了許多風箏。那堆風箏旁是一個火盆,裡面有一些灰燼,大概是焚化過紙錢的原因。

我走了過去,拿起供桌上的一沓冥錢和火摺子,跪坐在了吳用身邊的蒲團上,在火盆裡一張張的焚化着。

“你來幹什麼?”良久,吳用又扎完了一個風箏,才擡眉看我。

“九兒喚我一聲孃親,我卻未曾生他,也未曾養過他一天,他又是爲了救我纔去的,便盡一盡爲人父母的最後一點義務。不可以麼?”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吳用的眼圈泛紅,定是一邊扎風箏一邊哭過的,只面對着我有強撐着心裡的悲傷,不願意讓我看到。

“九兒的死,其實不能怪你。”吳用將紮好的十數個風箏堆的整整齊齊,“應該怪我,是我沒有看好他,是我把他帶到戰場上來的。”

“你把他帶到戰場來幹什麼?”

“我怕你會和石寶一樣自刎,想在最後的關頭讓九兒來勸你。”

“那你爲什麼不看好他。”

“我剛剛和公明哥哥說了幾句話,再回頭,他就不見了。”

“呵呵,你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吧?”其實我也很難受,但不知道爲什麼偏偏會冷笑着將這句話脫口而出,說罷我便後悔了。

“你給我出去。”吳用聽到我的冷笑,立即收斂了臉上剛剛流露出的一點悲傷,面無表情。

“爲什麼,難道我說錯了?”

“這裡是九兒的靈堂,你若是九兒心中的那個孃親,怎麼會不僅一滴眼淚都不流反而冷笑他的死,你不配待在這裡,給我出去。”

“我早就告訴過你,你們父子認錯人了。”

九兒的死,我怎麼可能沒有流過眼淚,他只有這麼小,他用他小小的身軀爲我擋下那麼長的一支箭,他笑着在我耳畔說,孃親我好想你,我怎麼會沒有眼淚,眼淚模糊了我的雙眼,我抱着九兒的身軀,看不清自己殺的到底是誰,只知道要帶他闖出去,要帶他找御醫……

可是面對吳用,我偏偏不願意敞開心扉。

吳用回首向外吩咐道,“來人,將這個毒婦拉下去收監,手銬腳鐐一一戴好,不得有誤。”

門外走進來兩個軍士,對吳用低低地說了一聲,“喏。”

又一次,我被拖進了陰冷潮溼的刑室,被人戴上了沉重的鐵鏈,與其說是被綁在木架上,不如說是被吊了起來。手腕又瞬間被生鐵磨破,血又染紅了囚衣的袖口。

眼淚隨着鮮血一起一滴一滴的向地面砸去,這眼淚是爲九兒的枉死,如果那隻長箭射向的是我那該有多好,也是因爲吳用,他口口聲聲說是愛我的,可是爲什麼從不懷疑我的話語是否發自內心,也是因爲南國,父皇,還有石寶將軍和妹妹。

我已經是不白之身了,也不想回南國,以免損了我皇族的臉面,卻也不想自盡,大仇未報,我豈不是要死不瞑目遺恨九泉?

這時外面傳來了廝殺聲,難道是父皇派人來救我了麼?

陽光突然刺了進來,一人拿着雪花煉刀闖進了我的刑室。那人身姿英偉,眉目俊朗,是武松。

“你們那邊的人來救你了,你快走吧。”他走到我的面前,低沉着聲音,說罷,砍斷了我的鐐銬,將我從木架上抱了下來。

“你爲什麼不上戰場去廝殺,反而要來救我。”我將纏繞在身上的鐐銬扔到地上。

“因爲你是我……你是我的妹妹。”說罷,他見我手上有傷,皺起了眉頭,“待會兒你就跟在我身後,我掩護你找到你們南軍的主帥,你們快走,軍師哥哥布了奇陣,不宜久留,更不能久戰,馬上就走聽到沒有?”

我點點頭,一邊暗暗驚歎吳用料事如神,一邊爲武松如此將我放在心上而感動,如果他不是殺我哥哥的兇手該有多好。

“可是……我並不想走,並不想回南國。”我低垂着眉眼,“我……你走吧,別管我。”

“說什麼傻話。”武松半拉半托,半托半抱的把我拉出了囚室。

宋軍將士整齊有素的提着手中武器向大寨外的空地跑去,看來父皇派來的人已經在這附近了。他們跑得雖快,卻並不慌亂,可見平日裡是訓練有素的,也看得出來他們對吳用的信任。

“頭領……你這是……”一隊人馬路過我和武松,自然有些疑惑。

“軍師哥哥說讓她待在囚室裡不安全,會被南軍劫走,要我帶她轉移地方。”武松說罷拉着我就走,走得越來越快,好像在逃什麼。

“站住!”那一行人追了上來。武松乾脆停下了,回頭對那一羣人狠狠道,“誰敢多嘴一句,我就讓誰永遠都說不了話。”說罷,那羣人彷彿被凍住了。

武松便繼續帶着我往前走,將我塞進一間帳篷。裡面的設施很是簡潔,不想吳用房中講究精細,一張牀,一個八仙桌,桌上還有些酒肉,一個包袱。

“把衣服換了。”武松走過去將包袱遞給我,“這裡面是一件普通軍士的衣服,這樣你跟着我走不會太明顯。”

我接過包袱,但沒有動作,只是疑惑的看着他。

“換吧。”武松說罷拉我到牀邊,並把牀簾拉上,自己再退出去。隔着牀簾還是看得到他的身影,他背對着我。

“我想問你的是,剛剛有一行人爲什麼要說站住?你編的理由其實很充分。”我一邊說,一邊解下囚衣,不小心擦碰到手腕的傷口疼得我直咬牙。

“如果真是軍師哥哥命我帶你轉移地方,自然會給我解你手銬腳鐐的鑰匙,可是你的手銬腳鐐明顯看的出來是我用刀劈斷的,那鐵圈還套在你手上,只是沒有連在一起。”

“他們好像很怕你。”我將褲子也套上了。

“或許吧。”武松側過臉,“半夏,你快一點。”

我將牀簾掀開,見他劍眉如漆刷,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你倒也是個極爲俊朗的男子。”

“沒時間說笑了,快隨我來。”他一把拉過我,就往外面走。

“武二郎,你知道麼,我不是半夏,我是方夜秋。你還要救我麼?”我一面跟他走,一面在他後面絮絮叨叨的說着。

“你這個蠢女人不要再聒噪了。”他放開我的手,瞪了我一眼,自顧自的大步流星的走開了,我一路小跑才勉強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