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急忙拉開他的手,有些慌亂的轉過身,背對着他,“先生自重,夜秋今日初見先生而已。”

“夜秋,可能你這一撞,忘了以前的事。我先叫人來給你沐浴吧。”

我感覺他走開了,才轉過身,看他正欲出去,便叫住了他,“你知道我是方夜秋而不是什麼半夏?”

“是你不知道。”

“啊?”

“沐浴過了,就好好睡上一覺,我就在你身邊,哪也不去。”說着他掀開簾布,踏入了白雪裡。

這裡是宋營,這裡是宋營,這裡是宋營。

我在心裡默默的念着,但心還是不聽話的劇烈跳動着。

幾個軍漢並幾個侍女擡來了一桶熱水,放在我面前,那幾個軍漢便出去了。侍女們支起屏風,又將爐火生的旺了,“夫人,趁熱吧。”

“你們先出去吧。”

我將衣服脫去,搭在屏風上,然後坐進了桶裡。

就這麼容易讓我中了美男計麼?我不服。他們一定是想要穩住我,以免我尋死,便要這個小白臉留住我,然後再拿我去威脅父皇。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將計就計了。單單你有美男麼?我就不能用美人計麼?

睦州如果守不住,父皇便岌岌可危了。我正好可以探聽他們準備如何攻打睦州,我也好早做對策。

只是這個小白臉,究竟是誰呢?對他使美人計肯定是沒用的,我要找到吳用才行。

沐浴過後,整個人都酥酥軟軟的。

我剛剛穿上衣服,叫人撤去屏風,只見他長身玉立,背對着我,在看一幅八陣圖。

“那個……我剛剛沐浴在,你怎麼進來了?”我離他遠遠的站着,依然站在剛剛放置木桶的地方

“不是有屏風麼?”他淡淡的說了一句。

“你……”我一時說不出話來,明明是他理虧,還偏偏這麼理直氣壯。

“來。”他忽然回頭向我招招手。

“幹什麼?”我說着,還是走了過去,立在他身邊。

面前懸掛着一張碩大的羊皮紙,上面有些紛繁複雜的圖案,像是八陣圖,卻又不像。

“你到底是誰?”我問。

“我是誰很重要麼?”他仍舊目不轉睛的看着那張圖。

“當然重要。”

“那你叫我一聲郎君,我便告訴你。”他拉住我的手,臉上漸漸的生出許多笑意。

“你耍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房間太熱的緣故,我感覺臉上又開始火辣辣的。

“喚我一聲郎君,我什麼都告訴你。”

我擡頭看他,眉眼如畫,清雅出塵。也罷,我也不算太吃虧。

“郎君。”聲音細如蚊吶。

“沒聽清。”他微微俯首,“你叫我什麼?”

“郎君。”我豁出去了。

“我是吳用……”

“什麼?你是吳用?那個軍師吳用?”我激動不已,看來計劃已經成功一半了,想不到我這麼重要,既然需要吳用親自來對我施美男計。

“你這麼激動做什麼?我不是吳用,我是吳用的好友,他特地請我來陪他下棋的。”

“哦。”害我白興奮一場。

“怎麼?你心裡很仰慕他?”他微微挑眉。

“沒有,沒有。”

“那就好。”

“我困了。”我將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

“聽說我不是吳用,連我姓甚名誰都不想打聽了?”

“沒有啊,我問你,是你不說罷了。”

“我也姓吳,名旋復。”

“旋復?不是一種草藥麼?這麼說來,你和那位半夏姑娘還真是一對。”我輕輕地笑着,“我長得真的有那麼像她麼?你都分不清我和她?”

“我和她相配這是自然的。”

聽他這樣說,心裡陡然一沉,“那你還這樣對我,可見你也不是什麼好人。”

“我本就是個壞人。”

但他凜凜眉目猶如山水相逢,實在不像壞人。

“噢。”我低下頭,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他卻將我攬在懷裡,我本想掙扎一下,但他的懷抱實在太溫暖,既柔軟而又堅實。

他喃喃的說,“我害人無數,果然還是有報應的。報應就是你竟不記得我了。”

“我之前真的認識你麼?我從小長在深宮裡,你是怎麼認識我的?”

“不重要了。”

我心想,使個美男計而已,還這麼認真。不過,他實在不像是在演戲。

“旋復,我想見見吳用,你能帶我去麼?”

“旋復。”他輕輕的推開我,卻喃喃的念着自己的名字。

“有什麼不對麼?”

“你這麼急着見吳用,有什麼事麼?”他饒有興致的看着我。

我總不能說,我找他使美人計吧。

“呃……我想問問,我帶的那一萬人馬到哪去了……還有,我是怎麼被你們俘虜的啊……”

“宋軍其實就埋伏在你們營帳附近,等到夜深了,夜襲而已。又怕你醒了會掙扎,所以往你房間投了迷藥,可能是因爲你體質弱了,你昏睡了三天才醒。”

“那一萬軍士……”

“死傷自然是有的,大部分潰逃了。”

“所以我被你們俘虜了。”真覺得很憋屈,仗還沒有開始打,我就這麼窩囊。

“對呀。”他好像是忍不住笑了,噗嗤一聲笑出來。

“喂,你們這是什麼君子作爲啊?打仗就真刀*的上戰場!你們簡直是下流!”

他看我生氣的樣子,便漸漸的收住了笑意。

“我只想早些見到你,等不到從戰場上俘虜你了。”

“你什麼意思?我的武功一定比你們梁山羣賊弱麼?”

“別人我不敢說,等會兒你見的這個人,你一定比不過。”

“誰?”

他走到門邊,對門外的守衛說,“將武頭領請來。”

武松,那個傳說中可以憑一人之力打死大蟲的勇士,被千軍萬馬包圍而毫髮無損,他殺了我的叔叔,殺了我的哥哥,一定長得虎背熊腰,粗狂的像屠夫一般。

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爲我方家報仇雪恨。

“半夏,你怎麼了?”

旋復的聲音讓我從思緒中緩過神來,連忙掩飾道,“沒什麼。”

“不對,你的神色不對,即使你失憶了,也是不對的。”

“什麼不對的,你別多想了。”我覺自己快要露餡了,連忙轉過身,走到桌子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熱水剛剛順着喉嚨滑進了胃裡,很是溫暖,甚至是貼心。

“哥哥,我來了。”

這個聲音清澈而好聽,中氣十足。

我回頭看時,只見一人星目劍眉,風神不凡,巖巖若孤鬆。

他的身上有種好聞的香味,很濃烈,像是酒香,卻比酒香清冽,比任何香料都好聞。

“你來了,看看半夏吧。”。

難以置信,爲什麼我的仇人都不是我想象中的凶神惡煞。

“你是武松麼?”我離他很遠,他沒有走進來,只是站在門口。

“妹子,你記得我?”他笑了,他的笑容純淨無邪,好似冬日的暖陽。

“我又沒有見過你,只是聽說過你罷了,何談記得不記得呢?”

我現在身體還沒有養好,這個時候在這裡動手,實在是下下策。

他愣了,剛剛還爽朗的神情,漸漸地陰鬱了。

我的一句不記得,讓他這麼難過麼?我真的和那個半夏有多像?還是他們在一起耍我。

“哥哥,武二先告退了。”他抱拳走了出去。

簾布掀開的那一剎那,我見外面已經是鵝毛大雪了。爲什麼我好像怎麼都恨不起來了。

“你累了,睡一會兒吧。”旋復朝我走來,“去牀上躺一會兒,我就在這裡看看書。”

“我們兩,孤男寡女的,怎麼好一直待在一間房裡。”

“別忘了,你是俘虜。”

我爲魚肉,人爲刀俎,也只能乖乖的躺在牀上。

隔着牀簾,見他一手拿着書,一邊仔細觀摩着那團亂七八糟的八卦陣。

他真的只是吳用的好朋友那麼簡單麼?

這牀又軟又舒適,加上剛剛洗過澡,外面下着大雪,屋裡卻溫暖如春,漸漸的也睡去了。

醒來時,他仍舊站在那裡,還在研究那幅圖。

“這幅圖有什麼玄妙麼?”我掀開被子,從牀上起來,披上衣服走過去。

“這是九宮八卦陣,你要記得,正西是生門,西南是死門。”

“你明知道我是方臘的公主,還把破陣的方法告訴我?”

“你破不了陣,最多隻能逃生。”

“你到底是誰?”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把那幅八卦圖收起來,一邊卷一邊說,“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沒可能的。”

“喂……”

“我現在吃飯去,要我隨我來麼?”

“不去!”

“那你乖乖在這等我,我馬上回來陪你。”

“夫人,我們可以進來麼?”門外傳來侍女的聲音。

“進來吧。”

幾個人端着菜餚陸陸續續的走了進來,支起了桌子,還擺了兩副碗筷。

“他不過來吃飯,不用擺兩副。”

“這是軍師吩咐的。”侍女朝我微微行禮,解釋道,“軍師說一會兒就來。”

“軍師,你們的軍師不應該是吳用麼?”

侍女們面面相覷,對視了幾眼,纔有人說道,“軍師一直都是軍師,這是自然的。”

“剛剛一直陪着我的人,就是吳用?”

“這是自然的,夫人這是怎麼了?”她們立在那裡不知所措。

這樣一來的話,不知道事情是變得棘手了,還是更容易了。

我緩緩的坐下來,“之前,你們就認識我麼?”

“雖然不曾與夫人言語,卻也見過夫人形容。”

“我……和以前的那個……我有沒有什麼變化?”我擡起頭,讓她們仔細看我。

“夫人傾城之姿,向來都是美的。”

“這是在宋營,是行軍打仗的軍營,你們幾個女子,怎麼好隨軍行走,這是於理不合的。”

“軍師將奴家從府中帶來,好讓奴家幾個來伺候夫人。”

這麼說,他一開始就知道我會被他俘虜到宋軍來。

“你們下去吧。”

我放眼望去,山珍蕨菜,鹽煎肉,香烹狍脊,湖米茭白,持爐珍珠雞,烤鹿脯,薰肘花小肚,滷煮豆腐,薰乾絲,烹白肉,燒茨蘑,蜜餞紅果,蜜餞葡萄,蜜餞馬蹄,各色糕點。

看着這些媲美宮廷的菜餚,我卻提不起筷子。他既然是吳用,爲什麼要騙我說他是旋復。

旋復,半夏。

我是方夜秋啊,我不是什麼半夏。這是不是證明,他也不是什麼旋復,他是吳用。

旋復。

那現在該怎麼辦,只是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睦州城破。

這時他走了進來,脫下披風,站在門口,撣着雪花,雪落在地面上便不見了。

美皙如玉,秀眉長目,顧盼燁然。

我走了過去,拿過他手中的披風,掛在衣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