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喝什麼這麼香?”吳用走了過來,霽雪和半夏倒吸了一口冷氣。

“霽雪你拿下去吧。”半夏強裝鎮定,對吳用笑着,“怎麼今天剛剛出去就回了?”

吳用卻將霽雪托盤上的藥端了起來。

半夏連忙要奪,“這是女人喝的東西……”

吳用卻將這碗藥一飲而盡,回頭對着霽雪說,“這藥還有多少,一併煎來,我全部喝掉。”

霽雪面露難色,看了看半夏。半夏看看吳用,對着霽雪說,“你先下去吧。”

半夏奪過吳用的空碗,“這是女人喝的東西,你喝了不好。”

吳用將碗從半夏手裡拿了回來,往地上砸了個粉碎,碎片滾的到處都是。

“麝香文帶凌花,管取孩兒落下。”吳用鉗住半夏的雙肩,“告訴我爲什麼?”

半夏低着頭不敢看吳用,“對不起……對不起……”

吳用搖搖頭,冷笑一聲,又苦笑一聲,“吳用究竟是哪裡得罪於你,值得你如此報復?”

“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半夏下意識的輕輕的捂着自己的肚子。

吳用放開了半夏,將地上的碎片踢到一邊,精神恍惚的坐在了一張椅子上,顫抖的從懷裡拿出一封信,咬牙切齒的說,“樑半夏,方夜秋。”

半夏不敢坐到吳用身邊,擡頭看到那封信又是一驚。

“你還有什麼話說?”吳用將那封信扔到地上,他似乎漸漸的平靜了下來,“你還在向方臘彙報東京的情況。你以爲我不知道麼?”

半夏捂着嘴,哭得很厲害,“你要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我是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吳用的臉色變得蒼白,毫無血色,幾乎是嘲笑的口吻問半夏,“你到底有什麼苦衷?”

“如果我不幫方臘對付你們,九天玄女就會懲罰我的父母!”半夏止住了哭泣,理直氣壯的看着吳用。

“呵呵。”吳用笑着點點頭。

“你相信我,是真的,你相信我……”半夏此刻生不如死,“最後一次了,相信我。”

“方夜秋,你不是我的半夏,你不是她。”吳用站起身來,嘴角流出了血,“我不會原諒你的。”

吳用一腳深一腳淺,舉步維艱的朝門走去。

半夏在吳用身後抱住了他,“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夜秋姑娘,你走吧。”吳用將半夏推到一邊,“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半夏沒有走,她要等到吳用大婚之後,看看他的新生活再走。

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他們的這位軍師夫人失寵了,吳用沒有再踏入半夏房裡一步,也從不和她一起吃飯,漸漸的這事傳了出去。

宋江是高興的,這樣一來,吳用就會接受公主,那麼梁山的人馬就真正的成了朝廷的人了。

而武松知道了之後,恨不能將吳用生吞活剝。武松好不容易接受了,吳用忘掉半夏愛上夜秋的事實,可誰知吳用竟是個如此喜新厭舊的人,他爲半夏不值,終日喝酒打拳。

趙佶卻是覺得可憐,他知道半夏對吳用的一片真心。只可惜他也是個朝三暮四的男人,宮中的棄婦之多,是他可憐不過來的。

而面對這些,吳用卻沒有給出任何正面回答,只是變得無比瘦削,臉色青白,安神醫說是冬日裡容易犯舊疾。

一天吳用晚上回了府,只見半夏走過連廊,二人正好相遇,這是自那日之後,二人第一次見面。

“奴家給大人請安。”半夏欠了欠身。

吳用點了點頭,面無表情的走開了。

半夏回到自己的房間,突然聽見了久違的敲門聲,興奮地去開門,拉開門,卻是幾個婆子。

“何事?”半夏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回稟夫人,這是軍師叫我等給夫人送來的藥,請夫人務必喝了。”

熟悉的藥香,正是落胎藥。

你好狠的心,這幾天霽雪都沒有來給我端藥,還以爲是你不讓。原來你……我再怎麼騙你,肚子裡的也是你的骨肉……

半夏想着,不覺淚水盈眶,“好,我喝。”

等半夏喝完,婆子收了碗便走了。

第二天,在公主嫁過來之前先嫁給吳用的侍妾被人從宮裡擡到了吳用府上。

半夏相迎待之以禮,那侍妾喚作盈兒,不過二八年華,長得倒還不錯,只是一副很刻薄的樣子,很不討喜。

“聽說你就是那個被大人嫌棄的方夜秋?”她毫不客氣的問半夏,“前幾天你不是還在金鑾殿上耀武揚威麼?”

“我就是方夜秋。”半夏不想多費口舌。

“呵呵,還想讓大人專寵於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她圍繞着半夏轉悠,上上下下的打量,“難怪你會被大人嫌棄,一股子*。”

半夏不想和這樣無禮的人說話,“在你家主子嫁過來之前,我還是夫人,而你充其量不過是個妾,這一輩子也只能是個妾,所以和我說話的時候注意一點。”

說完就自顧自地走了,她苦笑着,“這一天終於快到了。”

晚間又有人過來給半夏送藥。

半夏明知故問,“軍師呢?”她的心裡還是有些希望。

“在盈主子的房裡。”那婆子對半夏的態度倒還恭敬。

“你去告訴他,這藥我不喝了。”半夏說着關上了門。

騙子,你纔是騙子。你說寧可去死都不會傷害我,卻連自己的至親骨肉都容不下。

半夏給自己倒了一碗茶,冷的。半夏失寵之後,這些婆子也懈怠了,“看來霽雪說的對,我不過是依仗着吳用……”

喝一口冷水,吞進心裡,讓它變成熱淚再流出來。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你們回去吧,我不會喝藥的。”

“是我。”吳用的聲音。

他改主意了嗎?他相信我了?他後悔了是不是?

半夏擦了擦淚,連忙跑去門邊,剛到門口,整了整衣衫。攏了攏頭髮,纔開門。

門被拉開了,擡頭一看,吳用形容枯槁,瘦了一大圈,只是依舊瑩瑩如玉。

“爲什麼不喝藥?”吳用看着半夏,似乎很想知道答案。

“我爲什麼要喝?”半夏倔強的擡頭看着吳用,“不喝,死也不喝。”

“由不得你了。”吳用從旁邊婆子端着的托盤上端起藥,遞了過來,“不是想喝麼?”

“我不喝!”半夏擡手欲將吳用手裡的碗拂到地上,吳用卻偏手一躲,半夏撲了空。

半夏準備關門,吳用抓住了半夏的手,將半推到房間,自己也跟了進來。

“說了,由不得你。”他自己喝了一口,一手端着碗,一手摟住半夏的腰,朝半夏吻了過來,將嘴裡的藥餵給半夏。

半夏一開始還在掙扎,後來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淚。

不一會兒,一碗藥就喂完了,吳用放開了半夏,半夏沒有站穩,差點摔倒。

他用手巾擦了擦嘴角的藥汁,“夜秋姑娘,以後還是自己乖乖喝藥吧。”然後轉身就走了。

他好像變了一個人,她已經完全不認識了。

第二天一早,半夏發現自己怎麼也起不來牀。

頭又暈又痛,大概是昨晚沒有炭火,又穿得單薄,着涼了。

“夫人,大人讓你去門廳,送盈主子回宮。”門外有個婆子向裡面說到。

“我病…”半夏頓了頓,又改口說道,“我就來。”

當半夏不施粉黛,毫無氣色的走來時,吳用覺得半夏就是傳說中的病西施,就算捂着心口,走路一搖一晃,也依然美得厲害。

“夫君你看她,她這麼久纔出來,分明是怠慢我!”那女人晃着吳用的胳膊,撒着嬌。

半夏覺得無比難受,就在前幾天,自己還常常這樣對着吳用耍賴。

“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介意了。”吳用對她笑的春風拂面,輕輕的將手搭在她的腰上。

“奴家倒沒什麼,只是奴家是公主身邊的人,她怠慢了我,不就是怠慢了公主嗎?怠慢公主,可是怠慢了朝廷。”那女人順勢靠在了吳用懷裡,拿手指着半夏。

“夜秋,向盈兒道個歉吧。”吳用冷冷地看了半夏一眼。

半夏沒有走進廳堂,她一直站在院子裡,沒有撐傘,雪花漸漸的覆蓋了她的黑髮。

“你就這麼怕朝廷麼?”半夏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可是剛走沒兩步,腹部開始劇痛,“啊……”半夏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了雪地上。

半夏還是有意識的,她睜開眼看到鮮血染紅了白雪,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沒有了。

“愣着做什麼。將夫人送回房裡。”吳用吩咐着身後的僕婦。

聽聲音,他沒有慌張,難過,只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也對,藥,是你我喝的。

半夏沉沉的睡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吳用的吩咐,叫人添了炭火,半夏覺得很暖和。

半夢半醒之間,她覺得身邊有一個人在牀前守着她,他溫暖的手會輕輕拂過她的額頭。

只是醒來時,房間裡只有一個婆子。

“夫人是要喝水麼?”

“剛剛,剛剛軍師來過了麼?”半夏接過了茶杯。

“沒有,軍師隨盈兒姑娘進宮去了,明日公主就嫁過來。”那婆子回答道,“不過剛剛軍師叫郎中來過。”

“我的孩子……”半夏下意識的觸碰着自己的小腹。

“夫人可要想開點,夫人還這麼年輕……”

半夏無可奈何的點點頭,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半夏迷濛間又醒了,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口渴想喝水,卻起不來,只得忍着。

漸漸的天矇矇亮了。

今天是吳用的大喜日子,所有的人都應該很忙吧,又有誰會在乎自己呢?

這讓半夏想起來紅樓夢裡黛玉的死。

寶玉和薛寶釵在那邊拜天地大婚,而黛玉在這邊悄悄的死掉。

只是寶玉以爲自己娶得人是黛玉所以才答應成親,而黛玉身邊還有個貼心的紫鵑。而自己呢,何等的悽苦無依,炭火也在這時熄滅了。

半夏抓了抓牀單,你真的對我恩斷義絕了麼。

門被推開了。

半夏回過頭,竟然是吳用,外面的風雪好大,雪花在他進門的一瞬間,肆意的飄了進來,後來又消失不見了。

“我在做夢麼?”半夏看吳用朝自己走來,“我是不是要死了,所以會看到幻象?”

吳用沒有理半夏,只是將炭火生了起來。

坐到半夏的牀前,“感覺好些了麼?”

半夏搖搖頭,“一定是幻覺,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你怎麼會來看我呢?”

吳用拿手輕輕的拂過半夏的額頭,這種感覺就和半夏夢裡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