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展顏自然不明白這些利害關係,這個宴殿裡的人她一個也不認識,她只想着用完了晚膳,快快回去郡王府,將頭上,身上這些累累墜墜的飾物扯下來,她戴着這些東西端了一下午,簡直快累倒了。
但是太后與皇上皇后遲遲未現身,宮宴便也不能開始。
夏展顏心裡暗暗嘆氣,皇室的規矩真是太多了,連吃個飯還要講究個吉時……
“何時是吉時呢?”夏展顏忍不住靠近完顏赫,輕聲問道。
完顏赫聞言,便知顏兒定是等的不耐了,便將大手覆在顏兒的小手上,輕聲回道:“稍安勿躁。”
完顏赫手裡的溫度從手上傳來,顏兒的心便安穩了下來,她小手翻過來,在完顏赫的手心裡撓着,完顏赫也不甘示弱,在手上用了力,和顏兒在手上暗暗鬥着,簡直孩子氣。
他們只以爲在長袖之下的小動作無人看見,卻不料這一切皆被後面座位的原達看在眼裡。
若不是自己親眼所見,原達絕不敢相信一向酷冷如完顏赫竟也會變得這般孩子氣,勾手指頭玩?還玩的如此興致勃勃?哈,真是人活久了什麼都能見到。
原達絞着自己手中的絲帕,妒恨的火氣就快要將她燒成灰燼。
吉時已到,太后與皇上一道進了宴殿,皇后緊隨其後。宴殿裡朝臣起立恭迎,終於拉開宮宴序幕。
卻也並未就上菜開吃,而是開始歌舞,宮中的歌舞伎平時練習良久,今日終是有了一展身手的機會,故而都十分賣力,一時間宴殿內鼓樂喧鳴歌舞昇平,熱鬧不已。
一邊歌舞着,一邊有宮人端着託板開始傳菜,待歌舞結束,每張落地桌上都擺滿了美味佳餚。皇上致了宮宴的開宴詞,一杯酒拜了天,拜了地,而後一飲而盡。
宮宴這纔算是開始了。
總算是可以開始吃東西了,夏展顏心裡是開心的,宮宴開始,離結束也便不遠了,思及此,面上的表情便喜悅不已。
完顏赫見顏兒欣喜,自然知道是爲何,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爲顏兒夾了她愛吃的菜到碟子裡,深深看一眼她,眼神裡皆是愛意。
皇上在上座,離座下的完顏赫與顏兒近,他們的一舉一動自然都收在眼底,卻也不動聲色,心裡卻暗道:想不到完顏赫也有英雄折腰的時候,他既如此寵愛這女子,那這女子也便是他的弱點了吧。
完顏赫也有弱點了,真是快慰人心啊!
座下,蕭岐同向完顏赫舉了杯,“大將軍,岐同敬你一杯。”
蕭岐同與完顏赫是表兄弟,他比完顏赫還年長三歲,但是論爵位,他沒有有完顏赫高。
完顏赫也舉起酒杯,對着蕭岐同爽快一舉,便一飲而盡。
座下朝臣們也開始互相敬酒。酒過三巡,氣氛便不似開始那般拘謹,漸漸熱烈。蕭遠庭,蕭遠志,律朗錚,原振山等一干重臣貴族也都皆起身與皇上,太后敬酒,好一幅君臣相親的畫面。
歌舞在繼續,推杯換盞間歌舞伎換了一批又一批,夏展顏只將自己置身於喧囂之外,安靜地用着膳,安靜地守在完顏赫身邊,只等着宮宴結束便好。
*****
豈料歌舞伎表演結束,竟還有朝臣內眷的表演,這一年的中元節,內眷們在宮中的妝飾與表演是會迅速傳到城內,成爲城內衆多女子效仿的對象。
那些年歲大的內眷已無出風頭的念頭,可是年紀輕的,個個都是卯足了勁來的,既想自己成爲衆人交口稱讚的焦點,也想讓自己的夫君在朝臣面前面上有光,故而,這內眷們都是精心準備了的,好戲也纔剛剛拉開帷幕。
夏展顏並不知宮宴的這些規矩,看着座上的內眷起身,舞蹈的舞蹈,彈唱的彈唱的,也只是置身事外,將這一切當熱鬧看。
完顏赫也並沒有讓顏兒在衆人面前一鳴驚人的想法,他的女人,他自己愛着便可,用不着得滿朝朝臣們讚譽。
但夏展顏想置身事外,原達卻偏偏要將她拉入這場局裡,眼見着夏展顏一臉無事地看着熱鬧,便猜測出她定是沒有準備才藝的,便悄悄在明珠郡主耳邊耳語了幾句,明珠郡主聽了,揚着肉嘟嘟可愛的小臉使勁點了點頭。
不消一會兒,明珠郡主便嬌憨地到了宴殿中央,用稚嫩的童音對皇上道:“皇阿爸,明珠想要朗誦一篇詩歌。”
明珠郡主長得漂亮可愛,宴殿裡的人自然都歡呼不已,一臉期待地等着她開始朗誦。
只有完顏赫端坐席上,未歡呼也未期待,沉默看着明珠郡主。孩子很可愛,但這個孩子提醒着他曾經背叛過的往事。他對原達倒沒什麼,一個他不愛的女人,背叛便背叛了,但是皇上,竟趁他在戰場浴血奮戰時引誘他府裡的女人,到底是他心中一根刺。
這刺隨着顏兒的出現,一度已經融化,今日見了明珠郡主卻又不免憶起往事,心內暗自冷笑。
明珠郡主表演完自己背誦的詩歌之後,又揚着小臉對皇上道:“皇阿爸,明珠朗誦的可好?”
眼見自己的女兒如此可愛,卻也只能認爲義女,皇上對明珠郡主自然是有愧疚的,因此也更加對她和顏悅色道:“明珠朗誦的極好。”
“那明珠有個請求,皇阿爸可否應允?”明珠郡主仰着小臉又道。
“自然可以,你說。”皇上與宴殿上的人都滿懷期待地等着。
“明珠想請郡王妃爲衆人表演一番。”明珠郡主說着便笑嘻嘻地看向夏展顏,孩子天真單純,只依着母親原達的話去做,並不知其中深意。
夏展顏本也看明珠郡主可愛至極,正期待着聽她能說出何樣的請求,當聽到郡王妃三個字時,她疑惑地看了看身邊的完顏赫,滿眼都是見了鬼的意外。
完顏赫自然知道始作俑者是原達,心裡不禁恨了恨,事到如今,這女人還是不肯安分守己,簡直可惡。
“這個請求皇阿爸自然應允,”皇上聽了明珠郡主的請求,只差當場笑出聲來,他看向完顏赫:“二弟,便要煩請你的王妃一展風姿了。”
宴殿裡的人聽了,自然也都是期待的,打一進皇宮,衆人便皆知完顏赫攜了新王妃來,在定坤宮鳳祥宮以及御花園裡也是見識過這位王妃的美色,這美色看在這些內眷與妃子的眼裡自然是令她們不悅的,此刻幾乎所有人便都存了心思,巴不得要看夏展顏的笑話。
完顏赫看着顏兒,柔聲道:“若你不願便拒絕,不必感覺爲難。”
夏展顏思索片刻,自己若是拒絕,便會落人口實罷,只以爲堂堂赫郡王竟找了個除了美色一無是處的王妃。
思及此,夏展顏便對完顏赫笑笑,而後起身緩緩走到明珠郡主身邊,蹲下來拉住她肉呼呼的小手道:“既然小郡主朗誦詩歌,那我便寫一幅字如何?”
明珠郡主眼瞧着眼前的夏展顏又親切又美麗,自然是歡喜的,便使勁點了點頭。
而後,夏展顏起身對着皇上微微施禮道:“夏展顏才疏學淺,獻醜了。”
皇上聽了,忙命宮人筆墨伺候了。
不消一會兒,臺案,筆墨紙張皆準備妥當,夏展顏便牽了明珠郡主的小手一道往臺案邊去了,一邊走,一邊低頭看着小郡主,那小郡主竟也極喜歡夏展顏,對着她嘻嘻笑着。
原達在座位上見夏展顏與自己的女兒如此親密,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而完顏赫則靜靜看着顏兒,他並不擔心顏兒會出醜,她或許不會做刺繡之類的女紅,但是見過她爲露香畫的畫像後,他相信她的字也定是極有功底的。
立於臺案前的夏展顏,神態自若,從容執筆,從硯臺裡蘸了墨汁,打量了紙張的長度寬度後,才慢慢下了筆。
宴殿內靜悄悄的,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夏展顏的筆端上,他們一是好奇她會寫什麼字,二是好奇她的字到底如何。
在衆人屏息靜氣中,夏展顏右手執筆,左手持着右邊的袖口,在宣紙上寫下四個大字:花好月圓。
寫完之後,夏展顏放下毛筆,對端坐正位的皇上與太后道:“今日中元節,夏展顏便將這四字作爲對太后,皇上,以及在座各位的祝福吧。”
“快,快將這紙展開。”皇上忙吩咐宮人道。
便有兩位宮人上前,將夏展顏寫好的字扯着,在宴殿展示了一週。便是不懂書法,也知那是極好的字,雖出自嬌弱的夏展顏之手,字卻是力透紙背,筆酣墨飽。
皇上見了,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叫了一聲好,朝臣裡懂書法的自然也是讚許有加,尤其是禮部尚書律元,這位國舅爺在書法上也極有造詣,見到字寫得如此漂亮的,便有了惺惺相惜之情,不由拍手道了句:“好字。”
夏展顏卻對這些讚美之聲不甚熱情,只是與明珠郡主笑了笑,安靜回到座位上。
“郡王妃的字便已如此令人刮目相看,想必歌舞也定十分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