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年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蕭玉琢,你還有沒有良心?!”
蕭玉琢擡眼看他,冷笑一聲,“我沒有良心?”
“我對你的情誼,我對你的心,你看不到麼?我爲什麼來宛城?爲什麼留在宛城?”景延年擡手握住她的肩,直視着她的眼問道。
“誰知道你爲什麼?你閒得慌!”蕭玉琢冷哼,別開視線。
景延年被她氣的胸口發悶,“好好,我閒得慌!我犯賤!”
他怒哼一聲,甩手就走。
走了一半,他卻又忽的轉過頭來,大步走到蕭玉琢面前,“你會不會好好說話?究竟遇着什麼事兒了?”
蕭玉琢狠狠得瞪了景延年一眼,忽而轉身向竹香住着的耳房走去。
景延年莫名跟在她身後。
蕭玉琢的腳步在門廊下頓住,“她這會兒醒了麼?”
菊香搖了搖頭,忐忑的看了眼蕭玉琢身後的景延年,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蕭玉琢邁步上了臺階,推開門進去。
景延年站在門外,神色狐疑。
這是丫鬟的屋子,他一堂堂男人,怎麼好跟進去?
“不是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了麼?”蕭玉琢回頭看他。
景延年皺了皺眉,提步跟了進去。
瞧見竹香躺在牀上,昏迷不醒,露在外頭的臉上,脖子上,有密密麻麻的紅疹。
脖子上的紅疹有些已經破了,有些已經結痂。
竹香雖昏迷,但看起來似乎很難受。
“將軍看到了?”蕭玉琢低聲問道,“將軍不妨再看一樣東西。”
她叫梅香把那有異狀的竹管竹片拿來。
景延年伸手要摸。
蕭玉琢立時道:“別碰!”
景延年眉頭緊皺,低頭小心翼翼的嗅了嗅。
他臉上終於有了恍然之色,“這是西域的毒。”
蕭玉琢輕哼一聲,讓梅香把東西收起來,“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又得罪了西域之人?”
景延年眼睛微微眯起,“是阿爾艾依克,她是突厥公主,善用毒。竹香和她交過手了?”
蕭玉琢點了點頭。
景延年皺了皺眉,“既發生了這種事,你早些告訴我不好麼?好好說出情況來不好麼?非要板着一張臉給我看才如意?”
蕭玉琢輕嗤一聲,“我可聽說,她先前在煙雨樓和你遇見的時候,就揚言說,跟你有交情,我怎知道你們的交情到了什麼地步?”
“你……”景延年瞪眼看她,又無奈嘆了口氣,提步出了耳房。
蕭玉琢也跟了出去。
景延年招來長青幫的隨從,“打聽那日在煙雨樓鬧事的一行人,住在何處,將他們拿下,嚴刑審問……”
“先打聽他們落腳在何處,且不要輕舉妄動,免得打草驚蛇。”蕭玉琢立即說道。
景延年回頭看她,“你還有別的打算。”
“將軍確定嚴刑審問,一定能拿到解藥麼?”蕭玉琢問道。
景延年想起當初在西域的時候,嚴刑拷打阿爾一行並未招供。
竹香的情況卻看得出緊急。
阿爾若咬死了不說,他們也不能真殺了她。那竹香就危險了。
景延年對長青幫的人點點頭,叫他們照蕭玉琢的意思做。
知道了阿爾下榻之處,蕭玉琢投了拜帖,要與她相見。
阿爾不知是心思單純,還是太過自信,竟然一口就應了,約蕭玉琢上門,到她所住客棧找她。
蕭玉琢當即便乘車前去,只帶了菊香在身邊。
阿爾在客棧房中接待了她。
“我打聽了,人稱你玉娘子?”阿爾請蕭玉琢坐下。
蕭玉琢頷首道謝,“是。”
“你和景延年是什麼關係?”阿爾直接問道。
蕭玉琢不由擡眼看他,直呼景延年姓名的人很少,就連關三爺也一直稱呼他修遠,這突厥的公主,好生狂傲。
“故交。”蕭玉琢道。
阿爾笑了笑,擡起手指搖了搖,“玉娘子不誠實,當初景延年拒絕聖上賜婚,我打聽了,他是因爲牽掛自己已死的妻子。可如今他滯留宛城,看起來和煙雨樓關係匪淺,莫非玉娘子和他已死的妻子,有什麼非比尋常的關係?”
“有沒有關係,都是舊事了,”蕭玉琢笑了笑,“我今日上門拜訪不是來談舊事的,只是想求一副藥材。”
阿爾笑了笑,“我雖懂醫術,卻並不是坐診看病的大夫,玉娘子不和我攀交情,直接求藥,我憑什麼給娘子呢?”
“原來姑娘不是隨隨便便就送人藥材的麼?”蕭玉琢故作驚訝道,“那我身邊丫鬟,如何莫名其妙就染了姑娘的藥呢?”
她將毒說成藥。
阿爾呵呵的笑起來,“誰叫她跟我動手動腳?只有我調戲旁人,還沒有旁人敢調戲過我呢!”
“女孩子家,都是矜持的,姑娘你調戲她主子,且是穿了男裝,她怎知姑娘你身份,只道是登徒子纔會動起手來。”蕭玉琢緩聲說道。
阿爾笑着搖頭,“那這就不關我的事了,她想保護她家主子,卻技不如人,吃了虧。只能感慨她功夫不到家,感慨你大夏醫術不行。”
菊香臉色一沉。
蕭玉琢點點頭,“我和姑娘沒有什麼舊交情,料想向姑娘求藥,也是枉然。”
“你還有什麼後招,儘管拿出來給我看看?”阿爾拽了拽搭在膝頭的衣襬,面有得色的看着蕭玉琢。
蕭玉琢不慌不忙道:“我們大夏有個詞叫‘先禮後兵’,姑娘與我之間這些齟齬也是誤會,如今我向姑娘求藥,姑娘若肯贈藥,必以千金爲謝禮。”
阿爾狂妄的笑起來,“若是我不稀罕錢財呢?你還能怎麼樣?”
“姑娘不要禮,自然就只剩下兵戎相見了。”蕭玉琢輕嘆一聲,“唉,只盼姑娘不要想不開,逼人逼己。”
“哈!在我的地盤上,你跟我說兵戎相見?也不知咱們兩個是誰更想不開?”阿爾笑着看向菊香,“莫不是你今日帶着個丫鬟,比上次的丫鬟更厲害?”
“姑娘說這是誰的地盤?”蕭玉琢笑着問道。
阿爾輕哼,“我已經將這家客棧都包下了,這裡頭住着的都是我的人馬!”
“這是大夏,姑娘不是大夏人吧?在大夏腹地宛城,說這裡是姑娘的地盤,”蕭玉琢笑了笑,“這話纔是真的可笑。”
“你……”阿爾臉色略變,側臉向外看去,外頭靜悄悄的,似乎並沒有什麼動靜。
這玉娘子來的時候,前後都沒有什麼人馬,她只帶了一個丫鬟,隻身前來。
就算她還留有後招,只要聽到外頭又動靜,她立即動手,叫她和她的丫鬟都落在她手上。
即便隨從們失手,主權仍舊在她手上!
阿爾默默的點了點頭,“是在大夏不錯,但你知道我是誰?我是你們大夏的貴客,莫說在宛城了,就是在長安,我也不怕你。”
“在長安姑娘自然不怕我,突厥的使臣就在驛館裡住着。可是這是在宛城啊,就算姑娘你出了什麼事兒,突厥的使臣,也夠不着來救姑娘你。”蕭玉琢笑着說道。
“你還敢把我怎樣不成?”阿爾拍了下桌案,以壯聲勢。
蕭玉琢輕笑,“姑娘不妨想想,即便我現在殺了你,連帶你那些手下都殺了,誰知道姑娘你是死在哪兒的?誰又能把姑娘你得死推在我身上?”
阿爾看她殺人,說死,都說的那麼淡然,忽而心下微微一驚。
但她臉上卻不表露分毫,“當我突厥是泥捏的麼?我是我爹爹的掌中寶,我若死了,我爹爹必不會善罷甘休,突厥的鐵蹄要踏遍你大夏疆土。”
“是一個追着男人,不知跑到哪裡去的女兒重要,還是和大夏的合作,百姓的富足生活重要?”蕭玉琢笑了笑,臉上明媚燦爛。
阿爾被她臉上淡然自信的笑容給唬住了。
一時她也猶豫起來。
她是帶着人偷偷跑來宛城看熱鬧的。
如果她真的死在宛城,爹爹會因爲她,放棄和大夏議和,再起大軍麼?
“不如我們再談談先禮後兵前頭的那個‘禮’吧?”蕭玉琢話音一轉,“不知姑娘一副藥材,要賣多少?”
阿爾突然擡眼看着蕭玉琢,“你知道我的身份?景延年告訴你的?你跟他果真關係匪淺?”
蕭玉琢笑容淡然,並不回答。
阿爾
皺了皺眉,“我不是生意人,不跟你談錢。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讓景延年牽腸掛肚的那個女人吧?”
蕭玉琢沒做聲,阿爾越發的確信起來。
“我就知道……他的妻若真死了,他怎麼會拒絕我?我不要錢,如果你肯把景延年讓給我,我就給你解藥!”阿爾笑了笑,“你那丫鬟,估計現在已經開始全身潰爛了,如果不及時救治,只怕活不過今晚了。”
蕭玉琢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向沉默寡言的菊香卻忍不住道:“你如此歹毒的心腸,景將軍纔不會喜歡你!”
阿爾挑釁的看了眼菊香,又將視線落回蕭玉琢身上,“怎麼樣?我的條件,你答不答應?”
“並非我不願意祝福姑娘和景將軍,只是您這條件我做不到。”蕭玉琢緩聲說,“將軍是個活生生的人,他的選擇是他的自由,這叫我如何幹涉?”
“這還不簡單?”阿爾笑起來,“只要你答應我,再去告訴他,你不喜歡他,你討厭他!你喜歡的另有他人,叫他離開你,叫他回長安去!
若是戲做得足一點,你再找個男人,演一出濃情蜜意的樣子叫他看見,他對你死了心,自然就會走了。
他在你這兒受了傷,我溫柔體貼的安撫一番,他的心自然就從你身上,轉到我這兒來了。只看你肯不肯了?”
蕭玉琢輕哼一聲。
只聽門口咣噹一聲響。
“何須這般麻煩?”景延年一腳踹開門,負手而立,他頎長的身影,擋住了門外天光。
阿爾微微一愣,瞪眼看着蕭玉琢,“你……你好狡猾的心思!”
蕭玉琢笑了笑,“我不是早已經告訴姑娘了,‘先禮後兵’,既然姑娘不要我的禮,自然有這隻會動武的兵來跟姑娘談。”
景延年無奈看她一眼,朝外吩咐道:“扔進來。”
只見長青幫的隨從扛着幾個身形彪悍的大漢,五花大綁的扔進屋子裡。
阿爾驚得跳了起來,“你們做了什麼?!”
“姑娘別怕,他們只是昏迷了,西域的毒婢子不善解,但婢子也知道一兩個古方,能叫人在昏迷之中,無聲無息死去的。”菊香垂着眼睛,面無表情的說道。
“他們……他們死了?”阿爾驚得臉色大變。
“如今還沒有,若是今晚之前得不到救治,姑娘明早起來,見到的就只能是一具具冰涼的屍首了。”菊香語氣很淡。
偏生是她這淡然從容的神態,叫阿爾大爲驚慌。
她跳起來,快步來到幾個隨從身邊,探了探他們的鼻息,又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來,放在他們鼻子下頭。
可躺在地上的壯漢全無反應。
若非鼻子裡還有進出的氣,他們當真像死了一般。
“敢動我的人,我和你拼了!”阿爾怒喝一聲,還沒來及從懷中掏出東西。
一把冰冷的長劍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側臉順着長劍看過去,看到那握劍的手,握劍的人。
“景延年……你真要殺了我麼?我……”
蕭玉琢立即笑道:“姑娘你不是想要我把景將軍讓給你麼?如今正是你表白心意的好時候了,他拿劍指着你,你看着他的眼,一往情深的說,你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他,因爲喜歡他……說不定他一感動,還就放你一條生路了。”
阿爾被蕭玉琢一番搶白,臉色尷尬,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她一張臉憋得通紅,咬着下脣,侷促又懊惱。
偏偏那冰冷的長劍,連晃都不晃一下。
“那毒藥是曼陀羅花加幾種讓人瘙癢的毒蟲配置的,我不知道那毒蟲的名字用大夏的話怎麼說……”阿爾看了景延年一眼,“我可以把解藥的方子給你們,我可不是怕了你們!”
景延年衝她擡了擡下巴,讓她走到桌邊。
菊香扶着蕭玉琢站的遠些。
阿爾提筆研磨,景延年將她脖子下頭的長劍給收了回去。
她正想借着研磨的時候,做個小動作。
景延年的劍立時就到了她眼前,“別亂動,刀劍無眼,傷了臉,可就毀了容了。”
阿爾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只好收斂起自己的小心思,提筆寫下幾位藥材,卻故意將用量忽略不寫。
她將寫好的紙揉成團,扔給菊香,“你不是也很厲害麼?不是知道幾個古方麼?你瞧瞧我可曾騙你?”
菊香打開紙團來,“各種藥材的用量……”
阿爾得意冷哼,“解藥我可是已經提供給你了,剩下就看你的本事了。”
菊香垂眸想了片刻,點了點頭道:“那我便把姑娘手下所中之毒的救治之法也告訴姑娘吧。”
菊香說了幾個穴位,“以鍼灸按順序,捻入穴道,一時片刻,就能醒來。”
“按什麼順序?”阿爾一直覺得大夏的鍼灸之法很是厲害,可她的師父不會鍼灸,她自己抓了幾個大夏西北邊境的郎中,也是學的一知半解的。
菊香微微一笑,“穴道我已告訴姑娘了,剩下的就看姑娘的本事了。”
“你……”阿爾臉面漲紅,咬牙切齒。
卻不願在這玉娘子身邊的小丫鬟面前低頭認輸,“我就不信我尋不出辦法來!”
蕭玉琢看着菊香一眼。
菊香重重點頭,將那張紙收好。
蕭玉琢提步向外走去,“多謝姑娘了,日後姑娘若是想要到煙雨樓聽曲兒,不必扮作男裝,煙雨樓也有專門給女客的雅間。”
“我送你回去。”景延年提步走在她身邊。
“景延年,”阿爾忽然又叫住他,“你先別走,我還有話跟你說。”
蕭玉琢腳步微頓,又立即向外走去。
景延年沒有回頭,冷哼一聲,“抱歉,我沒有興趣聽。”
“你當真不聽麼?實話告訴你,我已經派人回了長安,將你就在宛城的消息告訴聖上,你以爲,你身邊宿衛一直向聖上稱病,就可以永遠躲在宛城麼?”阿爾冷聲說道。
景延年皺起眉頭,轉過身來。
阿爾笑了起來,“怎麼樣?人早已經走了,再過兩日,你的消息必定躺在聖上的御案之上,你說你們大夏的皇帝,如果知道你非但沒有在長安好好思過,反而跑到這宛城來逍遙自在,會怎麼想呢?”
景延年輕哼一聲,“聖上喜歡怎麼想,就怎麼想,臣子豈有揣度聖上的權利?”
“你不在意?不怕聖上降罰與你?”阿爾冷哼一聲,指着蕭玉琢道,“那她呢?這位玉娘子也不怕麼?”
蕭玉琢在門檻外頭停下腳步。
她剛剛躲過樑恭禮,就是不想在她大業未成之時,被聖上提前發覺,扼殺於萌芽之中。
待她站穩了腳跟,她自會讓聖上知道,她並沒有死。
可是現在,爲時過早了。
景延年看着蕭玉琢略顯僵硬的背影,他面色沉了下來,招來長青幫的隨從,命他們急速傳令,攔截去往京城送信的突厥人。
他回過頭來看着阿爾,“這般步步緊逼,有意思麼?”
阿爾笑起來,“怎麼沒意思?”
“無謂的糾纏,只能讓人厭惡了你,卻絕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蕭玉琢在門外頭緩緩說道。
阿爾哼笑一聲,“這話旁人能說,偏偏玉娘子你說不得。”
蕭玉琢也回過頭來,看着屋裡站着的阿爾。
“我在長安城的時候可是打聽了,你是如何一步步糾纏,成爲景將軍夫人的!你可是大夏女子們的楷模!提到你就叫人想到一句話,‘女追男隔層紗’,你勸我不要糾纏,只怕最沒有說服力了。”阿爾嘲諷道。
蕭玉琢輕嘆一聲,“你和當初的她還真像……”
當初的壽昌郡主乃是天之驕女,滿身榮寵無以復加。
就如同當今被當做掌中珠的突厥公主。
她們都是沒吃過苦頭,沒受過冷落的人,以爲這天下最好的,自己喜歡的,都該屬於自己。
一味的向前衝,不惜手段。
“如果姑娘真的細細打聽了,就該知道,當初的郡主那麼做所帶來的後果,不過是被厭棄罷了。”蕭玉琢看了景延年一眼,“郡主是沾了時運不錯的光,才讓先帝爺下旨,又因長公主於景將軍的母親有恩,他纔會不得不娶郡主。”
阿爾微微皺起眉頭,“可是後來……”
“後來郡主想通了,這般用聖旨,用利益將兩個人捆綁在一起,不過是彼此痛苦罷了。郡主放手,
給彼此自由。郡主休夫之事,不知道長安城還在傳與否?”蕭玉琢說。
阿爾怔怔的點了點頭。
景延年的目光也深深的落在蕭玉琢的身上,“放手?給彼此自由?”
“是啊,不過郡主大概沒料到的是,她放手以後,景將軍竟然又不捨起來,郡主放過他,他卻不肯放過郡主,反過來糾纏不說,還事事都想要郡主聽他的,事事壓制,不可理喻。”蕭玉琢嘲諷道。
景延年向她邁近一步,“什麼叫事事壓制?難道關心和保護,在某些人眼中就是壓制,是束縛麼?”
“旁人有旁人的想法,不尊重旁人的自由,不尊重旁人的選擇,凡是都想叫人聽自己的,總覺得自己是對的,這不是壓制束縛是什麼?難道那被抹殺了人權的人,還要感激涕零不成?”蕭玉琢立即反駁。
景延年哼笑一聲,“那玉娘子說說,一個男人要關心他心愛的女子,要保護她應當怎麼做?怎麼才能叫她明白他的心意?難道就把她遠遠的丟在外頭不管嗎?”
……
“你們!”阿爾咬牙切齒,“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你們是在我眼前互訴衷腸,好叫我知道你們多麼相愛麼?”
阿爾聽着兩人爭執,一開始還在得意洋洋的笑,可聽到後來,卻越發笑不出了。
此時她臉色已經難看至極,怒哼一聲,向門外跑去。
景延年正要攔她,她卻猛地從袖中拽出一條帕子來。
往蕭玉琢臉上揮去。
蕭玉琢不防備,嗅到一股異香。
景延年拔劍挑開那帕子。
可那一股子異香已經瀰漫開來。
“閉氣!”景延年喝道,並以劍身打在阿爾身上。
阿爾向後倒退了幾步,絆着昏迷的隨從,跌坐在地。
她猛咳了幾聲,連忙擡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菊香扶着蕭玉琢快步從門廊下頭,走到寬闊的庭院中。
可蕭玉琢卻覺得那一股異香似乎一直縈繞在鼻端。
阿爾坐在地上,也不着急爬起來,她一雙通紅的眼睛,擡眼望着景延年。
“她就是你喜歡,你反覆糾纏的人?”阿爾問道。
景延年擡手在鼻端揮了揮手,看她一眼,沒有回答,也邁步出門。
阿爾坐在屋子裡,眼睛通紅,似噙了淚,還在生生的忍着。
“走吧,這香似乎要不了命,我先送你離開這兒。”景延年的聲音從庭院中傳來。
阿爾起身,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院中的人回頭,卻只聽得門內似乎傳來隱隱約約抽泣之聲。
景延年送蕭玉琢離開,留了長青幫的人守在客棧之中。
送了蕭玉琢回到玉府之後,他問菊香,“那些突厥人,可真會無聲無息而死?”
菊香微微一怔,繼而笑起來,“將軍怎麼也信了呢?不過是嚇唬那公主的,不必施針,他們也會在今晚醒過來。所以才叫將軍又綁了他們,將軍可要叫長青幫的弟兄們留心了。”
景延年抿了抿脣。
被矇在鼓裡的阿爾還在琢磨着那幾個穴位,究竟要按照什麼順序施針才能把人救醒呢。
菊香研究了阿爾給的藥方,自己配好了各種藥材的分量。
將藥材熬煮在浴盆之中,將竹香放入浴盆,用藥浴燻蒸,逼出她體內之毒。
菊香所讀醫術衆多,當初她在宮裡學醫的時候,曾去過宮裡的藏書樓。
她師父又是厲害的,她深諳舉一反三之法。
明白這毒奇在何處之後,她又根據阿爾的藥方,一面調配了方子藥浴,一面也熬煮了藥湯,灌竹香喝下。
雙管齊下,傍晚的時候,竹香就醒了。
她的高燒也已經退了。
蕭玉琢鬆了口氣的同時,忽而發覺自己不能說話了。
她驚慌的拽了拽菊香,給她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菊香莫名,“娘子怎麼了?”
蕭玉琢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菊香怔了片刻,立時明白過來,“是那方帕子!”
蕭玉琢也跟着點了點頭,她就感覺那帕子上的香味兒,似乎一直都在臉前頭,揮之不去。
該不會就這麼啞巴了吧?
天生啞巴也就罷了,原本好好的人,突然說不出話來,還真叫人着急。
菊香忙道:“娘子別急,且叫婢子好好看看,僅憑着香味兒,就叫人失聲,還從未聽說過。”
她拿了燈燭檢查了蕭玉琢的嗓子,又細查了脈象。
蕭玉琢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安慰自己,即便真的啞了,也沒關係,好歹她還能聽見,好歹會寫字,也不影響跟人交流。
不說話,倒還顯得她更沉穩呢,也是磨練人心性的好機會。
多少人因爲說錯話,多說話而吃大虧的?說這還真是好事兒呢。
她正這般安慰着,菊香從沉凝中擡眼湊近她,在她光潔細膩的臉上仔細瞧着。
菊香湊的這般近,蕭玉琢有些不適應。
她欲要向後躲,菊香卻突然伸手在她臉上抹了一把。
蕭玉琢微微詫異。
“果然是香粉,”菊香冷聲道,“這香粉有麻痹聲帶之效用,因藥質細膩,如粉一般,灑在臉上也不易察覺,一點點吸入氣道之內,粘附在氣道管壁上,麻痹的作用就會一點點發揮出來。”
蕭玉琢聽得似懂非懂。
菊香有道:“若婢子猜測不錯的話,娘子現在應當是嗅覺、味覺都失敏了。”
蕭玉琢吸了吸鼻子,不對呀,她先前還能聞到那香粉的味道呢?
可似乎也只有那香粉的味道,並沒有旁的味道了。
菊香連忙將插着花的花瓶拿來。
蕭玉琢動了動鼻子,她搖了搖頭。
菊香又捧過一碗茶湯。
蕭玉琢吃了口茶,仍舊搖頭。
“娘子不必擔心,先洗漱更衣,把藥粉弄乾淨,婢子爲娘子施針減緩麻痹之感。並無大礙,少則一兩日,多則三五日,必定能夠恢復的。”菊香微笑說道,“摸清了那突厥公主使毒的習性,她倒也不難對付。”
蕭玉琢皺眉,她到桌案前,提筆寫字,“那突厥公主,豈是叫我暫時失聲而已?只是捉弄人?”
菊香垂眸道:“娘子不知,這藥粉不易察覺,若是貿然用清熱降火之藥,則會加劇病情,或讓病由表及裡,傷及肺腑,到那個時候,就不單單是暫時失聲了。而一般的啞症,多用降火下行之藥。”
蕭玉琢不由佩服的看着菊香,不能褒揚她幾句,蕭玉琢微微一笑,豎起了大拇指。
菊香含羞低頭,“伺候娘子,本就是婢子職責,還是婢子學藝不精,若是早能發現,也不至於讓娘子吃這苦頭。”
菊香叫人燒水,伺候着蕭玉琢更衣沐浴。從頭到腳的都細細乾淨。
蕭玉琢在內室沐浴之時,梅香從外頭回來。
菊香出去和她交代,告訴她竹香已經醒了,娘子這邊,這兩天要多精心。
說着話的時候,卻聽梅香長吁短嘆。
蕭玉琢沐浴之後,神清氣爽的走出來,卻見梅香愁眉苦臉,原本明媚的小臉兒全然垮了下來去。
她張口就想問,沒發出聲音來,纔想起來自己如今失聲了。
她以詢問的眼神看着梅香。
梅香卻扯出個笑臉來,“竹香醒了,真是好事兒。雖然娘子暫時不能說話,但畢竟只是暫時嘛!娘子不要過於憂心,一切都順順利利的照着娘子的想法發展呢!”
蕭玉琢翻了個白眼,竹香剛脫險,她就着了道。這還叫順順利利的發展?
她忽而又將目光落在梅香臉上,是不是梅香遇到什麼不順利的事兒了?
“婢子還沒見過竹香,婢子給娘子請了安,這就去看看竹香去!”梅香蹲身行禮,遮掩着自己臉上愁苦的臉色,退出了正房。
菊香爲蕭玉琢鋪好了牀榻,讓她趴在上頭,爲她施針。
這邊施針結束,針都收好了,梅香卻還沒從耳房回來。
蕭玉琢拽了拽菊香的手,穿好鞋子,指了指耳房的方向。
菊香點點頭,扶着她往耳房去了。
耳房的門半掩着,蕭玉琢拽住菊香,側耳站在門口。
梅香的聲音從裡頭透出一句半句來,“他們聽出我口音不是宛城本地人,又沒什麼本事,就欺負我……一個勁兒的擡價,還出言不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