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香似乎怒拍了一下牀沿。
“你彆氣……等你好了,你同我一起去,他們見到你本事厲害,定然不敢再欺負人!”梅香吸了吸鼻子。
“娘子和關三爺也算有交情,這事兒,長青幫不肯幫忙麼?”竹香的聲音還有些虛弱。
梅香一聽這話,似乎委屈了哭了片刻,“不肯的,說不定就是長青幫的人放話叫他們爲難我!長青幫的人聽說娘子要開武館,笑的不行……說……說的可難聽了!”
竹香似乎又捶了幾下牀榻,口氣也愈發生氣。
蕭玉琢正要推門進去。
竹香卻又說道:“對了,這事兒你怎麼不告訴將軍?將軍就在東院兒住着,如今看來,他是真想同娘子和好的,已經有了小郎君了,兩個人還能這樣分開一輩子不和好不成?”
梅香吸吸鼻子,“我不敢告訴將軍,這事兒我連娘子都沒敢說,如果擅作主張告訴郎君,郎君肯悄悄的幫忙也就罷了……可是郎君若是也和長青幫的人一樣,嘲笑娘子怎麼辦?”
站在門外的菊香,臉色一緊,連忙看向蕭玉琢。
蕭玉琢抿脣,眯了眯眼。
“再說,長青幫的人,好些都知道這事兒,郎君怎麼可能不知道?也許郎君就等着娘子服軟低頭,去求他呢!我纔不給娘子添堵!”梅香哼了一聲。
蕭玉琢在門外,默默無聲的點了點頭。
竹香輕嘆一聲,“其實長青幫裡頭也並非毫無紛爭,將軍莫名其妙的在半路上出現,一出現就成了長青幫裡頭的副幫主,你說長青幫裡的其他人會服麼?旁的副幫主看不看得慣就不說了,但是底下的各個堂主肯定不能服氣,他們知道這事兒,未必會告訴將軍知道。”
梅香又吸吸鼻子,“那你說,我能去將軍那兒試試?”
蕭玉琢聽到這兒,擡手將門推開。
裡頭兩個丫鬟嚇了一跳,“娘、娘子……”
蕭玉琢不能說話,目光灼灼的看着兩丫鬟。
“娘子,婢子好多了,過兩日又可以伺候娘子了!”竹香連忙按着牀沿坐了起來,頷首行禮。
蕭玉琢正要往牀邊邁步,外頭卻有丫鬟道:“娘子,景副幫主請您往東院去一趟。”
蕭玉琢立時站定腳步,屋裡的氣氛一瞬間變得有些奇怪。
竹香和梅香眉來眼去的,像是打着什麼暗號。
蕭玉琢眯眼看着倆丫鬟。
“婢子扶娘子過去吧!”梅香連忙起身,來到蕭玉琢身邊。
蕭玉琢不能說話,看了她一眼,卻沒扶她的手,反而把手落在菊香的胳膊上。
梅香衝菊香擠眼睛,菊香卻是不說話。
“娘子,您現在不是嗓子不舒服麼?菊香又悶,還是叫婢子隨您去吧?”梅香小聲哀求道。
蕭玉琢擡手敲了敲她的腦袋,轉身離去。
梅香愣在原地,失落的鼓了鼓嘴,“剛纔的話,是不是都叫娘子聽見了?”
竹香點頭,“只怕是。”
“你不是六覺敏銳的麼?外頭有人你都不知道啊?”梅香抱怨她。
竹香翻了個白眼,“姐姐,你能理解我大病初癒麼?我醒過來還沒一個時辰呢!”
蕭玉琢去往東院,不知道景延年這會兒又尋她做什麼。
她來的時候,景延年正坐在花廳裡,那小婦人和重午都在。
重午在景延年腿上,揪着他爹的衣襟,咯咯直笑。
景延年的目光落在重午身上,深深的眸色之中蘊含的盡是一片慈父之情。
他望着重午的目光太過眷戀,眷戀的讓蕭玉琢覺得像是要告別一般。
她邁步入門。
景延年擡眼望她,那種熱切又帶些遺憾的目光,叫她心頭一顫。
“你們先下去。”景延年把重午交給奶孃。
菊香也隨着退了出去。
蕭玉琢想要接過兒子,多抱會兒。
景延年卻道:“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抱兒子,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蕭玉琢捏了捏重午軟乎乎的小臉兒,點頭坐下。
景延年看着她,卻沉默起來。
蕭玉琢不能說話,不然早催促他了。
如今他不作聲,她卻也只能安靜的等待着。
老半天,景延年才嘆了口氣,“玉玉,我要回趟長安了。”
蕭玉琢看他一眼,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景延年緊盯着她,目中有不捨,“我派去追突厥信使的人,沒有能追到。只怕那信真的會落入聖上手中。我不怕他罰我,卻不希望你再陷囹圄。”
蕭玉琢想說聲謝謝,可她開不了口,只能默默的點了點頭。
景延年嘆了一聲,“我雖並不贊成你的做法,可我看着你如何一點一點的努力,一步步的爭取,我親眼看到你如此不容易。既然你這麼想要達成你的目的,也許我不該繼續攔着你。”
蕭玉琢連連點頭,若能說話,她定要感嘆一聲,“能等來您這句話,纔是真不容易。”
“我離開長安太久了,是得回去一趟了。”景延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的臉,“總是想要跟你好好的說說,可是你每次冷言冷語,或冷嘲熱諷的打斷,都叫我氣昏了頭,有時候並非是那麼想的,卻也會惱羞成怒言不由衷。人都好臉面,我也有這毛病。”
蕭玉琢發現,今晚她一直安靜不說話,景延年說話間的語氣倒是越發的溫柔了。
不像以往,兩人說着說着就能吵起來,越吵越兇。
“雖然我幫你的地方很少,但守在你身邊,看着你起碼也是安心的。”景延年苦笑了片刻,“知道你如今不肯跟我回長安,不肯放下你苦心經營的一切,我不能守在你身邊的時候,終覺不安。”
蕭玉琢擡眼看他,這話什麼意思?
他不在這兒不安,又不勉強她跟他回去,那是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
“我寫了信叫廖長生來,”兩人目光相觸,景延年立即說道,“你別誤會,我不是叫他來監視你的,他功夫不錯,人也實誠忠心……你若有事差遣,有他在,我多少能夠放心。”
蕭玉琢想了想,默默的點了點頭。
景延年不由笑起來,“玉玉,今晚的你,爲何如此溫柔?”
溫柔?蕭玉琢在心底冷哼,她不過是不能說話而已,難道她能說話的時候就不溫柔麼?
“關於你說的‘自由’‘人權’,大概我還需要多想想,也許是我們彼此都想差了什麼。”景延年緩聲說道。
蕭玉琢在心底輕哼,她纔沒有想錯,景延年就是霸權!就是暴君!除他以外,旁人的想法都是不對,不依靠他不對,不接受他的保護不對,不事事唯命是從不對!
可惜她不能說話,一時沒辦法反駁他,不然必要叫他啞口無言!
“也許我有不對的地方,但我一時還不能回過味兒來。我只覺得自己事事處處都是爲你好,偏偏你不理解我的一番愛護之心。希望我再從長安回來的時候,我們之間能多一點理解。”景延年聽不到她心中的咆哮,只見她面上安安靜靜,似乎把他的話都聽進心裡了。
他原本嚴肅的俊臉,此時越發的溫潤可親了。
“我今晚就走,連夜啓程。”景延年道,“突厥人我會一併押回長安,廖長生不出十日,定能趕到。”
蕭玉琢點了點頭。
“玉玉今晚,爲何如此安靜?”景延年提步靠近她,“我要走了,待我處理好長安的事情,會盡快趕回,玉玉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蕭玉琢嘆了口氣,好多好多話,可惜她說不出口。
她側臉望着門外已經黑沉下來的天色,擡手指了指側間。
“重午,就留給你照顧了。我若再把他帶走,只怕這輩子都沒法與你和解了。”景延年無奈的笑了笑,“玉府上的這些守衛,是我從長青幫裡揀選出來的,也算可以放心,我把他們留給你……你會照顧好自己和重午的,是吧?”
蕭玉琢當即就想告訴他,“看吧,人生中有些時候的分別也是必然的,如果沒有自保的能力,難不成你去而我就去哪兒,拴在你的腰帶上?”
她沒有嗆聲。
景延年溫柔的眸色忽而變得有些懷疑,“怎麼一直都不說話?你是怎麼了?”
但見她面色十分平靜,並不像是哪裡不妥。
蕭玉琢忽而輕輕的抱了抱景延年,算是作別,更是爲了叫他安心走,別多問。
她這麼輕輕一抱,景延年墨色的眼眸中盡是歡喜,他擡手揉了揉她的發,忽而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蕭玉琢一愣,擡眼看他。
她的眼睛大而靈動,眼眸澄澈見底。
這麼一吻,竟有些一發不可收拾。
他低頭又吻上她的臉頰,她的脣。
他一把將她抱起,按在自己懷中,長吻纏綿……
蕭玉琢只覺在他懷中,自己整個人都熱了起來,彷彿被人點着了火似得。
又好似被一團烈火包裹着。
兩人的呼吸都漸漸粗重。
景延年忽而彎身抱起她,轉到屏風後頭,一把推開坐榻上的矮几。
蕭玉琢被他壓在身下。
她瞪着他連連搖頭,若能說話,定罵他得寸進尺。
可惜不能……她那點兒反抗,在景延年眼中完全不夠看,倒像是欲拒還迎似得。
景延年沉沉的眼眸之中,已經佈滿渴望。
他吻着她的脖頸,一路向下……
蕭玉琢被他吻的氣喘連連,卻連個“不要……”都說不出口。
她喘息之態,到叫景延年越發難以剋制。
他似乎也沒想要剋制……
屏風後頭,春光旖旎。
蕭玉琢喘息不已,指甲深深的嵌進景延年肩頭精壯的皮肉裡。
肩頭的那一絲痛楚,卻好似叫他更爲興奮。
蕭玉琢已經癱軟成泥,如置身雲霄之上,忘乎所以。
景延年起身之時,她眼神迷濛,渾身痠軟,已經沒有一絲力氣。
他真是太欺負人了……趁着她不能說話的時候欺負她,連罵他的機會都沒有。
景延年叫人拿來了柔軟的被子,小心翼翼的爲她蓋好。
他又在她眉眼上落下吻來,“好了……”他連忙端正神色,“再親近你,只怕我今晚都走不了了!”
蕭玉琢氣悶,這難道還怪她了不成?!
“我走了,好好等我回來。”景延年將她的手裹在掌心,緊緊的握了握,“別哭,不會分開太久的。”
景延年微微一笑。
蕭玉琢心底輕哼,她纔不會哭呢!
卻見景延年擡手抹了抹她的臉,眼角還真的有些溼潤。
唔,她不是哭了,大概只是困了吧。
“閉上眼睛,我給你講個故事。”景延年說,“以前你懷着重午的時候,我跟你講過的。”
蕭玉琢當真閉上了眼。
“從前,有個農夫,上山砍柴,遇見了一頭狼……”
蕭玉琢在他沉穩好聽的嗓音裡,看到自己變成那個農夫,而他就是那頭狼……
她再醒來的時候,景延年已經不在身邊了。
她不能說話的這段時間,大概是兩人宛城見面以來,相處最和諧的時候了吧?
她渾身還是痠痛的,躺在坐榻上一動不想動。
可忽而想到似乎還有許多事等着她處理,她連忙坐起。
外頭的天,都矇矇亮了。
“菊香……”她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她擡手推倒了一旁的矮几,發出咣噹的聲響。
菊香、梅香連忙從外頭進來。
“娘子要起身了麼?”菊香問道。
梅香的眼圈卻有些紅。
蕭玉琢點點頭,帶穿戴好,她指了指梅香。
菊香連忙說道:“她沒事,只是……”
“婢子是風大,迷了眼睛。”梅香說道。
蕭玉琢無聲的笑了笑。
菊香抿了抿脣,“你這藉口,還不如不說。”
梅香瞪了她一眼,垂眸道:“娘子,如今郎君也走了,長青幫也不肯幫忙,武館的事情是不是要拖一拖了?”
蕭玉琢端正了臉色,搖了搖頭。
這事情不能拖!
就好像一個國家若要強大,就不能只發展經濟,不注重國防建設。
她想要進一步壯大自己的生意,想要將聚財寶櫃房開遍大夏,想要成爲大夏不可動搖的一股力量,就一定要先加強自己的自保能力。
“可如今竹香還在牀上躺着……要不婢子去煙雨樓要幾個人手幫忙?不過那更要叫那些人嘲笑了……”梅香嘟嘟囔囔。
蕭玉琢伸手拉過梅香的手,在她手上寫了兩個字。
梅香覺得手心裡癢,也沒看出那兩個字是什麼。
菊香倒是眼睛一亮,“是啊,怎的把她忘了?”
“把誰忘了?”梅香連忙問道。
“蘭雪呀!她如今正在長青幫裡跟着關三爺學武藝呢,且她原本就是宛城本地人!她若隨你去,那些人肯定不敢欺負你。”菊香說道。
梅香連連點頭,“聽你說的,蘭雪如今受關三爺看重,請她幫忙,便是長青幫的人,也不敢說什麼了!我這就去找她!”
用罷了早飯,菊香給蕭玉琢施針,治療她的啞症。
梅香則去了長青幫分舵,去尋劉蘭雪。
她從越王府回到蕭玉琢身邊的時候,劉蘭雪恰已經去了關三爺那兒,兩個小姑娘很久都沒見過面了,她頗有些迫不及待。
她見到劉蘭雪的時候,劉蘭雪正是滿頭大汗,她小臉兒之上紅彤彤的,春寒料峭的時候,她卻只穿了一件薄衫,渾身還往外冒着熱氣。
“蘭雪,好久不見?你怎麼瘦了這麼多?”梅香驚訝道。
劉蘭雪呵呵一笑,“你捏捏我的手臂,捏捏我身上的肉?”
梅香還真伸手去捏,捏了一把,不僅訝然看她,“好像結實了很多?”
“我這呀,不是瘦了,是精壯了!以前身上的都是虛肉,如今練的紮紮實實的,比以前更有勁兒了!”劉蘭雪微微一笑,她臉上的光芒似乎比朝陽更爲明媚耀眼。
這個力氣大的不像話的女孩子,如今越發的自信美麗了。
梅香看着她,只覺眼中曾經平凡不起眼的她,如今這般的絢麗奪目。
“太好了,我正是要找你幫忙,看你如今這樣子,我就放心了!這事兒找你,準能成!”梅香笑嘻嘻的拍了拍她的肩頭。
直覺她這看起來瘦削的肩頭,卻好似能扛起千斤的重量,比一般的男人還要精壯結實。
“什麼事兒?”劉蘭雪拿過帕子,抹了抹頭上的汗,“可是娘子有什麼差遣?”
梅香點點頭,把娘子想要辦武館,可是遭遇了不順。
宛城當地人欺負她一個外鄉小娘子,長青幫的人也抱着手,樂呵呵的等着看熱鬧。
好似篤定了她家娘子會失敗,非但不忙幫還冷嘲熱諷的事兒給說了。
劉蘭雪當即臉上就是一怒,“哼,憑什麼就料定咱們娘子會失敗?娘子說了,有志者事竟成!長青幫的人也是眼高手低,我剛來的時候,他們還偷偷說我堅持不了,吃不了習武的苦頭,不到三日,準定要跑!嘁!”
梅香驚訝的看了她一眼,“你也被長青幫的人笑話了呀?還以爲有關三爺看重你,旁人不敢說你什麼閒話呢?”
“嘴長在別人臉上,他們要怎麼說,關三爺也不可能時時處處都攔着。說唄,怕什麼?他們說我堅持不了三日,我就偏要堅持了三日三日又三日!”劉蘭雪迎着朝陽,笑的爽朗,“怎麼樣?叫他們還說?打了自己的臉了吧?”
梅香看着劉蘭雪的目光,瞬時就添了好些的敬佩之情。
她去拉劉蘭雪的手,卻見她手心手背,指關節上都有磨出的傷口,有些已經結痂了,有些還是未磨破的泡。
這種泡最疼了,一碰就鑽心。
梅香瞪眼看着她的手,“這……這哪還是女孩子的手啊?”
劉蘭雪嘿嘿一笑,“這有什麼?你沒瞧見,當初說我閒話那些人,如今見了我都要繞道走,遠遠的看見他們倉皇躲開那神情,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暢快!也不覺得辛苦,不覺得疼了!”
梅香緩緩的吐了口氣,不由的對她豎起了大拇指,看她的目光越發的敬佩。
“我是來尋你,想讓你同我一起去談談那買地的事兒,娘子想要在城郊買上幾頃的荒地,用來建武館。”梅香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手,“你是本地人,又有本事,一起去給我壯壯聲勢。”
劉蘭雪當即就答應下來,“你等我去洗個澡換個衣裳,給關三爺告上三天的假,定幫你把這事兒談攏了!”
梅香嘻嘻一笑,“好,如今你這說話的神態語氣,都不像個小娘子了,倒像是個英
武俊俏的小郎君!”
劉蘭雪伸手捏了捏梅香柔軟滑嫩的小臉兒,“那小娘子你可心屬我這小郎君了?”
梅香呸了一聲,“敢調戲你梅香姐姐,回去求娘子打你手心!”
劉蘭雪呵呵笑着去洗漱更衣。
兩個丫鬟一起來到關三爺面前告假。
沒曾想,劉蘭雪以爲很輕鬆容易的事情,關三爺卻板起臉來,冷冰冰的看了她半晌。
“你要告假三五天?”關三爺語氣沉沉的問道。
劉蘭雪點了點頭,“是啊,三五天的,我家娘子這事兒應該能辦妥了。”
關三爺輕哼一聲,“那是三天,還是五天啊?”
這麼叫真兒?
劉蘭雪驚訝的看了關三爺一眼,“五天……呃,要不三天?”
她一開口,就發現關三爺的臉陰沉沉的,連忙又改了口。
可是儘管五天的假她已經縮減爲三天,可是關三爺的臉色卻並沒有好看多少。
買地皮這事兒,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談好的不是?價錢什麼的,不得你來我往的商量幾天啊?
三天已經是最少了!
“三爺,我家娘子的事兒,我不能袖手旁觀呀,您給我三天時間……”
“你是不是不想學武了?”關三爺突然打斷她問道。
劉蘭雪驚訝的看了關三爺一眼,“您……您怎麼這麼說?我自然是想學的,可是我家……”
“當初你來學習武藝的時候,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習武要心無旁騖,要專心致志!”關三爺目光沉冷,頗有些很鐵不成鋼的意思。
劉蘭雪皺眉垂目。
梅香在一旁有些不服的小聲說道,“心無旁騖,也不能什麼都不顧吧?若是把情誼都拋在一旁不管了,練出一身本事來又有什麼用?難不成還想去做個冷血的殺手不成?”
“讓無關之人出去。”關三爺冷聲說道。
長青幫的人立時上前,要拉梅香出去。
梅香有些惱怒的輕哼了一聲,“若不是蘭雪在這兒,誰稀罕在這兒似得?”
劉蘭雪眉頭緊皺,拳頭也不由的收緊,“關三爺,請放開梅香姐姐!”
她話音也不似剛進門時候輕鬆,一句話倒像是從牙縫裡頭擠出來的。
關三爺擡了擡手,“行了,放開她。”
梅香輕哼一聲,“罷了,你們談吧,我出去等你。”
梅香對劉蘭雪說了一句,便主動提步出門。
“若你還想要好好習武,就當更用功纔是!”關三爺說道。
劉蘭雪當即鼻子一酸,心頭滿是委屈,這種心情大概就是一個非常非常努力的孩子,迫切的想要得到來自父母一絲絲的肯定。
可偏偏期待良久的肯定沒有得到,反而父母那輕飄飄的一句話,將她之前的一切努力,一切辛勞都給否定了。
劉蘭雪咧着嘴角苦笑了一聲,“關三爺看來,我還不夠努力麼?您每日佈置的任務習完以後,我還會再多練上一兩個時辰,每天四更剛過就起來……也許真是我太蠢頓吧?”
聽她語氣,關三爺面上有些不忍,“你有多肯吃苦,多肯下力氣,這個我有眼睛,我看得到。我說你不夠努力,並不是指這些事。”
劉蘭雪皺眉,微微擡眼,看着他,“那您說什麼?您給指條路,我也知道努力的方向啊?”
“練功需要一心一意,你總是想着你家娘子,想着你家娘子那一攤子事兒,你能學好麼?能練出成就麼?”關三爺有些咬牙切齒,還猛拍了一下手旁的桌案。
劉蘭雪愣了片刻,忽而呵呵笑出聲來,“原來不再惦記自己的恩人,忘情忘義,在關三爺您看來,纔是真的努力麼?”
關三爺皺緊了眉頭,“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行走江湖,最爲重視的就是義氣二字!可你是個女孩子,這是其一,其二,你如今最重要的是習武,而不是伺候你家娘子!”
劉蘭雪嗤笑一聲,沒等關三爺再開口,她兀自從地上站了起來,“關三爺的說法,恕我不能認同,如果您不准我念着娘子,不准我伺候娘子,這武藝,我不學也罷!”
說完,她拱了拱手,“多謝您多天來的教導之恩,只盼將來能回報您一份情誼。”
說完,她扭臉就走。
梅香站在門口,看着她緊緊板着的臉色,略有些不安。
劉蘭雪卻一把攥住她的手,“看什麼看?咱們走!”
梅香被劉蘭雪拖着,她在前頭大步走,她就得氣喘吁吁的小跑着才能勉強追上。
“你這是……這是……怎麼了?”梅香追在她身後問。
長青幫分舵的地方不小,馬車停的位置有些遠。
劉蘭雪見梅香真是跑不動了,這才慢下了腳步。
石徑兩旁,都是一人高的九秋香。
早春時節,九秋香上吐出點點新綠,糯嫩的顏色,叫人氣憤鬱結的心情,似乎也略微鬆散了些。
“我跟關三爺說了,不跟他學武了!哼,他連我師父都不算,憑什麼叫我背棄娘子?”劉蘭雪怒道。
梅香詫異的看了看她,“若是你師父叫你背棄娘子,你就答應了?”
劉蘭雪停下腳步,瞪了瞪眼,“梅香姐姐,你懂不懂聽話聽音兒啊?我的意思是那樣麼?”
梅香趕緊笑了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別生氣嘛!關三爺是個大老爺們兒,在長青幫裡說一不二的也慣了。你聽聽也就算了。”
劉蘭雪重重的點了點頭,“當初我賣身葬父,若不是娘子,我真就被賣到妓院裡了,如今也不知被糟蹋成什麼模樣,我如今的一切都是娘子給我的,卻叫我不要想娘子的事兒?這種背信棄義的事兒我怎麼能幹?不叫我伺候娘子,難道我學武不是爲了更好的伺候娘子麼?當我傻,好糊弄?”
梅香聞言,咯咯的笑,“你這忠心表的,真叫我都佩服了,既然你對娘子這般忠心耿耿,勉強叫你入了我‘香’字輩兒吧!”
劉蘭雪微微一愣,“什麼香字輩兒?”
“就是娘子身邊第一大丫鬟呀,你沒看我們幾個是,梅香,竹香,菊香!嘿,你剛好是蘭香!咱們四個也能湊齊‘梅蘭竹菊’四君子了!”梅香興奮說道。
原以爲劉蘭雪會跟她一樣高興。
香字輩兒可不是誰都能當的,那得是像她們幾個一樣對娘子忠心耿耿的才成!
“我這名字……”劉蘭雪輕嘆了一聲,“不能改。”
“嗯?一個名字而已,我們都是把命都交給娘子的人,一個名字,又算得什麼?”梅香撅了撅嘴。
劉蘭雪眉頭微蹙,輕嘆了一聲,“我從來沒跟人說過,不過梅香姐姐你不是外人,我跟你說了吧?”
“啊?這裡頭還有秘密呢?”梅香四下看了看,湊近了劉蘭雪,“什麼秘密?”
劉蘭雪無奈一笑,“也不是什麼大秘密,就是我……不是我爹孃親生的,我是撿來的,他們撿我的時候恰是在春天,卻恰逢倒春寒,下了一場桃花雪。就在那場雪裡,撿了我,所以給我取名蘭雪。”
梅香愣愣的看着她,“不是你生父生母啊?那你還賣身葬父?”
“那是我養父啊,從小把我養大的,我娘死得早,我爹一個人,養着我這麼個不像女娃的女娃……還不是他親生的,他卻對我比對他自個兒都好,惟恐委屈了我。養恩豈不是比生恩更大麼?我不該賣身葬父麼?”劉蘭雪反問道。
梅香遲緩的點點頭,“該,你還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女娃子!那你怎麼知道,你不是他們親生的?”
“我爹病重的時候告訴我的,他說叫我去找我自己的爹孃,他沒有辦法照顧我了,怕我這樣的,一個人孤苦不好過活……他說當年撿我的時候,我身上的被褥都很講究,估計我家裡也是有錢的,可惜我身上除了個金鎖子以外,也沒什麼能證明身份的東西了。”劉蘭雪喃喃說道。
梅香來了興趣,“那金鎖子呢?”
“賣了。”劉蘭雪無所謂的攤攤手,“我爹給我,叫我去尋親的時候,我拿着鎖子就賣了,換了錢給我爹買藥。”
她說完,還嘿嘿的笑了。
陽光落在她精瘦身形上,落在她純淨的臉頰上,好像讓她整個人都帶上的光芒,讓人目眩神迷。
梅香連聲輕嘆。
密集的九秋香後頭,卻有身影無聲一晃。
像是靈巧的貓一般,沒發出一點兒動靜,便不見了身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