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琢想在城南買它三十來畝地,這地怎麼用怎麼規劃,她心裡都有個大概的譜了。
可如今,她連買地的零頭都湊不出來?
“若是將五芳齋抵出去呢?”蕭玉琢沉聲問道。
樑生還未開口。
魏子武倒是被一口茶給嗆住了,“咳咳……娘子,一口可吃不成個胖子!五芳齋是您,也是我哥哥的心血,您爲了買城南的地,要把五芳齋都抵出去啊?”
樑生倒是沉吟片刻,認真的在心頭估量出一個數來,“抵出去,最多抵上兩萬貫,我朋友裡頭有行商的,這個價也算是看在往日情誼的份上,最多的價了。”
蕭玉琢點頭,樑生沒有騙她,這個價,比她想到的要多些。
估計能用這個價抵出去,多半還是人情價。
魏子武皺着眉頭撅着嘴,小聲咕噥道:“這是哥哥的心血,那陳丫頭也喜歡那裡,城南有什麼好?鳥不拉屎……爲了城南那破地,把日進斗金的五芳齋賣了……”
“子武?”樑生輕喚他的名字。
魏子武連忙閉上嘴,哀怨的看了蕭玉琢一眼。
蕭玉琢微微一笑,“我知道,五芳齋雖然是我的想法,可自始至終都是你們在操心。你們對五芳齋有感情。”
“那可不,我喜歡這地方,比當初的松竹館還喜歡!”魏子武連連點頭。
“我只是問問,並不打算將它賣了。”蕭玉琢說道。
“當真?”魏子武笑起來。
蕭玉琢連連點頭,當然不能賣了,陳妙妙如今都把五芳齋當自己的第一事業了。
樑生也花了極大的心思在裡頭。
更可況,便是賣了五芳齋,那錢也不夠呀。買下城南的地皮之後,她還得有餘錢,做建設規劃呢。
買地皮只是第一步,後頭需要錢的地方多得是。她把五芳齋賣了,只怕下個月就得餓肚子。
“錢的事兒,我再想辦法,城南的地皮,你留意着。”蕭玉琢垂眸說道。
樑生沉吟了片刻,“娘子想買多少?”
“三十畝。”蕭玉琢沒猶豫。
“一畝三千貫,三十畝……”魏子武擺着指頭,忽而瞪大了眼,“近十萬貫?”
蕭玉琢垂眸,一時間,她還真湊不出來這麼多錢財來。
“十萬貫,只是虛的。”樑生緩緩說道,“若真要買地,一口氣吞下這麼多來,免不了要上下打點,朝中也要有人脈,人情往來的錢,打點的錢,起碼手裡得備上十二三萬,才能開這個口。”
蕭玉琢深吸了一口氣,“容我慢慢想辦法。郎君且留意着。”
樑生和魏子武拱手告辭,似乎並不看好這件事。
城南不如城東顯貴,不如城西富庶,真是沒什麼可買的。
他們只覺得,買了纔是賠進去了。
這地價,在長安實也算不得貴。
只是一下子拿出十二三萬貫來,莫說現在的蕭玉琢,便是以往的壽昌郡主,也拿不出來。
“問將軍和長公主借,再回蕭家湊上一湊,或許還能湊出來吧?”梅香小聲道。
蕭玉琢扶額,“跟他們開口?讓他們知道我要買城南的地,這事兒就算完了,想都不用想了。”
丫鬟們都愁眉苦臉。
這錢不四處借,難道還能從天上掉下來不成?
“我在想,難怪當初白荷拿了那一萬貫,連命都能豁出去了。”蕭玉琢翻了個白眼,以往的郡主對錢沒有什麼概念,她一個現代穿越來的,自然就更加沒有概念了,覺得自己的嫁妝挺多的,便大手大腳,如今在這兒呆的時間長了,才恍然明白,一萬貫啊,一貫一千文,三文錢能買只大胡餅,還是帶黑麻的酥油胡餅!跟她穿越前三五塊錢也差不多了!
一萬貫,幾乎等於一千萬了!
白荷可不得破了命上麼?寧可冒險,也得答應她啊!
估計當初她給五百貫,白荷也能答應!
現在還想那一萬貫,實在是屁用都沒有了。
蕭玉琢甩甩腦袋,將那時跟玩兒一樣扔出去的一萬貫拋開不想。
如今這十來萬貫,從來能弄出來呢?
且十二三萬,只是上下疏通,加買地皮的錢,她後期的建設還要錢呢?那錢又從哪兒來?
爲着這事兒發愁,這幾日她吃的都少了。
幾個丫鬟擔心的不行,將陳妙妙都從五芳齋裡喊了回來。
陳妙妙帶出了幾個小徒弟在五芳齋撐着,她親自回來給蕭玉琢做精緻的飯食。
蕭玉琢正發愁錢的事兒,珍饈佳餚到了面前,都不受待見。
她只顧想錢,倒是沒有發覺,隔壁院子裡丁丁咣咣的聲響,什麼時候似乎停了。
非但那噪音沒了,這會兒還時不時的傳來一陣陣琴音來。
蕭玉琢正坐在別院的涼亭裡頭,撥拉算盤。
忽聽這琴聲,她不由擡頭望向隔壁,“誰在彈琴?”
梅香搖頭,“都彈了好幾天了,許是府上的樂姬?”
蕭玉琢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感情他倒是會過日子,自己搬過來還不夠,將府上的樂姬也搬來?”
梅香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話。
蕭玉琢低頭撥拉算盤看賬冊。
那琴音卻不住的往耳朵裡頭鑽。
她的思路總是被琴音打斷,其實是她絞盡腦汁,也沒有什麼思路了。
她啪的摔了手中賬冊,“煩不煩人?欺人太甚了他!搬過來我就不說什麼了!他擴建院子我也不說什麼了!如今院子也蓋好了,他還沒完沒了了?”
“娘子別動怒!小心身子!”梅香連忙扶住她,還不住的給菊香使眼色。
菊香垂眸道:“要不去提醒下隔壁?叫他們離遠點兒彈琴?那院子大,不必非得在挨着別院的牆根兒彈……”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誠心跟我過不去!”蕭玉琢冷笑一聲,“你們勸不管用,我得親自去!”
蕭玉琢正爲錢的事兒發愁,景延年院中的琴聲無疑撞在了槍口上。
她率領着一羣丫鬟僕婦,浩浩蕩蕩的就去了隔壁的院子。
不是看她好欺負麼?當初他還砸了人家樑生一把琴沒賠人家呢!
今日她就算也砸了他一把琴,他也沒得話說!
蕭玉琢如今可不怕景延年,他不是在意她肚子裡的孩子麼?她把肚子往前一挺,不怕他不服軟。
隔壁院子的守衛,瞧見蕭玉琢浩浩蕩蕩的帶着人殺過來。
攔都沒敢攔,一溜兒小跑往裡頭報信兒去了。
蕭玉琢估摸着那彈琴的地方,一路橫衝直撞,比在自己的別院裡頭還氣勢呢。
那琴聲在她院子裡聽得清楚,定然就臨着兩院的牆呢。
她衝入隔壁院中,見擴建的那院子,格局佈置和別院很像。
頗有些斧鑿模仿的痕跡。
她微微皺眉,提步繼續往裡走。
那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了。
她繞過一片新移栽的竹林,只見那和別院別無二致的涼亭中,擺着一架琴。
琴架後頭坐着一人,身穿白袍,瑩白的深衣,長髮高綰成髻,一根白玉簪利落簪起。
通身再無旁的修飾,卻乾淨純粹的恍如謫仙下凡。
蕭玉琢不由停下腳步,四下看了一眼,哪兒有什麼舞姬樂姬的影子。
整個院子裡,除了幾個灑掃的人外,再無旁人。
只有琴架後頭那人垂眸閉目,緩緩撥動着琴絃,彈得分外認真投入。
蕭玉琢氣勢洶洶而來,此時見這情形,卻不好發火了。
她輕咳了一聲。
隨着她腳步停下,她身後的丫鬟僕婦也都跟着站住。
彈琴那人,這才微微擡頭,睜開眼來。
他黑沉沉的眼眸裡,氤氳着被琴音柔和了的情愫,說不清道不明,卻叫人不由心軟。
“將軍還會彈琴啊,這倒是叫人倍感意外呢?”蕭玉琢略有些尷尬的說道。
景延年從琴架後頭擡起頭來,“你說有感應……所以,我希望他能聽到他父親的琴音,能體會他父親的心。”
他說話間,目光落在她的腹部。
蕭玉琢擡手扶上自己的肚子,胎教麼?
他專門坐在這院牆這兒彈琴,原來真的是故意彈給她聽的?
這會兒知道他是故意的了,斥責的話卻好似有些說不出口。
那日說胎教,不過是故意堵他的嘴。
自己後來都沒太當回事兒了,他竟記在了心裡麼?
“不過琴藝略有些生疏了。”景延年垂眸輕緩說道。
他語氣很溫和,像是羽毛,輕輕拂過人心頭。
蕭玉琢沒想到,堂堂景將軍,竟然能當着一羣丫鬟僕婦的面,主動說這些。
想到自己氣勢洶洶的帶着人就殺過來,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們且退下,我自己勸勸將軍。”蕭玉琢輕咳一聲,託詞說道。
丫鬟僕婦,連忙退了下去。
“勸我什麼?”景延年輕笑問道。
蕭
玉琢在亭子裡的軟墊上坐下,擡眼看着景延年,“你是專門彈給我聽的?”
“是專門彈給你們聽的。”景延年輕撥了一下琴絃,“你不會連一個父親這點小小的願望都要攔着吧?”
蕭玉琢皺眉,“不攔,你彈吧。”
景延年深深看她一眼,果真擡起手,撥起了琴絃。
叮叮咚咚的琴音,從他勾挑的指尖,緩緩流淌出來。
先前她心裡煩躁,無心欣賞,只覺魔音貫耳。
如今換了心態,細細聽來,雖說不若樑生的琴音那般高山流水,精妙至極,觸人心底。
卻也算的悅耳動聽,能叫人心曠神怡。
蕭玉琢抿了抿嘴,他一個武將,這琴彈的比自己這什麼都不會的郡主都強多了。
還能挑剔他什麼呢?
一曲終了,他擡手,餘音繞樑。
蕭玉琢挑眉看着他,“你爲了彈給孩子聽,特意學的?”
景延年垂眸,眼眸中似乎暗藏了許多的情緒。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我幼時阿孃並不肯叫我習武,阿孃會撫琴,琴藝不錯。我幼時,她有一把琴,常在身邊。我三歲,阿孃便教我音律。”
蕭玉琢哦了一聲,頗有些意外。
原來他學音律,倒比習武還早呢?
“後來爲什麼不學了?”若是他能一直學,說不得也能彈得和樑生一般好了。
景延年哼笑了一聲,“會彈琴有什麼用?還不是被人嘲笑沒爹的野種?”
蕭玉琢心頭一滯,他的童年,是鋪蓋了多少的陰影和不快啊?
“舅母也說彈琴無用,莊子裡養不起紈絝,後來把阿孃的琴偷偷抱去賣了。”景延年緩聲說道,“阿孃沒說,後來我看到她摸着琴架,偷偷的哭。”
蕭玉琢聽得只覺心裡悶悶的。
那也許是景夫人離開公主府,所帶的唯一的念想,又或許是長公主給她的恩賜。
楊氏竟然抱着賣了……這女人真是!
“後來呢?後來你入了羽林軍,又成了中郎將,都沒有把那把琴再買回來麼?”蕭玉琢緩緩問道。
“有些事情,註定是遺憾,”景延年緩緩的說道,“並不是買一把琴回來,就能彌補過來的。”
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琴絃。
若有似乎的琴絃聲,好似從耳朵蕩進了心裡。
蕭玉琢好半晌都未再開口說話。
“所以,我不想讓如今的自己再留有遺憾。”景延年垂眸看着琴絃,似在自語,“不想讓我的兒子……”
他抿住了脣,沒有把話說下去。
蕭玉琢皺起眉頭,也沒有追問。
他不想讓他的兒子也被人叫做“沒爹的孩子”,這種心情她能理解。
可就此接受他?
她還是不能。
蕭玉琢看了他片刻,“多謝你心意,琴彈得不錯。”
“你說,他果真能聽見?”景延年的目光滯留在她身上。
蕭玉琢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重重點頭,“一定能。”
景延年忽而笑了,他笑容明朗,如正午陽光,耀眼的讓人不能直視。
蕭玉琢只覺眼前灼灼明亮。
“我能再給他彈一曲麼?”他緩聲問,語氣帶着小心翼翼。
蕭玉琢剛硬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她輕嘆,女人的心到底是水做的。
她又安安穩穩坐下來,點頭道,“彈吧。”
“他不僅能聽到你彈琴,你說話他也能聽到,還能聽出你的聲音。”
這話說完,蕭玉琢就後悔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景延年能那麼當真。
不但日日要彈琴給他的孩子聽。
還專門叫人買了一套書,從《千字文》到《論語》、《孟子》日日都說要念給他孩子,好叫他孩子記得他的聲音。
每每他賴在她跟前,要給他孩子讀書時,蕭玉琢都恨不得將自己不留神吐口的話給吃回去。
自打景延年搬到隔壁以後,這一帶的治安似乎都好了很多。
蕭玉琢縮在家裡養胎。
李慧芝也縮在宮裡,不肯出來。
守株待兔的景延年沒沒逮到她。
李泰卻還沒忘了被自家妹子給算計的事兒。
這日給皇后娘娘請了安以後,李泰專門向皇后請命,說想見見自己的生母周昭儀。
皇后娘娘沒兒子,身邊就一個南平公主。
是以不管是對紀王還是對越王,皇后娘娘都十分寬仁慈愛。
“越王有心給生母請安,是她的福氣,也是聖上的福氣,聖上一向提倡百善孝爲先。”皇后娘娘笑着答應了。
越王便往周昭儀那裡去。
人未到周昭儀那裡,他就另派了宮女去請六公主。
“就說是周昭儀想念她,想見見她,將她請來。”
李泰想要去給周昭儀請安不假,但他更重要的意思,便是警告自己的好妹妹。
周昭儀見了她最疼愛的兒子,高興不已。
剛說上幾句熱乎話,便聽聞六公主來請安了。
“日日在宮裡,也沒見她殷勤的來給我請安!我還當她是淑妃生的,不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呢!”周昭儀的臉冷了下來。
“是我叫她來的。”李泰沉着臉說道。
周昭儀狐疑的看了眼兒子,見李慧芝進來,她便沒有多問。
“阿孃近來可好?好久不見阿孃……”李慧芝福身行禮。
“你也知好久啊?我當你從來不知道你還有個生母呢!”周昭儀冷哼。
母女從不親厚。
李慧芝垂眸冷笑,“阿孃不待見我,我如何敢來惹阿孃生氣呢?今日哥哥也在啊?阿孃怎的還想起有我這個女兒了?”
“你這是什麼話?倒是我對不起你嗎?”周昭儀怒挑眉頭。
越王忽的站起身,擡腳走向李慧芝。
李慧芝在他目光逼視之下,有些緊張心虛的退了一步。
李泰停下腳步,“阿孃,有些話,我想單獨跟妹妹談談。”
他們雖是兄妹,宮中能叫他們好好說話的地方卻是不多。
周昭儀點點頭,起身帶着宮女離開殿中。
偌大的皇宮殿宇,廣闊的房頂,高高房樑,宮人悉數退出之後,越發顯得空曠冷涼。
“哥哥想跟我說什麼?”李慧芝不動聲色的退了兩步,似笑非笑的問道。
李泰冷眼看着她,兄妹有幾分相似的臉上,卻透着不睦,疏離。
“從我那兒拿走的東西,是不是該還我了?”
“我拿哥哥什麼了?哥哥可別胡亂誣賴人!”李慧芝輕嗤一聲,“我雖不受寵,還沒有淪落到要靠偷過日子的地步吧?”
“少廢話,東西呢?”李泰冷臉伸手在她面前。
李慧芝的目光落在他乾淨的手掌心,又順着他的掌心看向他的臉,倏爾一笑,“哥哥真會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快拿出來,免得我動手。”李泰冷聲說道。
“喲,你還跟我動手啊?你不是我親哥哥麼?”李慧芝挑眉輕笑,“你這般,我還以爲你是旁人的哥哥呢?”
李泰臉色陰沉,冷冷看她。
李慧芝擡手掩口,“呵呵,我說錯了,你不是旁人的哥哥,是心裡惦記那人才對!”
李泰渾身都泛着冰冷之氣。
李慧芝卻像是要故意激怒他一般,“你光是惦記着人家有什麼用?人家心裡又沒你……拿着人家的東西,就行了麼?怎麼這般沒骨氣?我若是你,就大大方方告訴她,叫她知道我心裡有她!男子漢大丈夫,敢愛不敢說。還好意思跟我這兒要東西?”
李慧芝得意洋洋,正要笑出聲來。
李泰忽然上前一步,擡手緊緊扼住她的脖子。
李慧芝當即沒了聲音,擡手拍打着他的胳膊。
可李泰掐的緊緊的,她那點兒力氣哪裡夠看。
“放……放手……”李慧芝嘶聲竭力,可從嗓子縫裡擠出的聲音,還沒有小貓咪叫的響亮。
不過眨眼的功夫,她的臉就憋漲的通紅。
她眼目裡盡是驚恐之色。
李泰看着她,卻絲毫沒有放鬆的意思。
“放……放……”她快要憋死了。
她用手拍打他的胳膊,他不放鬆。
她伸手想去抓他的臉,卻又夠不着。
她伸腿踢打他,他卻恍如殿外碩大的石柱,紋絲不動。
李慧芝忽然之間就知道害怕了。
她這哥哥是真的怒了,他不是嚇唬她,他是真不怕就這麼掐死了她啊!
李慧芝張着嘴,可嗓子裡卻連一丁點兒聲音都不發不出來了。
她覺得自己真的要被他掐死了,恍恍惚惚好似感覺道靈魂都已經出竅了……
她亂踢的腳不知勾到了什麼,咣噹一聲響動。
殿外的周昭儀聽聞了動靜,擔心兄妹兩個在殿裡動起手來。
她在殿門口探頭一看,可嚇了一跳。
“泰兒,你幹什麼!
快放手!”周昭儀撲上來拉扯李泰。
可李泰緊緊扼住李慧芝的脖子,根本不撒手。
“放手!我叫你放手!”周昭儀嚇得臉色都變了。
見李泰不爲所動,她忽然撲上去,一口咬在李泰的手上。
李泰似乎恍然從憤怒裡回過神來,手一抖,放開了李慧芝。
噗通一聲。
李慧芝兩眼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
周昭儀嚇得跌坐在地,無聲的哭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李泰面無表情的站着,垂眸看着倒在地上的李慧芝。
“六公主?六公主醒醒!”周昭儀搖晃着李慧芝,擡手顫顫巍巍的放在她的口鼻之上。
“沒……沒氣了嗎?”周昭儀臉上已經蒼白無色。
李泰微微皺眉。
周昭儀撲在李慧芝身上,趴在她胸口,聽她的心跳,“不能死啊,六公主,你不能死啊,你可別嚇我!你快醒醒,快醒醒!”
“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她就算不受寵,她也是聖上的女兒!她是公主!”
“你殺了她,聖上會怎麼看你?聖上會厭惡你!你叫阿孃怎麼活?怎麼活?”
……
周昭儀撲在李慧芝的身上哭了半晌,忽覺身子底下的人動了一下。
她受驚一般,立即坐直了身子,驚愕的瞪眼看着李慧芝。
李慧芝“咳咳”,醒了過來。
“你怎麼樣?怎麼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周昭儀幾乎是喜極而泣,她連忙雙手合十,拜天拜地拜菩薩。
李慧芝沒看周昭儀,她怨毒的目光落在李泰身上。
李泰神情有些複雜。
“你……”周昭儀從地上跳了起來,悶頭往李泰身上打去,“你知道自己是在幹什麼嗎?你是不是魔怔了?她是你妹妹呀!親妹妹呀!你跟她動手,你怎麼不跟我動手算了?你直接掐死我算了?”
周昭儀一面哭一面拍打李泰。
李泰站着沒動,任由她拍打自己。
“別做戲了。”李慧芝嗤笑一聲,嗓音嘶啞的說道。
她脖子上還有被掐過的痕跡,那指痕通紅,可見李泰適才用了多大的力氣。
她從地上爬起來,冷冷的看了李泰一眼,轉身向外走去。
“我的東西呢?”李泰低喝一聲。
李慧芝腳步微頓,冷笑一聲,聲音嘶啞的聽不出原本的音色,“那是你的東西麼?你敢當着阿孃的面,承認那是誰的東西嗎?”
李泰皺眉。
“你們說什麼?什麼東西?六公主,你拿了泰兒什麼東西了?”周昭儀問道。
李慧芝哼笑一聲,六公主,泰兒?
這就是他們的區別,他們在她心裡,永遠都不平等。
他就算想要掐死她,都可以被原諒。
她拿了他的東西,就要被呵斥歸還?
李慧芝大步邁出殿門,“有本事你就掐死我,我沒死,東西你永遠都別想拿回去!”
“你倘若再敢算計傷害她,別怪我沒警告過你!”李泰陰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李慧芝腳步一頓,繼而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垂在身側的手攥的很緊,蓄的漂亮指甲陷進手心裡,生疼生疼。
可手心再疼,都比不過脖子上的疼,比不過嗓子裡的疼,更不及心裡的疼!
李慧芝一直回到自己的殿宇裡,才緩緩鬆開手。
手掌中間,一排深深的月牙痕。
“公主,公主這是怎麼了?”宮女發現她脖子上的掐痕,又發現她手心通紅,指甲痕跡似乎要將皮肉摳破。
李慧芝卻搖了搖頭,啞着嗓子道:“沒事。”
“天哪!公主,您的嗓子!這怎麼沒事呢?婢子去請御醫來!”宮女一聽她嘶啞的嗓子,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李慧芝搖了搖頭,一把攥住她的手,目光沉沉的額看着她。
“我能相信你麼?”
那宮女連連點頭,“婢子對公主忠心耿耿!”
李慧芝緩緩點頭,“好,我身邊,還是有對好我的人!”
宮女一面哭,一面咬着下脣,目光堅定。
“這個,你拿着,照我說的做。”李慧芝彎身在那宮女耳旁,低聲的吩咐。
宮女臉上一開始是驚恐之色,後來更多的是狐疑。
李慧芝說完,目光清冷的看着宮女。
那宮女在她視線之中略有些緊張,但不待她開口,那宮女便彎身跪下朝她磕頭,“婢子能被公主挑中,伺候公主身邊,乃是婢子的福氣!這一去,不管婢子如何,婢子都謹遵公主吩咐。”
李慧芝見那宮女果決的神色,卻又不忍心了。
她伸手拉住那宮女的手,“玲瓏……拿着,找個小丫鬟。”
李慧芝將自己的首飾盒子推給宮女玲瓏。
玲瓏臉上一驚。
李慧芝衝她重重點頭,“你別去,我捨不得你。”
玲瓏立時垂眸,掉下淚來,她又跪下來磕頭謝了恩。
這纔將那首飾盒子裡的幾根赤金的首飾揣在袖中,拿了李慧芝給她的東西,退出殿外。
李慧芝看着面前擺着的鏡子,微微擡起下巴,鏡中她白皙的脖頸上,有着刺目的掐痕。
她輕撫着那些掐痕。
她被扼住喉嚨之時,那種瀕死的絕望,好似還未消失,至今回憶仍心有餘悸。
想到哥哥那雙黑沉沉望不到情緒的眼眸,她只覺脊背發寒。
倘若哥哥知道她做了什麼,會不會……
不會不會,她連忙搖頭,這件事情她做的隱蔽,哥哥一定不會知道的!
而且,如今有云公子幫她!
她想要做的,正是雲公子期待看到的,哥哥必不能將她怎麼樣!
李慧芝惦記着雲頂賭坊的雲公子。
景延年也沒有忘了這茬。
他一時不能拿住身在深宮,小心謹慎的李慧芝,卻是將雲頂賭坊摸底查了一番。
“這雲頂賭坊崛起的很晚,不過就半年的事兒。”廖長生眼中盡是狐疑,“可這雲頂賭坊卻不簡單,幾乎和長安城中數得上的世家,都有些來往。”
景延年垂眸聽着。
“可不論屬下怎麼打聽,卻沒人知道雲頂賭坊幕後的東家究竟是誰。”廖長生皺緊了眉頭。
景延年緩聲開口,“知己知彼,方能制勝。如今連對方究竟是什麼人都不清楚?”
廖長生吸了口氣,“聽說雲頂賭坊裡頭有位雲公子,可這雲公子究竟長什麼樣卻沒人見過,更是沒有人見他走出過雲頂賭坊。許多世家似乎被他握了什麼把柄在手裡,都有些懼着他,也不敢看着雲頂賭坊出事,所以一時動不得他。”
景延年垂眸斂目。
“屬下不敢輕舉妄動,不過還是派人盯着雲頂賭坊,一旦發現任何端倪,第一時間報將軍知道。”廖長生連忙說道。
景延年未置可否。
廖長生似乎怕他不計後果,便勸了一句,“如今局勢牽一髮而動全身,聖上和世家之間別着勁兒呢。聖上着急做出一番成就來,穩定人心,鞏固帝位。這雲頂賭坊,還是摸清楚了再動,方爲穩妥。”
景延年看了廖長生一眼,“廖宿衛覺得,我是衝動不計後果之人?”
廖長生嚇了一跳,連忙請罪。
不是他這麼覺得,是近來只要跟夫人沾邊兒的事兒,他的情緒態度都叫人摸不準啊!
廖長生纔是欲哭無淚。
“你既想清楚了,就去盯着吧。是狐狸,早晚要露出尾巴。”景延年說着,拿着一本書起身。
廖長生鬆了口氣,連忙拱手應了。正要退出門,卻見景延年拿着書,越過他,先行行出門外。
咦,是他看錯了,將軍怎麼看起了《中庸》。
待將軍從他面前走過,他退出門外,才聽到門外的小廝說,“將軍又去了隔壁了吧?”
“一會兒隔壁有琴聲傳過來,那就錯不了。”
門口的小廝小聲議論。
廖長生向院外走去,不多時,果然有錚錚然的琴聲,似有似乎的被風送來。
這是將軍的琴聲麼?將軍的琴,是彈得越來越好了呢!
景將軍在別院裡彈琴。
聖上在御花園裡撫琴。
君子好琴藝,聖上自然是君子,只是他這琴實在彈的不怎麼樣。
不好叫伺候的人都跟這兒看着。
聖上便直叫貼身的幾位常侍守在御花園裡。
旁人都退得遠遠地。
忽而廊間一陣跑動之聲。
聖上手中琴絃“砰”的崩斷了一根。
聖上嚇了一跳,臉上便帶了不悅。
“什麼人膽敢在宮中跑動?”常侍立即朝迴廊處呵斥。
迴廊裡跑動的人,被嚇了一跳,貓在廊柱後頭,不敢露臉兒。
“去看看,什麼人?”聖上吩咐。
樑恭禮一擺手,兩個常侍快步去往廊間。
不多時,便拖出一個小宮女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