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月眯眼看那僕從。
“看什麼看?沒見過大爺呀?”那人瞪眼擡下巴,很是傲氣。
陳曦雨給樓裡的夥計使眼色,這來的不是善茬呀?好叫樓裡的打手都準備上。
待會兒萬一真動起手來的時候,也好保護着其他的客人不受牽連。
“大夏乃禮儀之邦,像大爺您這樣氣勢渾厚的,還真是不多見。”陳曦月微笑說道。
那人一時沒轉過彎來,直覺周遭看熱鬧的客人們都嗤笑起來。
他前頭那俊俏公子瞪了他一眼,“少說話!”
他抿抿嘴,面有不滿。
“我們不是來找事兒的,就是想看看轟動長安城,讓長安城許多貴胄都不遠千里,跑來宛城看熱鬧那煙雨秀宛城的佳麗究竟是何模樣?”俊俏公子說道。
陳曦月微微一笑,“這好說呀,我們樓裡好些姑娘都晉級了前二十,前十的也有兩位呢!”
“呸,我家少主既是要見,就是要見前三甲!落選的有什麼好看?”那壯漢僕從道。
“您來的不巧,前三甲才被宮裡的花鳥使帶走,如今正在去往長安城的路上。天子也好奇這能進了前三甲的佳麗,究竟有何過人之處。”陳曦月說道。
她臉上端着笑,不卑不亢的。
那俊俏公子的臉兒卻冷了下來,“原以爲你是個知禮的,原來也這麼沒分寸。我從長安城而來,我怎麼不知道天子要見妓女出身的前三甲?”
“看郎君不是大夏人吧?”陳曦月笑了笑,“我大夏樓裡的姑娘,也有清倌兒紅倌兒之分的,清倌兒都是落魄的才女,頗有才情,便是大家閨秀也未必有她們的學識,吟詩作畫,撫琴對弈,這才子佳人的東西,沒有她們不擅長的,聖上叫這樣的才女進宮,無聊時解個悶兒,有何不可?”
“哼,多半是你在搪塞我,看不起我回紇人不是?”那俊俏郎君怒哼一聲。
陳曦月連忙笑道,“您這是說到哪兒去了?我們開門做生意的,來的都是客。只是您要見的人,已經走了,我想給您見,不是也給不了您麼?”
“當真給不了?”俊俏公子微微一笑,“真給不了也就罷了,我不是那不通情達理的人。不過大爺既然來了,也不能掃興而歸不是?”
“我們這裡多的是色藝雙絕的女子,您想聽曲兒,還是想喝茶聊天?”陳曦月笑着示意人帶紅倌兒過來。
那俊俏公子卻微微一搖頭,伸手在陳曦月的臉上摸了一把,“別的姑娘我不喜歡,就月娘子你,尚能入得我眼!我就喜歡月娘子這樣的!”
陳曦月當即臉色一變,往後退了一步,“咱們煙雨樓有規矩,請客官守規矩!”
“大爺既然來了,就要按大爺的規矩辦事兒!”俊俏公子臉色一冷,“叫你伺候我,也是大爺擡舉你!”
陳曦月冷臉,“大爺還是請移步吧,煙雨樓招待不起您這樣的大爺!”
“哼,送錢來你不掙,那就是給臉不要臉,來呀給我砸!”那人傲然的往近旁的桌子上一坐。
陳曦月見這些人當真是故意找事兒的,立即揮手叫打手們上前,將人轟出去。
那些人想要砸東西,煙雨樓的打手們自然不叫,推推搡搡的兩廂便打了起來。
“讓人去尋娘子,再找人去長青幫分舵!”陳曦月沉着臉吩咐道,“也不打聽打聽煙雨樓的東家是誰,都敢在這兒鬧事兒!”
她派出去的一個小廝往玉府而去,另一小廝就直奔了長青幫分舵。
蕭玉琢如今正在宛城外十里亭,賞着春梅。
小廝自然尋不見她,正着急,卻遇上了從長青幫回來的景副幫主。
景延年見他着急,問他是出了什麼事兒。
小廝把煙雨樓的麻煩連忙講了。
景延年擡頭看了一眼“玉府”的匾額,如今住在一個屋檐下,兩個人的關係似乎近了,又似乎並沒有。
如果他幫她解決了麻煩,那兩個人如今這不近不遠的關係,是不是也就能打破了?
縱然他從來都不贊成她涉及青樓的生意,但他還是調轉馬頭,往煙雨樓去了。
陳曦月站在屋子正中的臺階之上。
那俊俏公子,正坐在桌子上,陳曦月身邊護有打手,他不能舉止調戲,卻不停地用言語調戲着陳曦月。
許多大膽放肆的詞,是陳曦月聽都沒有聽過的,她不禁面紅耳赤,又羞又怒。
一旁的客官們,倒是連害怕躲事兒都忘了,興奮的看着場中的混亂。
景延年大步入門,讓長青幫的隨從上前忙幫。
那桌子上坐的俊俏公子,側臉看見他,立時眼中一亮。
他從桌子上一躍而下,離弦之箭一樣向景延年撲了過去。
景延年擡手一揮,手指間似有什麼東西彈射而出。
只見那俊俏公子似被東西打中,動作微微一頓,“景延年,是我呀!沒想到你也在宛城,真的在這兒遇上你了!你也是來看煙雨樓佳麗的麼?”
陳曦月見狀不由皺眉,這俊俏公子瞧見景將軍的這個熱乎勁兒,似乎有些怪異呀?
景延年黑着臉看那小公子一眼,“阿爾艾依克,你不回突厥,在我大夏腹地,是要幹什麼?”
“我只是跑玩兒而已,想着能不能在遊歷山河的時候,也遇見你,沒曾想真的叫我遇見了呢!”俊俏公子笑嘻嘻說道。
長青幫的人功夫比煙雨樓的打手要好上許多。
他們一幫忙,來尋釁的人立時就被拿下來。
“押出去。”景延年面無表情的說道。
“誒,咱們怎麼說也是老交情了,我不過是和他們鬧着玩兒,你怎麼也得給我留幾分面子不是?”俊俏公子笑嘻嘻上前,和景延年套近乎之時,手都要搭在景延年的肩上。
不過景延年比他高,略一側身,將他的手躲了過去,並順勢抓住他的手腕,擡手一帶,猛地往外一送。
只聽撲通一聲。
俊俏公子整個人,像個麻布袋子一般,被景延年給扔出了煙雨樓外。
樓裡這會兒全然肅靜下來。
看熱鬧的客官,夥計丫鬟,包括樓上的姑娘們,全然愣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景延年那身高腿上的身影上。
“景副幫主……”陳曦月連忙從樓梯上走下來,頓身行禮,“多謝您。”
景延年輕哼一聲,轉身出去。
陳曦月叫夥計丫鬟們,趕緊給客官們送茶送水,把冷凝的氣氛再給活躍起來。
有的姑娘得了眼色,趕緊回到自己的雅間裡,吹拉彈唱。
煙雨樓立時沉溺於悠揚曲調之中,歡愉的氣氛,好似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除了一樓大廳裡頭,倒了桌椅板凳滿地狼藉,適才的一切,倒像是一場幻覺。
進出煙雨樓的客官倒還十分興奮的議論着這件事。
“那幾個回紇人,還真是沒眼色,竟然在煙雨樓鬧事兒!”
“是啊,煙雨樓連周將軍都不怕,豈會怕他們幾個回紇的商人?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沒見過世面,還敢在咱們宛城逞強鬥狠!沒有自知之明!”
說話議論之聲,落入阿爾的耳中,他們一行臉色都不甚好看。
“景延年,你和這煙雨樓是有什麼關係?咱們老交情了,你竟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讓我在這麼多人面前丟人現眼?”阿爾怒道。
景延年卻根本沒理會,直接翻身上馬,兜馬而行。
阿爾飛身上前,一把拽住他的繮繩,“我跟你說話呢,你裝什麼聾子?”
景延年垂眸,冷冷看她一眼,“回長安去,要麼回突厥,別在我眼前晃,我跟你沒交情。”
阿爾氣哼,“怎麼沒交情,我救了你的命呢……好好好,就算這件事兒不提了,那咱們也差一點就成爲夫妻了呀?”
“我是有妻子之人,公主請自重!”景延年冷聲說道。
陳曦月悄悄從煙雨樓門口出來,恰聽聞道這話。
她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景延年,又看向那俊俏公子,哦,是姑娘!
景延年稱呼她公主,那麼她是聖上賜婚給景延年的突厥和親公主?
“來人,快去告訴娘子……”陳曦月連忙退回到煙雨樓中,吩咐人再去往玉府。
被景延年冷臉拒絕,一點情面都不留的阿爾,自覺大傷顏面。
再加上週遭人指指點點,她更是臉面發燙。
景延年馭馬離去。
阿爾氣哼一聲,也從另外一條巷子離開了。
她那些人高馬大的隨從都跟在她後面,一掃先前的氣勢洶洶。
離開之時,他們一行顯得灰頭土臉。
“公主不必難過,既然景將軍這般不識擡舉,
不領情,不如公主將他身在宛城的消息送入長安,叫他們的皇帝知曉!”隨從說道。
阿爾冷哼一聲,“難怪他們皇帝幾次招他,他都推病不見,原來他早就不在長安了,我好不容易遇上他,怎麼能就這麼便宜了他們的皇帝?”
“那公主是打算?”隨從撓了撓頭。
阿爾勾了勾嘴角,“他在長安的時候,就以自己有妻子拒絕我,可我聽說,他的妻早就休了他。你說他此時爲什麼會在宛城?會不會是……”
“他的妻子沒死?也在宛城?”隨從立即拍了下腦門兒。
“看看他走遠了沒有,咱們悄悄的跟上!”阿爾冷笑道。
景延年原本正往玉府行去。
可在羽林軍的經驗,加之在西域領兵的經驗,如今更是在長青幫裡,多聽他們講述行走江湖所遇見的事兒。
景延年很快便察覺自己已經被人盯上了。
雖然那些人知道他武功高,六覺敏銳,跟的很遠,很小心。
但還是露出了端倪。
景延年沒有回頭,他笑了笑,叫自己的隨從先回長青幫,再轉而回玉府。
隨從們先行離去。
景延年獨自一人騎在馬上,晃晃悠悠的朝城西去了。
跟着他的人,也莫名的往城西去。
天色已經越來越暗,城西也越來越荒涼。
春寒料峭,一陣冷風吹過,那寒氣似乎都鑽到了骨頭尖兒裡。
“公主,是不是咱們被他發現了,怎麼這不像是回家的路呢?”隨從提醒阿爾道。
阿爾冷哼一聲,“就算被他發現,也跟着看看,看他究竟要耍什麼花樣!”
“可是咱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
“咱們這麼多人,他如今可落了單了,還用的着怕他?”
阿爾說完,擡頭一看,卻突然不見了景延年的身影。
他和他身下的馬,好像突然之間就消失了。
“誒?人呢?”阿爾向前跑了幾步,“不是叫你們盯着麼?”
天色已經黑透了,前頭又有山坡密林。
“咱們跟的遠,實在是看不清了,只見他進了林子呀?”隨從們低聲道。
“走進去找找!”阿爾吩咐道。
她朝着景延年消失的方向跑了好些步,但天色太黑,且有陰雲,瞧不見月亮。
她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給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她頓身一看,直覺面前有冷寒之氣。
“這是什麼地方?”阿爾不由問道。
她身後隨從連忙從懷中拿出火摺子,這會兒也顧不上會不會被人發現了。
吹亮了火摺子,藉着紅光往前一照……
“媽呀,這是墓地呀?”隨從怪叫了一聲。
阿爾直覺周遭都是冷颼颼的陰冷之氣,“我剛纔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絆了……”
“聽說墓地裡會有陰魂,專門絆倒經過他們墳前的人……”
“閉嘴!”
阿爾捂着耳朵,幾乎要嚇哭了。
她抱頭往回跑去。
一面跑,一面忍不住心驚膽戰的回頭一看。
忽見林中似乎有影影綽綽的黑影,向他們一行飄掠過來。
好似隨時都能撲在他們的後背上。
“聽說,一旦叫亡魂扒在後背上,就再也去不掉了……”不知是誰,小聲說道。
那聲音冷颼颼的,好像就在阿爾的耳畔。
“我腿軟了,快,扶我一把!”阿爾哭道。
她身邊隨從拽着她的胳膊往前跑。
“揹着我……”
“不能背,公主,人肩頭有兩把陽火,一背,這陽火就滅了,鬼就上身了!”
一說鬼上身,阿爾更害怕了,她怪叫一聲,撒腿跑的更快了。
終於跑到有人煙的地方,她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
回頭看看,身後哪有什麼東西跟着。
她向來膽大的人,竟然會怕鬼嗎?
可那墳地當真是陰森森的叫人不寒而慄。
如今回想起來,還覺得腳下冒着寒氣。
“都是景延年!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戲弄我!我饒不了他!”阿爾咬牙切齒。
阿爾回到客棧裡,當晚就發了燒。
她的隨從怕她是真的沾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還請了術士來爲她驅邪。
阿爾病好以後,就叫人打聽,打聽景延年住在何處,再也不敢親自尾隨他了。
沒曾想,住在何處,這麼簡單的事情,竟然打聽不到。
只問出來宛城有個長青幫,很是厲害,長青幫不叫人議論的事情,沒人敢妄自議論。
“長青幫?可是個關中那個關家的長青幫?和突厥回紇都有生意來往的?”阿爾問道。
隨從說是。
阿爾不敢從長青幫入手,免得惹禍上身,她如今在大夏,畢竟比不得她在突厥那般膽大肆意。
她叫人蹲守在煙雨樓外,“總有再遇上他的時候!看他和煙雨樓的那個月娘子,分明就是認識!”
阿爾讓手下去蹲守了幾天,也不見他們有有用的消息送回。
她坐不住了,親自去煙雨樓外的巷子裡蹲着。
忽聽隨從說,煙雨樓後門那條巷子裡,來了輛闊氣的馬車,似乎不同尋常。
阿爾立即去往後巷。
果然瞧見那馬車在煙雨樓後門停下,馬車上利落的躥下去個小丫鬟,擺了馬凳。
小丫鬟伸手要扶車上的人下來之時,樓裡那月娘子也迎了出來。
月娘子親自上前,彎身恭敬的扶車裡的人下來。
從馬車上走下來的娘子氣質很有些不同,遠遠一看,既叫人覺得隨和親切,又叫人覺得如高山白雪,可仰觀不可褻玩。
阿爾輕哼了一聲,戳了戳身邊隨從,“你看那女子通身氣度,與我比怎樣?”
隨從遙遙看着那女子,嘖嘖嘆了一聲。
“說呀!”阿爾猛的給了隨從一拳。
隨從連忙端正臉色,“自然是公主威風了!她不過是個青樓裡的女子罷了!”
“什麼眼神?她豈能是青樓女子?沒瞧見青樓那個月娘子都對她畢恭畢敬的?”阿爾輕哼一聲,“說不定她就是讓景延年念念不忘,戀戀不捨的人,我得去會會她!”
阿爾說完,便一躍而去。
隨從想攔,都沒能攔住,“你們別插手!淨壞我的事兒!”
隨從們只好藏在巷子裡。
“喲,這位小娘子好生漂亮,這麪皮生的,真真是吹彈可破呀!”阿爾笑着就要伸手往蕭玉琢的臉上捏。
蕭玉琢身邊的竹香立時擡起一腳,正踢在阿爾的手腕上。
阿爾動作也快,連忙縮手回去,不然這一腳,她的手腕不被踢得骨折,只怕也要骨裂了。
“哪裡來的登徒子!”竹香喝了一聲。
陳曦月看了阿爾一眼,她今日還穿着男裝!
她連忙附在蕭玉琢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蕭玉琢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這位郎君若要尋歡作樂,請往前門走。”
“我不喜歡旁人,今個兒就看上你了!”阿爾笑嘻嘻說道。
竹香呸了一聲,立時出拳,擊她面門。
阿爾連忙躲避。
她生活在突厥,從小就跟着兄長們起碼射獵,也會些武藝。
但畢竟是女孩子,又有公主之尊。
和竹香這種專門作爲近身侍衛培養出來的武者,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躲過了幾招之後,阿爾就開始捱打了。
竹香似乎很不喜歡她,出手專門往她臉上招呼。
阿爾臉上捱了打,很是惱怒,“打人不打臉,你不知道麼?”
“上來就出言不遜,打的就是你的臉,好叫你長長記性,下次出門記得帶上腦子!”竹香冷笑。
“你說誰不帶腦子的?”阿爾怒哼一聲,忽而從袖中抖出一根短竹杖來。
只是她的竹杖似乎還沒能派上用場,就被竹香一把奪過,啪的一聲,捏的竹管爆裂開。
竹香擡手扔在一旁。
阿爾翻了個白眼,冷笑道,“粗魯!沒眼界!”
“說誰呢?”竹香擡腳揣在她胸口上。
阿爾被踹出去老遠,跌坐在地。
一時間,她心肝兒脾肺腎都是疼的,“你們都瞎了麼?看到我被欺負,也不出來幫忙?”
她躲在巷子中的隨從這才呼啦都衝了出來。
竹香皺眉,拳頭握緊。
卻見那些人高馬大的隨從只是扶起阿爾,扭頭就跑,根本不戀戰。
“咦,怎麼走了?我以爲還要再打一場呢!”竹香拍了拍手。
“只怕是那日景副幫主把他們打怕了,他們怕再遇上景副幫主吧?”陳曦月笑了笑,“娘子裡頭請,賬目已經覈算清楚了,錢財都存到的聚財寶櫃房之中,還留有一些現錢在樓裡,以備平日裡花用。”
蕭玉琢點點頭,“甚好,如此也可拿出錢來,做精武門的初期建設了。”
陳曦月扶着蕭玉琢走進後院。
竹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捏住那竹管之時,似乎有什麼東西粘在了自己手上?
她進的煙雨樓,沒去聽賬務的事兒,反正也不耐煩聽,她叫人給她打了水,反覆洗了幾遍手。
覺得手洗乾淨了,才作罷。
可到晚上,已經回到玉府之後,她的手卻又麻又癢起來。
她撓了幾下,覺得那瘙癢的感覺,非但沒有減輕,卻又加重了。
“菊香,菊香你來看看,我的手是怎麼了?”竹香有些莫名。
菊香剛寫好一副藥膳的方子,聽聞她喊,連忙快步過來。
她搭手在她手腕上,“體內有燥熱之氣。”
“我手癢。”竹香說。
“手癢打幾板子?”菊香輕笑。
“不是,是真癢。”竹香無奈。
菊香端着她的手,在燈燭下頭,仔細的看了看。
她手上沒有任何異樣,皮膚略有些黑,手心裡有粗繭,不同於一般少女的柔軟,她的手粗的像男子一般。
是自幼習武磨練出來的。
“沒事,春燥,春季乃是萬物生髮的季節,這時節最容易過敏,容易生溼熱之症,你不似女孩子陰柔,本就陽火旺盛,少吃些上火的東西,多喝涼茶。”菊香到一旁,提筆給她寫了個清熱補陰的方子。
“明日我再給你調個外塗的藥膏,叫你每日抹,你又該嫌麻煩。”菊香輕聲說道。
竹香撇了撇嘴,“是挺麻煩呀!”
她咕噥了一聲,菊香都說沒事兒,她也就沒在意了。
次日蕭玉琢要喚竹香梅香,帶她一起去看看城郊建武館的地皮時。
梅香和菊香倒是一早就來她身邊伺候了,可是她都穿戴好了,卻不見竹香的人影。
“竹香人呢?”蕭玉琢問道,“昨晚不是她值夜,她怎麼起的比梅香還晚?”
“婢子去叫她!”梅香嘿嘿一笑。
她沒叫出竹香,卻是在耳房中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啊——”
聽聞聲音,蕭玉琢和菊香大步向耳房跑去。
梅香站在門口,卻是一把擋住門,“菊香快,快來看看她是怎麼了?娘子別……別進來!”
蕭玉琢狐疑看她,“怎麼回事?竹香出事了?”
“她……她怕是生病了……”梅香臉上盡是慌亂。
“你先讓開,讓菊香進去看看。”蕭玉琢沉聲說道。
梅香鬆開了一隻胳膊。
菊香連忙進去。
蕭玉琢探頭往裡頭看,可是外頭天光大亮,屋裡頭卻相對暗淡,叫人看不清楚。
“她生了什麼病?你們日日伺候在我跟前,我看了也無妨。”蕭玉琢緩聲說道。
梅香卻是連連搖頭,“娘子千萬不要進來,還不知是什麼病,萬一過了病氣……”
梅香說着,眼睛裡竟涌上了淚。
蕭玉琢看不到情況,也越發的着急。
這得是病成什麼模樣了,才能叫梅香急成這樣?
昨日竹香伺候的時候,不還是好好地麼?
蕭玉琢急的在門外廊下來來回回的走着。
菊香檢查了很久,才叫人送出一個藥方來。
蕭玉琢連忙命人去拿藥,隔着門朝裡頭問道:“竹香怎麼樣?是什麼病?”
“娘子先不要進來,尚不知這病是否會傳染。”菊香在裡頭說道,“竹香從手上到身上,都出滿了紅疹子。”
梅香看了蕭玉琢一眼,垂頭道,“娘子遠些,別靠近門!”
她伸手將門關上。
蕭玉琢直覺心頭一頓,沉甸甸的彷彿壓了塊石頭,“昨日還是好好地,怎麼會這麼快?”
“這紅疹奇怪,婢子也說不準。”菊香在屋裡頭說道。
關着門,她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沉悶。
蕭玉琢心下難安。
原本要出門的計劃,也都推後了。
甚至奶孃聽聞她在家,趁着春光好,帶着小郎君重午來西院看她,都被蕭玉琢讓人給擋了回去,還交代說暫且不要叫小郎君來西院。
到了傍晚的時候,竹香已經喝了兩幅藥。
可她身上的紅疹根本沒有下去的跡象,甚至有些紅疹開始潰爛,流出黃白色透明的液體來。
竹香發着熱,人昏昏沉沉的,像是陷入夢魘之中,掙扎不能醒來。
菊香也眉頭緊皺,爲她調藥膏,灌她喝藥,給她施針。
能用的辦法她都用了,可是根本控制不了竹香的病情。
好在晚上的時候,菊香滿臉疲憊的從屋子裡走出來,靠在門框上道:“這麼長時間觀察,以竹香的發病速度來看,基本可以確認了,這種病不會傳染。”
蕭玉琢聞言,立時邁步進門。
梅香想攔,被菊香拽住了。
“你幹嘛讓娘子進來,萬一呢……萬一會傳染呢?”梅香擔憂道。
菊香搖了搖頭,“不會傳染的,這病古怪,或不是病,而是毒……若是不能儘早尋出解毒之方,再不叫娘子見見竹香,只怕於娘子和竹香來說,都是一大遺憾。”
梅香一聽,瞪大了眼睛,眼中盡是一片水汪汪的顏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說?說竹香她……她快……”
菊香垂眸點了點頭。
蕭玉琢看着竹香。
她臉上尚且還好,只有幾個紅點子。
可從脖子往下,密密麻麻,出滿了紅疹,只是紅疹也就罷了,偏偏那些紅疹有些已經開始潰爛……看起來觸目驚心。
竹香雖不似一把女孩子白皙柔嫩,可她小麥色的皮膚也叫人覺得健康舒服。
如今看來……慘不忍睹!
蕭玉琢瞬時眼眶就溼了,“竹香,你這是怎麼了?”
竹香閉着眼睛,眼珠在眼皮底下亂轉,似乎她也很想醒過來,卻並不能。
雖昏迷,卻也不安穩。
“不能把她叫醒麼?”蕭玉琢問菊香道。
“婢子試過了,不行的。”菊香垂眸。
“這是什麼病?”蕭玉琢皺眉,眼中焦灼。
“婢子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病,不像是皮疹,倒像是從裡頭髮出來的毒……可以前並未發現她有什麼隱藏的病症啊?”菊香皺眉。
聽到毒這個字眼,蕭玉琢卻猛然想到那隻被竹香捏裂開的竹杖。
“有沒有可能是中毒呢?”蕭玉琢立即問道。
菊香愕然一愣,“不……不像啊……”
“來人,去煙雨樓後巷……算了,你同我去一趟!”蕭玉琢拉起菊香就走。
夜色都已經籠罩了宛城。
蕭玉琢叫人打着燈籠在煙雨樓後巷中尋找。
“這條巷子平日很少有人經過,應該能找到吧?”蕭玉琢喃喃自語。
她也在打着燈籠尋找。
“這裡,這裡有一節裂開的竹管。”
“別動!”蕭玉琢立即驚呼一聲,“別用手碰那東西。”
菊香聽聞聲音,也連忙上前,她拿燈籠的光照上前去。
又叫人拿了一根細長的夾子,夾起那竹片嗅了嗅,“這東西古怪,我卻分辨不出是什麼?”
蕭玉琢面色清冷,叫人拿來了匣子,將那些竹片收進匣子裡。
菊香發現地上還有些粉末,她拿了瓶子,將那些粉末收進瓶子裡。
回到玉府,菊香正在燈下細看那東西是什麼。
景延年卻聽聞了西院的動靜,連忙趕來。
西院還有人攔着,卻是攔不住景延年。
他尋到蕭玉琢的時候,蕭玉琢正在竹香房中,坐在牀邊,爲她換頭上的帕子。
竹香發熱越發厲害了。
“聽聞你這邊兒出了些麻煩事?”景延年將她喚出來,問道,“我就住在東院,若我不聽說,你是不是就打算瞞着我?”
“不好勞煩您。”蕭玉琢冷着臉,神色很是不善。
景延年皺了皺眉頭,先前已經緩和的關係,好似突然間,又降至了冰點,這是他無法忍受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勞煩我?當初我們不是說好的……”
“聖上爲將軍賜婚,將軍雖拒不接受,可好似並未讓人死了心呀?人都追到宛城來了,將軍還不趕緊回長安去?免得叫佳人久等?”蕭玉琢冷嘲熱諷,聲音透着尖酸刻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