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主動示好是一片好心,可是南平公主那性子,未必會領情呢?”梅香小聲嘀咕道。
蕭玉琢卻是搖了搖頭,“她巴不得我低頭示弱,她叫叫嚷嚷,一言不合就動鞭子,看起來很嚇人。可越是這樣的人,就越好對付。順着她的毛捋,她就不會咬人。”
梅香神情一滯,“是啊,偏生是那不聲不響的,狠起來纔是咬死人!”
說完,她眯眼咬牙切齒。
菊香碰了碰她,剛要提醒她不要在主子面前亂說話。
卻聽竹香在外頭稟告。
“南平公主收下郡主送的春捲,說味道不錯,還叫宮婢送了回禮來。”竹香在窗口說道。
梅香瞪眼,“幾個春捲兒而已,還送回禮?太小題大做了吧?”
菊香連忙上前,拉開車門子,掀起車簾。
南平公主身邊的宮女一臉冷漠倨傲,“公主有言,食人嘴短……呃。”
那宮女似有些爲難,猶豫不決該不該照着南平公主的原話傳過來。
停頓片刻她才又說:“公主不愛佔人便宜,回贈郡主一套騎裝,郡主不用特意去告謝了。”
說完,那丫鬟放下騎裝,便行禮告退。
蕭玉琢拿過那一身騎裝,嶄新的騎裝,黑色爲主,正紅色點綴。黑紅相間,英氣威武。
針腳極爲漂亮,一看就是出自宮中繡苑。
肩頭袖角褲腳,還綴有寶石玉珠,閃閃發亮。
幾個春捲換一套這麼漂亮的騎裝,這買賣還真是賺。
竹香抿了抿脣,欲言又止。
“南平還說什麼了?”蕭玉琢放下騎裝,輕笑問道。
“公主說,食人嘴短,她吃了郡主的東西,下次就不能痛痛快快的罵郡主了,所以送一套騎裝抵消。”竹香低聲說道。
牛車一晃,前頭的隊伍起程了。
蕭玉琢無奈搖頭,“她的意思是,下次見面她還要罵我咯?”
“誰稀罕她一套騎裝?”梅香小聲嘀咕。
蕭玉琢看了梅香一眼,“誰又稀罕幾個春捲兒呢?雖新鮮,卻並不難做。”
梅香低頭,不敢再多言。
“南平性格直率,喜歡厭惡都在明面上,根本不屑虛與委蛇。”蕭玉琢緩聲道,“這種人,就要同她禮尚往來。”
梅香連連點頭,“婢子知道了,是婢子蠢鈍。”
“有些人,卻要比防賊更甚的防着。”蕭玉琢擡手摸了摸梅香的頭,“蠢鈍不要緊,忠心才重要。”
咣噹一聲。
菊香卻不小心碰翻了小几上的茶碗,好在裡面並沒有茶水。
竹香看她,“你怎麼了?”
菊香搖頭輕笑,“沒坐穩。”
牛車緩緩前行,車輪聲穩健紮實。
一行車馬入了長安城,景延年竟親自將蕭玉琢送回到府上,這纔去了皇城覆命。
蕭玉琢回到府中,看着府上的一花一草一木,忽而心聲感慨。
她來到這世界已有好些日子了,從盛夏到金秋,這院子裡的景緻都看出感情來了。
日後若離去,她會不會想念這裡的花花草草?想念這裡的亭臺院落呢?
她咧嘴笑笑,反正不會想念這裡的人就是了!
她正倚在窗邊,嗅着茶香,看着窗外景色,忽瞧見有個小丫鬟從院子外頭急急忙忙的跑了
進來。
梅香站在廊下,小聲呵斥那丫鬟,“莫吵着郡主休息!”
那小丫鬟面龐微紅,臉上帶汗,聞言伏在梅香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麼。
梅香臉色微微一變,向門口望了一眼。
蕭玉琢好奇,“梅香,進來。”
梅香衝那小丫鬟點點頭,提步走進房中。
蕭玉琢從窗外收回視線,“怎麼了?”
梅香支吾了一聲,溜圓的眼睛轉了轉,卻沒直說。
蕭玉琢笑了,“還有什麼事是要瞞着我的麼?”
“不是,”梅香慌忙搖頭,“郡主的傷還沒好,又剛從明覺寺回到府上,本該好好休息,可……有些人偏要來擾郡主清淨!”
梅香臉上頗有些憤憤。
蕭玉琢挑了挑眉梢,“哪些人啊?”
梅香撅了撅嘴,“還不是舅夫人麼?真是……”
不敬的話,主子能說,她不能說,雖心有不喜,梅香還是連忙閉上了嘴。
蕭玉琢聞言倒是笑的眼都眯了起來,“舅母啊,臨走前我還給她送了大禮呢,她入府來,只怕是要來謝我的吧?她人在哪兒?”
梅香怔了一怔,連忙說道,“被門房擋在外頭呢,可她非哭鬧着要進來。門房說,她都來了好幾日了,日日在外頭守着。知道郡主和郎君不在家中,她也沒怎麼鬧,今日必定是蹲守着,瞧見了郎君和郡主的車架回來了!這就鬧起來了!”
“鬧什麼,讓她進來吧,許久沒有見舅母了,也不知我送她的禮物她喜不喜歡?”蕭玉琢笑着起身,腳上卻是一疼。
梅香連忙上前扶住她,招呼了僕婦擡了軟椅來。
楊氏被人請到花廳。
蕭玉琢坐着軟椅也到了花廳。
唯恐楊氏鬧起來再傷了蕭玉琢,竹香菊香也都跟着來了。
楊氏坐在花廳裡,到不似以往相見時那般趾高氣揚,她今日安安靜靜的坐着,頭上還戴了頂帷帽,帷帽上的黑紗一直垂到了胸前,她的整張臉和脖子都被遮擋起來,叫人看不見。
“郡主安好。”瞧見蕭玉琢主僕好奇打量她,她便開口說道。
是楊氏的聲音沒錯,她這副打扮到叫人意外。
“這些日子郎君與我不在府上,叫舅母久候了。”蕭玉琢的目光灼熱的落在那黑紗之上,含笑說道。
安安靜靜的楊氏聞言卻不禁捏起了拳頭,雖不見她的表情,卻可以感受到,她僵硬緊繃的氣勢。
“舅母今日前來所爲何事呀?有什麼事情,只消遣人來說一聲,我和郎君必當竭力爲舅母辦到纔是。”蕭玉琢笑了笑,似是故意試探,“不是給舅母送去了兩個丫鬟麼?舅母用着可舒心?”
蕭玉琢話音未落地,一直繃着的楊氏卻坐不住了。
砰的一聲。
她猛的拍了下案几,蹭的站了起來,“蕭玉琢!你!我還當你是真心改過,真心知道敬着我,還當你是個好的,沒想到,我真是沒想到!我看走了眼,你竟是這般黑了心尖兒的!你如此坑害我,我,我饒不了你!”
蕭玉琢見她態度如此激烈,倒是不慌不忙的擡起視線,“舅母說的是哪裡話,我怎麼聽不懂?我一心想孝敬舅母,對待舅母同對待我的婆母一般待遇,是哪裡對不起你了?”
“你自然是對不起我!”楊氏大叫,聲音尖利。
她從矮
幾後頭跳到外頭來,指着蕭玉琢的鼻子大罵起來。
蕭玉琢身邊的幾個大丫鬟,臉色都被她罵的黑紅一片。
楊氏正經的鄉野村婦,罵起人來那是一套一套的,用詞粗鄙,還能不帶重複的。
就連門外的小丫鬟們都捂着臉,半掩着耳朵,被臊的聽不下去。
蕭玉琢卻一直淡然坐着,臉上還帶着和煦的輕笑。
楊氏叫罵好半天,罵的她自己嗓子眼裡都乾啞了,卻見蕭玉琢絲毫不爲所動。
這叫她更爲氣憤,居然脫了鞋就要往蕭玉琢身上招呼。
“放肆!”竹香厲聲喝道。
竹香嗓門兒粗,不像一般的丫鬟溫柔婉約。這一嗓子抵得上楊氏半天的叫罵。
一聲喝的楊氏險些跌坐在地上。
“我放肆!是我放肆!今日我不打你,等年兒回來,我要叫他好好修理你!”楊氏色厲內苒的叫囂。
蕭玉琢側臉看向菊香,“剛纔舅母對我的辱沒謾罵,你都記下來了麼?”
菊香沉穩點頭,“婢子一字不漏,都記下了。”
蕭玉琢一臉嚴肅,“好,騰撰紙上,呈於大理寺。一個五品的誥命,敢在將軍府裡撒野,辱罵皇室郡主,我倒要看看,大理寺會如何裁決。”
楊氏一聽大理寺,身形一滯。
看不見她黑紗後頭的表情,卻是能感覺到她身子晃了兩晃,腳下都有些站不穩了。
“不,不……”她顫聲伸手,似乎想阻攔什麼。
“舅母不用着急,我將訴狀訟諸大理寺,自然會有大理寺的人來請舅母。”蕭玉琢含笑說道。
“你這賤……”
“嗯?”
蕭玉琢擡眼,目光銳利的落在黑紗之上,“舅母想說什麼?”
楊氏趕緊閉嘴,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
“那咱們等着大理寺的裁決吧。”蕭玉琢擺手,“送舅母出門。”
“不!”楊氏尖聲叫道,“我不走!蕭玉琢,你不能告我,我是你的舅母,我是年兒的舅母!”
蕭玉琢緩緩搖頭,“這是你與我的事,你辱罵郡主的事兒,便是郎君回來,他也攔不住。”
楊氏被嚇的踉蹌倒退好幾步。
見菊香已經伏在一旁的案几上,提筆刷刷的寫着什麼。
她登時嚇得腿都軟了,“別,不至於……不至於這樣啊?”
蕭玉琢笑了笑,“我堂堂壽昌郡主,竟被你隨意辱罵,丟的是皇家的臉面,還有什麼不至於?”
“不不不,”楊氏慌忙搖頭,“我不該……我不該謾罵郡主……”
“楊氏對我不敬,”蕭玉琢扭臉對菊香說道,“將她的行爲言語,一絲不差的都記錄下來。”
“沒有,我沒有對郡主不敬,”楊氏徹底慌了,“是,是誤會!郡主也知道,我是出身鄉野的,我們鄉下人,不會管教孩子,都是這般大罵的,其實心裡是愛孩子纔會如此,沒有絲毫不敬之心呀……”
蕭玉琢挑了挑眉梢。
梅香輕嗤一聲,“舅夫人是不是愛,有沒有不敬,留着跟大理寺的人說去吧!”
“別呀……”楊氏的聲音幾乎快要哭出來。
她腿軟,整個人微頓在地上,“郡主大人大量,饒了我這次吧?我知錯了,知罪了,日後再也不敢在郡主面前擺譜造次了……郡主饒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