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玉……”李泰輕喚了一聲,緩慢的彎下身來,靠近她的眉眼,她的脣……
竹香追着那小賊跑了一陣子,那小賊的速度極快。
她竟不能追上。
她回頭去看,發覺自己已經離開雲頂賭坊好一段距離了。
就算錢袋裡裝着的是府上的東西,她也不能將娘子丟下太久吧?
府上的東西再重要,大不了報京兆府知道就是,娘子的安危纔是最重要的。
竹香停下腳步,回頭往來時的路去。
那小賊見她不追了,反倒也停下了腳步,還朝她喊了一聲,“錢袋你不要,可就歸我了!”
竹香心覺不好,連頭都沒回,腳下步子越發加快。
可就在這時,卻突然從路旁躥出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來。
幾人手裡還都拿着棍子棒槌等傢伙事兒。
竹香面色一凝。
那些人卻已經撲了上來。
竹香被人堵在巷子裡。
幾個人功夫不弱,竟糾纏的她拖不得身。
她一人之力,只能勉強在他們手中不吃大虧,卻被他們纏的死死的。
完了!
竹香這會兒才意識到,定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
娘子那裡,也不知遇到了什麼情形。
但畢竟有南平公主在,南平公主定會照顧好娘子的吧?
竹香一分神,肩上便捱了狠狠一棍。
她悶哼一聲,左肩疼的使不上力氣,她很快便落了下風。
身上又吃了幾棍子。
她張口喊救命,可這巷子深,兩旁都是高牆,也不知她的聲音能傳出多遠去?
圍着她的人見她開了嗓子亂喊。
還分出一個人手來堵在巷子口,用以望風。
竹香心頭一陣陣絕望。
恰此時,廖長生追隨景將軍騎馬經過巷子外頭。
“將軍可曾聽到?”廖長生豎着耳朵,似乎聽聞了什麼。
景延年沉着臉,還在想別院裡那個讓他不能省心的女人。
“五城兵馬司也太憊懶了,長安城裡大白天的就有女子喊救命?”廖長生嘿嘿笑了一聲,“五城兵馬司的統領這幾個月前才換了,板凳還沒做熱呢,這怕是又……”
“去看看。”景延年勒停了馬。
“將軍要管這閒事麼?”廖長生問道。
景延年沉着臉,心情似乎不太好,“大白天的,欺負女子算什麼東西?”
廖長生立時拱手領命,飛身下馬,尋聲往那巷子裡去。
守在巷子口的壯漢立時伸手一擋,“別多管閒事!”
廖長生不屑輕哼,“別當道。”
“嘿,你這人聽不懂人話?告訴你了,別多管閒事,免得吃不了兜着走!”壯漢見他不走,晃了晃手中的棍子。
廖長生看他一眼,轉身似乎是要回去。
那壯漢冷笑一聲,卻不防備,廖長生竟然忽的回頭,飛起一腳直衝他腦門兒。
壯漢想要擋,卻爲時已晚,被廖長生一腳踢在太陽穴上。
他眼前一黑,撲倒在地。
廖長生腳步飛快,躍進巷子內。
巷子裡頭的打鬥聲越來越近。
可那女子求救的聲音卻越來越小。
廖長生皺緊了眉頭,腳步更快。
瞧見被幾個壯漢圍在中間的細小身影時,他還愣了一愣。
“竹香?”廖長生大喊一聲,飛身上前。
“還真有不怕事兒的!”壯漢們見有人幫忙,立時調轉方向,圍攻廖長生。
竹香受了傷,被重拳擊打破了眼眶,眼角朝外滲着血,嘴角青紅,也有血跡。
“廖宿衛,別管我,快去!雲頂賭坊,娘子有危險!”竹香大叫。
廖長生一驚,飛身將面前的壯漢踢的仰面倒下。
他翻身抓住竹香的肩頭,縱身一躍,將幾個壯漢甩在後頭。
那幾個壯漢立時追來。
廖長生拽着她,悶頭向巷子外頭跑。
終於在幾個壯漢追上他們以前,他們跑出了巷子。
景延年正騎在馬上,皺眉往這邊看。
“怎的這般狼狽?”他開口詢問廖長生。
待看見廖長生救出的人,竟是竹香以後,他臉色立時一變,“竹香?!你怎在這兒?夫人呢?”
“娘子,在……雲頂賭坊,快!”竹香氣息不穩。
廖長生抓着她,飛身上馬。
竹香騎在他身前,馬猛的一顛,竹香險些一頭栽下馬去。
廖長生一把將竹香按在懷中,“駕——”的一聲,追在景延年馬後。
景延年的馬幾乎要飛起。
一路狂奔。
到雲頂賭坊外頭,他未勒馬,便直接縱身躍馬而下。
廖長生帶着竹香趕到雲頂賭坊外頭的時候,他已經衝進了賭坊裡頭。
“在二樓,天字三號間。”竹香喊道。
廖長生抱着她翻身下馬。
他一鬆手,竹香就往地上倒去。
廖長生連忙一把又將她撈了起來,“怎麼回事?”
竹香搖搖頭,指着裡頭,示意他先進去再說。
廖長生扶着她,奔進雲頂賭坊的時候,景延年已經站在賭坊二樓,南平公主所訂的那間雅間外頭了。
雅間房門緊閉,裡頭悄無聲息。
廖長生和竹香站在走廊一頭,臉色都有些緊張凝滯。
景延年敲了敲門,裡頭無人迴應。
他將手放在門上猛的一推。
房門大開。
竹香急着向前,廖長生沒跟上她的步子,她腳下一踉蹌,撲倒在地。
沒等廖長生扶她,她連忙扒着牆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跑到雅間門口。
雅間裡的地上,躺倒着梅香和菊香。
窗戶大開,卻沒有蕭玉琢的身影。
“夫人呢?”追過來的廖長生遲疑的問了一句。
竹香的臉上已經煞白沒有了顏色。
雲頂賭坊的小二見情況不對,也慌慌張張的跑來,瞧見屋裡的情形,那小二也嚇了一跳。
“調羽林軍,包圍雲頂賭坊。”景延年對廖長生吩咐。
那小兒一聽就慌了,連忙跑去通知賭坊管事。
“把她倆叫醒。”景延年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黑沉難看來形容了。
竹香進門,半蹲半跪在菊香身邊,啪啪的拍着菊香的臉,“醒醒,菊香,醒醒?”
喊了好一會兒,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臉。
菊香終於慢慢騰騰的睜開眼睛,“不好,娘子!”
“娘子呢?”竹香立時抓着她的領子問道。
菊香按着地爬起來,回頭看去。
卻只看見面色沉沉的景延年,雅間裡頭哪裡還有蕭玉琢的身影。
“不,不知道,有個丫鬟來說……說你被纏住了,回不來,話沒說完就朝梅香跟我動了手。”菊香翻身爬起,面色緊張,皺眉細想,“後來我就不知道了,難道她帶走了娘子?”
雲頂賭坊的管事匆匆忙忙的跑來。
“喲,原來是景將軍,這是出了什麼事兒?我們雲頂賭坊可是依法經營,遵守朝廷規矩,絕對沒有……”
“雅間裡的人不見了,你們雲頂賭坊不負責麼?”景延年沉聲打斷他。
那管事被他沉冷的氣勢語調嚇了一跳,往左右看了一眼,問小二道:“怎麼回事兒,丟了誰?”
“我家娘子呢?”竹香喝道。
菊香蹲下身來,將地上的梅香也給弄醒。
管家聽小二說了幾句,隱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兒,連忙拱手對景延年道:“景將軍莫急,人在咱們賭坊裡找不到的,咱們賭坊肯定不會推脫責任。如今找人是當務之急,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我將小二都叫過來問問,看看誰看到了什麼,總能找出點線索來。”
景延年胸膛一起一伏。
找出線索?
人都不見了,現在告訴他,一一詢問,然後找出點線索來?
等他們問出線索,蕭玉琢說不定已經……
“這是什麼?”竹香指着坐榻邊上的一些黃白色的粉末,驚聲道。
菊香連忙蹲身,用手指沾了一點粉末,放到鼻下嗅了嗅,她眉頭立時皺起。
不敢確信般,她又輕舔了一口,“呸”的吐了出來。
景延年冷涼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是什麼?”還有些懵的梅香,也着急追問。
菊香忐忑不安的看了一眼景延年,聲音小的不能更小,“是……催情之藥……”
景延年鼻息加重,指節被捏的咯咯作響。
菊香的眉頭皺的更緊,她邁了一步,靠近景延年,低聲道:“娘子如今懷有身孕,催情之藥,會促進宮縮……若是不能及時緩解……只怕孩子會保不住。”
景延年擡手一掌拍門框上。
門框應聲而裂。
廖長生恰迅速調了兵馬來,將整個雲頂賭坊團團圍住。
景延年冷喝一聲,“所有人不得進出賭坊,一間一間搜。”
管事嚇了一跳,哪兒真讓他搜,這裡是賭坊,又是長安城最爲雅緻的賭坊。
在這兒玩兒的人不是士族子弟,就是世家名流。
得罪了誰,對雲頂賭坊都是不利。
不管人家將這筆賬算在景將軍頭上,還是算在雲頂賭坊頭上,都影響賭坊日後開門做生意。
“將軍息怒,不能搜啊!既是出了事兒,人這會兒肯定已經不在賭坊了!您應當到別的地方找纔是啊!”管事拱手慌忙說道,“您在賭坊裡找,不是耽誤時間嗎?”
“那你告訴我,人在哪兒?去哪兒找?”景延年一把攥住那管事的領子。
他猛的擡手一推。
那管事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哪兒知道要到哪兒找啊?反正不能驚動了賭坊裡的其他人才是。
“您這麼大張旗鼓的找人,萬一……有什麼不妥,被人看見了,那人便是找到了,怕是名聲也要毀了吧?”管事的孤注一擲,閉着眼睛不要命的說道。
景延年登時更怒,一掌就要拍死那管事。
卻忽有人蹬蹬蹬,疾步衝上二樓,直奔景延年面前。
“將軍,稟將軍知道,夫人她……”那人拱手,面色焦急,卻欲言又止。
景延年擡眼看他,眼睛裡都泛出煞紅的血絲來,“夫人怎麼了?”
他認出這人是他派往別院,送給蕭玉琢的護院。
那護院連忙說,“夫人回別院了,將軍快回去看看吧!”
這話倒叫在場的人都爲之一愣。
蕭玉琢從雲頂賭坊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見,此時又莫名其妙的回到別院裡去了?
景延年一把推開那賭坊管事,大步流星的衝下樓去。
他將一干人都扔在賭坊,兀自打馬,直奔別院。
竹香卻是一把攥住那護院的衣領,“娘子怎麼了?嗯?”
那護院卻是連連搖頭,什麼都不肯說。
“別問他了,趕回去再說!”菊香沉聲道。
景延年先一步趕回別院。
別院裡的氣氛有些怪異,蕭玉琢的陪嫁都守在內院門口。
瞧見景延年,卻是伸手相攔,不肯叫景延年進去。
景延年本就心急如焚,見狀更添憤怒。
他們哪裡擋得住他,他飛身踢倒了好幾個會功夫的家丁。
那不會功夫,或是功夫不怎麼樣的,就更不是個兒了。
他一路橫衝直撞,簡直是殺進內院的。
卻在內院之中,他停住了腳步。
看見在立在臥房門前的人,他渾身的血液似乎剎那間就凝固了。
魏子武挺着脊背,門神一般,站在門廊下頭。
景延年看見他的時候,他恰也擡頭,看到了景延年。
他拱手道:“景將軍……”
話音未落,景延年的拳風卻已經逼至他面門。
“讓開!”
景延年的臉色黑沉的可怕,他的拳風比他的臉色更叫人膽寒。
魏子武側身躲過,卻是擋在門前,“你不能進去。”
這話可叫景延年惱透了。
他一拳更快過一拳的向他襲來。
魏子武連再次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逼得步步退去。
想到上次,他二話不說,就拍斷了哥哥的古琴,魏子武也惱怒起來。
原本似乎想要解釋什麼的他,這會兒抿緊了嘴,一言不發,招式之間也發起狠來。
兩人在院中爭強鬥狠的打鬥起來。
廖長生帶着羽林軍追來。
“都滾出去!”魏子武卻是揚聲道。
廖長生見竟有人膽敢跟將軍動起手來,哪裡肯聽他的。
魏子武看向景延年,“若是叫你的人衝進去,只怕你會後悔呢!”
景延年招招式式越發狠厲,可菊香的話霎時間在耳旁響起,“是催情藥……”
魏子武守在她的臥房外頭,還不許他進去……
裡頭會是個什麼情形?
景延年只覺一口血,立時就衝了上來。
他一掌猛拍在魏子武胸前。
魏子武被他震得倒退好幾步,噴出一口血來,他臉上卻還帶着笑,“怎麼不叫你的人衝進去看看?”
“出去。”景延年沉聲吩咐。
廖長生見情況不對,立即擺手,叫羽林軍都退了出去。
他自己也慌慌張張往外退。
院子裡霎時安靜下來。
景延年擡腳向臥房走去。
誰知魏子武又擋了上來,“我可沒說你能進去吧?”
景延年冷冷看了他一眼,他眼目之中,一片血紅之色,“我進去還要你允許?”
他話音未落,擡起一腳,踹在魏子武身上。
魏子武想要躲開,可胸前受了一掌,叫他氣息受阻,動作也不是那般的流暢。
他又被踹一腳,臉上更是狼狽。
可他卻猛撲上來,緊緊拽住景延年的衣袍,“你現在不能進去!壞了我哥哥的好事兒,叫我怎麼對得起哥哥?”
魏子武像是故意氣他。
景延年原本不想受他影響,聽出他聲音裡的刻意,也看出他的臉上奸詐。
可這話聽在耳中,他根本就抑制不住自己胸腔裡噴薄而出的怒氣。
他猛的一腳將魏子武踢了起來,擡手一拳接一拳,重重擊在魏子武身上。
魏子武臉色霎時間就蒼白許多,嘴角的血滴滴答答的往外落。
正在這時,臥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魏子武這才鬆了口氣,放開了手,“哥哥呀,再不出來我就要死在外頭了。”
他眼睛一翻,脫力躺在院中地上。
景延年黑着臉看着臥室拉開的門。
先從裡頭走出來的卻不是樑生。
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的人,李泰。
“越王?”景延年連禮都沒行,冷眼看着李泰,那眼神狐疑之中夾着刀子,恨不得將他凌遲了。
李泰的臉色也並不好,他邁出門外,沉聲道:“她和孩子都沒事,你去看看吧。”
景延年記得在雲頂賭坊,菊香說過的話。
她說,催情之藥,會促使宮縮,若不及時緩解,孩子必然不保。
景延年當即再顧不得許多,也沒工夫問,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又怎麼會從蕭玉琢的臥房裡走出來?
他當即闊步進門,險些和正要出門的樑生撞在一起。
樑生向後退了一步,拱手躬身,給他讓路。
景延年呼吸粗重,只想當即掐死這兩個出現在蕭玉琢臥房裡的男人。
他擡眼往裡看,見蕭玉琢正躺在貴妃榻上,臉色並不好看,但衣着整齊完好,他略鬆了半口氣。
景延年提步走近蕭玉琢。
樑生默不作聲的擡腳出門。
屋子裡似有淡淡的藥香,靜謐的只聽見景延年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蕭玉琢垂着眼睛沒看他。
景延年坐在她身邊,渾身凌厲的氣勢像是剛從戰場上殺了人回來。
兩個人都沒開口說話。
此情此景似乎有些尷尬,讓彼此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
“你……”
沉默良久,兩人又一同開口。
蕭玉琢撇了撇嘴,“你先說吧。”
景延年深吸一口氣,極力壓制住自己心頭翻滾的怒意,“你受驚了。”
蕭玉琢想了許多,卻偏偏沒想到他第一句話會說這個。
她愕然擡頭,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說什麼?”
景延年深深地目光,灼灼的落在她的臉上。
他眸色內斂,如一汪望不見底的幽深潭水,潭水周遭,是血紅的波光,昭示了她消失的這段時間裡,他是如何的心急如焚,如何的焦灼難耐。
“我沒事,孩子也沒事。”蕭玉琢緩緩說道,旁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娘子!娘子!”幾個丫鬟也急急忙忙趕了回來。
她們心下忐忑,知道景延年正在裡頭,不敢貿然闖進來,只好在外頭焦灼呼喚。
“進來吧。”蕭玉琢看了一眼景延年,朝外道。
景延年坐正了身子。
梅香衝在最前頭。
平日裡手腳最是麻利的竹香,卻是落在了後頭。
她走起路來,還有些一瘸一拐的。
梅香瞧見她,兩行淚就下來了,“娘子,可嚇死婢子們了。”
蕭玉琢呵呵笑,“我這不是沒事麼。”
景延年看着她沒心沒肺的笑容,登時覺得腦仁兒生疼。
“菊香。”景延年開口。
菊香連忙上前,跪坐貴妃榻一旁,搭手在蕭玉琢的手腕上。
凝神診了好一會兒。
菊香的眉梢挑了挑,“脈象平穩,娘子先前中了……催情散,是如何……”
她話未說完,只覺屋裡霎時間
冷了好多。
她一旁跪坐的梅香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菊香膽戰心驚的看了景延年一眼,抿嘴不敢再問。
蕭玉琢白了景延年一眼,漫不經心道:“幸而有樑郎君在。”
景延年哼了一聲。
“樑郎君會醫術啊?”菊香立時脫口說道。
蕭玉琢沒做聲。
屋子裡的藥香卻十分明顯。
“娘子受驚了,婢子給娘子燉些安神的湯吧?”菊香小聲說。
景延年卻垂眸看着菊香,“夫人的身體沒有大礙了麼?”
菊香連忙垂首,“是,夫人脈象平穩,腹中孩子也安然無恙,請將軍放心。”
蕭玉琢坐起身子,“多謝將軍關心,我和孩子既然沒事,還請將軍走吧,我還有事。”
景延年濃眉倒豎,“你還有事?你還有什麼事?”
這眼神,像是恨不得吃了她。
蕭玉琢輕嗤,“我有什麼事,不用都向將軍一一彙報吧?將軍可別忘了……”
見她又要說什麼再不相干那一套。
景延年霍然起身,“我不聽。今日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兒。”
“唉,菊香我頭疼。”蕭玉琢立時按着頭又躺了下來,“看見人就疼。”
景延年皺眉看她。
菊香小聲道:“郎君,娘子剛受了驚,您就讓着娘子吧……”
她說的極小聲,也是仗着自己會醫術,纔敢說這麼一句。
說完,她就趕忙低下頭去。
梅香和一直沒敢吭聲的竹香,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景延年又看了蕭玉琢一眼,這才轉身出了房門。
誰知門外丫鬟卻道,那三個男人還沒走。
此時正在院子外頭等着。
景延年俊臉沉凝,提步走出院門。
果然瞧見李泰正和那樑生嘀嘀咕咕說着什麼。
魏子武在一旁,扶着腰靠在一棵棗樹上,瞧見他就哎哎喲喲的叫喚起來。
李泰和樑生也擡頭向他看過來。
樑生拱手行禮。
景延年卻懶得跟越王見禮。
李泰沒計較,“將軍既看過她沒事了,我這就告辭了。”
景延年冷笑一聲,“越王殿下不給我個解釋,這就要走麼?”
李泰眉頭微蹙。
樑生似乎想說什麼,可瞧兩人面色,他抿住了脣。
魏子武在一旁,咧嘴直笑,可景延年下手很重,他這麼一笑,卻是渾身都疼,他又忍不住直抽冷氣。
四個人這般站在這裡,好生尷尬。
秋日午後的陽光落在院中,落在那棗樹上,寂寂無聲。
“樑掌櫃,娘子請您過去。”小丫鬟從內院中跑出來說道。
這麼打破靜默的一句話,卻是叫景延年的臉色更爲難看。
她剛趕了他走,就又叫樑生前去?!
這是故意作給他看的?
他垂在身側的手,捏的咯咯作響。
魏子武立即按住棗樹站直了身子道:“我哥哥可是蕭娘子的得力大掌櫃,倘若打傷了我哥哥,蕭娘子定然饒不了你!”
這是往他的傷口上撒鹽呀!
景延年深吸了一口氣,猛的擡腿。
砰的一聲。
他沒動樑生。
魏子武卻是又捂着肚子,跌坐在地,疼得他齜牙咧嘴。
樑生連忙將他從地上扶起,“景將軍息怒,舍弟無意冒犯。”
這還無意冒犯?
景延年沒理他,卻是目不轉睛的盯着他。好似眼神能擋住他邁向院中的腳步一般。
不過顯然眼神擋不住。
樑生和魏子武還是跟着那丫鬟,一步一步的走了進去。
越王冷笑了一聲,提步向外去。
景延年擡眼看他,“越王就這麼走了?”
李泰停住腳,回頭看了他一眼,垂眸似乎在思量什麼。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有人約我去雲頂賭坊天子三號間,我去了就看見兩個丫鬟倒在地上,蕭玉琢昏迷不醒。我本想將她叫醒,卻發現她臉面潮紅,氣息紊亂,似乎……不太對勁。”
“雲頂賭坊那種地方,人多眼雜,萬一出了什麼情況,損害的是她的名聲。”
李泰略作停頓,又繼續說道。
“所以我悄悄送她回來,恰遇見樑生。樑生說,他有辦法應對這種情況……”
迎着景延年的視線,李泰哼笑一聲,神色也十分清冷。
“後來的,你都看到了。”
兩人之間沉默下來,只有秋日的陽光,一如既往。
“就這樣?”景延年又問道。
李泰搖頭哼笑,似乎很不耐煩跟他解釋。
可景延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寸步不讓。
李泰吐了口氣,猛然擡頭,目光銳利的看着他,“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你傷害她還不夠麼?她因爲你揹負了多少不堪的名聲?現在她已經不想在跟你有所瓜葛了,你還有什麼資格爲她的事情質問我?”
這話口氣不對啊?
景延年皺眉看着李泰。
李泰的話,似乎憋在胸口裡很久了。
他不說則已,既已開了頭,似乎就有些收不住的趨勢。
他擡手指着景延年道:“她一心喜歡你,你若心是肉長的,衝着孩子,也對她好一點!你若是不想好好護着她,就離她遠點!放過她!”
景延年擡腳靠近李泰,一雙眼眸緊緊盯着李泰的眼,“越王又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種話?”
四目相對,兩人的呼吸都十分粗重。
視線交匯之處,似乎殺氣騰騰。
“說話要什麼資格?”李泰輕哼,“我想說就說!”
“你沒資格跟我說這些!”景延年咬牙切齒,“我如何待她,不用你來教我。”
李泰冷哼一聲,不屑一笑,“罷了,景將軍自然不用人教。”
他似乎不想和景延年再僵持下去,轉身向外走。
景延年卻忽而又道:“約你去雲頂賭坊的,又是什麼人?”
李泰回眸看了他一眼,“字條沒有署名。”
景延年皺眉。
李泰看了他一眼,提步離開。
景延年在原地站着沒動,一直看着李泰的背影步步走遠,轉了個彎兒,消失在視線裡。
樑生以爲蕭玉琢會問她關於之前的事情。
沒想到蕭玉琢開口說的卻是,“朝廷接下來似乎會有些新的動作。”
樑生一愣,沒回過神來。朝廷有新的動作,和她之前受人算計,有什麼關係?
“聖上想要充盈國庫,可是既不能從賦稅上下手,又不能從世家的嘴裡摳出來,爲了政局的穩固,內閣倒是給了聖上一個建議。”蕭玉琢緩緩說道,她神色平穩,眼眸堅毅,似乎並沒有架在太多的情緒。
樑生望着她的神情,心頭不由一陣悸動。
一個女子,在經歷剛纔那些事情以後,還能有心思想這些。
是該說她沉穩豁達?還是說她不知輕重呢?
“剛纔的事情……”樑生遲疑開口。
蕭玉琢卻笑了笑,“剛纔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她之所以會受人算計,還是因爲自己太過弱小。
倘若她足夠強大,便沒有人敢算計她,沒有人能算計得了她。
人若跌倒了,應該做的不是回頭盯緊了那個害她跌倒的石頭,站在原地跟那石頭過去不。而是應該爬起來,繼續向前走。
樑生見她面色果決,只好不再堅持,“聖上急着建功立業,做出些成績來,好叫鞏固皇權,叫百姓羣臣都更爲信服他。”
蕭玉琢點頭,“聖上是位有野心的君王,朝廷有決策,就會有商機。我大伯身在內閣,或許我能去向大伯打聽。”
她說完又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不過大伯能不能告訴我,我卻也沒有把握,畢竟是內閣給聖上的建議,也算得是機密吧?”
樑生輕咳了一聲,“我今日來別院,原是爲了這件事來的。”
蕭玉琢聞言一愣,“爲什麼來?”
“我聽聞消息,聖上打算鼓勵商貿,改變重農抑商的現狀。”樑生說道,“具體的政令舉措還在商議之中,但最近比較直觀的舉動是,朝廷會賣掉城南大部分的地。”
蕭玉琢驚愕看他。
這消息,他怎麼會知道的?
今日在雲頂賭坊裡聽那些人說,說到後來,也是壓低了聲音,悄悄議論,不然她也不能沒聽見。
忽而想到,樑生以往是經營松竹館的。
他在長安城裡的人脈,定然是比自己這擼去名號的郡主多得多。
他留心打聽,能得到這一手的消息,到也不足爲奇。
“我能請到樑郎君做掌櫃,還真是挖到寶了!”蕭玉琢笑着說道。
樑生拱手客氣。
“既是朝廷要賣城南的地,那咱們就想辦法湊銀子,把它買下來。”蕭玉琢仰頭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