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十六娘請安的功夫,蕭玉琢扶着丫鬟的手就要開溜。
李泰卻轉過臉來,目光落在她身上,“蕭娘子,這就要走啊?”
蕭玉琢站定腳步,勉強回過頭來,“多謝越王,我還要去給阿孃請安,就不耽誤越王的功夫了。”
“不耽誤。”李泰似笑非笑的說道,“許久不見,蕭娘子過的可好?”
好不好管他什麼事兒?
若是叫他爹知道,她只怕再也過不好了!
見她不說話,李泰擡腳靠近,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聽聞先前景將軍爲了護着蕭娘子和娘子腹中的孩子,也搬到了城郊別院處?”
蕭玉琢輕哼一聲,不動聲色的往後退,拉開兩人距離,“是啊,越王不是早就知道麼?何必多此一問?”
李泰垂眸,笑意漸漸收斂,“可聽說景將軍如今又搬回了將軍府,是因娘子不願與將軍和好,將軍已經放棄了麼?”
嗯?
蕭玉琢微微挑眉,他搬回去了?那每天下午聽到的琴聲是怎麼回事?
“不……不管你的事!”蕭玉琢立即說道。
李泰勾了勾嘴角,微微彎身看她,“你是將軍夫人,確實不關我的事。可倘若你們彼此都沒了心意,那就……”
“那也不關你的事!”蕭玉琢立即說道。
“越王殿下是來看我祖父的嗎?祖父在葳蕤院,我爲越王殿下帶路吧?”蕭十六娘突然說道。
趁着李泰回頭的功夫。
蕭玉琢扶着竹香的手,擡腳便走。
她這會兒速度快的,倒完全不像個孕婦了,健步如飛,動如脫兔。
沒留神,竹香拽她卻是沒拽住,小路拐彎之處,她和人撞了滿懷。
幸而竹香護住她的肚子,那人被她撞的退了兩步。
“大伯孃留神!”蕭玉琢站穩,作勢伸手扶她。
她連忙拽住自己的丫鬟站穩,“玉玉懷有身子,走得這麼急做什麼?”
大夫人話音剛落,便瞧見假山處站着的蕭十六娘和越王李泰。
越王負手而立,目光清冷淡漠的落向這邊。
蕭十六娘雙頰緋紅,含羞帶怯,兩手揪在一起,扭扭捏捏。
若不是衣裳凌亂,髮髻鬆散,嶄新的豔紅披風上滾了許多的塵土,顯得她狼狽不堪。
這副嬌羞的樣子,倒是有看頭的多。
大夫人登時氣的臉色難看。
蕭玉琢又是這般汲汲皇皇的跑走,她頓時以爲蕭玉琢是撞見了自家女兒這幅樣子,覺得尷尬,才慌忙避開。
頓時覺得蕭玉琢又體貼又知禮。
倒是自家的女兒,真是讓她在越王和蕭玉琢面前,丟盡了臉面。
“十六娘!”大夫人厲聲呵斥。
蕭十六娘看見大夫人,不由嚇了一跳。
她又戀戀不捨的看了越王一眼,才慌慌張張的朝大夫人走來。
“你瞧瞧你像個什麼樣子?還不快回自己的院子裡去更衣?”大夫人壓低了聲音呵斥道。
蕭十六娘還想回頭看,卻被大夫人狠狠瞪了一眼。
蕭十六娘不情不願的撅嘴站在一旁。
大夫人福身對越王道:“還請王爺移駕,這裡都算是半個內院了……”
李泰哼笑一聲,“聽聞爭執吵鬧的激烈,故心生好奇,沒想到姐妹之間,也會由口角發展爲動手……實在——精彩。”
李泰笑了笑。
大夫人臉色一變,回頭去看。
“你還不走?”蕭十六娘催促蕭玉琢。
蕭玉琢提步就走。
她卻忽而擡腳,踩在蕭玉琢的裙裾之上。
蕭玉琢不防備,猛的一踉蹌,就往地上撲去。
這一幕,恰落在回眸的大夫人眼中。
蕭玉琢驚呼。
幸而竹香就在她身邊,當即反應極快,伸手抱住她。
蕭玉琢站穩,拍着心口,似有些嚇着。
大夫人已經嚇白了臉。
她如今正懷着身孕,若是就這麼趴下去,肚子先着了地,後果……
蕭十六娘臉色陰沉,沒有愧疚悔過,反倒還有些遺憾不甘似得。
大夫人擡手就想給十六娘一個耳光,好叫她清醒清醒。
但畢竟是自己的閨女,終究捨不得叫她這麼沒臉。
她慌忙上前扶住蕭玉琢另一隻手,“玉玉要小心呀,如今身子不便,走路可要更謹慎纔是,不要慌慌張張的,適才還撞了我呢……”
梅香將眼睛一瞪,“那怎麼能一樣!剛纔分明是有人踩了我家娘子的裙裾!”
梅香指着蕭玉琢的裙邊,瞪眼厲聲喝道。
櫻草色的羣邊上,一個腳印子異常明顯。
大夫人連忙看向丫鬟,“你們也得小心,走在娘子後頭,當留神腳下!”
她就不看蕭十六娘。
“大夫人這話說的……我們伺候人的,卻連這點兒事兒都不懂麼?這腳印子分明是故意踩上的!丫鬟們誰敢害主子?”梅香紅着眼圈說道。
蕭玉琢只垂着眼眸,一言不發,也不攔着梅香,還暗暗衝梅香點頭。
梅香得了首肯,立時便更加委屈,吸着鼻子哭道:“我家娘子大過年的,想着往孃家來探望,長公主那兒都沒去,直接來看了大夫人,敬着您是長輩,又是蕭家長房長媳,敬着您倒比敬自家孃親還多……不曾想,在您這兒受了委屈,卻連個說理的地兒都沒有……”
梅香越說越傷心,竟還哇哇哭上了。
蕭玉琢垂着頭,一言不發,兩手輕撫着肚子,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
大夫人只覺頭疼。
她這樣子,若是叫長公主知道,蕭家今年就不用過個安生年了。
誰不知道她是長公主的眼珠子……偏生十六年就要處處跟她過不去!八字相沖還是怎麼滴?
大夫人猛的回頭,瞧見越王正饒有興致的看着這邊,嘴角還噙着一抹笑。
她更覺一個頭兩個大。
“好了好了,莫哭,我知道玉玉你受了委屈。你放心,大伯孃爲你做主!這院子裡總有些不懂事兒的人,仗着自己年紀小,做了事情還不是得爹孃給她費心勞力?”
“誰仗着年紀小就,娘,我……”
“你住口!”大夫人狠狠瞪了蕭十六娘一眼。
蕭十六娘被她嚴厲的神色嚇住,閉嘴不敢再吱聲。
大夫人上前一步,握住蕭玉琢的手,小聲說道:“你不是開了個櫃坊麼?你娘定然不能同意……不過大伯孃支持你!大伯孃那兒還有些嫁妝體己……”
蕭玉琢這才擡起頭來,淡淡看了大夫人一眼,“伯孃,剛纔我可是嚇得不輕,這顆心到現在還撲通撲通的……孕婦不經嚇,我這可得好好養着,好些日子都不能操心呢。您既是支持我,不若將中饋中一時用不到的,也存到櫃坊之中,非但有保障,還可拿更多的利錢!您就坐等着收銀子吧!如此,我省了心,您也能拿好處,是不是?”
大夫人眉宇糾結,“中饋可不是我能做主的,我上頭還有你祖母,這事兒……”
“祖母早就將這些都交到您手中了,您在自家侄女面前,還謙虛什麼呀?難不成,您是怕我吞了蕭家的銀子,不還給您?這您可以放一百個心,要不您先存上三個月的定期?到時候我把本錢利錢,一併給您送來!虧不了您的!”蕭玉琢緩聲道。
大夫人還在猶豫,“這麼大的事兒,我一個人做不了主……”
“哎呀……適才這麼一嚇,我這心裡頭呀……回頭阿孃和將軍問起來,我總得一五一十的說,我看見呀,假山旁邊,十六娘和……”
“好好好!”大夫人連聲答應,“你待會兒來我院中,我先存上三個月!只是玉玉……”
她上前一步,擡手握住蕭玉琢的手,“你妹妹的名聲,可是天大的事兒,這事兒你可不能馬虎!”
蕭玉琢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伯孃放心,我什麼都沒瞧見,我就是去給阿孃請安的!”
大夫人點點頭,“我知道,你是懂事兒的孩子,最知道輕重。”
兩個人說話聲音小。
十六娘聽得似懂非懂的,且越王落在這邊的視
線,也叫她心猿意馬。
“阿孃,您答應了她什麼?”十六娘嘟嘴問道。
大夫人瞪她一眼,若不是這會給她添事兒的好女兒,她豈能這般被動?
原想着拿出來十貫百貫的,也算是給蕭玉琢留個情面,賣個好,拿回來拿不回來,都不計較了。
這下可好!
蕭玉琢扶着丫鬟的手,閒庭信步,神態悠然的走遠。
她那白裡透紅,盈盈潤潤的臉頰上,哪裡能看出半分驚嚇的模樣?
蕭玉琢給長公主請了安,高高興興的去了大夫人院中。
大夫人還想搪塞她,她直接備了馬車等在庫房院子外頭。
“伯孃不用麻煩,車馬人手我都備好了,只消您拿了對牌,親自走一趟就成!”蕭玉琢笑的像只小狐狸。
大夫人無語凝噎,跟着她去了庫房。
蕭玉琢從庫房裡擡走銅錢幾大箱。
布匹折成現銀,她怕大伯孃捨不得,就沒開口。
沒曾想,大伯孃倒是主動說,“這物件兒,能折換成銀錢麼?”
蕭玉琢樂了,“自然可以了,只要這價錢咱們彼此協商好就成。”
大夫人微微一笑,倒高興起來,“有些個布料是幾年前的,如今都不時興了,給下人做衣服吧,卻又是上好的料子,若是給下人穿了,只怕那幾個房裡的人,要說我不會過日子。可給她們做衣服,她們卻又不要,送人又拿不出手……”
蕭玉琢點頭,蕭家會有這樣的事兒,旁的世家大族定然也會有。
“堆在庫房裡也是浪費。”大夫人說道。
“夫人怎不拿到東市西市上去賣了?”蕭玉琢故意問道。
大夫人擺了擺手,“過不下去了,纔會拿着自家的東西去賣!我哪能幹這事兒啊!”
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寧可布匹堆在庫房裡發黴,也不給下人穿,更不肯拿出去賤賣……
蕭玉琢握了握拳,她果然是在做一件促進資源流通,改善百姓生活,利國利民的大事!
“我叫我家掌櫃來估個價,給大伯孃過目,正好也將三個月的契約書給您立好。”蕭玉琢正色道。
大夫人故作客氣,“都是一家人,我豈能信不過你?”
“信不信得過是一回事兒,這既是涉及了錢財,就得當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樣您放心,我也省心!”蕭玉琢說道。
大夫人也不再客套,點頭應了。
蕭玉琢一面讓人將大夫人挑好的布匹搬出來,一面讓人請了樑生過來。
樑生的眼力很好,且他辦事很用心,聽聞還涉及了布匹,甚至當即帶了布莊的一位朋友一同上門。
那布莊的掌櫃說的頭頭是道,十分懂行。
大夫人一開始還覺得他給的價太低。
但後來被他一五一十的一分析,倒覺得是她佔了蕭玉琢的便宜。
靠嘴皮子吃飯,還真是一門出路。
這布莊的掌櫃,簡直是三寸不爛之舌。
說的大夫人心服口服,最後還送了幾匹布給蕭玉琢。
蕭玉琢滿載而歸的時候,蕭十六娘正被大夫人罰了抄書。
她被關在閨房之中,一面抄寫,一面委屈的直哭。
·
城南的地還在荒着,蕭玉琢趁着年節的功夫,拉了不少的儲戶,但多是三個月的定期。且都是看在親戚的情面上,才存的。
城南的地皮建設,資金回籠時間會比較長。
她不能拿着這個錢去投資城南,她和樑生倒是商量着將錢投在五芳齋一部分,在東市西市,甚至幾個大坊中開起分店,連鎖經營。
五芳齋資金迴流更快。
到時候她利錢給的痛快,他們的櫃坊打出名頭之後,自然不愁沒有人往櫃坊裡存錢。
到那個時候,他們再來投資城南的地皮,便有更多的保障了。
蕭玉琢從五芳齋商量完,回到府上,路過景延年擴建的院子之時,恰好遇見景延年從院中出來。
不知是趕巧了,還是所謂的心有靈犀。
她剛好掀開車窗簾子,他恰好騎馬出門,迎面而來。
隔着牛車,四目相望。
好似時間在這剎那間停止,她的眼裡只剩下那匹高頭大馬,騎在馬背上威風凜凜的他。
蕭玉琢不知爲何,臉上竟是莫名的一燙,她連忙放下車窗簾子。
心口卻不受控制的亂跳起來。
好似被人窺探到了什麼秘密,叫她莫名的緊張。
“娘子怎麼了?”梅香看着她略有些慌亂的樣子,尤爲不解。
話音剛落,便聽聞車窗外有人輕咳。
“原來夫人不在府上?”景延年的聲音,隔着車窗簾子,甚是好聽。
蕭玉琢心跳不由更快,她皺起眉頭,忽而又伸手挑開車簾。
景延年的目光落在她纖白修長的手指上,有片刻的失神。
“呃,我去蕭家走親戚了,聽說景將軍搬回將軍府了?”蕭玉琢問完,擡眼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景延年的視線這才從她白皙的手指移到她白裡透紅的臉頰上,“是,因爲這裡在城郊,年節宮中宴席較多,要加強防範,住在這裡多有不便。”
蕭玉琢哦了一聲,似乎要放下車窗簾子。
景延年立即又開口,“不過我每日下午都能抽出一個時辰來……你不希望我……糾纏,隔着院子,也許不會叫你太過厭煩?”
他向來驕傲又霸道。
今時今日,竟然能當着丫鬟和僕從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承認是他“糾纏”她。
蕭玉琢震驚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景延年見她神情愣怔,微微一笑。
恍如一時間,千樹萬樹梨花開……
蕭玉琢發覺自己,竟然沒出息的看愣了。
“不過你放心,雖然我夜裡不住在這裡,但我已加強別院這邊防衛,年節不安定,你出門多帶些人。嫌悶的話,叫母親過來陪你說說話。”景延年聲音平緩。
他很少這麼平靜的說這麼多的話。
且還是頗有些溫情脈脈的話。
蕭玉琢覺得自己像是不認識他了,她舔了舔嘴脣,“你……沒事吧?”
莫不是那天的話,她說的過了,刺激了他?
景延年舉目望天,半晌微微嘆氣,“下雪了。”
嗯?
蕭玉琢一愣,向遠處看去。
果然有細小的雪花從天上飄落,只是這雪下的小,近處看,卻似乎並不明顯。
“天冷路滑,多加留神。”景延年垂眸看着牛車裡的她。
蕭玉琢忽覺心頭像是揣了個手爐,熱烘烘的,溫暖的不真實。
“你……”她仰臉看着那高頭大馬上的景延年,他也太反常了。
景延年忽而翻身下馬,又走近牛車兩步。
離得近了,她似乎連他眼中的瞳仁都看得清楚,也看得見他眼中的自己。
他口中有白白的呵氣,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你那日說平等,說尊重……我承認,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也並不知道原來你是這麼想的。究竟什麼是平等,如何才叫尊重,我還不太明白。我去問了翰林院的學士,他們講的我雲裡霧裡。我只道自己曾經對你太冷漠,如今只想對你好,卻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是我自以爲是了。”
蕭玉琢震驚的看着他。
若說他適才那一番關懷的話,已經叫她受寵若驚,那這會兒他這隱隱約約道歉的話,更叫她難以置信了。
這真的是景延年那個驕傲自大,狂妄自負的大將軍說出來的話?
“我會試着接受你所說的平等,試着學習你說的尊重。”景延年垂眸輕笑,忽而又擡眼看她。
他眼睛裡明亮,如灑滿了碎鑽,盈盈有光流轉。
“教我功夫的師父曾經說,我是個好徒弟,先生也說,我是好學之徒,只盼夫人多有耐心。”
他拱手向她,態度虔誠認真。
蕭玉琢震驚的幾乎不能回神,她懵懵懂懂的伸出手去,一把摸向他的額頭,“天冷,易着涼,你不是發燒了吧?”
景延年站着不
動,任由她摸着他的額頭。
“菊香?”蕭玉琢喃喃喚了一聲,“你給將軍診診脈?”
景延年擡手握住她的手,又上前一步,他肩膀已經靠在了牛車上,“我不逼你,但只願你終究願意回將軍府生下孩子。”
蕭玉琢被他握住的手微微一抖,“我,這個我……別院裡什麼都不缺,阿孃已經送來了兩三個有經驗的產婆……我……”
景延年深深看她一眼,那幽暗深沉的眼眸,叫蕭玉琢剩下的話卡在了嗓子眼裡。
“我也會有耐心的。”他說完,將她的手推回車窗。
他又看了蕭玉琢一眼,微微一笑,翻身上馬。
“娘子,走不走?”梅香忐忑的問道。
蕭玉琢這才放下車窗簾子,“走。”
牛車從他身邊緩緩駛過,直到一行車馬牛都進了院子,他纔打馬離去。
蕭玉琢自從回到家,就開始望着窗外的臘梅花,默默地發呆。
梅香順着她的視線向外看去。
雪這會兒下大了,瑩潤油亮蠟黃色花瓣上,落了潔白的雪,虯曲的枝椏上也沾着雪白。
這麼望過去,確實好看,可也不至於能叫娘子看這麼久吧?
“雖燒了地龍,但窗子開久了會冷吧?”梅香小聲說道。
蕭玉琢卻根本沒理會她。
菊香朝她努努嘴,“你把窗子關上。”
梅香瞪眼,“那怎麼行,娘子正在看雪呢!”
菊香朝她一笑,“你關上試試!”
梅香搖頭,“你怎麼不關?”
“試試,試試嘛!”菊香慫恿她。
梅香來到窗邊,回頭看了蕭玉琢一眼,小心翼翼的將窗戶關上了。
可蕭玉琢仍舊望着窗口的方向,紋絲未動,甚至眼睛都沒眨一下,毫無反應。
梅香瞪大眼睛看向菊香,“娘子不是在看雪呀?”
菊香搖頭,“娘子什麼都沒看。”
“娘子,您怎麼了?”梅香擔心,上前跪在蕭玉琢腳邊,輕輕推了推她膝頭。
蕭玉琢愕然回神,“他竟沒審問我去幹嘛了,都見誰了,我回來晚了,他也沒生氣,還笑容滿面的關切我?”
梅香眼睛轉了一圈,“您說將軍麼?將軍今日看起來,是和平日裡不太一樣。”
“什麼不太一樣,是太不一樣了。”蕭玉琢連連搖頭,“多日不見,他怎的像換了個人似得?”
該不會是和自己一樣,穿越了吧?
蕭玉琢一會兒點頭,一會又連連搖頭。
景夫人拿了小巧精緻的肚兜來,她才徹底回過神來。
蕭玉琢猛然拍了下腦門兒,“景夫人,您是不是跟將軍說什麼了?”
景夫人擡眼看她,“你遇見年兒了?”
蕭玉琢連連點頭。
景夫人微微一笑,“他問我,什麼是平等,女人要的平等是什麼?”
蕭玉琢臉上一熱。
她那天只是氣急了,所以口不擇言,她跟一個古人!還是一個古代的男人說什麼平等嘛!
“我也不懂,只跟他講了我這些年來,一個人撫養他,一個人面對許多事的感受。”景夫人又笑了笑,她臉上滿滿都是溫和慈愛,“我不想我的孫兒,將來生在一個不完全的家裡面。”
蕭玉琢垂頭看向她的肚子。
景延年說,不希望孩子沒有爹。景夫人說,不希望孩子沒有一個完全的家。
而她,作爲孩子的母親,卻一直剛硬着自己的心,一定要追求她要的獨立,是她錯了麼?
“好了,年兒不叫我多說,說我陪着你解悶兒,說些開心的事兒就成了。”景夫人樂呵呵的笑,“他這話倒是說錯了,我看你整日操心的事兒多,哪裡是我陪着你解悶,是你陪我解悶兒呢!”
蕭玉琢心頭暖暖的。
有這樣的好婆婆,郡主是得多得上天的厚愛呀!
便是看着婆婆這般盡心盡力的份兒上,她也應該再給景延年一個機會,相信他是真的願意做出改變,不是一時興起的哄騙。
年三十,景夫人和景延年,誰都沒提讓蕭玉琢回將軍府的話。
長公主怕她寂寞,派人來請她回公主府過三十,一起守歲。
蕭玉琢沒答應,倒是讓人請了景夫人和她一起吃扁食,熬年。
宮裡宴席散場之後,景延年才得以匆匆忙忙的趕回來。
彼時蕭玉琢正頭一點一點的打瞌睡,恍恍惚惚瞧見有個高高大大的身影將她小心翼翼的抱起來,放在牀上。
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
“廚房裡給你留了飯。”蕭玉琢咕噥了一聲。
忽覺有個溫熱的吻落在了自己脣上,滿帶眷戀的輾轉碾磨……
她伸手抱住他的胳膊,頭一歪,就枕在了他的胳膊上。
身邊傳來一聲溫和舒暢的輕笑。
她掀了掀眼皮,終究是太困,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過了三十,景延年似乎就閒了許多。
聽聞她喜歡看黃色的臘梅花,便每日都從外頭摺好些枝臘梅帶回來。
現在她的別院裡,不管是臥房,還是廳堂,哪兒哪兒都是一股臘梅花幽幽冷涼的香。
她和景延年的相處,似乎比從前融洽了許多。
景延年約她上元節一起看花燈,她幾乎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景延年顧及到她身子不便,在東市的茶樓裡包了二樓的雅間。
人還不多,燈還未亮起的時候,他便遣了人來護送她到茶樓裡小坐。
“將軍安排好宮中的事,就會趕來。”廖長生將她護送到茶館,拱手說道。
蕭玉琢點頭,這茶館的位置好,若是不想在人流裡頭擁擠,便在這茶館裡,也能看見好些的花燈。
只是這會兒天色還未黑透,花燈並未大亮。
雅間外頭的廊間倒是傳來好些說說笑笑的聲音。
蕭玉琢站在窗邊,垂眸看着街上人來人往。
以往在將軍住着的時候,她只想着逃離景延年。
大約怎麼也沒有想到有這麼一日,她竟隱隱約約在期待他能快點回來吧?
人心還真是善變……
正思量,低頭一看,卻有熟人跳下了馬車。
蕭玉琢不由眯了眯眼睛。
平日裡這間茶樓雅間消費不低,上元節難得的機會,茶樓裡雅間的包間價格更是貴的離譜。
這茶樓位置又好,臨窗就能看到花燈,除了有錢外,身份也低不了。
是以,在這兒遇見熟人,蕭玉琢也不算太過意外。
蕭十六娘從馬車上跳下來之後,到沒有直接進茶樓,反而是快步行到另一輛馬車跟前,等着那車裡的人下來。
蕭十六娘向來要面子得很,能叫她主動屈尊來等的人,倒是勾起了蕭玉琢的好奇心。
她瞪大眼睛,站在窗前,一動不動的看着。
那馬車晃了一晃,先跳下個小丫頭來。
小丫頭有些眼熟。
待小丫頭扶着一隻淨白的手,扶下車裡的正主兒之時,蕭玉琢忍不住哼了一聲。
梅香,竹香都好奇的趴在窗口,向外望去。
蕭玉琢勾了勾嘴角,“十六娘怎麼和她勾搭到一起去了?”
梅香腦袋都探出了窗外。
只見蕭十六娘挽住那小娘子的胳膊,笑嘻嘻的往茶樓中走來。
她驚愕道:“十六娘看起來,和六公主關係甚好呀?!”
蕭玉琢哼笑一聲,“她倆看起來倒像是姐妹。”
廊間傳來十六孃的說笑聲。
李慧芝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倒是並不怎麼刺耳。
蕭十六娘好防備,心機都在臉上擺着。
那說話溫溫軟軟的李慧芝,纔是吃人不吐骨頭。
“她們怎麼也坐在雅間裡?何不去御街上轉轉?”梅香狐疑,“御街上的花燈可比這裡的好看呢!”
蕭玉琢垂眸,“管她們作甚?”
她話音剛落,恰有小二敲門進來,“娘子,您的茶和點心。”
十六娘順勢朝裡望了一眼,當即大呼小叫道,“喲!這不是我蕭家姐姐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