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香正在內外院之間的花廳裡,花廳裡外站着好幾個和她要好的丫鬟。
梅香也在這兒。
蕭玉琢還沒走到花廳門口,便聽到梅香驚呼的聲音,“哇,紅狐啊!這毛皮真漂亮啊!摸着真舒服!”
“我瞧着這鳥兒不錯,你聽着叫聲多好聽啊,關鍵是大老遠的送一隻活生生的鳥兒回來,單是這份心意,足叫人感動了!”另一個小丫鬟說道。
蕭玉琢和菊香交換了視線,擺手不叫門口的丫鬟作聲,悄悄的靠近門口。
竹香本是最警覺,最機敏的丫鬟,因習武而六覺敏銳。
這會兒不知怎的,竟連蕭玉琢的靠近都未曾發覺。
蕭玉琢進門的時候,她正盯着一直蒙了塊灰布的箱籠,看着入神。
那灰佈下頭,有撲棱撲楞的聲音。
“這是什麼東西?也是隻鳥?”梅香好奇問道。
一旁另一個丫鬟道,“鳥怎麼可能用那麼大的箱籠裝着?你瞧這鳥多精巧,籠子也精巧。”
說話的丫鬟,手裡提着個小鳥籠,裡頭兩隻雲雀,嘰嘰喳喳的叫。
竹香伸手拽住那灰布,“我要拽開了哦。”
“快快,快掀開看看!”梅香搓手,興奮。
竹香唰的一下揭開灰布。
裡頭的鳥撲棱着翅膀,長嘯一聲。
兩隻雲雀直接嚇得縮在籠子的角落裡不敢作聲了。
就連屋裡的人都被那鳥的聲勢嚇了一跳。
“這是……”梅香瞪大了眼睛。
“這鳥可真大呀!”另一小丫鬟驚道。
“這不是鳥,是鷹科,叫金雕。”菊香緩聲開口。
竹香和那幾個丫鬟連忙回頭,瞧見蕭玉琢,竹香嚇了一跳,連忙福身,“見過娘子。”
蕭玉琢看了看箱籠裡的禮物。
除了兩隻雲雀,一隻金雕以外,還有好些張漂亮的紅狐皮。
紅豔豔的顏色,毛髮油亮柔軟,擱在現代,便是大牌的皮草,也沒有這般天然明麗的色澤。
如今大夏的長安城,能穿上這麼漂亮皮草的,那都是大門戶的嫡夫人,嫡出娘子。
竹香一個丫鬟,斷然要不起這些。
可如今擺在眼前的卻又好些張漂亮硝制好的皮毛。
周遭的小丫鬟們皆以一種豔羨的目光看着她。
竹香便是不若平常姑娘家那般羞澀,這會兒也是紅了一張臉,很有些窘迫。
梅香湊到蕭玉琢身邊,“娘子瞧瞧,這雲雀,這金雕,稀罕不稀罕的先不說,大老遠的從大西北送回來,還這般生機活現的,不是有句話,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麼?”
蕭玉琢點點頭,擡眼看着竹香,“也不知這情誼,送到竹香姑娘心裡沒有?”
竹香抿了抿嘴,“娘子,旁人笑話婢子也就罷了,怎的連您都揶揄婢子呢?”
她跺了跺腳。
蕭玉琢笑而不語。
她拿着那幾張紅狐皮,分別送給菊香,梅香,和一旁幾個要好的丫鬟。
“我不要狐皮,姐姐把這一對兒雲雀送給我就好。”那提着鳥籠子的丫鬟笑道。
“送你送你!”竹香點頭。
她看着那金雕,皺了會兒眉頭,“估摸着蘭雪能喜歡,回頭給蘭雪送去好了。”
“感情你什麼都不留啊?”梅香嘆道,“可憐了袁將軍一片心意了。”
竹香紅着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朝蕭玉琢福了福身,抱着那金雕籠子便跑了。
蕭玉琢見她窘迫的樣子,不由失笑。
“這是從西北送回來的?”蕭玉琢問到。
菊香和梅香都愛惜的撫摸着手中的紅狐皮,連連點頭。
“是袁將軍遣人送回來的。”梅香嘻嘻一笑,“可看竹香這意思,她還等着廖宿衛開竅呢?娘子,您說廖宿衛這人是怎麼回事兒?怎麼提了一次之後竟再也不提了?”
菊香沉吟片刻,“怕是他打算着等娘子再嫁入將軍府之後,再開口說自己的事兒。畢竟他時刻跟着將軍呢。”
梅香唔了一聲,“可人家袁將軍跟這兒眼巴巴盯着竹香呢!廖宿衛再不抓緊呀,人就要飛了!”
蕭玉琢笑了笑,“你們可別等我,等的了麼?我雖現在還不能再嫁將軍,可我同將軍卻是連孩子都有了。你們趕緊着爲自己的將來打算打算,我還留你們做一輩子的老姑娘不成?”
梅香嘿嘿憨笑。
菊香面色寡淡。
快到年節,天氣漸冷。
袁江濤又從西北給竹香送回來了黃羊,鹿和羚牛。
都是長安這邊,不常能吃到的野味。
越王自然也叫人送回來的有,大部分都送進了宮裡,也有聖上賞賜下來的。
那和袁江濤叫人直接送給竹香,自然是大不一樣了。
平日裡要好的小姐妹,看着竹香的眼神,都帶出羨慕嫉妒來。
“若有個這麼關切我的人,大老遠的在西北打仗還惦記着我,我說什麼也得……”
“也得什麼?”竹香將眼睛一瞪,“也得跑去大西北表表你的心?那給你好了!”
梅香在一旁揶揄她,“你這小沒良心的,大家這是爲你好才勸你的。”
竹香撅着嘴,不作聲。
梅香嘆氣連說她傻。
這日廖長生替景延年給蕭玉琢送信,正巧在廊下叫梅香撞見。
他腳步一頓,連忙站住,衝梅香點頭,待梅香過去他才提步要走。
梅香想到竹香在哪兒牽腸掛肚,廖長生卻如老僧坐定,不急不慢的,她就心裡來氣。
“你站住!”梅香喚廖長生。
廖長生面色一緊,像是聽到軍令一般,立時停住了腳步,“梅,梅香姑娘……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當,有些事兒,我卻是想和廖宿衛說道說道。”梅香挑眉看他。
廖長生也擡眼看着梅香。
冬日的陽光並不耀眼,可落在她眼波流轉的眼眸之中卻是那般的好看。
如寶石一般叫人目眩神迷。
“那日廖宿衛在咸陽想娘子求親的話,可曾還記得?”梅香問道。
廖長生古銅色的臉,立時紅了一片,“嗯。”
他悶哼一聲。
梅香對他這般態度,顯然是十分的不滿意,“嗯是什麼?是記得,還是不記得了?你若不記得了,那日娘子答應你的,也就不作數了吧?你在這兒不急不忙的,倒是耽擱了我們幾個!男人不怕年歲大,別憑白耽誤了我們的好姻緣吶!”
廖長生泛紅的臉,霎時間有些僵,他看向梅香的眼神,也有些忐忑不自然。
梅香邁近他一步,“早先娘子嫁給郎君的時候,咱們就認識了,後來在宛城,咱們也算是朝夕相處的自家人,我不當你是外人才跟你說這些!人家越王身邊的袁將軍,那可是主動得很,不僅求親,且還不斷的送東西來,以表心意。你只說了那麼一句,就再也不提,你叫人女孩子心裡怎麼想?”
廖長生張口結舌的看着梅香。
梅香輕哼一聲,“看你這點就不如人袁將軍!”
廖長生臉色難看了許多,他像是憋着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叫他難受。
“我是想等……”
“你想等娘子嫁給將軍之後,再提這事兒。否則將軍還未達成所願,你便娶了娘子身邊的人,怕不好看是不是?”梅香問道。
廖長生又悶哼了一聲。
“這想法還真是傻,連娘子都說,這比不得的,娘子和將軍,那可都有一個孩子了呀!”梅香橫他一眼,“誰家的黃花大閨女能一直等着你?”
廖長生瞪眼看着梅香,他眼眸之中,像是點着一團小小的火苗。
在梅香的言語揶揄之中,像是在給那團小小的火苗上扇風倒油似得。
只見廖長生臉面越來越僵,神色越發不自然。
“你若再不行動,人可就被袁將軍搶走了啊!”梅香哼笑一聲。
廖長生忽而上前一步,一把攥住梅香的手腕。
他本是要離開院子,這會兒卻緊攥着梅香的腕子又朝娘子所在的屋子大步而去。
梅香被他抓住手腕,拖拽走着,他腳步快,步子大。梅香跟不上,被拖的踉踉蹌蹌。
“你瘋了?我好意提醒你,你還要找娘子告狀不成?”梅香氣惱道。
廖長生只管拽着她走,也不作聲。
待到了蕭玉琢面前,他才撲通跪下。
蕭玉琢略微一驚。
正和她說話的竹香菊香,卻都瞪眼閉嘴,看着廖
長生和氣喘吁吁的梅香。
“怎麼回事兒?”蕭玉琢看着兩人,莫名問道。
“婢子自己說吧,婢子剛纔是不對,好口舌,多嘴多舌的說了……”
“卑職願求娶梅香,求娘子恩准。”廖長生突然叩首說道。
梅香的話戛然而止,如同嗓子眼兒裡塞了棉花似得,瞪眼看着廖長生。
這廝是報復她吧?!
“當初在咸陽的時候,卑職擔心自己會戰死沙場,是以不敢耽誤她的名聲,有礙她嫁娶。娘子回到長安以後,娘子和將軍尚未破鏡重圓,卑職作爲將軍身邊手下,不敢先考慮自己私事。是以拖延至今。”廖長生沉聲說道。
蕭玉琢愕然看着他。
廖長生喜歡的人是梅香?
幾個丫鬟,不是一直開玩笑說,他要求娶的人是竹香麼?
自己也在心裡把竹香和廖長生當成了一對兒了……怎麼會?
梅香自己顯然也沒料到,她目瞪口呆的跪在一旁看着廖長生。
片刻之後,她像是突然醒過神來,蹭蹭跪遠了些,和廖長生拉開距離。又怯怯的看了竹香一眼。
竹香臉面僵硬,臉色不太好看。
但她這會兒沒開口,也沒看梅香,她的目光落在廖長生身上。
“今日梅香姑娘一席話,叫卑職恍然明白過來,倘若再耽擱下去,錯過了這段姻緣,只怕卑職一輩子都會埋怨自己。是以今日貿然相求,卑職定會對梅香姑娘好的,請娘子放心,也求娘子能夠恩准。”廖長生鄭重叩首。
蕭玉琢吸了口氣,側臉看了看竹香。
竹香別開視線,眼圈略有些紅。
“你胡說八道什麼?”梅香想踹他一腳,“你要求娶的,不是竹香麼?”
梅香聲音不大,但屋子裡就這麼幾個人,又不雜亂,誰都能聽得清。
竹香重重咳了一聲,提步就竄出了屋子。
廖長生看了梅香一眼,“還在宛城的時候,卑職見到梅香姑娘便心有悸動,卑職不敢提。今日不說不行了,卑職對竹香姑娘,從來都是朋友,是師徒,是……呃,是兄弟一般的感情,並非兒女之情。”
梅香愣了愣。
“卑職心裡頭不能忘記的姑娘,只有梅香一人。”廖長生說的鄭重,像是終身不變的承諾,他低沉的嗓音迴盪在屋脊房樑之間,叫人心頭都是一蕩。
蕭玉琢咳了咳,她不喜歡多幹涉人家感情上的私事兒。
這事兒還是叫當事人自己決斷去吧,“梅香,你知道,我從沒有把你們當做僕婢,你們都是我的親眷,你的終身大事,你自己決定。”
梅香還有些愣怔不能回神。
“梅香,我會待你好的,我也會送你禮物,不管身在何方,都記掛着你。”廖長生羞澀的紅着臉,低聲說道。
這般情話,叫一旁不相干的菊香都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了。
蕭玉琢輕咳一聲,“梅香?”
梅香從愣怔中回過神來,“你喜歡我什麼?”
廖長生皺眉,屋子裡安靜的片刻中,他似乎被這個問題難住了,“喜歡……什麼?呃,我喜歡你……”
他急的抓耳撓腮。
梅香挑眉看着他。
“我喜歡你漂亮,好看!”廖長生急中生智道。
梅香卻是比竹香漂亮。
竹香不知是習武的緣故,還是天生如此,她膚色略黑,面頰頗有棱角,若是換一身男裝,倒是像個英武的小郎君。
梅香則柔美的多,皮膚白皙,雙眼如清澈的潭水,一顰一笑,眼中波光瀲灩,口若朱丹,十指如蔥,聲音也俏生生的。
說她漂亮倒是不錯。
可顯然這話沒誇在梅香的心坎兒上,“呸,膚淺!看人豈是能只看臉得嗎?若只看臉,我可看不上你,烏漆麻黑的有什麼好看?!”
廖長生沒想到梅香竟是這般反應。
他一時吶吶,不知道該如何辯駁了。
“快走吧,我家娘子纔不答應你!快走快走!”梅香拽着廖長生把他往外推。
忽然想起這般舉止,或有親近之嫌,她又連忙後退兩步,指着外頭叫他走。
廖長生被趕走。
屋裡又清淨下來,蕭玉琢看着眼前呼哧呼哧喘着粗氣的梅香,不由問道:“你當真看不上他?”
梅香怔了怔,“呃……婢子……”
“男人有責任心,有胸懷,有擔當纔是最重要的,長相嘛,看着順眼就行。”蕭玉琢皺眉勸道。
梅香的臉紅了紅垂頭不語。
蕭玉琢未在多說,反正幾個丫鬟私下裡相處的時間比她更多。
她悄悄交代了菊香,若是看到梅香和竹香兩個人鬧彆扭,適時地去開解一下。
菊香答應後,便多注意着兩個小姐妹。
這日晚飯之後,蕭玉琢和長公主在聽重午和長康一起背詩。
菊香守在門外。
她不經意的扭頭,便瞧見竹香湊到梅香身邊,拉她去廊間說話。
菊香本是不好管閒事的人。
但娘子有叮囑,她放輕了腳步,悄悄跟上。
“梅香,咱們很早就伺候在娘子身邊了,跟着娘子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兒,雖說不是親姐妹,卻當真比親姐妹還親呢。”竹香悶聲說道。
梅香點點頭,“是,我知道。那天的事兒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
“我也想跟你說說那日的事兒。”竹香舔了舔嘴脣,“我知道,你不答應廖長生,還嫌棄他醜,其實是……因爲我,對吧?”
梅香搖頭,“不是,我……”
竹香笑了笑,握住梅香的手,“你知道我喜歡他,你怕傷了我的心,所以拒絕他。我謝謝你,梅香,打從我被將軍帶走,在軍營中呆了一段時間,再回來,你就處處挑我的不是,處處和我作對。”
梅香臉上訕訕的。
“那會兒我們離了心,可如今我們幾個這般的團結,你能這般的爲我。我心裡真是感動,想起來就是熱乎乎的。這樣真好,不能讓兒女私情影響了咱們姐妹之間的情誼不是?”竹香說道。
梅香點點頭,“是,我也是這般想。”
“其實你也不討厭廖長生,是不是?多多少少,你對他還是有意思的對吧?”
“沒有,我……”
“我看着大大咧咧,其實我不傻,要不是因爲我,你不會藏着自己的感情。”竹香定定的看着梅香的眼睛。
廊下的燈籠投映進兩個女孩子的眼眸中。
讓她們的目光都顯得溫情脈脈。
“其實跟着娘子這麼多年,我也明白了,不喜歡我的,強求沒有意義。廖長生當着咱們幾個的面,向娘子求娶你,也算是爲了當面拒絕我吧。”竹香笑了笑,“他不喜歡我,是他沒眼光,我又不是沒人喜歡!”
竹香的聲音略有些哽咽。
“竹香……”
“梅香,不用考慮我。其實她們勸我勸的對,袁江濤人還不錯,娘子都說他人品性挺好。他這般得用心,或者……我可以試着接受他。”竹香低聲說道。
梅香怔了怔,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不是平時很伶牙俐齒的麼?今日怎麼光叫我這笨嘴拙舌的說話了?”竹香抹了抹臉,笑着說道。
梅香反握住她的手,“竹香,謝謝你……”
菊香聽到這兒,鬆了口氣,她躡手躡腳的要走。
忽聽身後竹香道:“偷聽了這麼久,你不出來現個身,就要走啊?”
菊香微微一怔。
竹香腳步飛快,眨眼就到了她藏身的地方,一把將她拽了出來。
“好你個菊香,看着你老實寡言的,竟然偷聽我們說話!”梅香故作生氣道。
菊香呵呵一笑,“我纔不想偷聽你們說話!誰家你們說話不知道避着點兒人?”
“這還不算避着人呀?”梅香掐腰要和她理論。
竹香看了菊香一眼,“娘子說,過了年節,長安城的學館就要開起來了,到時候,樑掌櫃和魏郎君都會來長安。”
菊香面色清淡,“來就來嘛。”
“那你……”竹香拿肩頭撞了撞她,嘿嘿一笑。
菊香瞥她一眼,“怎麼,你們都找到下家了,自甘淪落,還要拽上我啊?我纔不跟你們一樣,等你們走了,我就可以獨佔娘子身邊大丫鬟的位置了!你們走好,別惦記我!”
“呵,從娘子身邊排擠我們呢?竹香,揍她!”梅香玩笑道。
三個丫鬟在廊間呵癢笑鬧。
姐妹間的那點兒彆扭和不
愉快,在開誠佈公之中,隨風而逝了。
打從那日梅香數落廖長生不如人袁江濤會追女孩子以後。
廖長生還真卯足了力氣,最新的胭脂水粉,最時新的耳墜珠花,顏色最鮮亮的綾羅綢緞,他都託人悄悄的送到蕭家,送到梅香眼前。
若是主人家苛刻,他斷然不敢如此。
可蕭玉琢是什麼人,他們這些長久相處過的人都是知道的。
她纔不會爲這這些緣故,扣給丫鬟一個“私相授受”的名頭,叫丫鬟受罰。
有時候她還主動開玩笑,“喲,如今我想看看街面上有什麼時新的樣式,都不用出門去逛了,瞧瞧你們身上抹的帶的,就什麼都知道了!”
她是笑着說的,往往把丫鬟們鬧個大紅臉。
梅香嘴上說不喜歡,可每次廖長生叫人送東西給她,她總是能樂上好幾天。
大約女孩子都喜歡這種被人惦記着,被人關懷着的感覺吧。
她不摳門兒,有好東西總是喜歡跟姐們同享。
且她在主子面前又受倚重,也從不驕橫,姐妹們都都喜歡和她親近。
也總在她面前說廖長生的好話。
“我和修遠商量一下,乾脆選個好日子,把你給嫁了。”蕭玉琢同梅香說道。
梅香臉紅的如秋日西沉的太陽,“娘子……婢子纔不嫁呢!”
這話說的多少有些心虛。
見蕭玉琢似笑非笑的看她,她連忙又補了一句,“若是要嫁,也……也等着竹香先嫁了!”
竹香跺了跺腳,“說你的事兒呢,你扯我做什麼?”
蕭玉琢沉吟片刻,“如今看似平靜,但還有許多事兒要忙呢,且等等也好。只要你們自己不着急,我急什麼?”
她說完看兩個丫鬟一眼。
見兩個丫鬟連連點頭,還真是不愁嫁的樣子,她便也沒有逼迫。
這年頭的小娘子,能叫她們多享受享受戀愛的時光,也挺難得的吧?
蕭玉琢把嫁丫鬟的事情往後推了推,過了年節,便先忙碌起在長安建學館的事兒來。
有了先前在宛城建學館的經驗,此次從一開始就順利了很多。
學館選址也在城南,就臨着曲江池不太遠。
這事兒交給十五娘操心,十五孃的面貌就像換了個人似得。
整日四更天就精神抖擻的爬起來,今天要做什麼事兒,要籌備那些東西,都拿紙筆記下來。
記錄的紙就揣在袖袋裡,隨時來看。
完成一件,就拿炭筆劃去一件。
瞧她的精神頭兒,哪裡像是失去夫家,失去孩子,並且再不能有孕的婦人模樣?
她只怕把那未建成的學館,都當做了自己的孩子,不計得失的全心付出着。
“春暖花開的時候,咱們的學館也能開始招生了。”十五娘同蕭玉琢走在蕭家花園廊間,“我還真有些緊張呢,長安畢竟和宛城不一樣,招收學生的模式也不一樣。”
蕭玉琢點了點頭,“當初宛城招收學生,主要收的是寒門學子,所以免束脩是最大的切入點。而長安不同,長安多有官僚世家。不是有句話說麼,在長安扔下個石頭,砸着十個人八個半都是當官的。”
十五娘掩口笑起來,笑完又嘆氣,“姐姐說的不錯,官家孩子要麼自家就請有先生,要麼就上了族中的私塾。我還真怕學館收不到人呢?”
蕭玉琢眯眼笑了笑,“我倒是有個主意,咱們自己家裡就有最吸引人的先生,怎可放着不用呢?”
十五娘狐疑的看着蕭玉琢,“咱們自家?”
蕭玉琢點了點頭,“是啊,既是要辦和旁人不同的學館,這先生自然也要和旁人家的不同啊!”
十五娘皺起眉頭,仔細的想了想。
“你忘了咱們家有兩位頗有影響力的人物了?”蕭玉琢提醒道。
十五娘眼前一亮,“姐姐是說大伯和四叔啊?”
蕭玉琢微微一笑。
“哎呀,我怎麼把自家這麼便利的條件都給忘了!我這就去請大伯和四叔!”十五娘轉身就要走。
蕭玉琢一把拽住她,“你可想好了要怎麼說服他們?萬一他們不肯呢?”
十五娘呵呵一笑,“姐姐你就放心吧!”
說完,她奔長房院中去了。
男人大約都有好爲人師的秉性。
原本聽聞十五娘和蕭玉琢要辦學館,蕭大爺是不怎麼贊成的。
可十五娘說請他去做先生,要他教授好些學生,倒也不是爲了叫學生們考功名,而是先叫學生們懂得做人的立身之本。
蕭大爺自從“蕭氏文法”成爲大夏的大熱門以後,對此還真是大有感悟。
他想了想,還真就同意了。
蕭四爺那兒就更好說了,聽聞是女兒的事業,加之讓他可以開設漫畫課程,教孩子們畫漫畫或是工筆畫。
他一口就答應下來。
有蕭家兩位紅極一時的大爺參與學館的授課。
十五娘又託蕭大爺從翰林院請了幾位頗具盛名的學士先生來任教。
消息一傳出去,不光長安城的學子們蠢蠢欲動,就連外地,遠處的學子們,都奔長安來了。
此處學館與宛城不同,學館是要收費的,且費用還不低。
學館臨着曲江池,裡頭設計建造的極爲精美。
校內校外,都可謂風景如畫。
要開館之時,曲江池那兒可熱鬧極了。
小重午鬧着要去,長公主便帶着他去了。
蕭四爺也在那兒呢,長公主怎麼能不去給他捧捧場呢?
沒曾想,開館儀式之後,小重午就鬧了起來,“我也要去學館,不要再家裡請先生來!”
“學館都是大孩子,你沒瞧見最小的也都有十來歲了麼?”長公主勸他。
“不管不管!家裡的先生總是板着臉,只會叫我們識字背熟,我要去學館,他們什麼都學!”小重午坐在地上耍賴。
長公主板了臉,“重午,你年紀大了,不可胡鬧!”
小重午多精,什麼人會真打他,什麼人只是嚇唬他,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旁人怕長公主,他纔不怕,“不管!我不管!就要去就要去!家裡的先生無趣極了!板着個臉一點兒都不好看!”
“先生是教你書的,你管他好看不好看?改日外祖母給你請個長得好看的先生,不許鬧了!”長公主說道。
小重午滾在地上撒潑耍賴。
丫鬟端來點心,他都不吃,還說長公主不答應,他就打這兒起不吃飯了。
長公主無奈,只好叫人請來了蕭玉琢。
蕭玉琢一來,小重午麻溜兒就從地上爬了起來,還拽了拽衣裳。
不過那滾皺了的褶子,卻是遮掩不住。
蕭玉琢淡淡瞥了重午一眼,“說吧,又鬧什麼?”
“阿孃,我也想去學館,我聽旁人說了那學館的好處,心裡覺得有意思。家中的先生太無趣。”小重午眼珠子軲轆亂轉,“且學館裡有好些學生,比在家裡熱鬧。”
蕭玉琢倒是沒有一口回絕。
她盯着重午細細的看。
其實重午這麼大的孩子,也是個生源啊。孩子四五歲,正是啓蒙的時候,如果他們在學館裡開設了啓蒙班,讓長安城這些孩子,能打小就在一起相處,日後長大了,也還有同窗之誼,豈不也是他們這代人的一大人脈麼?
蕭玉琢竟微微點了頭。
“孩子胡鬧,你也跟着胡鬧麼?我叫你來管教孩子的,你怎的還這般縱容他?那學館裡都是大孩子……”長公主的話還沒說完。
蕭玉琢忽而問道,“母親,重午是祖父給啓蒙的麼?”
蕭玉琢記得,重午剛滿三歲的時候,阿爹阿孃便帶着禮物,到了葳蕤院。
請祖父教重午識字,讀書。
那會兒也識不了幾個字,讀不明白什麼書。
可是自打祖父開始給重午啓蒙之後,這娃的思維就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說話的時候總是一套一套的,有時候還能哄大人呢。
“若是請祖父到學館,專門給重午這麼大的孩子,做啓蒙先生,您說祖父會不會同意?”蕭玉琢問道。
長公主皺眉,“你這……你這想法不行,家裡有這麼大點兒的孩子,誰家不是當眼珠子一樣護着,能捨得送到學館裡去?再說,你祖父年紀也大了,你可別再給他找事兒了!免得你祖母愈發不喜歡你!”
蕭玉琢咧咧嘴,“我不找事兒,也不見得她就能喜歡我,我何必顧及她喜不喜歡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