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是有什麼要緊事要交代吧?這般慎重?”芙蕖爲她倒了茶湯。
蕭玉琢擡眼看着芙蕖精緻且透着清秀的眉眼。
她打量的視線,叫芙蕖有些莫名的緊張,“娘子?”
“你可想過,活動結束以後要做什麼?”蕭玉琢輕聲問道。
芙蕖不由皺了皺眉,無奈的笑了笑,“聽說前三甲,煙雨樓設有現金大獎,我只待拿了這錢財,就遊歷大夏的大好山河……可有時想想,看了山河還能做什麼?除了這賣弄風情的琴棋詩畫,我什麼都不會了……”
“有琴棋詩畫就夠了,如今有另一條路擺在你面前。”蕭玉琢忽而壓低了聲音說道,“花鳥使你可曾聽說過?”
芙蕖皺起眉頭,“略有耳聞,聽說是專門爲聖上在民間蒐羅貌美女子,進宮服侍聖上的。”
她說完自己笑了笑。
“娘子莫不是糊塗了?花鳥使挑的都是良家子,而參加煙雨秀宛城的,可都算不上良家子呢,娘子若是將我們送給花鳥使,這容貌雖說能過關,身世也過不了關呀?”
蕭玉琢搖了搖頭,“也許是煙雨秀宛城的活動辦得太過聲勢浩大了吧,不是我找花鳥使,是花鳥使找上了你們。”
芙蕖臉上的笑容立時凝結,“娘子說什麼……”
“花鳥使要把前三甲接進宮中,伺候聖上。”蕭玉琢緩緩說道,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芙蕖臉上只剩下震驚,回不過神來。
良久,她才幽幽嘆了一口氣,“原以爲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能得了前三甲,也是這輩子能得到的最高榮耀了。沒想到……竟還有翻身的一日?進宮,宮裡那是什麼樣的地方啊……”
“我來尋你,就是要告訴你宮裡是什麼樣的地方,若要在宮裡那樣的地方生存下去,你要懂得的東西。”蕭玉琢沉聲道。
芙蕖驚愕看她,“娘子知道宮裡的事?”
蕭玉琢沒理會她的問題,卻是將宮裡有幾位地位尊貴,孃家勢力雄厚,千萬不能得罪的娘娘跟她講了。
又跟她講了一些聖上的習性,喜好。
以及她剛進宮的時候,有哪些地方需要格外注意,千萬不能有疏漏的。
她從回憶裡能找到的東西,都告訴了芙蕖。
芙蕖是聰敏之人,進入狀態很快,她連連點頭,將事情都謹記在心。
“還有就是,不管你想爬上怎樣的位置,一開始千萬不要冒頭,宮裡的娘娘們,都是經過廝殺,經過千錘百煉,才爬上今日的位置,表面和氣的,未必心裡就一定柔軟。”蕭玉琢又叮囑道,“皇后娘娘一直沒有兒子,倒是可以親近,先由得另外兩位佳麗,在聖上面前表現,莫不要急功近利,爬的越快,死的越難看。站穩了腳跟,再謀其他。”
芙蕖深深看着蕭玉琢,“娘子究竟是什麼人?竟對宮中如此瞭解?”
蕭玉琢笑了笑,“我是什麼人,你不必在意了,記下我的話,也不枉我白跑一趟。”
“娘子叮囑,句句懇切,句句是爲了婢子好,婢子定謹記在心,絕不敢忘。”芙蕖起身行禮,“只是娘子說的,既要做低伏小,又要四處打點,不能讓聖上忘了我這號兒人,又不能毛尖兒,這……”
“你是聰明人,自然能做到。”蕭玉琢衝她點了點頭。
“娘子既如此瞭解宮中,定然不是普通之人,芙蕖不問娘子身份,可否向娘子求個恩情?”芙蕖忐忑問道,“他日若芙蕖能在宮中飛黃騰達,必圖報償!”
蕭玉琢神色一凝。
芙蕖已經彎身跪下,“宮中想要爬上高位,必定是千難萬險,一個小小的煙雨樓,曾經爲了爭名奪利,也有廝殺,更何況宮裡那樣的地方,求娘子幫我,我必報答。”
蕭玉琢想了想,起身扶她起來,“好,我答應你,你也記得今日的話。”
芙蕖再行禮,“娘子適才告訴奴家那麼多,已經叫奴家走到了其他人的前頭,奴家斷然不敢忘娘子恩情。”
蕭玉琢心頭如風雨初霽。
陳曦月扶着她的手,悄悄離開豫和園,馬車上忍不住問她,“娘子爲何要幫芙蕖?怎知道她會報效娘子呢?”
“她只是煙雨樓的清倌兒,到了長安,到了宮中有什麼依仗?她是聰明人,知道得爲自己找個靠山,除了我,她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蕭玉琢笑了笑,“且如今我和她的利益沒有衝突,彼此相幫,倒是互利互惠。”
“娘子能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好處?”陳曦月狐疑問道。
蕭玉琢眯了眯眼睛,“一時可能看不到好處,可時日長久了,誰又能說得準呢?”
剛回到玉府,便有煙雨樓的小廝又尋了來。
“月娘子,您叫盯着的那幾位爺,回了趟驛館以後,往周將軍府上去了。”小廝並報說。
陳曦月連忙轉向蕭玉琢稟報說:“娘子,從宮裡來的那幾位內侍大人,往周將軍府去了。”
蕭玉琢臉色驟然一凝,“不好!”
陳曦月被她的語氣嚇了一跳,“怎麼不好了?”
“將我存在聚財寶櫃房的錢財票券,拿出百萬錢來!”蕭玉琢立即吩咐道。
陳曦月連忙應了。
“拿着現金的票券,派人送到周將軍府上,一定要親自交給他,告訴她是玉府,玉娘子送給他的。”蕭玉琢沉聲說道。
陳曦月連忙去找梅香要錢,又馬不停蹄的叫人送去周將軍府。
她氣喘吁吁的回到蕭玉琢面前的時候,見蕭玉琢正凝眸站在窗邊,心事重重。
梅香得了信兒,也和竹香匆匆趕回來。
瞧見她那般安靜的立在窗邊,幾個丫鬟卻都有些不敢上前。
最後還是竹香推着梅香,輕手輕腳的湊了過去。
“娘子爲什麼事兒操心?怎麼突然要給周將軍送錢?”梅香小聲問道。
竹香也跟着補了一句,“如今開武館,正是用錢的時候呢……”
蕭玉琢轉過臉來,看了兩丫鬟一眼。
丫鬟們都不做聲了,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她。
“宛城的生活好不好?”蕭玉琢低聲問道。
梅香和竹香連連點頭,“好呀,又有事情幹,又沒人轄制着,想幹嘛幹嘛,這日子再快活沒有了!”
陳曦月不知道她們在長安的時候生活怎樣,但跟着娘子以後,明顯比以前的日子有意思多了,見識也多多了。
她也跟着連連點頭。
“可是萬一有人不想叫我們過這樣快活自在的日子呢?”蕭玉琢又問。
三個丫鬟臉色一變,“誰?!”
蕭玉琢轉臉望着窗外一株盛放的臘梅花樹,眼睛微微眯起。
“你們可知道,從長安來的花鳥使,是誰?”蕭玉琢問。
竹香和梅香都看向陳曦月。
陳曦月連忙搖頭,“我不認識的……”
“是聖上身邊內常侍,樑恭禮。”蕭玉琢說道。
“怎麼是他!?”梅香驚叫一聲。
當初蕭玉琢被關在宮中的時候,可是沒少見過他。
他對娘子也是異常熟悉。
當初娘子不肯見樑生,躲着樑生就是因爲他義父樑恭禮乃是聖上身邊第一內常侍。
“而他現在去了周將軍府上。”蕭玉琢又道。
梅香皺眉。
竹香卻大叫一聲,“周將軍他知道娘子在宛城啊!先前他還被將軍給打了一頓,他會不會告訴樑內侍……”
丫鬟們不說話了。
屋子裡陷入一片沉寂。
梅花盛開,冷風將悠悠香氣送進窗內,卻舒緩不了此時一屋子緊張的氣氛。
一切纔剛剛開始,娘子籌謀準備了這麼多事,纔剛剛露出些生機和希望來。
若是這時候叫聖上知道,那……
梅香的小臉兒先垮了下來,連開武館,準備的那些東西,她這會兒都沒心思看了。
竹香抿着脣,雙拳握得緊緊的,似乎想跟人拼命,又不知道該找誰拼命一般。
“他們不是來帶前三甲佳麗入宮的麼?他說五天後就離開,只要瞞過這五天,就不會叫聖上知道。”陳曦月緩緩的說,“周將軍知道娘子在此已經很久了,他這麼久都沒稟奏聖上知道,如今應當也不會說吧?”
“可他原本不知道景將軍也來了呀?”竹香撅嘴,“將軍還在他府上,把他狠狠打了一頓呢,結果那天李慧芝又摔了一跤早產了……事兒趕事兒的,怎麼能保證他現在
不會說?”
陳曦月皺眉看着她,“竹香姐姐,你就不能說點兒好聽的,叫娘子安心麼?”
“心存僥倖,終究不是辦法。”蕭玉琢忽而開口,“好在咱們如今也不是全無準備,去備些厚禮,倘若周炎武真的說出什麼來,咱們還得往長青幫走一趟,去求助關三爺了。”
三個丫鬟應了聲退下。
蕭玉琢臨牀擺出了紙張,拿碧玉鎮紙壓了,在窗前練字。
人說練字最是考驗一個人心性了,越是着急的時候,就越要靜下來心來。
她把最壞的結果都考慮道,也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她練了好些張小楷,手腕都酸了。
天色也不知不覺暗沉了下來。
天空中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花。
屋裡燒着暖爐,窗外送進的寒風,和背後暖爐裡的暖意對抗着,好似誰也不肯妥協。
“娘子,擺飯吧?”梅香在門口說道。
蕭玉琢這才放下筆來,“好。”
她話音剛落,竹香卻從外頭回來,表情很有些倉惶,“娘子,周將軍府上來人了。”
梅香要擺飯的動作都是猛的一頓。
“周將軍派來的人說,將軍請娘子過府一見。”竹香緊張的口吃都有些不伶俐。
蕭玉琢點了點頭,“好,他要見我,我正好也聽聽他想跟我說什麼。”
“娘子,萬一這是個圈套呢?”竹香提醒道,“萬一他已經和樑內侍串通好了,就等着娘子去,好將娘子抓起來,送回長安呢?”
梅香也跟着點頭,“是啊,娘子不能去!”
蕭玉琢皺了皺眉,“景副幫主可曾回來了?”
丫鬟們搖搖頭,“東院還沒動靜。”
“竹香去一趟長青幫分舵,若是我不能及時回來,就求助關三爺救我。”蕭玉琢吩咐道,“曦月去煙雨樓,帶幾個機靈的小夥計,帶着火油,悄悄埋伏在周府外頭,若是兩個時辰我不出來,就放火燒了周府,趁亂也能逃出來。”
“若是周府起火,婢子就帶着長青幫的人衝進去救娘子!”竹香說道。
蕭玉琢點頭而笑,“好。”
安排好了退路,她帶着梅香和菊香,往周府去了。
樑恭禮已經離開了周將軍府上。
蕭玉琢來的時候,周將軍正坐在花廳裡等她。
見禮之後,周炎武請她落座,叫人上茶。
丫鬟放下的茶盤之中,卻有一疊票券。
正是蕭玉琢叫人送來給他的百萬錢,百萬錢對於一個在長安城中位分不高的武將來說,這麼多的現金,可不是個小數目。
“聚財寶櫃房的錢,可當現金花用,也可到櫃前,隨時取出現錢來。”蕭玉琢看了看那票券,卻是沒有伸手拿,“怎麼,將軍是嫌錢少麼?”
周炎武面色沉冷,眉頭緊蹙,“幾十萬貫,實在不少了。”
蕭玉琢笑了笑,“將軍若嫌不夠,再容我幾天,待豫和園的活動結束以後,清算賬目,再給將軍送來。”
“我不要錢。”周炎武突然說道。
蕭玉琢心頭一緊,她身後兩個丫鬟的呼吸也微微加重。
不怕要錢的,就怕給錢也不要的,那就不好打發了。
“我不跟你繞彎子,今天聖上身邊的內常侍樑恭禮來我府上了,他跟我打聽娘子來着。”周炎武說着看了蕭玉琢一眼,“娘子的錢送來的倒是時候。”
蕭玉琢勾了勾嘴角,沒說話。
“娘子不問我如何回覆他的?”周炎武問道。
“周將軍若是已經告訴樑恭禮,我就在宛城,只怕現在,我也不能坐在這裡,和將軍說話了。”蕭玉琢緩聲說道。
周炎武點點頭,“娘子送來錢財,叫我知道,娘子是想同我和解的。”
蕭玉琢輕笑,“誰也不想惹麻煩上身。”
“娘子如今背靠長青幫,得關三爺信任,又有景將軍和越王殿下願意爲娘子鞍前馬後……”
“這話言過其實了。”
“這話一點兒沒錯!”周炎武哼笑一聲,“我是男人,瞭解男人的心,若是我真把娘子的事兒告訴了聖上,娘子不好過,越王和景將軍也會把我當仇人,我自己也不好過。既然娘子願意和解,那和解自然是最好的選擇了。”
蕭玉琢微微頷首,“周將軍打算如何和解?”
“慧芝一直恨惡娘子,我在更早的時候就看不慣景將軍……咱們是不是也算宿仇了?”周炎武呵呵笑了一聲,“可沒想到,事到臨頭,竟然是娘子爲慧芝和我,接生出我們的兒子來……”
周炎武長嘆了一聲。
廳堂裡除了他沉鬱的嘆息外,再無旁的聲響。
這叫廳堂裡的人,心口都有些悶悶的。
廳堂裡沉鬱的氣氛之中,只能隱約聽見冷風呼嘯刮過樹梢發出的嗚咽聲。
像是漆黑中的哀哭,叫人心頭生涼。
周炎武的眼眸微垂,神色隱在燈光中,叫人看不分明,無法猜測他此時究竟作何打算。
蕭玉琢盯着那跳動的燭光,沒有催促,卻是急速的推想着。
周炎武輕咳了一聲,緩緩說道:“娘子既接生了我兒,打從那日起,你我兩家的恩怨,就算了解了吧,娘子於那孩子有恩情,不知娘子可願……”
他話說了一半,突然擡起頭來看着蕭玉琢。
蕭玉琢被他沉沉似乎暗含了許多深意的眼神,看的一愣。
可願?可願什麼?
“娘子可願做那孩子的乾孃?認我兒爲義子?”周炎武目不轉睛的看着蕭玉琢。
蕭玉琢則被他這個要求,弄得一愣。
一時間不甚明白他爲何會有此要求。
“他雖沒了母親,卻還有將軍這頂天立地的父親在,我不過一休夫寡居的女人,認他爲義子,這……”蕭玉琢看着周炎武的表情,揣測他的用意。
周炎武笑了笑,“娘子真是謙虛了,娘子休夫不假,可景將軍亦或是越王,對娘子的情誼,周某豈是瞎子麼?且娘子如今又和長青幫的關三爺交好,娘子的勢力必會與日俱增。這孩子命苦,可憐。
他來到這世上之前,他娘並不多麼在意他,也不心疼他。我因着他孃的緣故,也疏於對他的憐恤之情。叫他這般悽苦的來到這世上,他如今還能活着,實在是個奇蹟了,也是娘子給的恩情。
娘子既接生了他,說明娘子和他有緣分。娘子多個義子,也叫我兩家宿仇做個了結,如此,豈不是兩全麼?”
周炎武說完,便看着蕭玉琢。
蕭玉琢眉頭微蹙,一時沒有表態。
周炎武指了指她手邊的茶盤。
茶盤裡放着那些票券,值百萬錢,“這錢我不要,請娘子帶回去。聖上身邊樑常侍的打聽,我給搪塞了回去。他在宛城待不長,娘子避着他就是。也算是那晚,娘子救我兒的恩情,我償還了。”
蕭玉琢微微頷首,“多謝將軍。”
周炎武看着她,眼中分明含着期待。
但他動了動嘴,卻沒有再說出口來。
蕭玉琢輕嘆了一聲,“將軍是府兵出身,卻得了聖上的信任,按說將軍的前途纔是不可限量,可將軍卻要兒子認我爲乾孃,莫不是將軍有什麼難以言說的隱情?”
蕭玉琢這麼一問,周炎武的臉色立時變了一變。
他看着蕭玉琢的眼中,滿是愕然。
蕭玉琢笑了笑,“我果然猜對了。”
周炎武皺着眉頭,別開視線。
難怪,難怪她已經在宛城這麼長時間,聖上卻還不知道她在這兒,沒有派人前來將她捉拿回長安。
原以爲是李慧芝想趁着她在宛城的時候,以報私仇,所以沒有告訴聖上。
畢竟她被捉回京城,等着她的結局未必是死。
可如今看來,是周將軍自己也不想告訴聖上,加之他府兵的出身,很有可能讓他效忠的人,並非當今身上。
大夏國內,有兩大類兵馬。
一種是聖上親兵,直接由國庫出資供養。像景延年曾經帶的羽林軍,神武軍等。
還有一種,是由地方政府供養,稱爲府兵。非戰時,府兵會隔一段時間,調換到長安效職。這些兵馬歸兵部統籌,爲南衙軍。
周炎武是從南衙軍裡提拔上來的,他曾經也想效力羽林軍,卻沒有被選中。
“將軍既是有隱情,那我便不多問了,免得將軍爲難,我們之
間剛緩和的氣氛,又變得格外緊張。”蕭玉琢笑了笑。
周炎武卻是看了她一眼,忽而說了一句,“天下將不太平,我欲將兒子認在娘子身邊,也是可憐他,想要多爲他謀一條生路。”
“如今太平盛世,不太平這話……從何說起?”蕭玉琢不由問道。
周炎武卻是再不肯多說,只看着她,等她答應或是拒絕。
這時側間裡傳來孩子的啼哭聲。
只是哭聲孱弱,如小貓。
不像她家重午,那一扯開嗓子嚎哭,就是天崩地裂,房頂都要被掀翻。
當了母親的人,可能心都會格外的柔軟。
蕭玉琢聽聞這哭聲,就有些動搖了。
周炎武又叫人將孩子從隔間裡抱了過來。
蕭玉琢看着那小小的嬰孩,那麼小,臉兒還沒有巴掌大。
緊閉着眼睛,小嘴兒張着,嗚啊嗚啊的哭。
“他是不是餓了?”蕭玉琢忍不住問道。
“娘子給個話,這就把他送回去。”周炎武說道。
蕭玉琢輕嘆一聲,“罷了……就當我多個兒子吧。”
周炎武立時起身,拱手向她行禮。
奶孃抱着小小的孩子,連忙跪下,給她磕了三個頭。
“請娘子爲他賜名。”周炎武說道。
蕭玉琢挑了挑眉梢。
周炎武立即解釋了一句,“娘子是有鴻運之人,這孩子卻命不好,早產來到這世上,若能得娘子賜名,定能好生活着,長大成人。”
蕭玉琢想了想,她還真是運氣好,過勞死非但沒死,還讓她以郡主至之尊在這世上活了過來。
或許這早產的孩子,真能沾沾自己的福氣,也命大些?
“將軍若盼他健康長壽,那‘長康’如何?”蕭玉琢緩聲說道。
周炎武連忙頷首,“多謝娘子賜名。”
丫鬟和奶孃一道上前,抱着孩子,跪在蕭玉琢面前,給她敬茶。
蕭玉琢正要把茶盤裡的票券給那孩子,當做認親之禮。
周炎武卻再次拒絕了,“娘子若誠心認他爲兒子,求娘子收起這錢財。”
蕭玉琢側臉看向周炎武,“我既是他乾孃了,如何能不給他個見面禮呢?”
周炎武笑了笑,“娘子若心疼這兒子,只盼娘子能把聚鮮樓和煙雨樓的紅利,給他一成。”
蕭玉琢聞言一愣。
她身後站的梅香和菊香都擡眼向周炎武看去。
這周將軍可真不傻!也是實打實的在爲他這個早產的孩子打算。
如今這錢財雖多,可畢竟是死的。
聚鮮樓和煙雨樓的一成紅利,一年兩年的,他絕拿不到百萬錢,但日後會越來越多,且是活用的錢。
哪怕這孩子將來不成器,也不用愁吃喝生計,可以活的逍遙自在了。
“好。”蕭玉琢笑了笑,“周將軍說得對,我既心疼這兒子,就該給他個長久的生計。還請將軍備筆墨。”
……
蕭玉琢的車架平平安安的從周將軍府出來的時候,守在府外,隨時等着放火燒了周家的人,略微驚了驚。
甚至猜測這會不會是周將軍的障眼法,娘子根本不在車內?
卻見梅香掀開簾子,把腦袋都探出車外,伸手在口中打了幾聲呼哨,婉轉如鳥兒啼叫。
他們這才放了心,悄悄撤走。
……
豫和園會場最後幾場比賽,總算是順利的進行完了。
蕭玉琢爲躲着樑恭禮,不和他撞見,這幾天都沒有去豫和園。
所有的事情都交給陳曦月來統籌安排。
倒是把她的膽量都給鍛煉出來了。
如今她也能昂首挺胸,頗一副掌家之主的模樣,從容淡然的安排處理各種事物。
便是一時哪裡出了紕漏,忙亂,她也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倒是和她家玉娘子頗有幾分神似了。
煙雨秀宛城的活動,最後前三甲的名次排出來。
原本能拿第一的芙蕖,卻是再最後兩場的表現中,出現失誤,先是字寫錯了一個,後是彈琴錯了一個音。
這讓她的分數受到影響,屈居第二。
倒是那胡人甚是耀眼,一舉奪魁,拿走了煙雨樓的獎勵五十萬錢。
“芙蕖可惜了的,出現兩次那麼小的失誤,結果只拿到了十萬錢。”竹香看着結果,搖頭嘆息。
蕭玉琢卻是笑了笑,“她這是聰明,懂得在入宮之前,就收斂鋒芒。”
竹香微微一愣,“娘子是說,她是故意出現失誤的?可是那錢財她就少得了好些,進宮之後,還需要上下打點。”
“她身後有煙雨樓支持,煙雨樓能給她的,又豈止十萬五十萬?”蕭玉琢笑了笑,“芙蕖是個聰慧的,只盼我沒有看錯她。”
竹香連連點頭。
菊香從奉了一碗茶湯進來,“娘子可要出去轉轉?樑內侍在宛城的這幾天,娘子一直都悶在院中。婢子聽外頭敲鑼打鼓的,應該是人已經送走了。”
“不能去送送芙蕖,倒有些遺憾了。”蕭玉琢輕嘆一聲。
“娘子不是叫曦月去了麼,意思已經到了,她定會明白娘子心意的。”菊香說道。
蕭玉琢點了點頭,“等曦月回來了吧,她回來,才說明樑恭禮他們是真的走遠了。這幾日在家,能一整天都看着重午,也沒有什麼悶的。”
她和景延年都住在玉府之中,卻一直沒有把小重午從東院挪到西院來。
一是因爲她擔心那奶孃不肯跟着過來,而小重午已經習慣了她的照顧,猛然換一個人,孩子定會不安。
二是她發覺東院的防衛確實較西院更爲嚴密。她不喜歡被人時時刻刻盯着的感覺,又擔心重午的安全。
不過是自己多跑幾趟腿的事兒罷了,還是不折騰孩子了。
是以這些天,她白日都呆在東院,重午睡了,或是天色晚了,她纔回來。
倒是常常撞見景延年,兩人拌幾句嘴,打個照面,也就過去了。
這般關係,比以往的橫眉冷對,似乎已進步了很多。
但兩個人中間,似乎總隔着什麼,不可跨越。
“娘子,曦月回來了,還帶回了好些枝從十里亭折來的春梅。”梅香從外頭捧着一大束將開未開的春梅。
蕭玉琢笑了笑。
她看着兒子,倒不覺得悶,她身邊的丫鬟,卻是望着那春梅心有嚮往。
“走,咱們也去十里亭踏春去。”蕭玉琢道。
陳曦月叫人送完了梅花,這纔回到煙雨樓。
豫和園的會場正在拆卸,煙雨樓的經營,如日中天。
這會兒天色尚早,煙雨樓裡卻已經熱鬧起來。
她在後院處理着事物,安排着人清算整個豫和園活動的各項開支收入。
正忙着,卻有個小夥計,匆匆忙忙的從前頭大堂裡跑過來,“月娘子,您快去看看吧?”
陳曦月皺眉擡頭,“不是叮囑過你們許多次了麼?遇事兒不要慌,慌有用麼?前頭出了什麼事?”
小夥計喘了口氣,“外頭來了幾個異邦人,說他們是來大夏做生意的回紇人,聽聞了煙雨秀宛城的活動,非要見見前三甲的佳麗。”
陳曦月冷哼一聲,“這事兒娘子不是已經交代過了,不必藏着掖着,直接告訴人,乃是宮裡派來的花鳥使,將三位佳麗接進宮中了。”
“小人說了,可那人根本不信,硬是嚷嚷着我煙雨樓故意自擡身價,不把他們這外來的客人放在眼裡,在前廳裡鬧事兒呢!”夥計不滿道,“這會兒都有好些客官了,他們這般鬧下去,影響了旁的客人!”
陳曦月皺眉,放下手裡的活兒,提步去往前廳。
“少主,這煙雨樓太不把咱們放在眼裡了,您要是不高興,咱們直接砸了這煙雨樓!”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拱手,對一個身材纖細,比他矮上一個頭的俊俏公子說道。
周圍的人立時對他們投來驚愕的視線。
陳曦月哼笑一聲,“喲,叫我瞧瞧,是什麼人要砸我這煙雨樓啊?”
那俊俏小郎君擡手擋住身後那幾個高大健碩的僕從,微微一笑,“媽媽你誤會……”
“奴家並非媽媽,人稱月娘子,這位郎君有禮了!”陳曦月上前招呼。
“我家主子說你是什麼,你就是什麼!”俊俏公子身後的僕從,不僅人長得壯實,說話氣勢更是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