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長生骨子裡倨傲,做事兒卻不馬虎。
不過三四日的功夫,便帶回了許多有用的消息。
“韋七郎在繡樓巷養了外室,因韋夫人不許他大婚前納妾,所以未擡進家門。”廖長生回稟。
蕭玉琢微微皺眉,“韋七郎已經及弱冠之年,有一兩房妾莫說在韋氏,便是一般的富貴之家也很尋常,韋夫人爲何不叫他擡進家門?”
廖長生臉色有些尷尬。
梅香竹香都好奇的看着他。
“你倒是說呀?”梅香忍不住催促道。
“呃……因爲韋七郎年少無知的時候,做出過些出格的事。”廖長生含混說道。
這吊人胃口的更叫人好奇了。
“什麼出格的事?”梅香追問。
廖長生吞吞吐吐好半晌,“他十三四歲的時候,喝醉了酒,誤闖了他嫂子的房間,爬上了牀……”
“噗——”蕭玉琢一口茶水噴了出來,“咳咳……”
梅香竹香連忙幫她撫背順氣。
“這是家醜啊,瞞着不就是了?”蕭玉琢狐疑,“越是禁着他,豈不越是……”
“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當晚他嫂嫂便投了井。”廖長生解釋道,“韋家費了好大的勁兒瞞着,所以這事兒也不算十分張揚,加之過去的時間久了,若非下力氣打聽,知道的人倒也不多。”
蕭玉琢緩緩點了點頭。
“韋夫人也曾給他討了兩房妾,可他非但不叫兩房妾室相安,反倒挑唆着兩人爲他爭風吃醋,以至於一個妾生生戳瞎了另一個妾的眼。韋夫人受不了,另一個妾也送人了,打從那兒,再不叫他納妾進門。”
廖長生打聽的倒是仔細。
也不知道這些事蕭家的伯孃們都知道不知道?
畢竟是人家的家醜,廖長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才問到的。他身在羽林軍,他的手段,蕭家人未必能有。
“也有說是韋家的姨娘庶子設計陷害韋七郎的,但韋七郎在花街柳巷確實有風流名聲。”廖長生又說。
“我知道了。”蕭玉琢點頭。
不管是姨娘庶子陷害,還是韋七郎着實不檢點。韋家這個環境都太複雜了。
十五娘雖好強,但本性善良,她嫁去韋家,還不是羊入虎口?
“如此看來韋七郎着實不是良配,這不是害了十五娘麼?”梅香低聲說道。
蕭玉琢點頭,可不是麼?
“不如將這些消息告訴三夫人?”竹香低聲問道。
梅香輕哼,“三夫人能信麼?郡主剛說了一句幫她打聽,你瞧她那反應?”
竹香皺起眉頭來。
“梅香說的對,”蕭玉琢點頭,“她必不會信我。”
“十五娘好可憐……”梅香唏噓。
竹香沉吟,“不如借旁人的口告訴她?”
蕭玉琢卻微微一笑,“任憑誰說,都不如她自己願意相信。”
梅香和竹香都茫然的看向她的時候,她卻擡頭看向廖長生。
“你說韋七郎在繡樓巷養了外室?那外室什麼來歷?什麼根底?明日晌午之前弄清楚。”
廖長生拱手領命,下一句話卻叫他一愣。
“明日午後,我們去趟繡樓巷。”
郡主要去繡樓巷做什麼?見韋七郎的外室?
不僅廖長生是懵懵的,就連陪着她來的兩個丫鬟都是茫然無知。
沒有掛將軍府徽記的普通馬車,停在繡樓巷一處院子外頭。
車窗簾子半掀,蕭玉琢坐在車內,向外看去。
透過敞開的院門,能瞧見院子裡頭收拾的乾淨利落,簡簡單單沒放什麼擺設。
一株碩大的梧桐樹在陽光下肆意舒展着枝葉,在地上灑落斑駁疏影。
廖長生打聽到,這女子家貧,就要被兄長賣到花樓裡的時候,遇見了韋七郎,也是她運氣好,被韋七郎一眼相中,買了下來,買了這處宅子養着她,已有一年半的光景了。
蕭玉琢從車上走下,竹香在前頭開道,進了院子。
那女子正坐在廊下繡花,聞聲回過頭來,“阿郎今日怎的來早了……你們是誰?”
蕭玉琢上下打量她,不同於長安女子的豐腴,她腰肢纖細,脖頸細白修長,一舉一動都如弱柳扶風,雙瞳剪水,真是我見猶憐。
她五官並不算十分出衆,偏生這一身嬌弱的氣質與衆不同。
蕭玉琢微微一笑,“在這世上,有些時候不是運氣好,而是謀事在人吧?”
那女子一愣,神色茫然,“這位娘子說什麼?”
“你的好運氣來了,就看你抓不抓得住。”蕭玉琢擡腳說道。
她打量那女子的時候,那女子也打量她,見她通身貴氣,舉止矜貴,身邊兩個丫鬟都是不俗,知她身份定不簡單。便是不認識也不敢得罪,淺笑上前行禮,“那真是白荷修來的福氣!娘子屋裡請!”
白荷,真是好名字。蕭玉琢笑着邁步進門。
賓主落座,蕭玉琢自然而然的做了主位。
白荷懂事的坐在不近不遠的微末之處,只是她沒想到,蕭玉琢一開口,就叫她立時窘迫起來。
“做人外室不是長久之計,青春美好又能有幾年?紅顏老去,郎君可還會長情?”
白荷一滯,“娘子是什麼人?”
“是你的貴人,幫你改變命運的人。”蕭玉琢笑道。
白荷渾身緊繃,“娘子的話,妾聽不明白。”
“韋七郎將你養在這裡一年多了,可曾給過你什麼承諾?”蕭玉琢笑問。
白荷皺眉不答。
“可曾給過你傍身之物?可曾答應何時擡你進門?可曾叫你生下一男半女?”
一個個的問題,叫白荷的臉色越發煞白。
這院子乾淨卻簡單,屋子裡的裝飾也並不華麗。
長安地價貴,韋七郎能有多少私房錢?更時常混跡風月場,能有錢爲她買下這宅子,估摸就費了不少勁兒。哪裡還有能力給她添置別的?
一個外室,靠的不過是自己最漂亮的幾年,從男人手裡撈足的錢財,即便日後郎君薄情,自己也能度日。
“韋郎大婚之後定會擡我過門的!”白荷皺眉說道。
蕭玉琢微微一笑,“你不像是如此天真的人。男人的話豈能當真?握在自己手裡的纔是真的,他什麼都沒給過你,只這一處宅子給了你,便是宅子上落得是你的名字,可你就能保證他沒辦法將宅子拿回去?”
白荷聞言,臉色卻霎時更爲難看。
“不會吧,這宅子卻也不在你名下嗎?”蕭玉琢挑眉道。
白荷黑下臉來,“你究竟爲何而來?”
蕭玉琢微微一笑,“我適才說了,我是爲改變你命運而來。你想有傍身之財?想進韋家的門?想讓自己下半生有兒有女有依靠?”
白荷隨之點頭,誰不想啊?
“那你就得聽聽我怎麼說。”蕭玉琢面上笑容,如荷初綻。
“娘子請講?”白荷神情防備。
蕭玉琢衝竹香點了點頭,竹香梅香退到門外,竹香耳聰目明,留心四下無人,輕咳了一聲。
蕭玉琢這才緩緩開口,道出她此行的目的。
白荷聽完她的安排,面上猶豫不決。
她攥着自己的雙手,一會兒擡頭看看蕭玉琢,一會兒又低頭皺眉,摳着自己的指尖。
“好是好,可也太冒險了,萬一……”
“萬一你在韋七郎心中並不是那麼重要,你也可看清了這男人的真正嘴臉,拿着錢財遠走高飛,離開長安,不論到哪裡,憑着你的相貌身段,還愁嫁不了好人家?過不上好日子?”蕭玉琢的聲音,帶着莫名的蠱惑力。
白荷眉頭皺的緊緊的,削尖的下巴都微微顫抖。
“你好生想想,他或許也不止你一個相好,你若不肯,我或許能找到旁的人。”蕭玉琢霍然起身,向門外走去,“在我找到旁人之前,你還有機會。”
這話說是寬限,倒不如說是催促。
一直猶豫不決的白荷立時咬牙,將心一橫,“萬一韋郎不肯維護我,娘子能保證我的安全嗎?”
“你當初自願被哥哥賣去花樓的時候,難道不是冒險一搏?富貴險中求,從來沒有萬全之策。”蕭玉琢微笑,“我只能盡力保護你。”
白
荷一怔,見自己的底細都被兜了出來,料定了自己不答應也不會有好果子吃,咬牙道:“我答應娘子。”
蕭玉琢點頭,“梅香,給她。”
梅香從袖中掏出半張面值一萬貫的飛錢。
白荷猶猶豫豫的接過,心下還有些難以安定。
“進奏院的飛錢,大夏境內各地錢務都可兌換。不過你若辦事兒之前,就攜了這飛錢離開長安,”蕭玉琢微微一笑,“我也是不怕的。”
“不敢。”白荷恭敬行禮。
蕭玉琢一行上了馬車,她還站在院中恭送。
“她真同意了?”梅香有些興奮,“這辦法能成麼?三夫人真會改主意麼?”
“也不覺得她如何漂亮啊?韋七郎爲何獨獨養了她在外頭?”
“那小鼻子小嘴兒的,十五娘肯定不是她的對手啊?”
梅香不住的嘀咕,竹香踢了她一下,她還沒閉嘴。
“你話太多了。”竹香終於忍不住,說道。
梅香瞪眼,正欲和她爭辯,這才瞧見蕭玉琢望着車窗簾子,怔怔出神,根本沒聽到她的話。
“郡主想什麼呢?”梅香輕聲問道。
馬車卻猛地停了下來。
蕭玉琢這纔回神,“我在想,這世上除了孃家和夫家,女子還有什麼立身之本?”
梅香竹香對視一眼,還想着和離呢?
停下的馬車卻半晌都沒再動。
“怎麼回事?”竹香朝外問道。
“回姑娘,前頭巷口堵住了。”車伕回道。
這時候並不是出行高峰,怎的會堵了呢?
蕭玉琢微微皺眉,也不是很急,便坐着繼續思量。
可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馬車往前挪了不到一步。
“怎麼回事?”她終於有點兒急了。
“婢子下去看看?”竹香問道。
蕭玉琢看向一旁,“推開車窗。”
梅香聞言點頭,猛的將車窗推開,掀起簾子。
窗外恰有一人剛擠出擁堵的車馬,透了口氣,側臉看過來。
“唷,好漂亮的小娘子。”語氣透着驚豔和輕浮。
梅香臉色微變,“呸!”
猛的放下車窗簾子來。
窗外那人朝馬車前後左右看了看,沒瞧見徽記,這車架也甚是普通,便敲着車廂道:“前頭都堵死了,一時片刻怕是過不去,小娘子坐在車裡多悶吶,不如下來走走?”
“哪裡來的登徒子?這般輕浮?”梅香罵道。
“小娘子不願下車也無妨,我這裡有上好的顧諸紫筍,遇上娘子也是緣分,不如一起品品?”那人調笑道。
梅香怒極,她家郡主何時受過人這般調戲?
蕭玉琢卻猛的按住梅香的手,忽而開口,“郎君竟有顧諸紫筍,小女子淺薄,聽聞這茶只貢品,民間買不到的?”
“沒錯!娘子識貨!”窗外那人立時興奮起來,“民間當然買不到了,我爹是京兆府尹,我想喝什麼好茶沒有?”
京兆府尹?韋氏?
車裡的人都是一愣。
蕭玉琢輕笑開口,“那郎君是?”
“韋家七郎,娘子可是要邀我一同吃茶?”車窗外的韋七郎興奮的搓手,當即就要攀着車廂爬上車轅。
車伕牽着馬,正往前張望,見狀一驚,“你做什麼?”
“你家娘子邀我吃茶,莫要礙事!”韋七郎哼道。
“好生放肆!”竹香摩拳擦掌,正要出去。
卻只聽噗通一聲。
緊接着一聲慘叫。
梅香連忙掀開車窗簾子,只見韋七郎倒在地上,胸前印着個大腳印子。
廖長生負手而立,神態倨傲冷漠。
“嘿,這年頭兒好事兒的人真多!”韋七郎瞧見車裡的人也在看,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扎着架子要和廖長生打架。
廖長生搖搖頭,“勸郎君好生離開,切莫多事。”
“我呸,你算個什麼東西?知道我是誰麼?就敢多事!”韋七郎耍橫。
廖長生微微皺眉,“你是誰,有什麼關係?”
“我呸,口氣好狂妄啊!我是誰有什麼關係?告訴你,老子是你惹不起的人!”韋七郎指着他的鼻子罵道。
“手賤。”廖長生猛的擡手握住他的指頭,輕輕一撇。
“嗷嗷嗷——”韋七郎慘叫。
梅香看的興奮,幾乎要拍手歡呼,她火上澆油的衝廖長生喊道,“他還想上來吃茶呢!”
廖長生飛快出手,在他臉上啪啪甩了幾個響亮的耳光,“嘴賤。”
“他都扒着車廂,爬上車轅了!”車伕又補了一句。
廖長生握住他的手,猛的使勁兒,只聽咯咯兩聲響,又往他腳上猛的一踩。
韋七郎的聲音已經不能用悽慘來形容了。
“你給我等着!”韋七郎退了兩步,“混蛋們都被堵到哪兒去了?老子都要給人欺負死了,你們還不死過來?”
車馬擁擠的巷子被疏通了些,立時有好幾個小廝跑上前來,“郎君,何人如此大膽?”
“是爺們兒站着別跑!”韋七郎指着一動不動的廖長生道。
“原來是他。”小廝們正要一擁而上。
韋七郎卻擺手,“不,去京兆府調人馬來!告訴我爹,有人要當街謀害他親兒子!”
廖長生微微皺眉,“得饒人處且饒人,我並未傷你筋骨,不過給你小小教訓。”
“現在知道怕了?晚了,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韋七郎望着馬車,呵呵一笑,“你的命我要,這馬車裡的人,我也要。”
梅香登時大怒,“放肆!”
韋七郎一面叫人攔住馬車,一面叫人去京兆府調人馬來。
廖長生上前一步,“還是不要將事情鬧大比較好吧?”
韋七郎囂張一笑,“你跪下陪個不是,車上的娘子陪我吃杯茶,這事兒就罷了。”
廖長生搖頭,“我的意思是,這點兒小事兒鬧到聖上面前,不合適。”
“切,”韋七郎好似聽到了什麼可笑的笑話,“你當聖上天天閒着沒事幹麼?這點小事兒,豈會驚擾到聖上?”
廖長生抿脣,似在忍耐。
韋七郎卻得寸進尺,“來,你先跪下叫聲爺爺,叫我聽聽?”
見廖長生黑着臉,絲毫沒有服軟的意思,韋七郎又叫囂起來,“去去去,快回京兆府調人馬過來,我倒要看看他的骨頭是有多硬?”
廖長生回頭往馬車上看了一眼,從袖中抖出一枚銅質的令牌來。
韋七郎先是一愣,眯眼細瞧那令牌之後,臉上的表情就有些僵硬,他抽搐着嘴角道:“混蛋們回來……不,不用去叫人了……呵,呵呵,都是自己人,一場誤會……”
廖長生微微點頭,將令牌收起。
周遭被堵在巷子口看熱鬧的人不少,韋七郎抹不開面子,想上前拍一下廖長生的肩膀,表示下親密找回點兒臉面來。
他上前一步,手都擡起來了,卻發現廖長生人高馬大的,他卻是有些夠不着。
“罷了罷了,怎的不早說你是誰?若是早些說出來,也免得一場誤會!”韋七郎看了馬車一眼,嘿嘿一笑,“明白了明白了,原來將軍也懼內呀?”
廖長生一愣,狐疑的看了馬車一眼。
將軍懼內,這話從何說起?
“走吧。”梅香得了蕭玉琢示意,關上車窗拉下簾子朝外吩咐道。
廖長生拱手領命,見前頭巷子已經疏通,卻因爲衆人都停車看着這邊的熱鬧而未能走通,他便先行一步,走到巷口和韋七郎所帶之人合力疏通。
蕭玉琢在這兒堵了近一個時辰,馬車才慢騰騰的出了興化坊。
韋七郎站在原地,看着遠去的馬車,擡手摸臉。只覺被廖長生扇了幾巴掌的臉火辣辣的疼,像是被扇去了一層皮肉一般。
他冷哼一聲,黑着臉向外走。
“郎君不去看白娘子了?”隨從上前問道。
韋七郎指着自己的臉,恨恨的說:“這樣子還怎麼去?”
隨從低眉斂目,不敢吱聲。
韋七郎勾了勾嘴角,聲音泛着陰冷,“敢叫我這麼丟臉,我也不能讓他好過!”
廖長生護送着蕭玉琢回到府上,連忙去了前院書房,一動不動
的跪在書房外頭。
景延年回來之時,他已經跪了半個時辰。
“這是怎麼個意思?”景延年停在他面前,垂眸看他。
“卑職給將軍惹禍了。”廖長生垂頭,沉聲說道。
景延年呵的笑了一聲,“我叫你去聽夫人差遣,你卻惹了禍回來?得罪了夫人?”
廖長生悶聲搖頭,“不是,卑職打了人。”
景延年好看的眉眼立時一凝,“你還打了夫人的人?”
“不是不是,”廖長生急忙又是擺手又是搖頭,“卑職打了韋家七郎。”
景延年這才慢慢騰騰哦了一聲,“夫人叫你打他一頓,讓他不敢娶蕭家娘子?唔,這可不是個好辦法。”
廖長生見不說不行,吭吭哧哧半天,才結巴說道:“不是,卑職打他,是因爲……他,他調戲夫人……見車上沒有徽記……要,要爬上車,說……說讓夫人和他吃一杯茶……所,所以……”
他話未說完,只覺周遭一冷。武將天生的敏銳讓他立時察覺到危險,他連忙住嘴,忐忑的擡頭覷了覷將軍臉色。
景延年分明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可他渾身散發的冷氣卻簡直要把人凍僵。
“打了就打了。”他開口道。
廖長生唔了一聲,“當時巷子口人多,韋七郎丟了面子,只怕心裡還記恨着,京兆府府尹就他這麼一個嫡出的兒子,只怕是得罪了韋家。”
“得罪就得罪了。”景延年緩慢開口。
廖長生小心翼翼看他,“將軍不罰卑職嗎?”
景延年輕哼一聲,“保護夫人不利,才該受罰。夫人交代你的事兒,都辦完了?”
“尚未,明後兩日,即可見分曉。”廖長生連忙答道。
“那還不去?”景延年不再理他,提步走進書房。
廖長生爬了起來,卻站在原地愣愣出神,“不是說將軍很是不喜歡郡主麼?怎麼對郡主這般在意?”
他皺眉想了好一陣子,忽而一拍腦袋道:“是了!郡主若在外頭受欺負,沒面子的還是將軍呀!將軍頂天立地好兒郎,如何能丟這個臉面?”
他如獲真知的點頭而去。
不曾想,韋七郎還真是沒有善罷甘休。
次日坊間便傳出與景延年不利的留言來——說景延年在興化坊的繡樓巷養了外室。
“此時有這番留言,景將軍定然最先想到是郎君故意散佈,”韋七郎的隨從不安道,“景將軍畢竟有權有勢,又有聖上寵信,會不會……對郎君不利呀?”
韋七郎靠着枕囊,兩隻腳翹在矮几上,一顆葡萄丟進嘴裡,眯着眼道:“郡主如何善妒跋扈,你沒聽說過?他既然會養了外室,就是怕郡主知道。我將這消息捅出去,他的秘密捂不住,你猜郡主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
隨從莫名打了個寒戰,“只怕不會輕易放過吧?”
“哈哈,”韋七郎放聲一笑,被扇了耳光的臉疼的他嘴角一抽,“哼,壽昌郡主可不是好惹的,景將軍家裡,只怕要天翻地覆了!內宅不寧,他哪兒有功夫找我的麻煩?”
隨從連連點頭,大讚郎君高明。
他正得意洋洋哼着小曲兒之時,卻忽有小廝飛奔進了院子,慌忙的一下子被門口的臺階絆倒,撲倒在地,“哎喲不好了,郎君快去看看吧!”
美滋滋吃着葡萄,拿冷水帕子敷着臉的韋七郎怒道:“你纔不好了,出什麼事了?好好說話!”
“白娘子!白娘子來了!”小廝急道。
韋七郎霍然起身,瞪圓了眼睛,“她,她來幹什麼?”
韋七郎扔下帕子,提步就要出門。
不曾想韋夫人的動作可比他快,他還沒走出院子,韋夫人已經派了家丁來,將院門看住。
“夫人說了,這事兒您不用出面,夫人會料理。”
韋七郎登時急了,“阿孃處理?阿孃她想怎麼處理?這是我的事兒!”
白荷一身素白,手裡捏着帕子,盈盈弱弱的站在韋家的側門外,一手扶着肚子,一面輕輕抽泣。
她身形本就纖弱,一身素白,頭上一直簡單的白玉簪挽着發,垂頭抽噎,露出削尖的下巴,單薄的肩膀一抖一抖的,還真是叫人看着就心疼不已。
“這是韋郎的骨肉,我本不想上門糾纏,可……可我捨不得這一條性命,也不想讓韋郎的骨肉流落在外。若是韋郎肯認我,肯認下這骨肉,就將我們母子接近家門。若是韋郎不認……”白荷抽泣聲稍大。
周圍看熱鬧的唏噓一片,有些心軟的婦人雖不齒外室,卻對這羸弱可憐小娘子討厭不起來。
韋夫人幾乎要氣瘋,“說的比唱的都好聽,若真是替七郎考慮,她就不會大白天的站在韋家門口鬧!”
下人噤若寒蟬。
韋夫人擡着指頭指着外頭,“她不是想進韋家的門麼?去,將她帶進來,直接領道我面前來!”
韋夫人身邊的老僕婦得了令,帶着兩三個孔武有力的丫鬟出了門。
白荷一聽請她進去,卻是連連搖頭,哭的更是可憐,“我跟着韋郎許久,韋郎之所以不敢接我進門,就是因爲尊上兇悍嚴厲……韋郎不來,這門我不敢進。”
僕婦想要上前硬拽她。
白荷立時蹬蹬蹬倒退了好幾步,面色驚恐無助的左右看去,“我孤身一人,無所依仗,韋郎是我唯一的依靠啊……”
人羣裡早藏了蕭玉琢安排好的人,一面引動衆人輿論造勢,一面隨時留意着保護白荷的安全。
見韋家的僕婦要用強,便有幾個人喊道:“喲,光天化日的,韋家要害了這小娘子啊?”
“誰在血口噴人?!”那僕婦叫道,往人羣裡看去。
韋七郎的爹是京兆府府尹,平日裡多多少少肯定有的罪過的人,且官與民之間的不和自古都是一樣的。百姓們自發的跟着起鬨,還遮攔的將說話那人擋在後頭。
韋家的僕婦頂着輿論的壓力,當真不敢來硬的。
她這邊硬着頭皮動了手,萬一明日老爺被御史參上一本,她的命只怕也要到頭兒了。
“去,問問夫人怎麼辦?”僕婦指了個腿腳麻利的小丫鬟。
韋夫人一聽外頭情形,更是氣的面紅耳赤,“哈,真好!還威脅起我來了!這妖精,怕我打死她?我就當街打死她了又能怎樣?”
“夫人消消氣……”大丫鬟們爲她撫背順氣,紛紛勸道。
韋夫人坐下呷了口茶,忽而眼中一亮,聲音泛冷,“好,她不是怕我將她帶進來打死麼?帶着掌刑嬤嬤去,我就當街打死她!”
丫鬟嚇了一跳,“夫人別衝動……”
“這怎麼是衝動呢?一個外室,鬧到家門口來,就是故意讓我們韋家丟臉。我若不好生處理了,以後誰家的女兒還敢嫁到我們家來?”韋夫人微微眯眼,和蕭家的婚事就要成了,這個時候可不能出了岔子。
韋夫人冷冷一笑,“便是御史參奏,我卻也不怕。鬧上門的外室,打死就打死了,夏律也是站在主母這邊的!”
丫鬟們擔憂,“老爺畢竟是府尹,會不會對老爺的名聲不好?”
“老爺現在不在家,就說都是我吩咐的,我的名聲不打緊,如今七郎的名聲纔是最緊要!速去!”韋夫人一面吩咐人去對付白荷,一面又不放心的交代,“盯緊了七郎,別叫他這個時候露面!”
掌刑嬤嬤來到門外,一把按住了白荷。
“我家七郎根本就不認得你,誰知道你是哪裡來的野東西?竟敢攀誣我家郎君……”掌刑嬤嬤說着就要動手。
白荷一看這架勢,心裡已經怯了,但想到貼身放着的一萬貫飛錢,想到她賭贏了之後的舒坦日子,她硬着頭皮嘶聲說道:“是不是,你們叫七郎來和我相認?若七郎搖一下頭說不認得我,不用你們動手,我立時撞死在這兒!”
她嘶聲竭力的喊着,聲音孱弱中又帶着振聾發聵的味道。
“你們敢嗎?我敢一屍兩命撞死在這兒,你們敢叫七郎出來見我嗎?”白荷單薄的身影,連命都不顧的勇氣,素白的衣衫都顯得高大純潔起來。
壓着她的丫鬟們似乎都被她的氣勢震住,手下一鬆,掌刑嬤嬤一杖打下去,竟叫她一滾躲過了。
刑杖敲在長凳上,咣的一聲。
“住手!”一聲厲喝。
喧鬧的場面,霎時安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