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蘇紫沒有答案。有些絕症的病人,總以爲自己並無大礙,以爲只是普通的炎症,直到某一天,他突然痛得昏厥,突然咳出一口鮮血,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已病入膏肓。
蘇紫原先也以爲自己並無大礙。等生活的枷鎖鬆開了些,等她終於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以後,那些筮骨穿心的痛才慢慢浮出水面。
你有沒有上過手術檯?
當你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你甚至還可以虛弱地跟親友微笑,示意他們自己沒有事。那個時候麻藥還沒有完全過,你又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接着,半夜你醒過來。
傷口的痛一波又一波的襲來,連綿不絕,痛不欲生。你想叫,但周圍都沒有人。他們都以爲你好了,睡一覺就沒事了。但其實不是的,真正的痛苦纔剛剛開始。
你翻來覆去地疼,甚至後悔爲什麼要做這樣的手術,你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手術出了什麼差錯,爲什麼那麼疼,爲什麼?
沒有什麼爲什麼。
鈍感不是無感,不是麻木。鈍感只是在短暫的麻木後才把傷傳遞到你的痛感神經,在你以爲並無大礙之後,給你一個絕地反擊。讓你嘲笑自己的自以爲是,讓你嘲笑自己的故作堅強,因爲你根本還沒有體會到什麼叫真正的痛。
這個痛,刻着任之信三個字,像一個蠱,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在吞噬着心臟,每痛一下,心臟就一陣瑟縮。蘇紫並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痛也是毒,這個毒的名字就叫任之信,她戒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中毒有多深。她總是在噩夢醒來的晚上,大叫着“任之信”的名字,狹小的房間裡沒有人迴應。她開始哭,越哭越大聲,“任之信,任之信,任之信……”她叫着這個毒的名字,她口口聲聲呼喊着痛,但始終沒有人迴應,終於被眼淚淹沒。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蘇紫的恨才一點點氾濫開來,控制不住,怎麼能控制呢?
她像放電影一樣每天晚上都回放着回去。
她是主角,也是觀衆。
第一次見着他的時候,他是什麼模樣呢?啊,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第二次的時候,他質問她。她覺得委屈。那個時候,她怎麼能預料到故事竟是以這樣的方式開局呢?
第三次,他跟她講着別人的故事。她聽進去的是旁人的隱私,走近的卻是他的內心,應該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吧,任之信的名字開始着上了顏色。
第四次,不,到底是第幾次呢,他抱着她離開,帶她去了自己的家。那一幕,那麼深刻,她怎麼能忘記呢?她想,就是那一夜吧,那些不知名的情愫都在生根萌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