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可能會變成這樣了呢?一直以爲他以爲自己是溫和的,自持的,冷靜的,理智的,即使他選擇了蘇紫,他都一直覺得時局在他的控制之內,但蘇紫就這麼消失了,像空氣一般,完全沒有預兆。
他坐在客廳裡,眼前浮現的全是她。她庸懶地躺在他的懷裡,手裡的書掉在了地上,入睡的時候嘴角還帶着微笑;她圍着圍裙突然從廚房裡出來,手裡還拿着鍋鏟:“沒醬油了,你快下樓買一瓶嘛!”;她把CD放進碟機,然後被他帶着旋轉,旋轉,旋轉,一圈一圈的笑聲灑滿房間;她在陽臺上扔出了一塊飛碟:“皮皮,去!”然後拍拍叼着飛碟的皮皮,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只有這個時候,任之信才驚覺,蘇紫的笑聲,說話聲,哭泣聲,她每一次呼吸都留在這裡,甚至不需要費力,他睜開眼,閉着眼,他都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這樣的存在是無聲無息的,卻帶着銳不可當的穿透力,織成一張密不透封的網,鋪天蓋地席捲而來,他只能待在原地,不能動,不能想,不能跑,不能追。
蘇紫留下的回憶,不同於那些煙視媚行的女子,她從黑白之間迤儷而來,接着着墨,一點點摻,一點點兌,顏色漸漸變得溫和,最後成就一副人間煙火。
是的,於任之信而言,他見過太多火樹銀花的女子,千嬌百媚,生姿搖曳,不是一尾絢麗的紅,便是一抹晃目的紫,惟獨蘇紫,更像一楨泛黃的老照片上被人間煙火着上的顏色,昏昏黃黃,一眼看去便覺溫暖人心。這世間,還有什麼比這四個字更重要的呢?原來,等她消失了,等她不見了,任之信才發覺,蘇紫是獨一無二的。
就是這麼一個對他而言獨一無二的蘇紫,他一開始並非如此。他總覺得只是喜歡,他甚至還做着金屋藏嬌的美夢,他甚至還想着兩全其美的法子,他恍然未覺,自己從來沒給過她承諾,甚至從來沒打算給過任何承諾。他內心無比清楚,即使他擺脫了周蔓娟,他也不見得會娶蘇紫,他想到這裡,連自己都爲自己齒寒。任之信,你口口聲聲的愛,竟如此自私?
就在那些天,任之信被自己折磨着,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堪,他甚至想一走了之,這是他平生第一次開始懷疑人生。
這一跤跌得不輕,他渾渾噩噩地胡思亂想,愛情對他而言,當然不是唯一。但他卻從蘇紫的離開想得更深更遠,他想到她,她從未主動要求過他什麼,任何時候都是默默承受,她甚至倔強地不接受他的禮物和饋贈,在他的人際生涯裡,人只有兩種,好看的和有用的。人與人的關係就是利益的利用和合謀,是各取所需,是道不同不相爲謀。
他不相信不求回報的感情,所以自然地以爲他能給的只有那麼多,他更無法理解心甘情願的涵義,所以不能承受失去的痛苦。
任之信,縱使你春風得意,坐擁江山,哪又如何?除了蘇紫,你去哪裡找這麼一個死心塌地的人?
任之信,枉你自命不凡,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可你連一個人也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