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軍省軍事課長田中新一說:武藤同學,你彆着急,我繼續幫你。他跟軍需部門聯絡,最後決定:把國內沒戰鬥任務的師團的彈藥拿出來,投入中國戰場。
第一批動員的3個師團陸續出發了:廣島第5師團、熊本第6師團經朝鮮乘坐軍列由陸路開抵天津;姬路第10師團直接由海路在天津大沽口登陸。
在電影紀錄片《皇軍一旦走向戰場》中,有這樣一段描寫:
日中戰火燃起,爲捍衛我權益,徵兵令雪片般飛向全國。正四處奔波尋找被誘拐的妹妹的伊藤清作,告別了家鄉的父老,放棄了鐵廠的工作,拿起正義之劍。在工廠裡因可愛的娟子而與伊藤反目的卡車司機須田、整日酗酒而惡名在外且使老母傷透了心的德山,在此國家非常時期,也都深明民族大義,不愧爲大和魂之熱血沸騰的日本國民……
一個伊藤,一個德山,一個須田;N個伊藤,N個德山,N個須田,田裡的農民,山上的礦工,村裡的地痞和城裡的流氓,紛紛接到徵兵令,扛着槍來到中國。
石原雖然被武藤氣得夠嗆,但在定下來的作戰計劃中,想得還是很周到。爲保證保定會戰的側翼安全,他親自制訂了察哈爾作戰計劃。
在這個計劃中,板垣第5師團在獨立混成第11旅團的掩護下,沿平綏鐵路,進攻察哈爾、山西、綏遠;關東軍編成以東條英機爲指揮官的察哈爾派遣兵團協同作戰;谷壽夫第6師團、川岸文三郎第20師團沿平漢線南下;磯谷廉介第10師團沿津浦線南下,向保定滄州一線進擊。
南口第一個跳進我們的視野。紅藍兩個箭頭不約而同地指向這裡,然後猛地碰撞,落了一地彈片。
南口是長城居庸關線的隘口,在北平西北方向45公里處,是燕山與太行山交會處,平綏鐵路由此入山,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南口失,察哈爾失,山西和綏遠門戶洞開。
七七事變後,一個月裡,軍政部長何應欽召開了33次軍事會議,調到南口布防的是中央軍第13軍,軍長湯恩伯。1937年8月初進入南口後,湯恩伯立即派人搶佔兩側高地,他把總指揮部設在河北懷淶。
這是湯恩伯譭譽參半的抗戰生涯的起點。
這一年他37歲,但已是率領第13軍在南口禦敵的前敵總指揮了。寫到這兒,得說一下:在八年戰場上,中日雙方將領的年齡差距非常大,日軍將領幹到中將師團長級別的,基本上都是50多歲了。在日軍中,很難看到越級提升的現象。而中國將領幹到師長乃至軍長的位置上,很多都是30來歲的人。所以,八年抗戰,在一線,是30多歲的人和50多歲的人的較量。
平津陷落後,中日間第一場大戰落在了小湯肩膀上。
對小湯而言,後來長時間盤踞中原,被對手指責軍紀敗壞,加上後來解放戰爭中一敗塗地,所以給我們的印象不怎麼樣。實際上,那批將領中最無能的顯然是蔣鼎文之類的,小湯在裡面還不算壞的,而且還有自己的特點的,加上有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畢業文憑,所以很早就納入蔣介石的法眼。後者一生信任本省浙江人,所以認爲這個小湯可做肱骨之臣。小湯在忠心這一點上確實沒叫蔣失望,至於在抗日戰場上,雖然難稱優秀,但也算中規中矩。
在南口正面佈防的主力,是第13軍第89師羅芳珪(黃埔軍校4期,湖南衡東人)團。羅團長8月初率軍進入南口後,立即佔領龍虎臺、火車站、南口鎮三處要地。他在火車站、南口鎮放了少數兵力,主力佈置在龍虎臺一線。很快日軍獨立混成第11旅團就壓過來了,在小股部隊襲擊了火車站後,隨即猛攻南口鎮和龍虎臺。
在龍虎臺主陣地,羅芳珪下令:無論日軍炮火怎麼猛烈,都不準全力還擊,他把所有的機槍都放到了陣地兩翼,中間拉出空當,讓兩個排在那裡零星還擊,更多的士兵們都在工事後悶着頭,腦袋上蒙了一層又一層塵土。日軍打了一陣,見對面火力微弱,就大了膽子,放過來兩個中隊。
日軍近了,又近了。
進入中國守軍陣地百米之內時,羅芳珪一聲令下,陣地兩翼的捷克式機槍組成強大的交叉火力網,同時開火,手榴彈雨點般砸向日軍,十分鐘內,日軍的這兩個中隊就全部報銷了。
4個小時後,中國陣地不失。這時候,日軍30多輛坦克已經氣喘吁吁地趕到。日軍再次發起猛攻,到8月13日,羅芳珪團傷亡開始增大。
當年日軍的坦克,尤其是輕型坦克,有點像超級玩具,不但樣子卡通,而且裝甲不厚,炮火也一般。但由於不少中國士兵沒見過坦克,所以還是有一定的威懾力的。對付坦克,辦法也簡單:炸履帶。
羅芳珪叫士兵2人一組,匍匐着摸過去12名,每個人都揣着手槍,胳膊下夾着集束手榴彈。靠近坦克後,把手榴彈塞向坦克下面,然後迅速滾向一邊。隨着連續的爆炸聲,有4輛坦克癱了。但在隨後的戰鬥中,羅芳珪肩部和肋部中彈,負了重傷,到26日全團官兵已經戰死1000餘人。
羅芳珪團浴血南口時,其他陣地上的第13軍守軍也與日軍陷入了激烈的戰鬥。
到8月16日,日本中國駐屯軍司令部不得不調板垣第5師團加入對南口的圍攻。
對板垣來說,這次他不再是簾子後面的參謀,而是提着刀上陣的中將師團長了。他在1937年3月上任之前,石原莞爾想推薦已當上關東軍參謀長的板垣做陸軍大臣,但陸軍次官梅津美治郎反對,於是作罷。
板垣指揮的是來自廣島的第5師團。
日本軍隊的編成有個特點:以聯隊爲單位,某個聯隊的士兵,集中來自日本的一個區域。也就是說,每支部隊的戰鬥力,跟編成地的居民特點即民風有密切關係。如第4師團在大阪編成,士兵來自大阪及其周邊,這一帶居民素重商業,民風精細,戰鬥力自然也就不行。而熊本(熊本縣)、金澤(石川縣)、鹿兒島(鹿兒島縣)、鯖江(福井縣)等地,民風強悍,組成的部隊戰鬥力也就很強。尤其是九州島的熊本、大分、佐賀等縣,向來盛產將佐,士兵更是能打。
廣島雖然位於日本的本州島,第5師團的士兵來自廣島、島根、山口三縣,但士兵的戰鬥力可比九州兵。日清甲午戰爭爆發後,第5師團在朝鮮登陸,成爲日本現代陸軍諸師團中第一個與外隊對陣的師團。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作爲主力直撲新加坡,俘虜10萬英軍,成爲該師團輝煌的頂點,那時候的師團長正好是北平特務機關長鬆井太久郎。
現在板垣指揮的第5師團,轄第9旅團(旅團長國崎登少將)和第21旅團(旅團長三浦敏事少將),下面是步兵第11聯隊(聯隊長長野佑一郎大佐)、步兵第41聯隊(聯隊長山田鐵二郎大佐)、步兵第21聯隊(聯隊長慄飯原秀大佐)、步兵第43聯隊(聯隊長大場四平大佐),以及野炮兵、騎兵、工兵和輜重兵聯隊。
於是小湯一下子危急起來。
早在8月13日,南京就把衛立煌(行伍出身,安徽合肥人)第14軍派了過去,從石家莊增援南口、懷淶一線。日本人雖然愛吃乾飯,但終究不是吃乾飯的。日本中國駐屯軍司令部隨即從第6師團中抽出牛島滿(日本陸軍士官學校20期,鹿兒島縣人)旅團在門頭溝進行攔截。在這種情況下,蔣介石又親自跟閻錫山電聯,問能不能把傅作義第35軍派過去增援南口。閻錫山痛快地答應了。但傅作義剛到懷淶助戰沒兩天,就又不得不回去:因爲東條英機率察哈爾派遣兵團已直撲張家口。不過傅作義還真夠意思,把帶來的主力給小湯指揮,自己只帶了兩個旅回援張家口。這件事叫小湯記了一輩子,後來一直稱傅作義爲“傅大哥”。
但板垣的第5師團果然能打。到8月25日,在連續陷落中國守軍陣地後,又猛攻橫嶺城和居庸關,長城線上的守軍很快處於被日軍包圍的態勢。26日午後,湯恩伯只好下令突圍,南口、懷淶一線失守,其本人退到涿鹿,到此時第13軍兩萬多人,跟日軍血拼掉了一半。
張家口那邊,東條英機也惦記着露一手。這一點對他來說很重要。他不是給板垣看,而是給後者軍中最好的朋友石原莞爾看。石原其實死也看不上東條,後來石原被逐出陸軍中央,下放到關東軍當副參謀長,而參謀長正是東條,兩個人一直吵架,最後雙雙被調離關東軍。
這裡的中國守軍的前敵總指揮是從第29軍師長升任第68軍軍長的劉汝明(行伍出身,河北獻縣人)。在過去第29軍那批人裡,劉雖然幹到師長,但卻屬於不起眼的人物,在打仗這件事上難稱出人頭地,他的對手東條英機更是如此。石原爲什麼瞧不起東條,就是因爲此人除了有點毅力外,其他無可道之處(石原曾嘲諷東條,無論升到什麼位置,腦子仍是上等兵)。但在此時的張家口,你還別說,東條還真沒費多大的勁。因爲此時日軍正氣盛,所以進展得十分順利,到8月24日已切斷平綏鐵路,三天後就攻陷張家口。隨後,東條率軍沿平綏線兩側進犯,到9月11日,大同、包頭、歸綏(呼和浩特)等重要城市依次陷落。
南口之役是平津事變後中日將領的第一次實戰。
湯恩伯打仗有個特點,就是喜歡帶着有線電臺到一線指揮。打內戰時是這樣,在南口、懷淶跟日軍拼時也是這樣。對那邊的板垣、東條等人來說,打起來後也都跑到了一線。這不是說他們有多不怕死,而是沒什麼戰役經驗。中日大戰爆發後,日軍除極少數上歲數的將領有日俄戰爭的經驗外,絕大多數將佐都是第一次參加實戰,比如山下奉文(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18期,高知縣人)這個級別的,作爲少將旅團長,七七事變後,他所在的第20師團從朝鮮增援京津,由於此前壓根沒實戰經驗,所以上戰場後跟演習一樣,提着刀站在步兵身後指揮,當時差點被中國士兵打死。當然,後來有經驗了,日本將軍一級指揮官就開始往後躲了。
爲了更好地指揮,日本人取消了日本中國駐屯軍的建制,新編成華北方面軍,以陸軍教育總監寺內壽一大將爲司令官,參謀長岡部直三郎少將(日本陸軍士官學校18期,廣島縣人),統領第1軍(第6、第14、第20師團)和第2軍(第10、第16、第108師團),司令官分別爲香月清司(日本陸軍士官學校14期,佐賀縣人)和西尾壽造(日本陸軍士官學校14期,鳥取縣人),第5師團、第109師團和河邊旅團爲直屬部隊。
南口正在打着的時候,沿津浦路南下的日軍第10師團攻勢頗順。津浦路北段及永定河東段南岸本是第1戰區第1集團軍總司令宋哲元的防區,但宋到保定後不久就又請假休息去了,把擔子都壓在了馮治安肩上,後者從北平退下來後似乎也丟了精氣神,沒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對磯谷廉介來說,他的第10師團在天津登陸後,幾乎就沒遇到阻擊,作戰變成了強行軍,過青縣、滄州、德州、高唐後,一擡頭,發現到了黃河邊。
抗戰初期,華北的局勢比想象中的要糟糕很多,局部雖然有血戰的光彩,但總的來說沒形成有力抵抗,多數陣地在日軍的第一次衝擊下就沒了。跟幾年後以湖南爲主的中南戰場比,華北戰場上大多數****將領和士兵的戰鬥意志總差那麼一塊。
平漢線這邊,日軍三路威逼保定。
但在中路擔任主攻的日軍(谷壽夫第6師團、土肥原賢二第14師團等部隊)遲遲沒動靜,士兵們抱着槍在北平和永定河之間的平原上集結待命已經一個月了。當然他們沒歇菜,日本人在戰術上多狡猾,他們只是在等左右兩路往保定的兩側砸釘子。所以,當右翼的板垣徵四郎第5師團進入山西策應,左翼的中島今朝吾(日本陸軍士官學校15期,大分縣人)第16師團從天津獨流鎮沿子牙河進攻,相繼攻襲大城、獻縣、武強,從東面逼近保定後,中路的這幾個師團才伸了個懶腰,開始動了。
而這一動,就要了第1戰區第2集團軍總司令劉峙(保定陸軍軍官學校2期,江西吉安人)的命。
說起劉峙,早年在蔣介石麾下,也算是員悍將,在歷次跟反蔣勢力的內戰中,差不多都所向披靡,表現十分之搶眼,畢竟在黃埔軍校當過老師,教的就是戰術。有人甚至說,中日戰爭爆發前,他是蔣戰將中的首席。是不是首席不重要,重要的是戰爭爆發後,劉峙在華北的表現。
戰爭爆發前,蔣介石搞國防戰備計劃時,除了華東南京、上海和杭州三角地外,北方的戰備重點放在了鄭州、開封、徐州和海州(連雲港)一線,而劉峙當時是河南省主席,所以這個區域的戰備一直由他在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