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衝城有一條從北往南的河流,河岸兩邊都是住戶或商鋪,爲了方便行人來往,幾乎每隔幾十米,就有一道石拱橋連接河兩岸,行政公署地下排水道出口位置,恰好在其中一個拱橋的側邊河岸下。
這個季節河流的水比較湍急,按朱懷德畫的圖看,出口應該有一半在河面下,從這個口進去,往裡幾百米,就能到行政公署。
董李茂決定從這個口子進去,帶上朱懷德,因爲他對下水道非常熟悉。
“翠姐,你讓小紅姑娘去一趟鳳翔客棧,找一個姓劉的馬幫頭,告訴他今晚帶人二更到這座橋附近埋伏。”董李茂開始按他的計劃分派任務。
翠姐答應一聲,出去找小紅姑娘了。
“小鬍子,你去找兩把手電和一把鐵鍬。”董李茂給胡三。
胡三應了一聲也走了。
“苟豪,你和朱師傅跟我進下水道。”董李茂望着朱懷德問:“記清楚我們要去的位置了嗎?”
朱懷德點頭回答:“記清楚了。”
“也許下水道中全是污水,我們得游進去,你會游泳嗎?”董李茂又問。
朱懷德笑了笑說:“我從小就是在這條河裡遊大的。”
“各自去準備吧,我們二更出發,救出人後,明天一早天亮出城。”董李茂說。他之所以把出城時間也定好,是擔心日本鬼子得知李媛媛逃脫後,進行全城大搜捕,那樣的話,要想出城可就麻煩了,甚至搞不好還會有人被抓住,只有在日本人還不知道李媛媛被救之前脫身。
其他人都走出房間,楊榮卻沒走,問:“董連長,我呢?我能做什麼?”
董李茂笑着說:“楊老闆,你在這好好的睡一覺吧。”
“我怎麼能睡得着呀,你還是給我派點差事做做吧。”楊榮有些着急的說。
董李茂想了想說:“那好吧,現在離二更還早,你陪我聊聊天,說說鄭隊長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他有啥好說的,鄭成奎這人不夠厚道,董連長你那麼幫他,竟然還在一些軍官面前說你的不是。就拿這次胡三去找我來說吧,他還不想讓我和朱懷德跟胡三來呢。”楊榮憤憤的說。
“哦,是嗎?”董李茂開玩笑的說:“難道他還怕我把你從他身邊搶走呀?”
“他是怕董連長找我回來拿我家裡地下埋的錢財!”楊榮很不高興的說:“爲我家中那點地下東西,他找我說過很多次,總叨叨着要帶人到騰衝來取地下的東西作爲軍費!”
這還是董李茂第一次聽說楊榮家中埋了錢財,鄭成奎也許真的爲兩三千人的隊伍吃喝發愁了,他手下那些人,大都是爲了錢參軍的,現在沒人給他們發餉銀了,肯定牢騷不斷,搞不好,又會發生像張武那樣的兵變事件。
想到這裡,董李茂說:“楊老闆,地下埋的東西,埋在土裡,與土沒啥兩樣,還不如按鄭隊長說的,把它們拿出來,發揮點作用,錢財嘛,只有用起來纔算是錢財,你說是嗎?”
楊榮回答:“本來我也打算把那些家財拿出來抗日用的,可這段時間和鄭成奎交往深了後,才知道他這個人不是我一開始認識的那樣,功利心太強,也許他隊伍壯大了,以爲自己是個人物了吧……我實在看不管他最近的行事作風!就拿松山那次偷襲江邊日僞軍不成來說吧,鄭成奎總抱怨說是董連長你打草驚蛇,要不然,他帶着手下早把江邊的日僞軍給吃掉了。說實話,一開始我也被他的說辭給矇騙了,還真以爲是他說的那樣,可在跟隨胡三到這裡來的路上,才從胡三口中得知,要不是董連長你,恐怕兩三千人的命就沒了呢!”
“呵呵……都是殺小鬼子的,鄭隊長這人與其他那些軍官比起來,還算是不錯的了,最起碼他不像有些中高級軍官那樣,把部下拉到日本人那裡去當漢奸,他是個有血性的漢子。”董李茂說的當然是孔祥飛之流:“爲了不讓鄭隊長手下的人爲了錢暗地私通日本鬼子,我認爲楊老闆應該幫他一把,就算是先把埋在地下的錢財借給他用一用,應應急,將來趕走了鬼子,再讓政府還給楊老闆。”董李茂既然知道楊榮有那麼一大筆錢,當然不會錯過說服他拿出來給鄭成奎當軍費的大好機會。
楊榮想了想,覺得董李茂說得也不無道理,上次鄭成奎就因爲缺糧,差點讓張武帶着一個連的人投降了日本人。
“我聽董連長的,可問題是我家已經被日本人查封了,即使偷偷進去,幾個人是無法把那些東西帶出城去的呀。”楊榮被董李茂說動了心。
“這好辦,這次我們來了十幾個人,趕了二十幾匹騾馬,要不就此機會,把那筆錢財運出去怎麼樣?”董李茂想了想說。
“有騾馬就好辦多了。”楊榮說:“行!就按董連長說的辦,今晚你們去辦你們的事,我偷偷回家一趟,把東西挖出來。”
“都有些什麼?”董李茂好奇的問,剛纔楊榮說幾個人難以運出城,說明值錢的東西還不少。
“有大洋、金條、還有一些珠寶玉石和古董。”楊榮也不隱瞞,老老實實的告訴了董李茂。
“這樣吧,我讓小鬍子跟楊老闆一起去,只帶金條和大洋,其它的仍然埋在地下,珠寶玉石和古董,在這兵荒馬亂年月,一時半會賣不出去,大洋和金條倒是能派上大用場。”董李茂說。
“那這樣的話,兩個人足夠了。”楊榮說“挖出來後,我們把它們送到哪裡?”
“還是送這裡來吧,等我們把人救出來,再把東西送到鳳翔客棧,和騾馬隊一起,明早天一亮出城。”董李茂說。
楊榮樂呵呵的說:“這樣的話,我也就有事幹了,改天再和董連長聊吧,我該去準備工具了。”
董李茂送走楊榮後,靠在牀上,聞着牀上李媛媛身上帶有的那股香氣,認真的又把這次救援行動計劃細細想了一遍,覺得沒有任何破綻,這才閉上眼打算打個盹,耳朵卻聽到了二更鼓聲,從牀上一躍而起。
劉玉棟他們在昨晚就從槍販子手中搞到了武器彈藥,不過都是短槍,幾把二十響和幾把小手槍,還加十幾枚手雷,並沒有火力特別強悍的機槍和衝鋒槍。二更鼓還沒響呢,十幾個人準時從鳳翔客棧出發,到了小紅姑娘說的那道石拱橋附近掩蔽好。
董李茂他們剛要出發,小紅姑娘卻急匆匆跑來,在董李茂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董李茂一愣,然後也在小紅姑娘耳邊小聲說:“你和翠姐想辦法留住他倆,等我們回來。”
小紅姑娘點點頭,又急匆匆的走回前面去了。
“連長,什麼事?”苟豪不知道小紅姑娘給董李茂說了什麼。
“別問這麼多,走吧,該幹我們的活去了。”董李茂把翠姐早已準備好的手槍分別遞給苟豪和朱懷德,自己也在腰間別了一把,提起短柄鐵鍬,藏進懷裡:“走!”
李媛媛並沒遭受任何刑訊,甚至,最近兩天都沒看到山田和徐洪明來,每天有人專門伺候她吃喝,她也來者不拒,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每天晚上睡覺前,還會去澡池子裡泡個溫泉澡。
院子裡和房頂上都有鬼子站崗,還有十幾個小鬼子在院子外巡邏,而周圍,明的暗的不少鬼子在候着,等着董李茂他們來救人。
但這些鬼子,都很規矩,並沒有人私自闖進過李媛媛的睡房和澡池中,似乎他們都得到了命令,不許驚擾李媛媛。
李媛媛在溫泉苑期間,習慣了晚睡晚起,她被抓捕關在這裡後,更是睡得晚,這天晚上也不例外,兩更多了,纔到澡池子的房間泡溫泉,泡溫泉也成了她的一個習慣,似乎每晚不泡一泡難以入睡,而且,熱乎乎的泡完溫泉出來,渾身涼爽宜人,在這樣的悶熱夏天,無比舒爽。
董李茂他們到了那道石拱橋後,劉玉棟在暗處看出董李茂他們,從掩蔽的地方出來。
“連長,弟兄們都到齊了,怎麼幹?”劉玉棟還不清楚董李茂的整個計劃。
“你帶着人,在這附近掩蔽好,千萬別暴露,除非有鬼子發覺,你帶着弟兄們引開鬼子,想辦法明天一早離開騰衝城。”董李茂簡單的說:“要是我們天亮前還沒出來,那你帶着弟兄們天亮後趕快出城,別管我們。”
劉玉棟點點頭,走回他掩蔽的位置去了。
因爲最近幾天沒下雨,所以河水並沒想象中那麼暴漲。
朱懷德率先下去,河水漫到他胸部,看了看下水道的出口,朝河岸邊蹲着的董李茂和苟豪輕聲說:“不用游泳,可以弓腰走着進去。”
董李茂把手電筒遞給朱懷德,然後和苟豪也先後下到河裡,果然,河水只淹沒了下水道出口一半的位置,這樣也好,最起碼把裡面出來的污水稀釋了,不那麼的刺鼻。
三人貓腰往裡走幾步後,才把手電打開,朱懷德在前,董李茂居中,苟豪斷後。
下水道雖說不上特別的寬大,但與一般的下水道比,也不小,四四方方,一米多高,一米左右寬,儘管有河水倒灌,可越往裡走,臭氣越濃,董李茂他們把事先準備的毛巾捂住口鼻,加快了腳步。
走了幾百米,下水道開始有岔道了。
朱懷德並沒做任何的停留,七彎八拐,帶着董李茂和苟豪朝目標位置走,裡面越走越窄了,幾乎是半蹲着往前移動,而且臭味也越來越刺鼻。
又走了幾分鐘,朱懷德在一個往下滴落水珠的位置站住,朝上指了指。
董李茂明白到了地方了,忽然,聽到上面有水聲。
李媛媛在大理石砌成的澡池子裡,閉目靜靜地半躺着,偶爾會用手攪動一下身邊的水。
澡池子不是很大,長方形,可以容納三四個人大小,高度有一米左右,池子邊點着一支紅蠟燭,蠟燭邊的一個竹編躺椅上,放着李媛媛脫下的衣服。
董李茂他們聽到的,就是李媛媛攪動的水聲。
“好像有人。”董李茂非常小聲的給朱懷德和苟豪說,並豎起右手食指,讓他們別出聲。
董李茂用手電查看了一下滴落水的位置,在下水道的側邊,那裡有一個手臂大小圓形的口,滴落的水就是從這裡流出來的,可以判定是澡池子放水的口子,周邊用青磚堆砌,他用鐵鍬的尖端朝磚縫隙試了試,還好,比較鬆軟,估計因爲時間久了,水泥混合的沙子長期浸泡在水中,沒有了硬度。
但問題是,上面有水聲,說明有人在泡澡,要是這個時候動手用鐵鍬撬動磚塊的話,會驚動上面的人。
‘是姐姐在洗澡嗎?還是另外的人?按理說關押她的地方,除了看守外,不可能有其他的人呀?而看守她的人是不會在這裡洗澡的呀?應該就是姐姐!’董李茂在心中做着判斷,爲了證實這個判斷,他想到了一個辦法,他用鐵鍬的柄,朝出水口往裡伸進去,往上一頂,裡面的塞子鬆了,水從口子裡嘩嘩的往下流。
李媛媛的腳,真好在塞子位置,感覺有水在流動,以爲是那個裹了布條的木塞子鬆了,反正也泡得差不多,她不想去管塞子,打算站起身走出澡池子穿衣服。
董李茂再往上頂了一下,把整個木塞子頂開了,出水口流出的溫泉水,噴了他一身。
李媛媛剛站起身,只聽噗嗤一聲,澡池子裡的水打着漩渦往下流,她呆呆的看着漩渦,腦子裡想:“不對呀,按理說水的壓力是朝下的,怎麼塞子會朝上脫落呢?”想到這裡,她趕緊蹲下身,伸手到出水口摸了摸,裡面是空的,這個時候,她想到了可能是董李茂來救她了,心一陣狂跳,低沉聲,對着還在往下流水的口子說:“嘉城,是你嗎?”
董李茂他們靜靜地等待,等着水流乾,或是有人重新堵住口子,忽然像是跟隨水流聲一起從口子裡冒出人聲來,董李茂一聽,知道是李媛媛,立即迴應:“姐姐,是我!別聲張!我來救你了!”說完,等不及水流完,開始動手用鐵鍬撬出水口位置的磚塊。
李媛媛模糊的聽到了董李茂的迴應,驚慌的朝屋門看了一眼,然後走出池子,拿起衣服邊穿邊留意外面的動靜。
其實,她不用去留意,根本沒人朝澡池子這邊走來,也不會有人走來,要是站崗的那些日本兵想偷看或是有不軌行爲,哪會等到今晚。
也是李媛媛命不該絕,爲了勸說她投降和誘捕董李茂,池田浩二給看管的軍官特別交代過,要是有哪位士兵敢對李媛媛無禮,軍法從事。所以即使那些日本兵想偷看或有不軌,也沒那個膽子。
董李茂手中的鐵鍬,一塊磚頭一塊磚頭的把口子越擴越大,苟豪和朱懷德在一邊幫他把磚塊輕輕放下,儘量的不發出任何聲響。
李媛媛穿好衣服,再次走到出水口位置,已經能輕微的聽到鐵鍬撬動磚塊的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