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之後,王進乘着一個休息日,專門趕往郵政局對面的伯倫診所,去還馮醫生借給他穿的一套西服,當然同時,他對自己大哥的話還有些半信半疑,也想要落實一下這位馮醫生把那張銀票到底怎麼樣了。
可是,當他來到伯倫診所的時候,卻有些失望,因爲馮醫生並不在這裡,接待王進的是一位的戴着一個護士帽和口罩的女護士,她的身材瘦小,王進看不到她的臉,所以也無法確認她的年紀,只是從她眼角微露的魚尾紋可以得知她應該不是小姑娘了。這個護士還以爲王進是來看病的,告訴着他:“馮醫生今天去市裡買藥去了,如果找他看病明天再來吧!”
王進愣了一下,連忙解釋着:“哦,我不是來看病的,我是給他還衣服來的!”說着,便打開了用報紙包裹併疊得整整齊齊的這套西裝,這個護士一下子便認出了這身衣服來,他有些驚訝地看着這個年青的大學生,不明白這一身衣服怎麼到了他那裡。
“呵呵,這套西服可是馮醫生在德國留學的時候買的,他一進很珍視,怎麼到了你這裡?”護士問着。
王進只得簡要地向她講了一下那天的經歷,最後道:“馮醫生爲人真得不錯,他把這套衣服借給我穿,要不然那一天我就會被人當成叫花子了!”
護士聽完王進的敘述,也笑了起來,她點着頭,表示同意王進的觀點,同時又十分敬仰地道:“馮醫生真得就是一個好人,他可是德國留學回來的醫學博士,全科醫生,在我們這一帶都很有名的!這還不算什麼,最主要的是他的心腸好呀,要是病人真得沒有錢,他還會白給他們治的,而且白送藥!”
聽完了這位護士的話,王進怔了怔,想到既然這位馮醫生如此道德高尚,自然不會去騙自己的張銀票的,想到這裡的時候,心下里便放心了許多。“馮醫生什麼時候能回來呀?”他問着。
護士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鐘,此時已經到了下午四點多鐘了,她道:“他上午去的,估計怎麼也快要回來了吧!”
聽到護士這麼說,王進便道:“那我在這裡等會兒他!”
“也好!”護士答着,自去忙活去了。
這個診所是兩間房,臨街的只有一間,比較明亮,這間房的面積比較大,大約有十多平方米的樣子,裡面放着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和一張治療牀,還有一個可能放着些醫療器物的木頭櫃子,不過在櫃子的邊上,倒是立着一個和真人一般高,上面繪着很多穴位的銅人;想來這間屋子自然是馮醫生坐診的所在。外面這間房還有一道門通到裡面,王進沒有進去,但是在門口望了一下,裡屋其實是藥房和消毒室,只比外間稍小一些,這個護士就在裡面一邊翻看着藥櫃,一邊登記着什麼。裡面的那間屋還有一道門通往後院,透過敞開的門,王進可以望到後面的院子裡有一棵不小的椿樹,也不知道是香椿還是臭椿,想來後面還有屋子,應該是馮醫生的住所。
在等的時候,倒是有兩個病人過來打針,看着這個護士麻利而又簡潔的手法,針頭紮在病人的身上,病人都沒有表露出痛苦的表情,想來她的手法還是不錯的。只是王進從小就怕打扎,便是看到扎別人的時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痛苦,不敢多看地別過頭去。
這個護士打完了針,看着王進那種咧着嘴的表情,也只是笑了一下,隨即和他說起話來,很快兩個人便熟悉了起來。通過對話,王進才知道這位護士原來也和自己一樣,
並非是當地人,而是從上海逃難而來的,她叫梅蘋,比他要大了七歲。正說之時,又一個人推門而入,這是一個穿着陸軍大學制服的軍官,身材魁梧,比王進要高了半個頭,也許因爲穿着制服的緣故,他看上去很年青;但是王進卻知道,能夠在陸大學習的人就算是考的正則班,其馬也是中尉以上的軍階,年紀怎麼也有三十歲左右了。不過,這個陸大的學員長得十分英俊,眉頭又濃又黑,鼻直口闊,四四方方的臉,尤其是他的下巴長得很有特色,微微地翹着,乾乾淨淨,沒有一點兒的鬍子茬。
“明宇!”梅蘋看到了來人,不由得驚喜地叫了一聲,丟也了手中的針管,快步走過去,並且順手摘掉了自己臉上的口罩,王進詫異地望着這位剛纔和自己說了半天話的護士,這才發現這位梅大姐原來也是一個非常漂亮的人,並非是剛纔自己所想象的樣子。從她看着這個走進來的陸大生的眼神,分明就是一種愛慕之情,要不是顧忌到王進這個第三者還在這間屋子裡,王進真得可以肯定,梅大姐一定會撲到這個人的懷裡去。
“小蘋!”這個叫作明宇的人也叫着她,並且拉住了她的手,也許也想做一個更加親熱的動作,但是目光望了王進一眼,還是忍住了,保持着十分莊重的姿勢。
王進十分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這讓梅蘋如夢方醒一樣,笑着對王進道:“他是我丈夫,叫段明宇!”同時也向段明宇作着介紹:“他叫王進,是重慶大學的學生,來找馮醫生的!”
“哦!”段明宇點了一下頭,來到了王進的身前,主動地伸出手來笑着道:“你好!”
相對於段明宇的大方,王進卻有些尷尬,連忙抻手握住了他的手,同時也說了一聲:“你好!”但是,在握住段明宇的手之時,王進分明感覺到他的手粗糙得都起了繭,想來在陸大的訓練也是很苦的活。
“明宇,你今天怎麼得空出來了?”梅蘋一邊問着他,一邊忙着給他倒水,臉上更是喜形於色。
“我請了假!”段明宇笑道:“這兩天我有些感冒,所以藉機就跑了出來!”
王進聽着兩個人的交談,分明感覺得出來,他們兩個人應該有一陣子沒有在一起了,這個時候便覺得自己成了多餘,連忙起身來,對着梅蘋道:“梅姐,這天也不早了,我就不等馮醫生了,先走了!你幫我把衣服還給他,跟他說聲謝謝啊!”他說着,已然快步地走到了門口。
“好的!”梅蘋答着,同時也客氣地對着他道:“以後有空的時候,你再來玩啊!”
“好!”王進應着,回頭又望了段明宇一眼,走出了門去。
梅蘋來到了門口,望着王進走遠,又看了看四周的情況,然後從門後取出一塊寫着“今日停業”的牌子掛到了大門上,再轉回身,不慌不忙地關上了這個診所的門,並從裡面上上了門栓。
在這個診所斜對面的郵政局裡,王風穿着一件灰色的風衣,戴着一頂黑色的禮帽,把帽子的檐壓得很低,就站在靠進窗戶處的桌前,一邊裝模作樣地寫着信,一邊卻是目不轉睛地透過玻璃盯視着對面的那個診所,看到那個門關了起來,他的信也寫完了,卻又隨手揉成一團,丟到了邊上的紙簍裡,轉身出了郵局,向伯倫診所後面的另一條街走去。
王風之所以盯住了這個伯倫診所,是因爲他們的探測車總能探到了這附近有人時不時地在發報,根據此時國家的法令,即使是商業電臺也要到警察署備
案的,而且還要交報明文的電碼,可是在查閱相關記錄之後,王風並沒有看到這一地區附近有誰報批過,想來那個地下電臺定然是非法的。他們也截獲了一些這個地下電臺所發的電碼,並且提報到了電訊組破譯,但是一直沒有破譯出來。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暗中調查,利用排除法,最終王風把地下電臺有可能隱藏的位置定在了郵政局的周圍,這裡有一家診所,一家書店,一家雜貨鋪,還有一家藥店和一家米店。他的手下有十二個人,兩個人二十四小時盯視一所房子,然後再用排除法一家家的排除,先是排除了那家雜貨鋪,然後又接着排除了米店。盯視診所的兩個人向他報告着說這個診所並沒有什麼異常,但是爲作組長,他還是按照慣例要親自察看一番。
在王風盯視的過程中,先是看到了弟弟王進走進去,他怔了一下,馬上明白弟弟到這裡來是爲了什麼;但是好半天王風也沒有見到弟弟王進出來,而這個時候,他的目光卻是一亮,已然看到了接着走進去的段明宇。他認識段明宇,因爲陸大就位於歌樂山上的山洞村,而他們軍統的總部也在那邊,陸大的學員向來和軍統的特務們不和,有時候在街上遇到了還會打架,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幾天前,王風就處理過這麼一起打架事件,那個陸大的爲首者就是段明宇。也就是因爲他負責處理那件事,從而認識了陸軍大學的教育長萬耀先,攀談中才得知這位教育長原來曾在他父親手下當過營長,對他的父親一直懷着敬仰之情。那次打架事情最終被雙方大事化小了,沒有擴大,但也因爲這個原因,倒是讓王風記住了段明宇這個人。
實際上,這些日子裡,王風還有一個更爲棘手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調查從重慶通往遂寧的通訊電纜被破壞案,這個案子的確十分蹊蹺,頭一天電話還能夠打通,可是第二天就打不通了,然後那一天便發生了璧山縣上空的空戰,可是在空戰結束之後,電話又能夠打通了。那一次的空戰,雖然只打了半個多小時,但是中國三十架戰機被日本新式戰機擊落十三架,迫降損失戰機十一架,共計二十四架之多,而日本戰機竟然一架未失,趾高氣揚地飛回了宜昌;那些得以返回的中國飛行員中,受傷的有八個人,犧牲的有十個人。當然,這種失敗的戰例是不可能公佈於衆的,但是武漢的日軍卻大肆宣揚,言稱擊落了二十七架之多,聽者都無不潸然。這一戰可以說令中國空軍、甚至於軍委會顏面掃地,蔣委員長十分震怒,責令航空大隊究查失敗的原因,並讓軍令部作出報告。軍令部在調查的過程中發現,這次空戰其實從一開始就是日軍佈置的一個陷阱,而且在臨戰之前,空軍方面就已經得到了相關的情報,但是情報的傳遞還是晚了一步,就是因爲重慶與遂寧之間的電話無法打通,所以沒有能夠及時阻止中國戰機的升空。
因爲重慶與遂寧之間的電話電纜都是由軍方控制的,所以調查這個事件便也落到了軍統局的身上,王風便成爲了這個任務的主要調查員。在幾天的調查之中,王風很快就把目標鎖定到了重慶通訊交換站的副站長方文清的身上,在暗中調查的時候,卻發現方文清與段明宇竟然還通信,雖然他也暗查了那封信件,並沒有從中看出什麼不對的地方,卻從信中知道這兩個人的關係是老鄉的關係,而且交情不淺。
本來,王風並沒有把段明宇例爲可疑的對象,可是這一次卻又意外地看到了段明宇出現在被他們監視的伯倫診所,自然而然地不能不令他起了疑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