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永和宮。
德妃又一次頭昏腦漲的從牀上下來。她本來想多睡會兒,結果,佟貴妃一早來了,她只能快點起身迎客。
這幾天,總有人上門來恭喜她,弄得她累得要死。
佟貴妃來這麼早,明擺着也是來折騰她的。
可是,總得見一面。
德妃雖然不出去,也聽說了皇帝最近只在景仁宮留宿的傳言。
她很嫉妒。
本來以爲生下六阿哥什麼好事都佔全了,可是現在一場空。
這次身體的損傷很嚴重。周秉正雖然沒有直說,她自己感覺得出來。
可是她不能讓外人知道。
所以,每次有嬪妃來探望的時候,她總裝得很剛強。
她想,好在她還年輕,總能補回來的。
只要以後皇帝常來,她就一定能再生阿哥。
這麼一想,心裡好過了一些。
她抹了淚光迎接仇人去了。
佟貴妃自然不是真心來瞧她,帶給她的不過是內務府的補品,並用自己的月例添了一倍送給她。
德妃只能謝謝她。聽她話裡話外的諷刺把她折磨得快要發瘋。
“這次的事本宮也有錯,皇上已罰了我半年的月例。你……唉,幸好還有一個沒事。”罰俸是佟貴妃主動要求的,佟家有錢,她纔不在乎。
重要的是看到德妃哭喪的臉。
德妃沒有辦法和她比,永遠也比不了。
她到這兒來是爲了警告她不要去傷害成嬪和小阿哥,也不要打康熙的主意。她將德妃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又衝了上來。
她看見德妃身子抖着,額上佈滿豆大的汗。
她看清了,她的身體到底是什麼情況。
佟貴妃拿帕子假意在眼角抹了抹,陪着她一起難過。
直到德妃快要被逼得摔倒的時候,她才離開。
德妃以爲終於可以好好休息的時候,又有一大堆人來了。
皇帝只去佟貴妃那兒留宿,掀翻了後宮的醋罈子。可佟貴妃不是一般人,光是代理後宮之權在手,後宮再怎麼嫉妒也得忍着。
可是忍着,不代表她們不會亂想。
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人人敏感。德妃滑胎在前,如意館之事緊隨其後。大家都很默契,成嬪學了乖,現在輕易不從延禧宮出來,她們就得去看看。
也因爲敏感,所以大家一起,也好顯得開誠佈公。
從前,她們堅定的相信皇帝的定力,現在可是說不好了。
康熙極有可能成爲她們的對手。
雖然說起來他的地位太賤,可是得了寵,那就不一樣了。
是對付他搶先把他弄死,還是把他收攏到麾下,當成棋子來用呢。相信從成嬪的反應中能試探出皇帝的態度。
她們就這麼空着手去了。路上還遇到了幾個其他的姐妹,一起結了伴。
她們看不慣德妃平日的裝腔作勢,所以一起來刺激她,跟她說,希望能邀她一同去看成嬪。
她們其實知道她不會去,可是,聽了這話會是什麼樣子,她們也都想看看。
德妃聽了這話,臉上彷彿扭成了一團,眼睛翻翻暈了過去。
因爲這件事,成嬪反而更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好在她輕易不肯出宮,康熙也經常守在她的身邊伺候她,幫她按摩捶腿。宮人還是不夠相信他,不肯讓他碰飲食。他也不會那些,所以,出力氣就夠了。加上食譜的改善,她的身體日漸恢復,雖然還不到理想的狀態,卻比以前懷孕時要強。
就這樣又過了半個月。
當康熙某次從太醫院回來的時候,又一次聽到了下人的閒言。
天氣太熱,他一時忍不住生氣了,所以乾脆先不回去了。
原本只是想在附近走走,誰知越走越遠。
監視他的託日娜和薩仁看他腳步越來越快,跟不上了。
她們走得累死了,也恨死他。
終於等到她們忍不住叫嚷起來,康熙才發現,他竟是來到了暢音閣附近。
瞬間他感覺到有點尷尬。現在暢音閣還沒有成爲禁忌,可在於他卻是難以忘懷的記憶。多少次午夜夢迴之時,他也會夢到當初他是如何對待良妃的。在照顧成嬪的日子裡,他更加了解了女人的不易,也明白,良妃比成嬪多上了百倍千倍的不易。
再想起前世的時候,他無法跟自己說,他對待良妃的所有行爲都是正確的。
尤其是第一次臨幸她的時候,太殘暴了,太無恥了。
就算這段記憶很遠了,可他總是不能把它從心裡抹去。
佟貴妃已有了拉攏他的意思,康熙現在看見暢音閣就更加有了被提醒的感覺。
他該把自己變成後宮了。
想想都可笑,一定要這樣嗎。
他不甘心。可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
那些後宮遲早會涌上來,像蒼蠅一樣的圍着他,現在下了決心去爭,至少也能看清良妃的態度。
名份這種東西,很重要,有了它,很多事情才能名正言順。
康熙開始明白了,爲什麼從前那麼多女人都來討好他。他從前看不起這樣的女人,覺得她們爲了榮華富貴不要臉也不要命。可是現在才知道,榮華富貴只是其次,最根本的不過是爲了想活下去。
爲了活下去,纔要往上爬。
不想被別人吞併,就得有權力。就得爭寵。
他很清楚,應該爭寵,應該讓良妃愛上他,可是,真的想要做到,就得先過這一關,侍寢。
他們必須先習慣親近,才能習慣這些。
康熙頓時覺得頭疼起來了。
對於身體的變化,再怎麼討厭也都是那樣了。這些天以來他不是沒有感覺的。可是要他主動去做這種事,跟殺了他一樣。
按照前世胤禩出生的時間算,現在也還不到時候。可是他真的急了。
他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只有懷上八阿哥,他才能在這宮裡橫着走,哪怕良妃也得乖乖讓着他,護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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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照顧成嬪,他也學習到了一些經驗。雖然感覺很心酸,但是到時候,他能照顧好自己。
這個決定是痛苦的,也是背棄了自己的。
如果真的如此,他會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先祖。當他數次夢見良妃和自己的時候,他也很害怕會夢見他們。不過還好,先祖沒有到他的夢裡來。
只是,這讓他更加不安了。
他越向良妃靠近,就越覺得他在背叛他們。可是他們不想理他,所以不到他的夢裡來。
就這麼放棄過往的人生嗎。
良妃覺得他賤,他要她覺得他更賤嗎。
康熙心情一沉,臉上便沒有了笑。
宮鬥在他心裡向來是女人們可笑幼稚的表現。
但現在,他爲了這些幼稚在苦惱。
如果此刻福全在他的身邊就好了,至少,他能把他當成一面鏡子,從他態度中看到他應該走的路。
正想着,他感到頭上有雨滴下來。
竟然下雨了?
康熙擡頭,那些雨滴嘲諷的墜在他的臉上。
他心裡冒火,乾脆就這麼不閃不避的等着雨越來越大。
他像個瘋子,託日娜和薩仁也就不管他,躲雨去了。
就這麼淋了一陣子,康熙突然頭上乾淨了。
有一把傘伸了過來。
康熙一望,居然是福全!
福全撐着傘,表情很冷淡。
他是從皇陵趕回來的,他接到了太皇太后的信。這才知道,他敬愛的皇阿奶被賤婢氣成了什麼樣子。
正好,他在皇陵待了差不多的日子,也應該回來了。
所以他就趕了回來。
在康熙開口之前,他主動的先開了口:“我不想聽你解釋,本王只想告訴你,你敢有下回,我一定親手殺了你。”
康熙愕然的望着他。
他很少看見福全猙獰的模樣,那原來也是很嚇人的。
他更不明白,爲什麼福全會有這麼激烈的情緒。那不僅是由於太皇太后,似乎還有着他個人的失望。
福全剋制着自己擡手去抽他的衝動,冷笑道:“若是早知道你敢有今日,當初在來紫禁城的路上,我就應該讓常寧打死你。是我對不起常寧。”
接下來,他緊緊的咬着牙,纔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罵他一聲妖孽。
要承認自己看走眼也是件很羞恥的事情。當初是他救了他,可他後悔了。
康熙頓時心潮澎湃。福全這是什麼態度,他分明和其他人一樣,認定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的心越發涼了。
他還能說什麼,他根本什麼都不想說,不想解釋。
他更加明白了,如今面對的艱難有多麼殘酷。他根本不可能和福全交心,甚至他連正常溝通都做不到。
他的世界只剩下良妃,只有她,才能救他。只有她和八阿哥,纔是他要緊緊抓住的。
這樣也好,倒打消了他的顧慮。
越是這樣,他越要讓這些人看看,他能不能做好一個“妖孽”!
康熙想到這裡,眼神早已經不同。他抹去了臉上的雨水,一把揮掉了福全的傘:“裕親王既然是冒雨趕回來,難道不該立刻去乾清宮請安麼?您既然這麼懂規矩,還用得着跟我廢話麼?”
“你別得意。”福全一向寡言,看到康熙這麼張狂,想了半天,他只能這麼說:“別讓本王抓到你的錯處,否則,不管皇上怎麼維護你,我都一定不會饒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