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盼着出事嗎。
良妃壓抑着厭惡,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沒事,要等等。”
太皇太后沒聲了。皇帝不耐煩了,她聽得出來,這就是說成嬪的狀況不好。那麼她就不用多說了,等下看結果就行。
贏家一定會是她。
良妃讓小魏子去叫人來。不管康熙因爲什麼原因一個人撐着,她不能不先預備下來,以免萬一要用到人手的時候不頂用。
緊張的氣勢感染了每一個人,再沒有誰敢偷偷的說些什麼了。
大家都閉了目,暗暗祈求先祖。
產房內,康熙一刻也沒有放棄。
好在生產之日所需的藥物都是最完備的,他先找到止血的藥丸送到成嬪嘴裡。
別人不管她,他不能不管。
原先的人何等惜命,她們都知道現在碰成嬪一下,到時候孩子出事了她們就得陪葬。與其那樣還不如讓賤婢一個人扛。
反正賤婢就是該死的,他的命在她們眼裡賤得不如爛泥。
這種想法多麼自私啊。可是隻要有一個人不動,剩下的也就不敢動了。
都不動,可不就只有康熙麼。
康熙這時候已經有了一些進展,可偏偏成嬪疼得暈了過去,沒辦法再用力了。
他扶着她的肚子,急忙喚了一聲:“薑片!”
一隻顫顫的手伸了過來。
海蘭拿着小碗哭着問他:“主子她是不是……”
康熙狠狠的瞪她。
海蘭頓時明白過來,她不能經不住事,現在成嬪只能指望他們了。她餵了一片姜到成嬪嘴裡,然後問他:“我還要幹些什麼?”
一點眼力都沒有,危急關頭能問出這種話來,算是什麼貼身的好奴才。
康熙連理她的心情都沒有了。他伸長了手臂,對着成嬪臉就是狠狠的一下。
他不能再等了,薑片不如這個管用。
海蘭被他嚇壞了,急忙去抓他的手:“哎,你怎麼能打主子!”
淨會幫倒忙。康熙煩不勝煩,一下子把她甩到了地上:“滾遠點,廢物!”
海蘭頓時坐倒在地,臉上一陣燙。
她被深深的刺激到了,她就這麼呆坐着。
沒有人幫忙。這下可真就只剩康熙一個人在奮鬥了。
成嬪還是不醒,康熙也有些慌了。大出血的重要的原因也是由於病人自身乏力。他始終是外力,必須成嬪自己有意志才行。
忙碌之中,他才注意到腕上傳來了響聲。
康熙靈機一動把鈴鐺拆了下來。
昏迷中的人有時候反而對這些清脆的聲音有反應,他要試試。
他一邊晃,一邊大聲的呼喚着她。
他記得前世的時候有一回七阿哥跌倒昏迷,也是這麼把他救回來的。
成嬪是他的母親,他們之間會有相通的地方。
在耐心即將被耗盡的時候,躺在牀上的成嬪終於叫起疼來。
康熙驚喜交加的撲過去拍她的臉,把她拍醒。接着伸手一摸,摸到了牀頭擺放的巧克力。這個東西是他建議從洋人手中買來的。它能給產婦補充熱量,增加體力。
他連餵了成嬪好幾塊,看她的臉色稍好一點又去看她身下。
出血量比剛纔好了很多,看來止血藥起作用了。他抽走被血弄得溼透的棉墊,墊換了一塊新的,免得成嬪太難受,這才又道:“你先憋住勁不要亂動,等下我喊你動你再動。”
這是最關鍵的時候,成不成就在這一回了。
他摸着成嬪的肚子,看看剛纔的胎位正了沒有。
在沒有出現“保大保小”局面之前,他得先控制住。雖然皇宮不可能出現保大保小的問題,一旦有什麼情況只會保皇裔,但是,康熙還是希望成嬪和七阿哥都能活下來。
成嬪卻在這時候掉鏈子了。
她慫了。
康熙明白的感覺到了顫抖。而且幅度越來越大。
這麼關鍵的時候,她居然沒有勇氣再繼續下去了。
那麼,康熙也就只能再做一回惡人了。
他擡起手來,像當初那樣兇狠無比的扇了過去:“我這樣的人都能堅持活着,你怎麼不能?你是一個母親,不是普通的女人,你憑什麼有權力放棄。你要是出了事,你的孩子得落到什麼人的手裡,你希望他這樣嗎!”
清宮規矩,嬪妃不能撫養親子。可如果有了地位自然也可以打破這個規矩。康熙知道成嬪有多麼渴望自己撫養這個孩子。
能撼動母親決心的,只有孩子。
只有他,能讓一個女人,去生,去死。
她現在只有生,可是她不行。她一個人,不行。
成嬪羞愧的哭了起來。
她真的好害怕,她做不到。
聽着康熙的話,周圍人的心都抽疼了起來。那些助產的嬤嬤也都是有過生育經驗的。她們不約而同的想起了自己生產的時候。
那個時候也是腳踏生死關,有多麼的彷徨?
那個時候不是也渴盼着快點把孩子生下來,寧可自己死也要保着他麼?
那個時候,她們可曾惜過命?
沒有!沒有一個這樣想過!沒有一個人爲了自己活着而不去管自己的孩子!
爲什麼現在她們竟然會袖手旁觀,竟然會這麼狠心?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現在在牀上躺着的,首先是一個母親,其次纔是她們的主子!她們要救的也是一個母親!
把其他的先放在一邊,先救人!
醒悟過來的人們紛紛圍了過來,按照原先的佈置就位,扶着成嬪的身體。
只有原來那個使壞的,還呆呆的站在原地。
她不是不想幫忙,只是已沒有了機會。
有這麼多人看見她謀害主子,就算她救了成嬪,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她該怎麼做?
康熙冰涼的看了她一眼:“你也有孩子。”
頓時,那個人就醒了。
對,是的,她也有孩子。如果她救了成嬪,她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孩子!
突然間,那個人便充滿了力氣和勇氣。
她朝着成嬪走了過來,翻身上牀,跪在裡面,順着康熙原來的手勢繼續抹。
康熙轉到她的另一邊關注着。
不久,孩子有冒出的跡象,衆人齊聲問康熙現在怎麼辦。
真奇怪,明明她們都懂怎麼伺候,可是事到臨頭,卻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了他的身上。康熙有一種奇怪的凝聚力,她們不由自主的就聽從了他。
康熙又摸了一下肚子,知道胎位快要正了。心裡放鬆了一些,人手一多也就更好辦事了。他輕輕的再挪了挪位置,又叫人餵了成嬪一顆止血藥。
所有人的幫助伴隨着陣痛開始變得有規律。他也看到了希望。
寶貝是真的要出來了。
康熙陪着成嬪吸氣:“好,現在一鼓作氣,使勁!”
衆人一聲聲呼喚着,爲成嬪加油。
……
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又是半個時辰。
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煩了。有很多嬪妃坐不住想走,不敢走。
她們悄悄的偷看太皇太后,還有佟貴妃。
佟貴妃合着手掌還在念,彷彿真的很虔誠。
太皇太后微閉着眼嘆息。
沒有消息,也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是並不是她想要的。
她的心情很矛盾。作爲長輩,她自然希望成嬪生下健康的重孫,可是作爲太皇太后,她卻想着能有藉口一箭雙鵰。
她越想越焦灼。
時間太久了,良妃決定不再等了,對早已預備下的人揮了揮手。
他們會衝進產房救治成嬪。
偏偏這時候,一聲嘹亮的哭聲響了起來。
生了。
太皇太后頓時紅透了臉,向前幾步吩咐小魏子:“快去看看!”
她回頭一瞥,見所有人都緊張的離了座。忙拿帕子抹了抹眼睛。
她不是想哭,只是覺得很委屈。到了她這樣的年紀,竟然還得做這麼惡毒的事情。
蘇麻喇姑明白的靠了過來,扶着她坐下。接着說了一句話:“奴婢也去看看吧。”
太皇太后知道蘇麻最懂她的心,答應了。
蘇麻進去的時候,康熙正在洗手。看着他手上的血,蘇麻居然有了想哭的衝動。她沒有想到居然是他立下了大功。
這可太好了。
康熙可以活下來了,可以活下來了!
蘇麻情不自禁的走過去,一把抱住了他。在康熙輕聲安慰了她之後,她才放開他,去向成嬪說聲恭喜。
成嬪激動的哭了:“謝謝額涅。”
是個阿哥,她真的生下了七阿哥!
蘇麻高興的點了點頭。成嬪這樣喊,分明已經認清了她自身的價值。她有上進心,這是對孩子最好的助力。
她過來抱起了小寶寶,仔細的看了一眼。不久,笑容綻開,她把襁褓還給成嬪:“成主兒摸摸,真是夠沉的。”
有這樣的份量,還有這樣的哭聲,可以放心了。
這是個健康的孩子。
雖然經歷了危險,但是他和其他的孩子一樣。他比他們更有生命力。
這個事實也讓蘇麻有了決斷。
康熙洗完手,換了一身潔淨的衣裳。
蘇麻拉起了他的手,把他帶到了外面。
她要好好的跟主子們說說,康熙做出了多麼偉大的事情,都是因爲他,成嬪才能轉危爲安,相信有這個功勞在身,太皇太后一定會摒棄成見接受他的。
他以後都不會再受苦了。
抱着這樣的念頭,她把他帶了出去。
一到外面,所有人的眼神就都又變了。
佟貴妃立刻放下了手,其他的嬪妃們或是吃味,或是諷刺的瞪着他,還有的悄悄在嘰咕,預測着他的下場。
太皇太后瞪着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
康熙漠然的低下了頭,來到太皇太后的面前行禮。
良妃擡起步子也走了過去。
康熙跪下來說明成嬪生下了七阿哥,七阿哥很健康,然後安靜的等在哪裡。
他很淡然。彷彿沒有做過什麼了不起的事,也不會把這件事掛在嘴上。
蘇麻喇姑以爲他在害怕,很緊張的走過來,跟太皇太后說:“主子。烏布里他立了功……”
太皇太后憤怒的瞪了她一眼。
現在康熙的表現已經證明他肯定又做出什麼偉大的事情了,可恨蘇麻竟然在幫忙!
必須趕在蘇麻把這事說出來之前幹掉康熙,於是,太皇太后立刻道:“什麼立了功,分明是他別有用心才拖這麼久,現在幾個時辰了才生下來,難道能沒問題?查,快給哀家查清楚!”
她要派人馬上檢查七阿哥的身體,只要他有一點點不對勁,她就可以下旨。
即便沒有,她也可以強行下旨。
她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她這麼暴躁,更加證明了康熙心中的猜測。
他很心痛。
即便他能理解太皇太后的做法,可是他很傷心。
他不願意面對她的惡毒,也不願意相信她是這樣的人。她在他心中美好的慈愛的那些記憶,完全變成了厭惡和恐懼。
他不要討厭她。這樣太殘忍了,太可怕了。
他有點想哭。
在遭遇最可怕的危險時都不曾掉過的眼淚,快要留不住了。
太皇太后見了,越發憎恨:“快把這個狐媚子給哀家抓起來,看他像什麼樣子!”
她真是氣得狠了,形象也不要了。她就是不許,不許康熙大放異彩!
這一聲,喚醒了嬪妃的共鳴。有許多人哀怨的瞪了過來。
德妃的手壓着發抖的腿,她沒有辦法站起來。被這麼氣,她快要暈過去了。
偏偏這時候,良妃卻做出了一個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舉動。
她輕笑着承認了康熙的功勞,當衆道:“太皇太后消消氣。賞罰分明才能服衆。既然賤婢確實有功,朕也該獎賞他。這樣吧,賤婢出身卑微,就封個貴人吧。”
什麼?
那怎麼可以!
太皇太后驚愕的張着嘴巴,好像被人在胸口打了一拳。
皇帝怎麼可能突然賞名份!
她惶惶的猜測着,突然一把抓起了康熙的胳膊,去看那宮砂。
還在,還在,他不可能!
太皇太后剛剛鬆口氣,良妃卻轉頭一笑,吩咐奴才拿過一塊沾溼了的帕子。
她把這帕子放了上去,輕輕的擦拭着。
所有的人瞪大了眼睛,忘記了呼吸。不一會兒,她們都看到那守宮砂沒有了。
沒有了,它真的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