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
福全不甘心的回來了，他要見良妃。
康熙表現成那樣，很有可能恃功而驕提出非份的要求，他很緊張。
良妃換了一身衣裳在裡面看書，聞言放下了：“你說什麼？”
福全忿忿的臉浮現出了紅色：“這賤婢……”
他想起康熙在危險中奮戰的時候，還有他的笑臉，突然一頓。
要他忽視他的勇敢，他是做不出來的。他沒有常寧那麼狠。可是要他放過他，他又做不到。
想了半天，他終於找出來一個藉口：“皇上，不如讓她去別的地方當差吧。賤婢不宜再留在宮裡了。”
雖然他相信皇帝的定力，可是愛新覺羅的癡情都是在骨子裡的。今日康熙的行爲令人刻骨銘心，他很害怕良妃把持不住，將來變成順治那樣的人。
順治對董鄂妃的愛是別人眼中的佳話，卻是朝廷的災難。
往上推，甚至還有皇太極和海蘭珠，也是很明確的例子。
愛情對帝王來說只能是點綴，如果變成了生命的支撐，那就是最可怕的事情。
既然以前皇帝有定力，以後就應該堅持，他是明君，聖君，以後也應該還是。而且永遠是纔對。
良妃聽着聽着，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把所有的錯都推到女人身上，這就是男人最喜歡最擅長的事。最可悲的是，不僅是男人這麼想，很多女人也這麼想。
可是，又有多少個男人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呢。他們真的能坐懷不亂嗎。
所謂紅顏禍水，自己不去沉迷，又怎麼會招禍？
良妃從前不知道聽到過多少回這樣的辱罵，尤其是康熙在爲數不多的幾次臨幸後都會這麼說。他說着說着還會生氣的把她踢下牀。
現在看見福全就像看見了當初的他。
那個時候，她只能忍着他。可恥的順着他承認都是她的錯。
可現在，不必了。
良妃握緊手指，輕挑眼簾，寒光四溢：“住嘴！”
她一拍掌，案上的書墜了下來。
福全越說越激動，已到了失儀的地步了，聞言立刻跪了下來：“奴才有罪。可是……”
“不用可是了。”她是不可能放康熙離開的。從她進入紫禁城的第一天，她就知道，她不可能離開這個地方。
現在，她也會對康熙這麼做。
更何況，福全並不知道康熙對於她的意義是什麼。
她也不需要他知道。
她看着福全跪着的樣子，心情一陣複雜。她有的時候很感激他曾經救她一命，可有時候又會很恨他。如果不是他，她不會被帶到紫禁城來。
沒有福全，她會少受很多很多苦。可是如果沒有活下來，她就不可能和康熙生下八阿哥。
胤禩，是她活着的唯一動力，也是她唯一的軟肋。
康熙不會明白那是什麼樣的感情，可是她懂。她現在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爲了他。
想着想着，良妃的雙眸不禁溼潤了起來。
福全忐忑的猜想着，更害怕了。他在想他是不是太過分了。畢竟，要探討到順治當年的事情，也是很失孝道的。
皇帝想寵就寵誰，外人沒有權力管。
福全知道，他想辯白的是，他並不是想去幹預良妃和康熙的關係，他只是爲了大局考慮。
正當他焦灼的想再解釋的時候，良妃明亮的眸子望了過來：“郭壯圖之事不許外傳，一切照舊。”
福全一愣。
也就是說康熙今天的英勇不會被他們以外的人知道。
良妃捨得，也就是說沒有被他感動，也不會因爲這件事給他什麼好處。
看來賤婢不會成爲後宮的主子。
福全頓時放心了，緊接着又覺得康熙很可憐。他們對他這麼狠心，這麼無恥，難道是正確的嗎。
他們等於在他的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
回憶當初大軍壓境時賤婢所受的苦，福全感覺到了羞愧。可是，站在他們的立場上，他只能這麼做。他又一次的試探良妃：“主子，真的一定要讓他留在宮裡嗎。”
就這樣熬過一生嗎。
福全想起小時候，蘇麻喇姑帶着他去看馬嗒塔的畫像，那個時候，他就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他聽着蘇麻喇姑說起陳年舊事，那時就已經有了深深的同情。
身爲大清公主，卻被當工具般的嫁給叛逆之後，這本來就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情。
因此，當他第一次看到賤婢時纔想爲她做點什麼。
他保住了她的命，如今看來是一個重大的錯誤。如果沒有這次選擇，他現在就不必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可他也不能再幫她了，他只能希望有朝一日良妃能開恩放康熙離宮。
事後，乾清宮。
良妃和康熙一行人從皇莊回來。
郭壯圖雖然不招，手下的親兵卻是沒能扛得住刑，終於承認他們潛入京城的確是想要行刺。後來還被套出瞭如今吳世璠的軍力機密。這就爲清兵提前攻下吳世璠提供了最好的法子。
真正等到大致穩定得到二十年的五月。但他們提前拿到了機密，勝利便不會像以前那麼艱難。
這件事得秘密進行。也就是說康熙救駕真的不會外傳。
常寧頓時安心了，福全心情很複雜。相比之下，倒是康熙最淡定。他不計較這些，可是私下裡對着良妃的時候，卻變得越來越黏人了，不管良妃怎麼拒絕，只要逮到機會，他都會纏着她。
他不怕被當成厚臉皮，不管是被她罵還是被她打。他都纏着她。
他要用灼熱的愛去包容她，去理解她，去愛她。
這樣軟磨硬泡，使得良妃的態度終於慢慢的有了改變。太皇太后藉機又鬧了一場，後來經過福全的勸解，還有良妃的保證，太皇太后才相信康熙不會成爲後宮，讓他繼續伺候成嬪。可是不允許他得到什麼優待。
一夕，康熙的地位彷彿回到了從前。周圍的人對他的態度又變得很差，甚至比以前更差。
可是他的心是溫暖的，他知道，良妃已經看到了他的價值，承認了這份價值。那麼，他就要爲了明天，爲了她而奮鬥。
他相信，總有一天，他們的相處會充滿快樂。
由於良妃的態度，後宮們也很聰明的躲開康熙。佟貴妃沒再聯繫，可也一直很關心他的處境。康熙一直沒有主動找她求救，她也不着急。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
勝利的消息不斷傳來，轉眼次年二月，宮中大宴，康熙也得到了一些賞賜。在安頓了成嬪之後，他悄悄的離開了延禧宮。
還有幾天成嬪就要生了，康熙也面臨着最危險的時刻。
如果孩子是健康的，他就有機會真正的回到良妃身旁，長久的陪着她，可如果不是，他很可能立刻被太皇太后幹掉。
以太皇太后的恨意，很有可能故意誣陷他。那麼，他無論如何都不會逃開。
那也就是說，他不能再看到良妃，也不能再陪着她和未來的胤禩了。
康熙的心裡突然有了很多的悲傷。
他不知道到那時候他會怎麼選。
他應該是忠誠的，可是，他不敢肯定，到時候，他還會不會有勇氣堅持他只是個賤婢。
今夜居然有了薄雪，情況宛如重生前的那夜。
想起曾經高高在上的日子，康熙心裡一陣痛楚。
他想起了佟貴妃，想起了德妃，還有後宮那些曾經屬於他的那些人。
他不是不知道女人們爲了寵愛在爭，只是他總也覺得再怎麼爭也是幼稚可笑的。以前的他只是遠遠的，高高在上的看着她們，看她們像小貓小狗一樣的討好他，像小貓小狗一樣虛弱的掙扎，根本沒覺得她們能有什麼能力做成什麼大事。
她們不過是他用來生子的工具，他相信自己的魅力和權力能把她們控制得很好。她們只是對調控權力的助益而已。他在她們身上得到樂趣的同時，也只是賞賜一點點幸福給她們就可以了。他以爲，她們不但會滿足，而且還會感激涕零，全身心的愛他，爲他付出。
那時他以爲他是天，他是神。他理所當然應該得到所有人的愛。
但現在他知道，不是這樣的。
沒有人會甘心只要那“一點點幸福”。也沒有人把他的寵愛當成真正的依靠，在他以爲他給予的這些足夠了的時候，那些女人已經爲着自己變成了戰士，利用他爲自己和孩子謀取更多。
他也不過是她們的工具。
可他不會再去做她們的工具，即便是要成爲工具，也只會是爲了良妃。
他突然很想去暢音閣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