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正好趕上了這一刻。
再也沒有什麼比現在更令人激動的了。
她一下子衝到了前面。
正要剪臍帶, 抹去穢物的奴才立刻關了帳子,以免皇帝見紅。
其他人也立刻跪了下來。
良妃忍耐着心頭的激動,吩咐她們:“都退下。等會兒再來。”
爲孩子清潔, 她當然要親手來做。
奴才們吃了一驚。這麼污穢的事情怎敢讓她動手, 忙都一個個跪圍在她面前, 齊聲強調。良妃只能等到她們剪了臍帶, 去了胞衣, 把孩子遞出來。再來看到她們還要給他洗澡,她等得不耐煩了。
“出去。”她挑眉哼一聲。
助產嬤嬤和薩仁都哆嗦了下,看了一眼內衛。
內衛們沒有反對的表現, 她們便也只好識趣的退了下去。
反正熱水和新的襁褓就在旁邊,一切都很方便。
良妃看了一眼早就準備了好的東西, 心放下了。她輕輕的抱着她的孩子, 把他帶到了水盆架邊。
胤禩渾身的肉雖然皺着, 還沒有睜開眼睛,可是手腳掙扎得很厲害。
他很有力氣, 哭聲也很響。
他很健康。
良妃又欣慰又難過起來。她拿過水盆架上的毛巾,蘸溼了溫水幫他抹乾淨。她輕柔的力道讓他很舒服。那種愛護的感情順着她的指尖傳給了他,那些在乎的忐忑也告訴了他,她有多麼愛他。胤禩頓時有了依賴感,雖然仍舊是哭着, 手指搖搖不禁朝着良妃的胳膊抓去。
良妃及時的讓他握住了她的拇指。接着便注意到了他的右手。
一道細小如臥蠶般的痕跡, 是她曾經留給他的記號, 雖然不很明顯, 但是她知道它準確無誤的提醒着他, 他回來了。而且比前世的時辰還要早很多。
多好的寓意啊,踏着晨曦而來。
良妃頓時狂喜不已, 激動的哭了起來,她用力的又親了好幾下,另一隻手仍撩着毛巾,耐心的擦拭着。等到全部清潔以後,才把他抱回牀上,用小被子小心的打包起來。
在等待出生的這些日子裡,她已經練習過很多次了,所以,速度很快,力道也很柔。直到把他打包好了,胤禩也沒有太多的抗議的反應。直到她把他抱離開牀的時候,他才又一次猛烈的哭了起來。
良妃望了一眼昏迷中的康熙。
她知道胤禩在暗示她什麼,只可惜,接下來她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便頭也不回的抱着胤禩離開了。
……
不知過了多久,康熙終於被身上的涼意激醒了。
他睜眼一看,發現奴才們正在幫他清潔,頓時伸手一扣摸向了肚子。一下子,驚喜傳上了心頭。
生了。
他欣喜的想着,終於生了。
可是,爲什麼沒有聽到哭聲?
他當然不知道這些奴才們曾經離開過,也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所以,接下來他首先要問的就是這些奴才到底把他的孩子怎麼了。
他只不過是瞪了一眼,還沒有發話,那些人便一起跪了下來。
這樣有什麼用。
孩子呢?
她們無聲的反應就是最好的答案。
康熙立刻想到的是,胤禩落入了太皇太后的手中。這麼一想就彷彿有一股氣衝上了腦子,他的頭快要炸開了。
爲什麼良妃不在?這都什麼時辰了。
不,他不能再等她了!
他馬上厲聲道:“快點,我要去見太皇太后!”
付出任何代價都好,他一定要馬上見到她!
匆匆整理與清潔之後,他套上中衣,簡單的把頭髮一攏,繫上大氅就出了門。由於內裡只是一件單衣,這樣離宮不但很冷,而且不合規矩。
可內衛們還有薩仁齊聲勸阻,都不能阻止他離開。
到了延禧宮外,康熙坐進了轎子,一路狂奔。
慈寧宮這邊一片安靜。
天亮之後,幾乎已是塵埃落定。所以,當良妃處理好手上的事情之後,就回到宮外假裝剛剛回來的模樣,喚醒了太皇太后。
由於蘇麻喇姑受了傷,良妃叫人送她回了蘇麻個人的小院子裡,並且叫人好生照看養傷。
之後,她帶着太皇太后一起回宮。
剛剛料理好這些,回到慈寧宮,太皇太后和良妃就等到了康熙。
由於早就知道會見到他,所以良妃提前吩咐過下人讓他們不要攔,因此,康熙一路直闖就這麼進了慈寧宮。
如今已是初春,這一早,天還是很冷的,可是他滿身殺氣,一出現就嚇到了所有人。
也包括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明白他是發現自己已經生了孩子,來找孩子了,正好,她正想要打擊他。
她的心情好極了。見到康熙這麼沒規矩,也沒有強逼他跪下,倒是喚玉錄玳:“去請佟貴妃過來。也讓她再帶幾個人來。對了,太后也要來。”
她想讓後宮們都來圍觀康熙的慘樣,真是太爽了。
孩子沒了呢。他一定不知道吧。看他一片茫然的模樣真是大快人心。
太皇太后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人很快來了。
她們在接到邀請的時候便已猜到是爲着什麼,來這兒一看康熙果然在,肚子又是平的,立刻就完全明白了爲什麼。
太皇太后要處置賤種了。
太后心裡一片漠然,沒有什麼特別反應。而佟貴妃和惠嬪等人則是小心隱藏着心中的喜悅,和太后一起向太皇太后行禮。
隨後,良妃也向太后問了安。
等他們安靜下來的時候,太皇太后纔有工夫去問康熙:“賤婢,你到這兒來幹什麼?這般硬闖,難道你就是昨晚大鬧後宮的刺客?”
她當然知道他不是,但是,這樣的胡說八道能刺激他,她樂意。
此刻,康熙心中全是冷意。
他發現,太皇太后已沒有了半點慈愛的痕跡。在這一瞬間,他突然好怨她。怨到了甚至變成了恨意。雖然他很能控制情緒,然而,這一刻的怒火衝擊着他的腦海,他的心,鬧得他根本不想掩飾。
所以他不想,也沒有必要這麼做。
因爲,他從進入這間屋子開始,他就沒有打算能平安的回去。
可是他沒有想到良妃也會在。
既然她在,他的一顆心就能稍稍的放下來。
他知道等下他會鬧起來,也許良妃根本不會爲了維護他而做些什麼,但是至少她在這裡,也就證明胤禩不會有生命危險。只要孩子沒事,他會怎麼樣,也就無所謂了。
良妃會保護好胤禩,至於他,不管遇到什麼,他都不會怕的。
所以,越是這樣,康熙反而更加挺直了脊樑。他如同殺神一樣的站着,氣勢如洪。
太皇太后持續的盯着他,居然沒有了喝斥他跪下的勇氣。反而被他瞪得有些心虛。她的聲音比剛纔小了很多,卻是又問道:“你快點老實說,你來幹什麼?”
“我來找我的八阿哥,太皇太后。”因爲心裡的怨,康熙的口氣也變得不太好了。
他已經感覺到這是一個局,他已經走了進來。而答案是他迫切想要的,他必須要得到它。
得到心中預料到的答案,太皇太后得意的一笑:“八阿哥?你的孩子也配序齒稱作八阿哥嗎。來人,把那個賤種抱過來!”
玉錄玳領命下去。
康熙的眼睛轉過去,緊緊的盯着她,把這個奴才嚇得腿都有點發軟了。
不過,玉錄玳到底還是很快辦好了差事。
康熙的心頓時揪緊了,去看她手中的包裹。
爲什麼沒有哭聲,爲什麼不見手腳動,爲什麼竟然這麼安靜?他明明在暈過去之前聽到過動靜的,爲什麼?
那是他的孩子嗎。那是胤禩嗎。
他等不及玉錄玳走到眼前,已搶先衝了上去。
他扒開襁褓,露出可憐嬰孩的小臉,還有脖子。他頓時就明白了。
不會,不可能是這樣的。
巨大的衝擊映入了康熙的眼簾,他用力的扒着它,一下子就要把整個襁褓都扯掉了。
被牽連的玉錄玳吃痛的皺起了眉。
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看着這些,愉悅的吩咐道:“玉錄玳你鬆開手,讓他好好看看這個不配活下來的賤種。那可是他生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