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浣衣局。
這半個月來康熙很柔順,良妃也待他不錯,每夜他到布庫房的時候都能有上佳的滋補品給他補身,所以他也恢復了許多。
康熙和哈郎阿之事定下了說法,他們保全了性命。這事在內衛會議上也徹底解決了。良妃從康熙手札中瞭解到內衛的全部機密,順利的過了關。她也立下了新規矩。除了對統領們的排名有所調整之外,也幹掉了之前她想要解決掉的老三和老四,用的是類似忽悠哈郎阿的法子,讓他們甘心赴死。之後,她把這個排名給了誇提黑和耶福克熙。至於他們的空缺,將由她考察新人來頂上。
她要把內衛團隊變得煥然一新。
哈郎阿立下了大功,她不會殺他。但是在衆人眼中必須有所處置。於是,她把哈郎阿放去了皇陵。當初,她以懷疑內衛勾結叛逆,她要清洗爲由才使得他聯合她演了這場戲,如今依然以此爲由保全了他。只是要委屈他在那裡守着皇陵,暫時不能回來。
她跟他說,她懷疑如今看守皇陵的那些人裡面也還有餘孽未清。哈郎阿便相信了,乖乖的上了路。
這倒要感謝康熙,因爲三年前常寧帶着良妃還有一大批阿布鼐的人來到紫禁城的時候。除了那些被下旨賞賜給皇親貴胄做玩物或者當下人的,另外便有很大一部分就被關入了皇陵,日夜看守那裡以爲贖罪。
他們當中也有不服氣的,但說到底都比良妃的運氣好。
這事過去了,也就放心了。
至於康熙,光是浣衣局就已經很煩他了。在那兒的那些明爭暗鬥一刻也不會停止。那些有仇有冤的同事也總是想盡辦法來折騰他。
他懶得和她們糾纏,通常睜一眼閉一眼就這麼過去了。
這日下午,康熙剛把擰乾的衣服掛在了院中的竹竿上。突然耳後傳來一陣風。
他飛快往左邊一閃,像只泥鰍般滑開了。
於是,娜仁跟雞毛撣子一塊兒栽在地上,臉像被鞋底蹬了似的弄上一層灰,鼻子破了皮。
哈哈哈。
周圍頓時響起了同事們的笑聲。
雖然她們更喜歡娜仁打到康熙身上,但是她摔倒了,也是很可樂的。
娜仁抹抹受傷的地方,心裡難過,索性就坐在了地上不肯起來,瞪着康熙發脾氣,可是康熙連理也不理她,抱着空盆就從她身上跨了過去。
於是,娜仁突然手一伸,抱住他行動中的腿。
她要證明她打他不是沒有理由的,這便抓起一件串了色的白襯衣在他眼前晃:“這個是你洗的吧?”
康熙瞥了一眼,他不記得了。他的工作從表面上看是減半了,每天也有半天的休息,可是總有人加塞給他添差使。那些同事們時不時的塞衣服到他盆裡,一人多添幾件,就是好幾大盆了。他的木盆每天都塞得滿滿的,有許多都是別人趁他不注意強行塞進去,他哪知道誰是誰的?
現在這塊串了色的白襯衣是縐紗的料子,也不是什麼高貴的東西,他根本看不上眼。不,應該說,無論什麼高貴的料子,他都看不上眼。
就算現在落魄了,在他眼裡,這些人也不過是螻蟻罷了,何況一點衣料。
吵嘴的事情他從來沒幹過,也不屑。他現在不能隨便打她們,但是他不理她們。因爲,主子對待奴才從來都是不喜歡就不要理,就應該是這個道理,
無論在別人眼中他有多麼高冷,他都還是那個樣子。
娜仁抓疼了他的腿,他開始煩了。但一鬧翻就要浪費很多時間,於是他嘆了口氣跟她說:“壞了就壞了,那又怎樣?”
這點小事不值什麼。
娜仁卻不這麼想。
這白襯衣不是尋常的縐紗,也是有品級的人才能用的。
在聽了暗示之後,康熙明白過來了。必是她不小心用了熱水,使這襯衣縮了水也串了色,卻陷害到他的身上。
他冷笑:“乾脆你直接告訴我,這是誰的?”
娜仁雙眸頓時有了興奮的光。
她原先以爲還要費點事才能把這事兒安在他身上,沒想到這麼容易,她太高興了。
她大聲的嚷出來,定了他的罪。
這是德貴人的,得罪了皇帝的寵妃,看他是什麼下場。
康熙一愣。他以前和烏雅氏待在一起的次數很多,卻沒注意過她的襯衣。如此說來,倒真有可能是她的。
他的腦袋立刻充斥着那天夜裡站在牆邊被蠟燭烤的情景,還有在密室時的那碗綠豆湯。
他的心跳得快了些,接着又想起了良妃。他想這些都是因良妃而激發的,或者是由她誣陷的。他不能上當,不能相信德貴人真的那麼壞。
畢竟德貴人是他曾經那麼寵愛的妃子,他得相信自己的眼光。
片刻後,康熙定下心來,跟娜仁說:“你放着吧,我來想辦法。”
他沒有跟她吵架,不是因爲他害怕,是因爲他嫌煩。嫌吵。
貴人的分例不高,這襯衣的樣式也沒什麼特別的,只要用點銀子換上一件相同的就行。前幾天剛發了月例還沒有動過,康熙回房把它們都拿了出來。
他沒有拜託格佛荷,因爲她是這兒的人,傳出去就有更多的麻煩。到了晚上,他把錢交給了小魏子。由於他以前的旨意,良妃的月例和其他同事相比只有三成,現在是他要用的時候,才明白自己有多麼過分。
他不夠用,到後來,還是小魏子給他墊了錢。
康熙愛面子不想把這事告訴良妃,所以小魏子也沒說。
這種事情在宮裡早就有過,很容易就給他辦好了。
又一日午後,輪到康熙和格佛荷結伴送熨燙好的衣服去衣庫。
衣物上做了標記,直接帶走就成。
康熙按規矩戴上了鈴鐺,走路時就會輕響,還挺好聽。只是東西沉,這不是一趟就能完的活兒。他們每走一陣子就得注意着把木盤使勁摟摟。
由於薩仁和託日娜奉命看着康熙,所以她們也跟出來了。
今天天氣不錯,有涼風。德貴人帶着卓瑪出來散步,摸着肚子慢慢搖。
她沒想到會在路上遇到康熙,康熙也沒有想過會遇到她們。
她被煞到了,康熙的這張臉太美,她完全不能相信的震撼着。由於太驚訝,她竟在一瞬間便覺得連肚子也有些不舒服。
德貴人摸着肚子,淡淡一笑,故意的問:“是誰?”
都聽到鈴鐺響了,還能不知道是誰。康熙嘆口氣,體諒她的小性子,和格佛荷等人一起行禮。
這樣的相遇太尷尬了,彷彿下一秒空氣就要爆炸似的。
貴人雖是份位低,要整他們還是很方便的。
德貴人等他們待了一會兒才道:“起吧。”
她很不高興。康熙還活着,不但活得好好的,能走能跑,能幹活,這肯定是皇帝的意思。皇帝在乎他,她就不能把他弄死。
再說,她只是個貴人,也不能想把誰弄死就弄死。
想着自己的份位,德貴人有些着急了。
但至少她能找不痛快。
她擡眼一瞟,卓瑪便默契的走去查看木盤,見第一件便是景仁宮的,得意的冷笑起來,罵康熙:“你這賤婢,誰準你碰主子衣服的?你也配?”
配不配不是你說的。
康熙冷淡的瞥了一眼,卓瑪手上戴着的白玉珠串是他曾經賞給德貴人的,一想德貴人竟然這麼不尊敬他的賞賜,他有點不爽。他又想起了賠她衣服的事,這有多荒唐,爲了德貴人的一件襯衣,他整個月例都沒了。還欠了別人的賬,這就更不爽了。
他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倒把德貴人嚇到了。她正要說幾句喝斥的話,有人來了。
就像是來趕熱鬧一樣。
坐着竹輦的貴妃佟佳氏眼前一亮,望見了這邊的人:“那是誰?”
康熙和格佛荷等人便再跪近一點,迎接她。
竹輦來了,停在了道旁,停在他們面前。
佟貴妃仔細一望,頓時心驚肉跳的。
康熙太美了,特別侵略的美,美得霸道,美得沒有餘地。就像一顆夜明珠投入黑夜裡,所有的光都是來自於它的。
一旦沒有了他,四周便是一片黑。
只要他一出現,他就是最強的,彷彿他天生就應該是天下無雙的。
這樣的人,居然能無聲無息的待在紫禁城裡,他會是誰?
佟貴妃想起鈴鐺聲,警覺的問:“你是烏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