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脅板次郎分析得真是絲絲入扣又合情合理。如果是陳運發在這兒,一定會給這位鼓掌:“你丫分析的,真特良的對,老子所有針對你的佈置,都被你看出來了。”
戰爭,除了勇敢和犧牲,同樣也是智慧的較量。
從現在看來,日軍陸軍大佐顯然技高一籌,把四行倉庫守軍忙乎大半夜的所有佈置都洞悉的一清二楚,甚至連四行倉庫守軍逃跑的路線都猜想出來。
第一時間就通知司令部,通報了四行倉庫中國守軍可能逃跑的位置,請求外交部對西方租界當局施壓,搜捕並羈押這羣潰軍。只要人還在租界內,一幫攜帶着武器的彪形大漢就跑不遠,脅板次郎根本不擔心租界當局會打馬虎眼,就算是租界當局本身,也不會允許有這樣一夥全副武裝軍人的存在,他還有機會對他們進行復仇。
他現在要做的,是要完成屬於自己的榮耀,還要給那幫噁心了他好幾天的中國平民重重一擊。
在等待師團軍樂隊的間隙,陸軍大佐笑容可掬的召見了這幾天因爲一而再再而三失敗而沒有發出稿件的隨軍記者。
“川史君,今天發給朝日新聞的報道,你應該是已經有了腹案了吧!”登上樓頂的陸軍大佐心情顯然很好。
“嗨意!脅板次郎大佐閣下,新聞標題我都已經想好了。”朝日新聞派向淞滬前線同樣穿着軍裝的記者畢恭畢敬的點頭。“就叫,帝國皇軍攻克支那上海最後防線!您看怎麼樣?”
“不,不,太片面了。”脅板次郎卻笑着搖搖頭,指指樓外不遠處聚成一團沒有離開的中國民衆。“你除了寫帝國皇軍的英勇,還應該寫寫那些卑賤支那人面對我帝國陸軍兵鋒之強而生起的畏懼和憂傷,這篇新聞的題目應該叫,帝國陸軍之花在支那東方最後防線綻放!”
無恥啊!別說跟隨在一邊的棒槌大佐想呸這位一臉口水,就是隨軍記者也被這位陸軍大佐的不要臉給打敗了。前幾天被中國守軍打得像狗一樣,你丫的連聯隊部都不讓老子進,現在一佔領陣地,八嘎的帝國之花都吹出來了?
但人家畢竟現在是打贏了,而且還是堂堂陸軍大佐又是貴族,不管他怎麼吹逼,那也不是一個小記者就敢當面反駁的,心裡在吐槽,但臉上卻是堆着笑畢恭畢敬的回答道:“嗨意!大佐閣下說得對,此篇報道,是我帝國皇軍在支那上海市區獲得的最後勝利,也是粉碎支那人所有堅持的勝利,自此,我帝國皇軍將在支那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那你就下去寫吧!去近距離記錄帝國陸軍的榮耀,去記錄那些卑賤支那平民在我第36步兵聯隊旗升起時候的絕望,”脅板次郎大佐微笑着將目光投向遠方,貌似不經意的道:“你的軍功,聯隊部會予以記錄的。”
“嗨意!一定不讓大佐閣下您失望。”日軍記者敏銳的收到陸軍大佐傳遞過來的消息,大喜過望的領命。
這是一種交換,他負責將帝國之花的頭銜安放到陸軍大佐頭上,陸軍大佐負責他晉級加薪的軍功,各獲所需。
“命令,步兵第36聯隊護旗中隊攜聯隊旗進駐四行倉庫,命令,第36步兵聯隊中尉以上官佐除副聯隊長北島剛雄中佐留守聯隊部負責指揮外全部上樓頂觀禮。”脅板次郎意得志滿的下達軍令,掃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半米不發一眼的棒槌大佐,嘴角弧出一絲不屑:“同時,邀請友軍最高指揮官高良弼大佐觀禮。”
如果給這位倒回去二十多年的歲月,就嘴角這絲弧度,妥妥就是一副霸道總裁啊!還是一個剛丟完一根肉骨頭給寵物狗的霸道總裁。
身爲寵物狗,棒槌大佐能說什麼呢?主子都丟肉骨頭了,就算這會兒他氣都氣飽了,沒有一點兒想吃的意思,那也得搖着尾巴給叼上不是?否則,下次連骨頭都沒得吃了。
“感謝大佐閣下盛情,良弼與有榮焉!”棒槌大佐還拽了兩句詞。
“哈哈!今天,是個好日子啊!”脅板次郎扶着樓頂厚厚的牆壁,望着不遠處的人羣,縱聲大笑。
“好嗨喲!感覺人生到達了巔峰,感覺人生到達了高。。。。。。”這首歌,恐怕是這位日本陸軍大佐此時心情的最佳寫照。
他或許根本沒有注意到,就在300多米外租界內,一杆槍牢牢鎖定了他。
如果槍的主人願意,只需要一扣扳機,他那顆猶如風乾橘子一樣的臉,就會炸成一朵紅花,成爲一朵綻放在四行倉庫樓頂的血花。
曾經水就是那杆半自動步槍的主人,以他的能力,在350米外,就算不用4倍瞄準鏡,也能將已經達到人生巔峰的日軍大佐一槍斃命。強忍着一槍打爆日軍大佐狗頭的強烈慾望,曾經水拿起身邊碩大的單兵通話器低聲彙報:“鬼子已經搜索倉庫完畢,正在換防,或許會有後續動作,建議,繼續隱蔽。”
而在距離四行倉庫足足1200米外的一處並不起眼極爲殘破早就空無一人的一個小作坊裡,一根長長的天線顫顫巍巍的探出頭。如果日軍能看到,會驚訝的發現,這根並不屬於他們的長長天線的位置,貌似,並不在他們陸軍大佐分析的租界內,而是,在他們的後方數百米處。
是的,既然這個時空中多了一個熟知曾經往事的小蝴蝶,他又怎麼會在四行倉庫中只留下一條退路?又怎麼會明明知道租界是絕路,還會讓四行倉庫守軍進入絕路?五年的時間,已經足夠讓他對四行倉庫這個必然進行的悲壯之戰的堡壘做出更完善的佈置了。
真正供倉庫守軍逃生的路,自然不會是通往西方租界的地道,無論杜大佬有通天的手段,但在租界這種由滿清政府主導的喪權辱國的特殊土地上,就算國人再如何不想承認,那也是有黃頭髮藍眼珠們來主宰,杜老闆這個上海地下皇帝也保不了他們平安。
所以,從一開始決定要挖掘地道,就不止一條,一條爲明,通向西方租界,另一條爲暗,入口其實也在哪個地下室中,甚至,就在那個同樣的豎井裡,只不過方向是向西。當日本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泥沙填上的通向租界方向的地道入口所吸引的時候,誰也不會注意就在斜上方,還有個掩藏的極好通向另一個方向的地道入口。
四行倉庫所有守軍,除了曾經水要在租界內對四行倉庫實施偵察做出戰術指導以外,其餘全部撤入了這個向西穿過了整片戰場長達1500米的地道。
地道里的設施遠比人們想象的要完善,在地道的盡頭除了有足夠兩百多號人躺下的寬闊空間外,還有多達六處出風口,這些出風口除了要保證地道內空氣的流通之外,每個出風口其實都能算一個簡易的臨時出口,而且都安排在華商集團買下用於做無關緊要商業的屋內隱蔽處,就算所有人都撤離,只要不是掘地三尺,基本不會有人發現這些出風口下方掩護的秘密。
就比如現在,長長天線升起的地方,是這個破舊的基本毫無價值作坊的廚房裡的竈臺,如果不是陳運發預先拿一杆步槍頂起那口鏽跡斑斑的大鐵鍋,誰會無聊到掀開鐵鍋看黑漆漆的竈臺裡有什麼?雖然那個竈臺從開始建的時候就沒怎麼使用過。
地面下,雷雄驚駭欲絕的看着陳運發拿着一個大鐵盒子聽着從另一個地道離開的曾經水的彙報,然後回答:“收到。”衝着雷雄道:“命令弟兄們繼續隱蔽,保持安靜。”
“我知道,就算要放屁,也給老子夾緊了別放出聲。”雷雄有些漫不經心的點頭答應,目光卻是全被可以通話的大鐵盒子給吸引住了。
“日嫩良哎!二哥,這是啥?咋還能打電話呢?”雷大連長快被這前所未有的高科技亮瞎了眼,就連陳運發親自打開另一個地道口時,他都沒如此驚訝過。他敢肯定,那個黑乎乎的大傢伙除了一根長長的天線之外,絕對沒連電話線。
“這是從美國進口的無線通話器,就是飛機上飛行員可以互相說話的那玩意兒,就是變小了點兒而已。沒啥了不起的,別看現在用得挺好,但一打仗起來,這玩意兒就變成聾子的耳朵-----擺設了。”陳運發微微一笑,把領先於這個時代最少五年的單兵通話器丟給雷雄。
“好東西啊!好東西。”雷雄忙不迭的接過單兵通話器,小心翼翼愛不釋手的仔細觀看。
做爲一名有過十幾年戰鬥經驗的老兵,他如何不知道這種可以不用電話線僅靠無線就能通話的單兵通話器的寶貴之處呢?偵察兵完全可以第一時間將偵察結果傳到指揮部,指揮官可以第一時間做出相應的戰術安排。戰場形勢,或許就會因爲這個小小的物件而改變。
“嘿嘿,到了我獨立團,以你老雷的資歷,也會配一臺的。”陳運發笑道。
“那敢情好,這可是好寶貝啊!”雷雄極力壓抑着內心的興奮,笑得牙花子都快出來了,忙碌了一晚上的疲憊全部不翼而飛。
怎麼能不累呢?從晚上十二時開始,在他宣佈撤軍向新的戰場挺進之後,步兵一連剩下的官兵就在他和陳運發的指揮下開始有條不紊的進行所有撤離前的準備,80多號人一直忙碌了足足五個小時,纔算是把陳運發佈置的各種機關給部署完畢。
從凌晨五時許,四行倉庫守軍在忙碌了整個晚上後,在陳運發的率領下,80多個人搬了所有的重裝備,包括機關炮和迫擊炮以及輕重機槍,和所有能搬走的彈藥,撤離。這又花費了兩個多小時時間。
雖然陳運發知道,在後面需要輕裝對目標區域突進,很多重武器基本已經失去作用,帶着反而會成爲累贅,但一連的士兵們和雷雄卻異常固執,他們認爲就算丟到地道深處,也比留給小鬼子要強得多。陳運發也只得由他們,看着他們像辛勞的小松鼠一樣,不辭勞苦的爬上爬下把所有能搬走的東西搬到地道中。
若不是要留下那堆土豆藏着詭雷和炸藥,陳運發都懷疑他們會不會把土豆也搬到地道里去。
還好,這條延伸一直通到四行倉庫西面1500米的地道和劉浪命令他進駐四行倉庫之前所描述的一樣,裡面有足夠300人隱藏的空間,現在總共就80多號人,再加上這些重裝備和大量的彈藥,也沒覺得有多擁擠,也就是向地道里搬很費勁。
但雷雄和步兵一連的士兵們卻樂此不疲。
只有經歷過血腥戰場的他們才知道,相對於疲憊,生命纔是最重要的。而在這種級別的戰場上,手裡的步槍實在是不頂用,日軍能在數百米外就用擲彈筒把你炸上天,哪怕你是躲在工事後。只有擁有這些能和日軍較勁的重武器,才能讓人安心。
哪怕必須要輕裝前進,那這些可怕的重武器也不能落入日軍手裡成爲他們的幫兇,累吐血,也必須要搬到地道里。
做完這一切,到達指定位置時,時鐘已經指向上午11時,曾經水也終於按照約定發來第一次偵察報告。當然,那也是,在地下深處無線通話器收不到信號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