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伏擊已經完成準備,依舊挺在第一線的26師全體官兵,此時此刻卻沒有了一點緊張的樣子。
低級軍官和士兵們並不知道爲什麼上司連修整陣地的命令都沒有下達,但既然上峰不急,下面的人也樂得輕鬆一下。
甚至連軍紀都有些刻意放鬆下來,士兵們外出也居然並不需要特別請假了,這在川軍出川抗戰以來算是一件希罕事情........
高飛最知道即將生什麼,但能讓連番惡戰的弟兄們得到難得的調整機會,也算一件好事。
在從師部回來之後,馬德弼匆匆迎了上來,在他面前低聲說道:“從上午開始,我部防區開始進入了一些可疑的人,鬼鬼祟祟的,我看八成是東洋人的奸細,我已經派人盯着他們了,要不要把他們抓起來?”
高飛在那想了一下,搖了搖頭:“不用。”
“營長。”這個時候余文正也趕了過來:“那些人在我部防區轉了一會,現在正在鎮子裡的飯館吃飯。”
高飛朝周圍看了看,見荊戀雨和符小甘經過,叫住她們:“叫上戴目和林白羽,我請你們吃飯去”
高飛主動約請兩個姑娘吃飯,這簡直就是破天荒的事情了,荊戀雨和符小甘一怔,還以爲自己聽錯了,過了一會這才反應過來,一陣欣喜從臉上閃過,荊戀雨急忙問道:“要去換身衣服不?穿着軍裝似乎........”
“不用。”高飛一笑:“再給戴目和林白羽找兩件軍裝來”
荊戀雨和符小甘有些疑惑,可她們哪裡知道高飛心裡在那打着什麼主意,只當高飛今天忽然就開竅了.........
戴目和林白羽終究還只是兩個孩子,聽到有飯吃,興沖沖的趕來,唯獨就對要自己穿上軍裝有些不太習慣。
來到鎮上,見榮光帶着幾個弟兄,穿着便裝正在那裡監視,見了高飛,朝邊上的飯館裡努了下嘴,高飛點點頭,信步走了進去。
一見一名當官的帶着四個穿着軍裝的姑娘和孩子進來,夥計有些蒙,掌櫃的趕緊從櫃檯後迎了出來,親自把高飛一行請着坐下。
高飛打量了下店裡的情況,除了自己之外,只有一桌客人,坐着三個穿着便裝的漢子,見高飛看向自己,都趕緊低下了頭在那喝酒吃菜。
“長官,您吃點什麼?要不還是我給您安排。”掌櫃的小心地問道。
“你給安排吧。”
“哎,哎,成.........”掌櫃的一邊說着,一邊問道:“長官,您別怪我多問句。打從東洋人佔了弋江鎮,我這小店就快開不下去了。好容易等到反攻,光復這裡,纔算有了一些生氣。可我聽說東洋人又要打過來了,容我問句,咱能守得住這裡嗎?”
“守的住個屁”高飛一張嘴,不光掌櫃的,連荊戀雨和符小甘也怔在了那裡。
高飛這是怎麼了?這樣的話可不像是從高飛嘴裡說出來的。
高飛嘆了口氣:“我們都是在前面和東洋人打過的,東洋人有什麼?飛機、大炮、坦克,一陣炮彈下來,我的弟兄們能死一片。我們有什麼?漢陽造、大刀片子,怎麼去和東洋人拼?”
說着又恨恨地道:“這些倒也還算了,他的23集團軍一見東洋人上來,呼啦啦的都跑了,就留下老子們斷後拼命。老子空了,他的,現在又要守弋江鎮?守?我守個屁老子光桿一個拿什麼和東洋人打?”
見高飛越說越不成話,荊戀雨悄悄的在桌子下踢了高飛一腳,高飛卻勃然變色:
“你一個女人懂什麼?我看着弟兄們成片成片的倒在我的面前,可那些當大官的卻腳底抹油跑了,他的升我當少校?就是爲了替那些王八蛋賣命的不打了,這仗老子也不打了”
荊戀雨和符小甘面面相覷,徹底傻了,此時此刻的高飛,哪裡還有半點英雄豪傑的樣子?簡直就是個只會怨天尤人的懦夫。
掌櫃的聽了,又是害怕,又是失望:“這麼說弋江鎮又要丟了?”
“丟了,丟了........”見夥計把酒送了上來,高飛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下:“掌櫃的,我勸你還是趕緊的把店關了跑吧,不然東洋人殺了進來,殺人放火,什麼事情都做的出那”
“完嘍,完嘍........”掌櫃的嘆着氣,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的櫃檯上,滿腦子的就是怎麼着趕緊離開這裡........
“長官。”這時邊上那桌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走到高飛面前,朝高飛微微鞠了一躬:“鄙人牛得奮,是個做買賣的,那邊兩個是我的夥計。鄙人生平最是敬重長官這樣的軍人,不知道能不能坐下來說兩句話。”
說着,掏出根菸敬了上去。
“坐吧.......”
高飛拿起煙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牛得奮趕緊又拿出了金質煤油打火機,替高飛點着了煙,眼看這位軍官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火機,眼露貪婪之色,牛得奮微笑着把打火機和那包煙朝高飛面前一放:
“真正的美國煙和美國打火機,鄙人也不會抽菸,長官您請收着......”
“這怎麼好意思,這怎麼好意思。”高飛嘴裡說着,卻已經把打火機放到了自己的口袋裡:“牛掌櫃的在哪財?”
這時邊上的荊戀雨和符小甘見到高飛原來是這樣的人,臉上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牛得奮卻好像沒有看到一般:“鄙人在蕪湖有些小生意.........”
聽到蕪湖,高飛面色一變:“那可是被東洋人佔領的啊?”
“東洋人是佔領了,可也得有人做生意是不?”牛得奮陪着笑臉:“鄙人雖然在敵佔區做些買賣,但這顆心卻是向着國民zf的。”
高飛這才微微點了點頭。
牛得奮替高飛倒上了酒:“不瞞長官,鄙人這次有筆買賣要經過弋江鎮,是半年前就訂下的了,誰想到東洋人打了進來,好容易聽到光復了這裡,鄙人趕緊着過來了。可剛纔聽到長官的那些話,這..........長官,弋江鎮一點守住的可能性沒有了?”
高飛一仰頭,又把慢慢一杯酒灌了下去:“牛老闆,兄弟和你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可是也算得上是一見如故了,有些事情也不想瞞你。26師知道吧?在上海大場和東洋人拼命的?兄弟就是26師的。”
牛得奮一豎大拇指:“不得了,不得了,原來是英雄部隊裡的大英雄”
“英雄個屁”高飛又恨恨罵了句:“流血拼命是老子們的事,可好處老子們一點半毫的都撈不到。這次在西河鎮,老子們頂了東洋人十天,十天那打空了,一個師就剩下三千來人了,還拿什麼和東洋人打?他的東洋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老子們給淹死了。”
說着,拍了一下牛得奮的肩膀:“牛老闆,老子和你說句掏心窩口的話,你那貨物,不要了,千萬不要了,趕緊離開這鬼地方。晚走一步,只怕連小命也得丟在這裡。你說是這錢重要呢,還是這命重要?”
“長官教訓的是,長官教訓的是。”牛得奮連連點頭稱是,隨即又面露爲難之色:“可是眼下這弋江鎮只許進,不許出的........”
高飛一笑:“要出去也不難,不過........”
牛得奮立刻會意,趕緊着對掌櫃的叫道:“長官的這桌算我的,把拿手菜都端上來。”說着朝邊上看看,指指荊戀雨幾人:“這幾位不是外人吧?”
“不是,不是”高飛醉眼蒙朧地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牛得奮說着從口袋裡摸出了十幾塊大洋,塞到了高飛手裡:“鄙人拖家帶口的,一大家子人都指望着鄙人吃飯,這貨我也不要了,還請長官千萬設法讓我出去.......”
高飛掂了掂大洋,又拿起一塊吹了下,放到耳邊聽了,這才心滿意足地收了起立,拍着胸脯說道:
“你老兄的事情就是我兄弟的事情,放心,吃完這頓,我親自帶你出去。”
荊戀雨越來越失望了,拉了符小甘一把,又對戴目和林白羽使了個眼色,一道站了起來,冷冷說道:
“長官請慢用,我們還有事情。”
說着,不等高飛反應過來,幾個人怒衝衝的離開了飯館。
高飛是這樣的人,是她們萬萬沒有想到的,以前總以爲他是個大英雄,可誰想到現在“本質”全都暴露了出來,從南京突圍到現在,這才分開了多少時候,高飛怎麼已經徹底變了?
幾次慘烈的戰鬥,一定已經把高飛打怕了,打軟了荊戀雨心裡想道。
同伴的離開高飛卻毫不在意:“女人........牛老闆,我們兄弟夥的只管吃着,喝着,吃完喝完,我就帶你從我的防禦離開。他的,把老子放在最前線,這不是要老子的命?老子纔不上這個當呢”
看着牛得奮笑嘻嘻的樣子,高飛心裡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來自己不光會打仗,這演戲可也演的的確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