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肥’原率第十四師團主力於5月22日突破中國軍隊蘭封—杞縣間防線之後,隨即組織數股“快速部隊”分頭進擊,以一部繞過羅王車站,於興隆集附近炸燬隴海鐵路,以阻止開封方面的中國軍隊東進增援;以一部攻佔興隆集東北面的白寨、杜良寨,企圖進而攻佔黃河南岸的陳留口,以打通至北岸貫臺的運輸線,得到軍火給養,其主力則計劃首攻羅王寨,繼而佔領三義寨與曲興集。這三個大村寨都靠近黃河,易於得到河北日軍的兵力及物資支援,佔領後,可以此三地爲據點,進而略取開封。
日軍所謂“快速部隊”,即以坦克、騎兵爲主組成小股部隊,從數百人到千餘人不等。這些部隊利用豫東平原地勢開闊平坦,機械化部隊易於施展威力的特點,對中國軍隊的據點進行閃電式攻擊,得手便增加步兵予以鞏固陣地,攻擊失敗則轉眼間逃之夭夭,並且常於中日兩軍大部隊對戰之際,突然出現於中國軍隊的側背,進行奇襲,使其側背受到威脅。另外還起到分散中國軍隊注意力,造成四處有敵的假象。
日軍快速部隊行蹤飄忽不定,四處出擊,令中國軍隊防不勝防,在豫東戰役中佔了不少便宜。程潛曾在《第二戰區魯西豫東作戰所得之經驗教訓》中特別提到日軍快速部隊的危害‘性’及防禦辦法,容當後錄。
蔣介石在鄭州度過了憤怒而繁忙的一週之後,曾有兩天放鬆一下的機會。5月19日之後,蘭封、歸德間戰事進展順利,可謂捷報頻傳。蔣介石在此期間,以輕鬆而又愉快的心情參加長官部設的宴會,接見慰問團和新聞記者。他開始變得很有信心,徐州雖已不守,但豫東卻可以變成殲滅日軍‘精’銳部隊的戰場。
但是,這樣的好時光畢竟太短暫了一些。三天之後,蔣介石的好心情便被土‘肥’原師團閃電般的進攻徹底破壞了。
興隆集附近出現敵蹤、鐵路被炸的消息傳來,他一時還能保持從容鎮定、聞變不驚的統帥氣派。但土‘肥’原主力突破蘭—杞防線,向鐵路以北守軍發動進攻的報告,則使他無法再從容下去。他打電話把桂永清責罵了一通之後,便命王世和去找程潛。
程潛接到土‘肥’原主力竄至蘭封以西的報告,也深感吃驚,正忙着給開封以東各部隊打電話,做禦敵部署。聽王世和說委員長要他速去,急忙掛斷電話,匆匆趕往地下室。他明白,蔣介石叫他去,是爲了敵軍西竄之事。
程潛走進地下室,蔣介石一面讓坐,一面命王世和沏茶,然後,他開‘門’見山地說:“頌雲先生,情況你可能已經知道了,我現在請你來,是要問你,開封以東集結了哪些部隊,部署情況如何,以前,我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蘭封與歸德之間,想不到老‘奸’巨滑的土‘肥’原居然突破我軍蘭—杞防線.........這個,你有什麼計劃也可以談一談。‘
蔣介石對比他年長5歲,並且早年曾追隨孫中山**的程潛一向頗爲尊重,從他的稱呼上可以顯示出來。
蔣介石對下屬的稱呼,是根據關係的親疏而有所區別的。如對陳誠、薛嶽、張治中,林蔚等人,是直呼其字,如辭修、伯陵、文白、蔚文;對何應欽、李宗仁、張羣、商震等人,則在字的後面加一“兄”字,如敬之兄、德鄰兄、嶽軍兄、啓予兄;對李濟深,程潛等人,則在字的後面加“先生”二字,如任‘潮’先生、頌雲先生;對白崇禧、劉斐等人,即不呼字,也不呼名,而是直呼其職銜,如白副總長,劉次長;只有對孔祥熙例外,稱其爲“庸兄”,而孔祥熙則稱蔣介石爲“介弟”。
當然,在一些公開場合下,他則一律稱呼下屬的職銜。
程潛在接到土‘肥’原師團西竄的報告後,已對應付戰局的變化經過一番思考,初步擬就了一個腹案,所以當蔣介石垂詢時應答如流。他起身走到地圖前,一面比劃,一面說道:
“開封附近集結的部隊完全可以構成牢固屏障,拒敵於開封以東。迄止今日,胡壽山軍團的第一軍、桂率真軍的第三十六師已先後運抵開封以東,在北面,有我劉和鼎第三十九軍和商啓予集團軍的第十四獨立旅,防守黃河南岸一線,總兵力爲敵數倍,開封南北一線可保無虞。
“至於下一步殲敵計劃嘛,依在下之愚見,可以胡壽山第一軍與劉和鼎第三十九軍爲西路軍,將第三十六師配屬給胡壽山指揮,騎兵旅配屬給劉和鼎指揮。另命蘭封以西之李、宋、俞、桂等軍及第一0六師、第三十五師等部隊將主力西移,爲東路軍。以東、西兩路軍對敵進行合圍,爾後將敵盤踞之據點各個擊破。到那時,蘭封、開封間村落田野,便是土‘肥’原師團的葬身之地。‘
“頌雲先生這個計劃很好,不過,徐州與淮北之敵一旦西犯,我恐怕蘭封以東缺乏有力部隊進行阻擊。”蔣介石說。
“歸德一帶有我四個師的兵力,可以阻擊徐州正面之敵;在北面,有孫桐萱第三集團軍的兩個師;在淮北,有湯恩伯軍團和劉汝明第六十八軍。依在下愚見,敵一時尚難以調集重兵西進,即使敵可以突破我歸德南北一線,我仍可速調蘭封附近李、宋、俞、桂等軍,南移睢縣、杞縣、太康一帶阻敵西進,這一點委員長可以放心。”
“好,你就按以上計劃下命令吧。”蔣介石把程潛送到臥室‘門’口,又囑告說:“告訴各部將領,要他們努力作戰,務必速決,以免土‘肥’原部隊與東西之敵互相策應,對我軍形成夾擊之勢。”
程潛走後,蔣介石心裡較以前踏實了許多。他用冷水洗了一下臉,然後倒在藤躺椅上,閉目稍休。他希望蘭封會戰能夠儘快結束,地下室雖然安全,程潛也儘量把他的生活安排得比較舒適。但與武漢的別墅相比,條件實在差得多。再說,他已多日未與夫人歡聚了。
然而領袖畢竟是領袖,對安逸生活的眷戀不過是一念之間,片刻後,他的思緒重又轉向豫東戰場。程潛圍殲土‘肥’原的計劃倒是切實可行,不過,他對整個抗日戰局的估計未免過於樂觀了些。現在,他必須儘快消滅土‘肥’原師團,結束豫東戰事,以免除心頭之患。否則,徐、淮方面日軍一旦西進,而我軍再出現一個像桂永清這樣的將領,局面將不堪收拾.........他必須“御駕親征”,赴開封指揮作戰,他要親眼看着他的軍隊全殲土‘肥’原師團想到這裡,他又命王世和去找晏勳甫。他要叫參謀長負責爲他做好啓程前的準備。
晏勳甫一進‘門’,蔣介石便站起來說:“晏參謀長,豫東的戰事,我頗不放心,我要到開封去指揮作戰,你去爲我準備一下。”
晏勳甫暗自一驚,委員長莫非對長官部的指揮能力感到懷疑?再說開封已距前線不遠,萬一委座有個三長兩短,程長官和他都難脫干係。於是他說:“委員長,從陝西和武漢調運的部隊剛剛運抵開封,尚未到達指定地點,胡總司令仍在途中。委員長此時去開封,恐有許多不便。”他本想說,“敵距開封僅數十公里,委員長此刻前往,頗不安全。”但他怕這樣會傷害最高統帥的自尊心。
“我主意已定,你去告訴程長官吧。”蔣介石說。
晏勳甫見蔣介石口氣堅決,便到長官部去找程潛。當他把蔣介石的意圖轉告程潛後,程潛一笑說道:“哈,土‘肥’原這個小丑,用不着委員長親自去對付,我和你上開封去。”
“那,我們難道讓委員長一個人留在鄭州?”
“勳甫兄,這你就不必多慮了,委員長是留在鄭州還是回武漢,他自會裁奪。你去把我的意思和委員長說一下。我來着手做出發準備。”
晏勳甫於是又前往地下室,把程潛的打算向蔣介石回報。
蔣介石考慮了一下,說道:“那也好,你們趕快去準備吧,我要在鄭州再住幾天,等到會戰有了決勝的把握,我再回武漢去。”
說着,拿起了桌子上的電話:
“給我接第五戰區.......德齡嗎?我是蔣中正,是的,鄭州‘激’戰正酣,是的,給我把高飛的26師拉過來。用汽車運,對,調動一切能夠調動的汽車給我把高飛調過來”
當天下午4時以後,程潛、晏勳甫率部分長官部幕僚及衛兵,分乘數輛大小汽車,沿開鄭公路向開封疾駛而去。
程潛抵達開封,全面瞭解日軍活動情況之後,即命令第三十九軍劉和鼎部、騎兵第十四旅,與胡宗南軍團之第七十八師攻擊鐵路以北之敵;命令河北朱懷冰部及游擊隊向貫臺猛襲,以阻敵渡河;命令胡宗南軍團第一師及桂永清軍第三十六師沿鐵路兩側地區東進掃‘蕩’當面之敵。並與薛嶽取得聯繫,命其率李、宋、俞、桂等軍主力向蘭封、楊堌集之線前進,夾擊蘭封—開封間敵軍。
但是,土‘肥’原師團主力則利用薛嶽兵團主力未及西移之際,分頭進擊,連克數寨,至24日,已佔領羅王車站、羅王寨、曲興集、三義寨及附近地區,並擊潰商震河防部隊的阻擊,控制了黃河南岸的陳留口、蘭封口。而豐嶋支隊則‘亂’中取勝,趁隙佔領了蘭封城。
一連串村寨失守的消息從前方傳來,使蔣介石情緒惡劣,心急如焚。而蘭封淪陷的消息,則如同在他身旁投下了一顆炸彈,使他大吃一驚,同時也爲會戰的前景‘門’g上了一層‘陰’影。
蔣介石又變得異常忙碌。儘管西有程潛,東有薛嶽,指揮兩路大軍作戰,他仍要向前線各軍、師、乃至旅、團頻頻打電話、拍電報,下指示、發電令。
蘭封會戰參戰各軍戰鬥詳報時,其中“奉蔣委員長諭”、“奉委員長蔣諭”,“委座電話諭”、“委座電令”、“委座指示”等語出現頻繁。而且時間記錄有不少是在凌晨或深夜。至於程潛、薛嶽的命令、指示卻爲數不多。蔣介石在鄭州指揮蘭封會戰期間如何繁忙,由此可見一斑。
東線日軍隨時可能西犯,而蘭封會戰卻遲遲不能取勝,蔣介石深感形勢緊迫,不容拖延,5月25日,他向前線各軍發出指示:
此次蘭封會戰,關係整個抗日戰局,胡、李、俞、桂、宋各軍應遵照薛總司令所示任務,務於本月28日午後6時30分全線總攻,務於26日拂曉將蘭封、三義寨、蘭封口、陳留口、曲興集、羅王寨地區間之敵殲滅。如有畏縮不前,攻擊不力者,按律嚴懲。如戰役中建殊勳或殲敵俘獲最多者,當特予獎給。希飭所部凜遵勿違爲要。
至於前線各軍能否於10多小時內將土‘肥’原師團殲滅,蔣介石自然心中有數。但他覺得指示不這樣下,不足以強調軍情的急迫。
其實,蔣介石這一指示已屬多餘,程潛與薛嶽在此之前已取得聯繫,策定了圍殲土‘肥’原的計劃,並向各軍下達了攻擊任務。一場合圍攻堅之戰,於25日凌晨就全線展開。
羅王寨,地處隴海路北側,是蘭封、開封間幾個大村寨之一。其南面有羅王車站,與村寨成犄角之勢。日軍佔領該地,東可以與蘭封方面之敵相呼應,西可以窺伺古都開封,並可從而切斷隴海路,遮斷蘭封以東中國軍隊的補給線。中國軍隊如要確保鐵路運輸暢通,掃清鐵路沿線之敵,使東、西兩路大軍合成一氣,必須將羅王寨及羅王車站從敵手中奪回。
薛嶽將克復此據點的任務賦予李漢魂第六十四軍,並命俞濟時軍第五十八師及胡宗南軍第七十八師各一部協同向該地之敵攻擊。
羅王車站東、南、北三面地形開闊,西面有一條幹涸的河‘牀’,車站周圍有數處小樹林可資隱蔽。
此時,高飛之26師亦到達戰場,暫時歸李漢魂指揮。
李漢魂與第26師長高飛於24日近晚至羅王車站附近觀察地形後,便賦予各部攻擊任務:
第26師之一團由東面向車站攻擊,第五十八師之一團從西面向車站攻擊,第七十八師之一團位於車站以北,警戒羅王寨方面之敵,所有攻擊部隊統歸高飛指揮。
28日拂曉,天空‘陰’霾密佈,星月俱無,四野濃黑如墨。一顆綠‘色’信號彈突然劃破夜空,已經悄悄‘逼’進車站的攻擊部隊立即發起衝鋒,槍聲驟然響起,粉碎了黎明前的沉寂。
日軍佔領車站後,不敢稍有鬆泄,在很短時間內,已在車站票房等建築物牆壁上開鑿槍眼,在四周及月臺上以沙袋堆成工事,做好固守準備。因‘交’通中斷而停留在車站的列車成了他們的活動堡壘。
中國軍隊攻擊開始後,日軍立即發‘射’照明彈,部分士兵在房屋和工事內向中國軍隊‘射’擊,另一部分士兵則迅速爬到房頂和樹上,居高臨下,以輕重機槍向中國軍隊掃‘射’。
於照明彈慘白的光亮中,第26師第151團官兵割麥般倒下,部隊伏在車站兩百米左右的開闊地上,無法前進一步。團長馬德弼即命組織輕重火力,向車站房頂、樹上‘射’擊。日軍的機槍啞了片刻,中彈的日軍從樹上掉下來,房上也有敵屍滾落。攻擊部隊趁機從地上躍起,向車站猛撲,但那些沙袋工事和站房的槍眼突又亮起機槍的火舌,密如飛蝗的子彈組成一道死亡之牆,將中國士兵擋在百米之外。
西面第五十八師第三三四團的進攻,也被日軍的火力所阻,退至於河內,憑藉河堤與車站日軍展開對‘射’。
天‘色’漸明,羅王車站從‘潮’水般退去的夜‘色’中鑽出來,經過鐵絲網、沙袋工事和票房頂上那面太陽旗裝點之後的小站,像一頭蜷伏在鐵路上的猙獰的野獸,使周圍的氣氛顯得有些可怖。
高飛見攻擊部隊無法向前推進,便命第151團以一個營從南面側攻,主力從鐵路北側向車站攻擊。但當部隊有力向前推進時,一列火車頭僅曳數節車廂從站內隆隆駛出,日軍從車廂內以機槍向鐵路南北猛‘射’。衝到鐵路附近的第九二八團官兵遭到突襲,中彈者頗多,不得不急向南、北方向撤退。
隨後,日軍以列車爲活動堡壘往返移動,發動反攻,中國軍隊前進更加困難。
兩軍對峙至中午時分,車站北面突然槍聲大作,盤踞於羅王寨內之敵集合步、騎、炮兵1000餘人增援車站日軍。車站北面第七十八師之一團,在日軍的不斷炮擊和坦克的橫衝直撞之下,死傷大半,陣地終被突破,第九二六團面臨被敵包圍的危險。高飛急命一個團增援車站附近部隊。
車站日軍見援軍已到,便以列車開路,向第151團進行反撲。
位於鐵路兩側的兩營中國官兵,一面受到羅王寨敵援軍的攻擊,一面遭到列車上日軍的機槍掃‘射’,腹背受敵,四周既無隱蔽物,又無工事壕溝。士兵在敵咯咯的機槍聲中成片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