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洪皓家的高調不同,斯達家是絕對的低調,他們家隱秘的房產很多,長期居住的地方卻只有這麼一處。這種絕對的低調在斯達身上也有諸多體現,他身上的奢侈品很少,開的車也雖然豪華但也不算太過搶眼。這種處事之風,多半是受他父親的影響所致。
其實從這一點來說,他母親還是極度專一的,這麼多年以來他父親的背叛雖然扭曲了她的內心,卻並沒有讓她不理智到毀滅一切的地步,她依然苦守着這一段形同虛設的婚姻,經營着自己的事業,一路照顧自己唯一的兒子成長,爲在外爲官的丈夫保持着表面的平和與風光。這是尋常女人所不能忍的,更是我所不能理解卻深深佩服的。
人越長大,大概越懂得從多方面體恤旁人的辛苦,越會懂得站在他人的角度上想問題。斯達的母親自從檢查出這許多病後,斯達也反思了很多自己的不對之處,越來越頻繁得說到他媽媽的不易之處。浪子回頭,有時候不單單代指愛情,也泛指一個孩子終於體會到了母親的用心良苦開始真正的恪守自己的孝心吧!
我們一路伴隨着忐忑去了斯達的家裡,還是那個小區,還是那個門牌號,還是當年那一扇沉重的橡木大門。這個家如同他媽媽一樣古板守舊,連裝修的風格都不曾變過一下,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走進去,心情便覺得莫名的沉重和壓抑。這麼一間房子,承載了他媽媽多少年的壓抑和嘆息。
他媽媽在陽臺上曬太陽,他家有一個大大的陽臺,陽臺上種了很多的花花草草,那是這個家最生機勃勃的地方。斯達從前對我說,他小時候每一次難過,就躲在陽臺上望着天空,他覺得陽臺是他所有夢想和所有委屈的出口,因爲那裡有陽光和雨露,比這冰冷的家溫暖太多。
我們進去的時候,他爸爸坐在客廳架着老花眼鏡正在看報紙,歲月在他的臉上也雕刻出了皺紋,他擡頭看見我們,頓時欣喜的站了起來,有些緊張和激動地走了過來握着我的手,然後親切地說:“炎顏,你來啦,叔叔等你好久了。”
他的語氣特別的熟稔,隔了這許多年,他依然對我有着深深的好感。我連忙說“叔叔好”,斯達喚了聲“爸”,把我買的禮物放在了他家的茶几上。他父親叫我坐在沙發上,斯達去了陽臺,不知道和他媽媽說些什麼,我坐在客廳,和他爸爸客套地聊了幾句。
他父親問了問我在電視臺的情況,然後居然說了一句讓我十分意外的話,他說:“我知道你在電視臺工作以後,和你們臺長打過招呼讓他對你多加照顧。你們臺長說你的主持功力非常不錯,節目播出後效果也好,我聽着也放心了許多。你和斯達都是自律自強的好孩子,叔叔還是很欣賞你的。”
他父親和斯達一樣,表達能力強,吐字清晰,說話的時候都帶着感性,讓人聽着就特別的欣慰。我連忙恭謙地說:“叔叔,我不足的地方還有很多,現在也在慢慢學習慢慢領悟,多學多看多聽,謝謝叔叔暗中照顧,您不說我還真不知道。”
他很溫和地笑了笑,他說:“這是應該的,別說你和斯達能夠再續前緣。即便是不能,當年你爲我們斯達做的,也值得我這個當父親放在心裡。現在像你這樣明白事理、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少,所以我還是一直感激的。斯達能走到今天,還是多虧你當時所做的決定。”
有這麼一句話就夠了,我覺得我已經滿足了,我爲斯達所做的都是因爲我愛他,並不是爲了圖他將來怎麼回報。當然,這些話我不會說出口,我只是會心地笑笑,順手拿起旁邊的水壺,爲他父親倒上一杯熱茶。一切盡在不言中,懂你的人,不必多說。
他推着他媽媽過來了,後面居然還跟着郝怡雯。看樣子真如他所說,郝怡雯已經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家了。
他媽媽看到我的第一眼先是一愣,繼而憤怒地轉頭看着斯達,緊接着便想轉動輪椅折回陽臺的方向,我尷尬地站了起來,笑容僵持在了那裡,斯達心虛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連忙蹲下來對他媽媽說:“媽,媽,你別這樣,你坐下來好好聽我們說,好嗎?”
他媽媽的情緒一下就激動了,她並非殘疾,只是大概不想走路所以坐在輪椅上更加方便而已,她站了起來,憤怒地對斯達說:“這麼多年過去了,爲什麼你帶回來的還是她?媽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就算再怎麼不喜歡雯雯,你也不能把她帶回家!”
斯達爸爸也站了起來,大聲說了一句:“閩秀,孩子有孩子的選擇。你過來,我們也要好好聽聽孩子心裡的話。”
這時候,也不知道郝怡雯是真心還是假意的,她蹲下來對斯達媽媽說:“媽,爸說得對。哥有他自己的選擇,我們應該尊重。而且他現在也大了,他明白自己喜歡的是誰。您別因爲我就遷怒炎顏,炎顏肯定比我好,不然哥也不會這麼多年始終都喜歡她。”
我不是從前那個年輕氣盛、喜歡爭鋒相對的孩子,此時此刻,我知道我不宜說多,我不能勾起他媽媽更多的反感情緒。他媽媽氣得胸前此起彼伏的,似乎內心很不平靜,斯達蹲下去拉着他媽媽的手,斯達說:“媽,不管以前怎樣,現在我和炎顏都長大了,我們也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媽,你給兒子一個機會,坐下來好好聽聽兒子的心裡話,好嗎?”
他爸爸微微嘆了口氣,走了過去輕輕把他媽媽按在了輪椅上,然後推了過來,我連忙對着她笑,然後說了一句:“阿姨好。”
她自始至終沒有拿正眼瞧我,我不知道爲什麼她會如此恨我。她氣呼呼地扭過頭去,“說吧,我倒是看看你們想說什麼,結婚是不可能的,除非我死了!”最後一句話讓我們所有人心頭一怔。
郝怡雯扶着她坐在了沙發上,保姆很快就過來把輪椅拿走了,富貴人家果然金貴些,雖然都是慢性病但卻整得特別的隆重,連輪椅都用上了。
郝怡雯適時地澆油,一臉心疼地握着斯達媽媽的手說:“媽你說什麼呢,你說這種話不是讓我心疼死麼?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放心吧。”
斯達媽媽當着我的面輕輕地撫摸着郝怡雯的頭髮,然後換了一副面孔,和顏悅色地對郝怡雯說:“你這孩子,就是太懂事,什麼都不爭。不像別人,懂得把握機會。哎,我們斯家,真是對你不住。”
斯達一聽這話就無法忍了,斯達說:“媽你說什麼呢,我一直把郝怡雯當妹妹看從沒動過別的念頭,婚姻這種事情是能強求的嗎?又不是買賣,也沒有什麼欠不欠的。”
斯達這麼一說,郝怡雯就擡起頭含着淚看着斯達,然後輕輕地說:“媽,斯達說得對,一切都是命。是雯雯沒有這個福氣,做您女兒也挺好的,我已經知足了。”
我裡個去,這演得是哪一齣啊!我當時坐在旁邊感覺真的坐如針氈,最看不慣這一套做作的表演了!郝怡雯,你tmd還能演得再苦情一點麼?不愧是表演系畢業的!
斯達再次心虛地看了我一眼,我微笑示意他我沒事。我見桌子上有水果,於是我順手拿起水果刀削了一個蘋果,然後遞給斯達媽媽說:“阿姨,常吃蘋果有利於身體健康,我已經給您分成了小塊,您嚐點吧。”
我給自己媽媽都沒這麼細心過,做這樣的活兒我這粗枝大葉的性格還真是很少。沒想到,她很嫌棄地推開了,也絲毫不留情面地說:“我要吃有保姆和我女兒會削,你是我家的客人,就不用勞煩你來動手了。炎顏,阿姨當年對你說的話希望你還記得,我如今病了,你少來我面前氣我,就算我感謝你了!”
看來,當年的樑子一旦結下就根深蒂固長在她的心裡了,如今她面前又有一個唯她馬首是瞻、對她噓寒問暖的郝怡雯,我算是怎麼努力都是徒勞了。那一下,心裡不免有些泄氣。這要是戰場我磨刀霍霍也就上了,對於一個老女人,我還真沒想好要用什麼武器。愛?那不是扯淡麼,人家根本不需要我愛她!
作死的郝怡雯連忙誇張地在斯達媽媽的背後幫她輕輕拍打着背以順氣,目光偶爾瞟向我的時候帶着一丟丟勝利者的得意,我這人生平最反感的就是別人和我叫板。我心裡暗暗地想:“郝怡雯,你丫等着,我要讓你再也不敢進斯家的門!”
心裡雖然如萬馬奔騰一樣悲壯勇猛,表現在此刻卻是異常地手足無措,怎麼辦,怎麼辦,郝怡雯的那一套噓寒問暖卑躬屈膝似的丫鬟樣子我完全學不來!就算我這樣去做了不也是依樣畫葫蘆只會惹來她們笑我東施效顰麼!不行,我炎顏還是隻能按兵不動,回頭找我的軍師關小河去商量商量對策再說!
此時此刻,斯達的媽媽在我的面前就如同遊戲裡的超級大boss,我此刻雖然燃燒着熊熊鬥志卻奈何力量有限,只能先暫時隱忍。好吧,斯達都叫我忍了,我也就只能忍了!
斯達見我一直低着頭沉默以爲我被他媽媽給惹怒了,於是趕緊說:“媽,您知道兒子的個性。您性格倔強,我比您更倔強。咱們是家人,不是敵人,我不想當年的那一幕重演,尤其現在您身體不好。今天我的目的不是爲了和炎顏結婚,只是帶她回家正式見您和父親,她是我至今爲止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願意領進家門的女孩,我希望您能領悟兒子這一番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