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李鄭是打算請薛倩把自己給殺了。而薛倩也同意了。
他把大刀取下來,一手握着刀鞘,一手握住刀柄。看樣子是打算把大刀拔出來。
實際上,對付李鄭這種小鬼,大刀在刀鞘裡面,也可以讓他魂飛魄散。薛倩拔刀的舉動,也算是對李鄭的一種尊重了。
眼看着李鄭要命喪黃泉,我忍不住叫道:“老薛,別動手,我們還活着呢。”
我這一嗓子喊出來,衆鬼大譁,薛倩也驚訝的回過頭來。顯然,他們認出了我的聲音。
呂先生在旁邊笑眯眯的說道:“你攔着他幹嘛?李鄭本來就該死,這條命是他欠咱們三個的。”
呂先生雖然這麼說,但是語調中卻沒有殺伐的意思,顯然他並沒有打算讓李鄭死。只是想借此調侃他一番罷了。
薛倩提着大刀走回來,驚喜的叫道:“你們還活着?”
他看了看呂先生,很快把注意力落在了我身上:“老趙,你的身體呢?你死了?”
我嘆了口氣,說道:“一番大戰,把身體打了個稀爛。有小鬼幫我把身體送到醫院裡面去了。我的魂魄先在外面逛幾天,然後再回去找身體。”
薛倩笑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這些人當中,最高興的就是李鄭了。他先是笑眯眯的恭喜我們逃出生天。然後又臉色一變,要以死謝罪。
我攔住他,說道:“既然我們沒事,你也不用死了。大夥高高興興的,不是挺好嗎?”
李鄭把頭搖的像是卜楞鼓一樣:“不行,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既然說了這話,就一定要做到。有錯的人不受罰,那就沒人願意當好人了。”
我正要再勸。呂先生卻笑眯眯的說道:“趙莽,你把他放開,別攔着他。既然李老爺子想要尋死,你就成全了他吧。”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呂先生,依言放開了李鄭。
李鄭頓時愣在那裡,倒也沒有繼續尋死逆活的。過了一會,他忽然嘿嘿一聲笑了。然後衝呂先生說道:“還是你最瞭解我。”
呂先生也笑了兩聲,說道:“如果我們兩個沒有回來,你心中內疚,以死謝罪,倒也有可能。現在眼看我們平安無事,你還肯死嗎?”
李鄭厚着臉皮說道:“是啊,是啊。咱們兩個都不是那種迂腐的人,人生在世,一要厚臉皮,二要變通嘛。”
呂先生也哈哈大笑,他們兩個露出一模一樣的賤笑來。活脫脫兩個大流氓。
我們告訴衆鬼,事情已經解決了,以後他們可以隨便出城,再也不會被人吃掉。而楊城這塊地方,從此和其餘的城市一樣,人有人的去處,鬼有鬼的去處。鬼不必活在憂慮之中,人不必活在陰影之下。小鬼們可以御風而行,四處飄蕩。活人也可以大聲說話,暢快的生活。
衆鬼大喜,紛紛向我們道謝,看他們的樣子,分明是把我們當成救世主了。
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小鬼們開始齊聲高呼“大救星”。他們一連喊了十幾聲,聲音在楊城上空來回的飄蕩,震得人耳朵發麻。
薛倩嘿嘿笑了一聲,說道:“老趙,幸好城門是塌了,不然的話,他們或許要把你的相片掛上去。”
我笑道:“老薛,你又開始作死了。”
經過李鄭提議,衆鬼決定爲我們擺慶功宴。小鬼們徹底放鬆了約束,隨意出入活人的家中,帶來酒菜與燈燭。
楊城變得很熱鬧,正對着城門的那條大街,全是小鬼吆五喝六,喝酒划拳的聲音。
從城門一直延伸到極遠處。地上擺滿了燈火。一眼望過去,像是天上的銀河落到了地上一樣。
我、薛倩、呂先生、李鄭。我們四人坐在明暗交界的地方,正對着那條街。
我們安靜的喝着酒,看着小鬼們興高采烈的慶祝。一時間百感交集。
薛倩嘆道:“這種其樂融融,舉杯暢飲的景象真是難得啊。以前也有見到這麼多鬼的時候,但是每一次都陰森恐怖,個個想要害人。哪會像今天一樣,每一個都慈眉善目,把我們當成貴賓,當成恩人。怪不得人家說助人爲樂,原來真的很快樂。”
旁邊的李鄭似乎已經有些醉了,他又唱又嘆:“但願年幼的趕快長大,長大了的永不衰老。無憂無慮,賺他個酒足飯飽,酩酊大醉,不枉來世上一遭。好年景啊,我只盼,年年月月,永如今朝。”
我們幾人端着酒杯,談笑正歡。
這時候有小鬼湊了上來,說道:“幾位道長,城門裡面的怪獸到底是什麼?你們又是怎麼將它擒住的?能不能給我們講講?”
我和呂先生笑了笑,然後你一言我一語的講了起來。我們隱去了陰間人的內容,並把有的地方誇大,有的地方三言兩句帶過,務求講的精彩。
我們的聲音不大,但是有小鬼來回的傳話。他們聽了我們的故事之後,加上自己的理解和想象,又添油加醋的誇張了一番,然後講給別人聽。不用打探也知道,這個故事傳到後來已經離譜的要命了。
這一場狂歡一直到雞叫時分方纔停歇。小鬼們意猶未盡的向我們道了別,任由街上杯盤狼藉。
我跟着呂先生和薛倩,兩個活人,一個魂魄。回到了司機的家中。
我們進門之後,看見司機和老頭全都頂着黑眼圈,一臉緊張的坐在椅子上面。
他們看見呂先生和薛倩進來,全都站了起來,又驚又喜,叫道:“你們回來了?這幾天怎麼回事?城中的鬼怎麼像是瘋了一樣?”
呂先生擺擺手,笑道:“這裡面的原因,我以後再跟你講。先讓我睡一覺行不行?”
司機馬上安排了牀鋪,讓呂先生和薛倩睡下了。而我只好找了一個背陰的角落,乾坐着等天黑。
幾個小時之後,呂先生和薛倩醒過來了。然後他們簡要的把這兩天的事說了一遍。
等到太陽落山之後,他們就帶着我向楊城的醫院去了。
因爲城中有大量小鬼的緣故,楊城的一切都不發達,停留在幾十年前的模樣,包括醫院。
我看見這醫院只是幾排平房,甚至不如礦鎮的醫院設備齊全。不過這樣有一個好處,我很輕鬆就找到了自己的肉身。
我的魂魄飄飄蕩蕩,回到了肉身上面。緊接着,一陣鑽心的疼傳了過來。我悶哼一聲,咬牙切齒的嘆了口氣:“早知道這麼難受,我就不還魂了。”
薛倩和呂先生嘻嘻哈哈的陪着我說了一會話,然後就出去閒逛了。
我躺在牀上動彈不得,這小醫院裡面又沒有幾個病友。只能耐着寂寞,每天聽薛倩講外面的事。
據薛倩所說,楊城已經徹底恢復了正常。即使是活人們也感覺到了變化。
而李鄭手下的那些小鬼。先用了幾夜的時間,把魂魄虛弱,時日無多的老鬼送出去了,讓他們趕快投胎轉世。剩下年輕力壯的,則延續了送魂的傳統,用紙轎子和紙人送出去。
看樣子,他們打算保留這個傳統。這也算是楊城獨特的風俗吧。
我在醫院躺了半個月。然後才能勉強下地了。呂先生和薛倩扶着我從醫院走出來。我站在大街上,看見楊城確實與以往不同了。這裡的人都露出一股昂揚向上的神態來,再也沒有以前的小心謹慎,和死氣沉沉了。
我們沒有再向李鄭幾個道別。因爲實在受不了他們齊聲高呼大救星了。
我們找到司機,請他開着卡車,將我們一路送到了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