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站在地上自顧的思索着,好像根本不擔心我們兩個會跑掉一樣。
我向左右看了看,發現這裡陌生的很,不知道是那座城市。不過從這城市中小吃店的招牌來推斷,應該是在北方。
老和尚嘆息了一聲,說道:“兩位道友,既然你們已經經歷過百世輪迴,那麼小僧這一番謀劃,也就沒有什麼用了。”
我乾笑了一聲,大着膽子說道:“大師,咱們往日無怨,進入無仇,你又何必害我們?”
老和尚笑了笑,說道:“小道友,你可誤會我了。我並不是要害你們,只是見你們與佛有緣,想要點化你們一番。”
我說道:“我們兩個是道士,與佛有緣算是什麼道理?我們不想被點化,你還是把我們送回去吧,我們千辛萬苦到了陰間,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老和尚笑道:“不要緊,耽誤不了你們多長時間。你們既然不想去看看前世今生,那麼我就在這一世上面做些文章吧。”
我和呂先生彼此對視了一眼,齊聲說道:“不必了。”
老和尚面色和善,但是說話卻不容置疑:“你們兩位眼前有一層迷霧,這迷霧不僅遮住了你們的眼睛,也遮住了你們的心。小僧不忍心你們被夢幻泡影所欺騙,只好得罪了。”
看樣子,老和尚是要強行點化我們了。
我咧了咧嘴,說道:“我們的朋友還在陰間呢。能不能等他們來了再說?”
雖然不知道官長和這老和尚什麼關係。也不知道官長能不能鬥得過他。不過如果能等到薛倩和二姐,我們就可以央求官長帶我們去見陰間之主了,怎麼說也算是一線希望。
然而老和尚又否決了我的請求。他淡淡的說道:“你們的朋友就在人間,你又何必到陰間去找呢?”
我大吃了一驚:“他們在人間?什麼時候來的?”
老和尚淡淡的說道:“他們一直都在人間。”隨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小道友,紅塵之中,痛苦太多。如果你不如意了,就向空中大呼三聲我的名號。到時候,我就會現身。”
我問道:“你現身之後呢?會給我富貴嗎?”
老和尚想了想,說道:“富貴我給不了你,但是我可以給你機會。不過,每一次機會都是一層業障,你經歷得越多,就越難以自拔。如果你大徹大悟,看破了紅塵,到那時候,我纔會出手度化你。”
我問道:“度化我是什麼意思?”
老和尚說道:“意思就是,你要剃度出家,隨我面壁參禪。”
我咧了咧嘴:“那是不是太無聊了點?”
老和尚沒有回答我,而是用力的推了我一把。我的身子向前一栽,就摔落到地上了。
我全身痠疼,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看見自己倒在路邊,身後還有一輛破舊的自行車歪倒在地上,車圈還在兀自旋轉着。
我站起身來,揉着磕腫了的小腿,向處張望着。
我很快認出來了,這裡是槐城。我心中一喜:“槐城好啊。我又回來了?”
我心裡面忽然涌出來一個想法:“我何必再理會什麼陰間?踏踏實實過日子算了。不過再想想,空亡屋衆鬼神通廣大,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也不免被他們給找出來。所以只能老老實實的聽從他們的安排了。”
我嘆了口氣:“空亡屋的人廢了老大的勁,將我送到了陰間,現在不明不白的又被老和尚給帶了出來。大公子肯定會高興地要命,順手將我給殺了吧。”
我心裡面不知道是喜是憂。我站在地上思索了一會,到底是喜戰勝了憂。
這些日子我學會了一句話:“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我現在不用面對陰間的種種怪事,不會擔心自己隨時死掉了,倒不如先享受幾天。
想到這裡,我就打定了主意,先找到呂先生再說。
我看了看倒在路邊的自行車。它破破爛爛,大半個車身已經生鏽了。
這車我認識,是薛倩家的老古董。我最後一次騎它是一年前,當時我騎着它回到了薛倩家,遇見陰鬼婆來迎親。從那之後,我覺得這東西晦氣的很,就把它賣給廢品站了。不知道爲什麼,今天它又出現了。
我奇怪的看了它一會,然後將它扶起來,翻身上車,向薛倩家騎去了。
老和尚說,薛倩和二姐一直在人間。如果這話是真的,薛倩應該在家裡面等着我呢。我倒希望老和尚能做一個和事佬,把我們幾個給保下來,免除了和小鬼們接觸的苦役。
天早就已經黑了。我騎着自行車拐進了一條馬路上。這馬路很窄,卻沒有路燈,兩邊長着密密麻麻的槐樹,遮天蔽日。
ωωω_тt kan_C○
這些槐樹太茂盛了,以至於遮蔽了天上的月光,讓這裡更加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了。不過,這裡是去薛倩家的必經之路,我只能用力的蹬着自行車,讓它行駛的快一點。
幾分鐘後,我看見路邊出現了一隻只蠟燭,這些蠟燭一個挨着一個,一直延伸出去,像是開路的士兵一樣。
蠟燭沒有把這條街照亮,反而因爲這些燭光的存在,讓周圍的樹影亂晃,張牙舞爪,像是活過來了一樣。饒是我學了這麼久的道術,看見這幅景象,仍然有些心驚。
我反手去摸身後的大刀,卻摸了一個空。我心裡面有些失望:“老和尚把我的大刀偷走了?”
我的自行車經過那些蠟燭的時候,蠟燭們無風自滅。我經過一盞,它們就滅掉一盞。
我看着它們,感覺這條路不是普通的馬路,而是時間,有來無回,永遠不能再回頭。
我正在沉思,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我連忙捏了捏車閘,可是這自行車根本沒有車閘。我乾脆從車上跳了下來,咣噹一聲,自行車砸在馬路上。
我看着周圍的大樹,心中驚慌的想道:“這一片槐樹林,不是早就砍下來,蓋成忠烈祠了嗎?怎麼現在又長起來了?我現在在哪?我是在槐城嗎?”
我看見身邊的兩隻蠟燭正在劇烈的搖晃着,火苗從蠟芯中跳出來,再縮回去。它們像是有靈智一樣,催促着我趕快走。
我慢慢的放緩了呼吸,用呂先生教我的吐納之法,壓低了自己的氣息。
幾秒鐘後,周圍的景色變了一變。
我看見白蠟燭變成了紅色的喜燭。周圍有幾個身穿紅衣的人,擡着一頂轎子站在路邊。
而前面十幾步遠的地方,出現了一條河,將馬路攔腰斬斷。在這條河裡面奔騰而去的不是河水,而是烈火。
很顯然,這幾個轎伕不敢過去。
我看着這幅奇景,正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的時候。忽然有一隻冰涼的手,放到了我的脖頸上面。隨後,一個柔膩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來:“公子,你能載我過河嗎?”
直到這時候,我才感覺到身後的涼意。我的身子僵直的轉了過來。我看見身後有一個人,穿着大紅的吉服,打扮成新娘子的模樣。她的頭上蓋着紅色的蓋頭。
而這蓋頭上面,卻繡着一張女子的臉,隨着夜風吹拂,蓋頭晃動。這張臉也就做出各種表情來。
蓋頭上的女子美則美矣,可是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多美的人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那新娘子見我不說話,又問了一遍:“先生,能載我過河嗎?”
我低頭看了看,她根本沒有影子,而且離地三尺,分明是一隻厲鬼。
我嚥了口吐沫,問道:“你要我載你……載你去哪?”
新娘子的聲音很好聽:“載我去夫君家。迎親的人累了,不想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