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仍然閉着眼睛打坐參禪,他似乎入定了一樣,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和呂先生正在他的身後竊竊私語。
老僧的身子沒有動彈,但是牆壁上一直浮現着他的影子。他滿臉凶氣,手中的禪杖不停地揮舞,似乎是在和人打鬥。
這一幕,就像是在放電影一樣。而我剛纔就是被這影子給嚇了一跳。
我扭頭看了看呂先生,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傢伙到底是不是達摩祖師?”
呂先生乾笑了一聲,說道:“達摩祖師早就修成正果了,怎麼可能在陰間?”
我撓了撓頭,說道:“呂先生,達摩祖師修成正果了,是誰說的?”
呂先生愣了一下,說道:“據說達摩下葬之後,有人看見他手裡面提着一隻鞋西去。後來打開他的墳墓,發現他的屍身已經不見了,棺材裡面只有一隻鞋。於是大家認爲……”
呂先生講到這裡,聲音越來越猶豫,顯然,他也認爲這事難以自圓其說了。
我說道:“這麼說的話,達摩修成正果,也是傳說了?”
呂先生沒有回答,而我推測道:“如果去掉這些附會上來的神蹟,達摩算是一個得道的高僧,他會不會聽說了陰間這個地方,心中好奇,打算來看看,結果深陷其中,不得離開,只好在這寺廟裡面參禪?”
呂先生笑道:“我說的修成正果是推測,你說的得道高僧也是推測。所以這裡的老僧是不是達摩,可就有點拿不準了。”
我笑道:“幸好咱們呆在這間寺廟當中,只有三個人。如果我剛纔的話被外面的和尚聽到了,恐怕會找我拼命。”
呂先生笑道:“咱們修行人,修身之前先修心。不是隨口唸兩句經就可以修成正果的。所以高僧們根本不會在意你的推測。你就是指着他們破口大罵,他們也只是微微一笑罷了。”
我笑道:“我當然不怕高僧們打我。我怕的是那些不修心的和尚,這些傢伙唸經不勤快,只好揍我一頓,治我個褻瀆神靈之罪,藉機向佛祖表忠心,那我豈不是很慘?”
呂先生哈哈大笑:“咱們兩個身上有道術,你還怕他們幹嘛?”
我們正說得熱鬧,忽然發現牆壁上的畫面一變。原本正在喊打喊殺的和尚忽然停了下來,他不知道看見了什麼,呆在地上,皺着眉頭思索了很久,忽然把手中的禪杖扔在地上,慢慢的跪了下去,合十唸佛。
幾秒鐘後,他身邊開出一朵朵蓮花來,而他身上的兇戾之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佛家的慈悲之相。
呂先生嘆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我說道:“我忽然想起一個笑話來。這笑話說,成佛的路很艱難,要去掉七情六慾,斷絕塵世間的雜念,把自己關在禪房中,打坐唸經。有的高僧這樣修煉了一輩子,也沒有成功。不過,成佛倒還有一條捷徑,如果走上這一條路,多則半個月,少則三五天,就能成佛。”
呂先生奇道:“什麼捷徑?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我笑道:“如果這高僧去廚房找一把菜刀,出門隨便殺幾個人,殺的惡貫滿盈的時候,隨手把刀扔了,就能成佛了。這就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呂先生聽得哈哈大笑。
我們兩個之所以在老和尚背後肆意談論,沒有想着逃跑,因爲我們知道,我們沒有地方逃。這座寺廟已經被困起來了,與其東躲西藏,還不如直接面對。
這時候,牆壁上的人影忽然破滅了。而老和尚發出和藹的笑聲:“小道友的笑話果然有趣,即使是我聽了,都要忍俊不禁。不過所謂屠刀,並非是殺人的刀,它指的是心中的執念,想要放下它,可不大容易。”
我和呂先生乾笑了兩聲,誰也沒有說話,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和你討論佛理?
老和尚嘆了口氣,居然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他兩眼直勾勾的看着我,問道:“小道友,你是不是很懷疑我,想知道我是不是達摩?”
我乾笑了兩聲,沒有答話。但是我的表情已經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了:我確實很懷疑你。
老和尚說道:“我之前已經說過了。這間寺廟,有過去與未來,它曾經是官府,曾經是學堂,曾經是佛寺,曾經是道觀。至於它究竟是什麼,我說不上來。我也一樣,我也不知道我還算不算是達摩。”
我乾笑了一聲,說道:“這麼說的話,你曾經是了?”
老和尚想了一會,然後點了點頭。
我指了指牆壁,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剛纔我們看見的僧人是怎麼回事?大師你雖然把自己當成一個小沙彌,但是已經修行了這麼久了,總不至於和人打架吧?”
老和尚哈哈大笑,說道:“小道友,你看到的是過去中的我。那時候,我只是一個凡人罷了。”
隨後,他伸出手,寬大的僧袍在牆壁上掃了一下,那面牆頓時發生了變化。
我看見上面的灰塵全都消失不見了,它變得光可鑑人,如同一面鏡子一般。可是我看着鏡子裡面的自己,又感覺有些不對勁。
呂先生有些驚訝的看着牆壁,說道:“這……這東西看起來是一樣寶物啊。”
老和尚說道:“這面牆陪着我參禪修佛。我在思索的時候,它也在思索。我在頓悟的時候,它也在頓悟。到後來的時候,它可以看到人的過去未來。知前世來生。”
呂先生脫口而出:“那不就是三生石嗎?”
老和尚說道:“不錯,就是三生石。這塊石頭,可以通往人間。二位道友,你們要不要隨我去看看?”
我心裡面還在猶豫:“通過這塊石頭可以進入人間?我們費勁千辛萬苦纔來到陰間,什麼都沒有做,怎麼能回去?”
我剛剛想到這裡,老和尚就一左一右抓住了我和呂先生的胳膊,說道:“走吧,走吧。咱們去人間看看。看看你們前生是誰,來世是誰。到時候,不知道你們還能不能記住自己是誰。”
老和尚拉着我們跳進了牆壁當中。我感覺身子猛地一沉,就踏到了地面上。
那種熟悉的感覺傳遍了我的全身。我有一種很可靠的感覺:我真的回到人間了。
我扭頭看了看呂先生:“咱們是真的回來了嗎?不是障眼法?”
呂先生在身上掏了掏。拿出來很多東西。蠟燭、羅盤、道符。
他試了很多次,終於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咱們確實是回來了。”
老和尚笑眯眯的站在旁邊,對我說道:“小道友,你在這裡等一會,我帶着你師父經歷一下前世。然後再回來接你。”
我奇怪的問道:“爲什麼不帶我們兩個一塊去?”
老和尚笑了笑,臉色有些異樣的說道:“因爲小僧本領低微,察覺不到你有前世,也無法判斷你的來生。”
這話如同一個悶雷一般,在我頭頂上炸響了:“察覺不到我有前世?這是什麼意思?”
老和尚笑了兩聲。拉着呂先生就要走。
呂先生忙說道:“你不用帶我去看了。我曾經在空亡屋裡面經歷了百世輪迴。無論我前生是誰,我都不在意。”
老和尚的面色有些詫異,他看了我們兩眼,嘀咕道:“想不到你們也並非等閒之輩,來這裡之前,做足了功夫。”
我聽到這話,心裡面忍不住想道:“我怎麼感覺這老和尚想要害我們?但是空亡屋的老祖宗提前給我們打了預防針,所以讓他的計劃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