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漢武帝陳皇后(三)
“夫人,奴婢聽說長公主進宮了。”月蘭看着高坐在榻上的衛夫人,原本不過是一個卑賤的歌女,如今卻讓皇后陳阿嬌因她被退位。若說沒有幾分手段,誰能夠相信呢。事實上,衛夫人的手段她已經親眼見過太多次。
想到那些因爲一向對人刁蠻善妒的陳阿嬌退下了皇后尊位而心思活絡的女人們,月蘭的眼眸中閃過幾分輕蔑。想要做第二個衛子夫嗎?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資本,能不能如同衛夫人這般擅於揣摩聖心。否則,也只能夠成爲這後宮亂鬥中的犧牲品。
“皇上,可有什麼反應。”衛子夫坐正了身體,脣角帶上的笑意自然而然的讓人感覺到了溫柔。如同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風,清麗絕倫。
“皇上與長公主沒有說上幾句,便讓長公主退下了。”月蘭小心翼翼的回答,斟酌着自己的每一句話。“不過···聽長門宮內的人說皇上允了皇后娘娘一切吃穿用度與在上宮無異。”
“是嗎?也應當如此。”衛子夫微微嘆息了一聲,帶着幾分惋惜的味道。看了一眼自己在這宮廷之中養的越發瑩白如玉的手掌,都說是她將陳阿嬌拉下尊位。只有她最清楚,自己不過是順了這帝王之心。她與陳阿嬌一樣,都是這局中之人。今日陳阿嬌在巫蠱之禍中落幕,又豈知,下一個會不會是她?
手指猛然間收緊,這次她既然鬥得過陳阿嬌,自然也能夠鬥得過其他的女人。現在的她已經不是那個一無所依的歌女。她有着帝王的·寵·愛,有着衛青的守護,唯獨缺的便是那至尊的後位。
她與陳阿嬌怎麼會相同,陳阿嬌奢望的是帝王的愛情,而她求的是那女子至高的位置。最開始的目的便不同,她怎會走她走過的路?皇上需要的女人,對於陳阿嬌來說可能永遠無法做到的,對於她來說卻輕而易舉。所以,最終的勝利者一定會是她。
“待長公主從長門宮離開,讓人親眼看着她離開皇宮。回來告訴我,長公主除了陳阿嬌之外又見了哪些人,萬萬不能出了差錯。”劉嫖縱然不爲皇上所喜,但是她身後的勢力對皇上的影響力卻是極大的。難得有這麼一次讓陳阿嬌沒有還手之力,衛子夫絕對不可能再看着陳阿嬌重新站到她頭上作威作福。
這後宮的女人,有多少是真的爲了那個男人呢。大概也就只有那養尊處優長大的陳阿嬌,纔會如此的···愚蠢。
劉徹手指在精緻的匣子上面滑動,只是從長門宮一進一出,劉嫖的態度便有了明顯的變化,雖然不明顯,但是他看得清晰。看來,這廢后的警告還是有幾分作用的。
低頭視線劃過那龍鳳的紋路,眼眸中帶上了幾分還唸的味道。這匣子原是他送給陳阿嬌的,裡面應該有着一支鳳凰欲飛的髮簪。這髮簪可以說是他唯一以丈夫身份送給陳阿嬌的禮物,在封后當日親手戴在她頭上。當時,他也曾單純的想要兩個人扶持一生一世,共塑這大好河山。如今,物猶在,人卻已非。
他對陳阿嬌曾有過真情,否則也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許下那‘金屋藏嬌’之諾。雖然當時他不識情愛,但是卻知道自己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那時未沾染上世間塵囂的赤子之心,擁有的感情才最是純粹。只是那份感情,在陳阿嬌一次次刁蠻任性,一次次無理取鬧中消失殆盡。現在留給他的也不過是片刻的悵然。
登上這至高尊位的他才明白,皇后與帝王之間只有兒女私情是遠遠不夠的。甚至可以說,兒女私情是多餘的。
他需要一個可以輕鬆掌控的皇后,而陳阿嬌永遠不在他的掌控之內。那將驕傲印在靈魂上的女子,大概寧可魚死網破,也不願意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不願意成爲一個賢惠,可以讓他無憂的皇后。所以,他只能廢后。長門宮中與皇后生活無異,也是他能給與的唯一的補償。
劉嫖一直在觀察劉徹的反應,看到他眼眸中的那幾分懷念,心下不禁一喜。她自詡已經十分了解這少年帝王,但是怎麼可能比得上的與劉徹同牀共枕的阿嬌。只要皇上還念舊情,阿嬌就算是重回椒房殿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經意間掃過了劉嫖那帶着喜意的眸子,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譏諷。若是皇后想要用這一死物讓他回心轉意,未免想的也太簡單了一些。但是若是那個人是陳阿嬌,似乎也就理所應當了。她總是將一切想的那樣簡單,單純的不似這皇室中人。
手指在匣子底部的暗釦輕輕一按,一聲輕響在安靜的書房中分外明顯。隨手將匣蓋打開一條縫隙,劉徹不禁眯起了雙眼,然後仿若無事的蓋上。如他所料,裡面安安靜靜的躺着一柄金色的髮簪,依舊是當年鳳凰欲飛的圖案。只是,比送去的時候顯得更加的鮮亮,可見主人對它的喜愛。
“皇上,阿嬌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皇上。若是皇上還有幾分顧念舊情,就請皇上多去看看阿嬌。長門雖奢華,但是未免太過孤寂。”劉嫖沒有看清裡面裝的是什麼,卻清楚的看到了劉徹的失神。
劉徹放在匣子上方的手掌,不由的收緊。脣邊勾起幾分淺笑,那本就不錯的容顏倒是真有幾分親和的味道。“當然。”
劉嫖告了謝,良久都未聽到其他的聲響。不經意間擡頭,正視帝王的容顏。見他此時依舊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精緻的匣子,掩飾下心中的喜意。不再逗留,起身告退。她沒有對上劉徹的眼眸,不瞭解裡面流轉的心思,否則定然不會放心的離去。
劉徹那有些噬人的視線幾乎要將精緻的匣子洞穿。在匣子打開的瞬間,他分明是聞到了一絲血腥的味道。他一直都知道,陳阿嬌有時候做的會比任何人都決絕,比任何人都讓他出乎意料。
“皇上。”郭舍人頂着壓力將依舊在發呆的劉徹從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出來。視線從匣子上面劃過,看來皇上並不是如同他原本認爲的那樣,已經對娘娘沒有了真情。
劉徹擡頭看了一眼自己下首,原本應該端坐在一邊的人已經消失不見。
“長公主已經告退離去了,是皇上您點頭應允了的。”
劉徹點了點頭,視線重新放在那精緻的匣子上面。良久之後才伸手打開了匣子,微微眯起眼眸,那血腥的味道果然不是他的錯覺。從髮簪的下方抽出一塊金黃色的絲綢,那血紅色的字跡終是清清楚楚的展現在他的面前。
“君若無情,我便休。”
迷濛間,彷彿能夠看到少女嬌俏的容顏,就算是對着他這個帝王也沒有其他人的拘謹,同驕陽般奪目。帶着驕傲的話語,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他收回她的後位,她收回自己付出的情感,似乎是一場公平的交易。脣邊的笑意綻開,似乎是極爲純粹的愉悅,不過眼眸中甚至能夠看到一絲清晰的血紅色。
握着絲綢的手猛然間收緊,他原本以爲自己不會在意的,但是看到這帶着決然的字跡,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輕鬆的一笑而過。
心中彷彿有什麼地方被堵塞,不明顯,但是卻真的存在。他是帝王,所以他所要做的事情從來不需要講究什麼公平,只要是他想要得到的,就必然要得到。而已經得到的,自然不可能讓人收回。
“擺駕,長門宮。”
郭舍人聽到命令的時候有幾分意外,又有幾分理所應當。意外的自然是皇上既然如此的迫不及待。理所應當自然是因爲皇上的動容他能夠明顯的看在眼裡。這是帝王的信任,只是這信任也沒有幾個人能擔得起就是。
“長公主可是希望朕能夠多去長門看望皇后,作爲晚輩,自當隨了她的願。”劉徹像是在向誰解釋,又仿若只是說給自己聽。
長門宮的院牆格外的高聳,甚至比起其他的宮殿來都多了幾分華麗。這長門是劉嫖獻給劉徹的,如今卻成了陳阿嬌的禁地。
劉徹隨意的踏進長門宮的大門,那一旁的太監侍衛自然不會有人上前阻攔。隨手點了一個小太監在前面帶路,一行人便向着陳阿嬌所在的地方走去。
陳阿嬌正坐在亭中作畫,左手中指那圓潤的指甲中,金色的微光不斷的閃現,打斷了她的思緒。有些可惜的看着手中的那副風景畫。亭臺樓閣,只是在那畫中的流水中,一灘明顯的墨色破壞了整張畫的意境,連拯救的可能都沒有。
“參見皇上。”
那些太監與宮女們,好似怕她無法聽到一樣,聲音刻意的提高了幾分。放下手中的畫,轉頭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止住了幾乎要迎上去的腳步,視線彷彿膠着在那一步步向着她這邊走來的男子身上一樣。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個身形,便能從記憶中自然的填補他的樣貌。
下意識的放在心臟的位置,但是卻沒有想象中的刺痛感,規律的心跳,平靜的彷彿眼前是一個陌生人。明明劉徹正在一步步的靠近,但是他的身形卻越發的模糊。
當真···就這樣放下了嗎?陳阿嬌勾起脣角輕笑,勾起的弧度甚至比往日的任何一次都要的燦爛。櫻紅的脣瓣帶着幾點閃閃的熒光。爲何,口中會有幾分酸澀的味道。
“娘娘,你···”閔谷有些慌亂的拿出她隨身的手帕,幫陳阿嬌拭去面龐上不自覺滑下的淚珠。
“流淚了嗎?”陳阿嬌很少流淚,只有在她的母親劉嫖面前纔會不經意間流露出幾分脆弱的模樣,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在其他人面前流淚。只是此時,眼淚卻不自覺的留下。也幸好,能夠看到的只有閔谷一人而已。
陳阿嬌接過閔谷的手帕,一點點的擦乾淨面龐上的痕跡,眼眸中的晶瑩漸漸被收起。若是沒有那幾分清淺的淚痕,笑意妍妍完全看不出一絲悲傷的痕跡。
擡頭看着劉徹一步步靠近,她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完美。原本繃直的身體,也漸漸放鬆了下來。
劉徹腳步在距離她還有一米多的地方落下,陳阿嬌已經可以動作自然的屈身下跪,“參見皇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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