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看着窗外的皎月,沒有一日比今日更加期盼太陽升起的時候。雖說需要早朝先打理好朝政,但卻是離再次看見她的時間又近了幾分。只是等待是漫長的,更何況這黑夜剛剛降臨,他便已經開始期盼黎明。
“皇上,天涼了,小心着涼。”徐惠拿着一件屬於帝王的衣服想要爲他披上,她知曉帝王明明不願意付出自己的感情,卻希望他在別人的心中佔據最重要的位置。因此,她纔會親手爲他縫製衣物。
想來,長孫皇后就算再賢惠怕也不會親自操勞這些小事。她不能夠手繡龍紋,但是當做便裝卻是最好不過。更何況,她從來沒有多希望這件衣服能夠被帝王常穿,只需要他領了她的情便可。
原本靜心的縫製這件衣服是爲了得到帝王更多的·寵·愛,甚至於是愛情。現在···她也只不過是讓自己的形象更好一些,保住這條在這個時代不值一提的生命。
李世民回頭避過了她想要披在他身上的衣物,雖說衣服的板型還算不錯,但是針眼看上去倒是有幾分稀鬆。當然,這個對比是與長孫無垢爲他縫製的衣服做對比的。就算是到了皇宮,就算是她的事情越來越多,她每年依舊要爲他縫製上幾身衣裳。
自然的,他給了她親自縫製龍紋的權利。只是,就算是這樣,他依舊不怎麼穿他縫製的衣物。只因爲···太過精細,反倒是有幾分不捨。尤其是想到每一針每一線都是長孫無垢的生日。從最初,長孫無垢在他心中便與其他的女人有着很大的差別,只是他不願意往哪個方向想而已。
“皇上···您······”徐惠有幾分恍惚,雖說她縫製這件衣物的時候並非全部出自於真心,但是卻是她親手爲一個男子縫製衣物。雖說李世民什麼都沒有說,她的確真真切切的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嫌棄。
“怎麼?徐充容還有事?”李世民的聲音中似乎沒有包含一絲一毫的情感,聽起來讓人的心不由的一寒。
“不,沒有。”徐惠的手指在那縫製好的衣物中糾纏,將原本的衣物整出了不少的褶皺,但是她的面容上卻依舊帶着笑容。在這皇宮之中,面具是必備物品,沒有誰可以例外。就算是最單純的人,從染缸中走過,也不再是純白。更何況,徐惠的目的,本身便不單純。
“嗯。”李世民伸手,徐惠連忙放下手中的衣物,上前爲李世民寬衣。
待身上只剩下一層裡衣的時候,李世民收手,獨自一人上了牀,閉上了眼眸。徐惠早就知道他會這般作爲,卻依舊有幾分悵然。李世民雖說不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卻是讓她費盡了所有心思的男人。但是···不是自己的終究是無法得到。
小心翼翼的從李世民的腳邊爬過去,然後躺在了牀的內側。雖說唐朝並不似清朝那般要求必須要這樣做,但是還真的沒有哪個人敢從皇帝的身上跨過去。禮儀都是有一定的來源的,這般行爲絕對是最合理最明智的做法。雖說,讓她這個現代人感覺有些難堪。
這般共同枕着一個枕頭,卻是兩種不一樣的心思。李世民怕是恨不得自己消失不見,或許是希望所有的妃子都消失不見,他變可以陪伴在長孫皇后身邊了吧。她實在無法忽略他眼眸中那幾乎不加掩飾的迫切與灼熱。
長孫皇后,這麼一輩子的付出,似乎也得到了最好的回報。只是不知道這回報是不是太晚,太過短暫。
長孫無垢彷彿沒有聽懂徐惠話中的意思一般,若無其事的陪着李世民幾乎走過了整個御花園。第一次放下了那等着李世民處理的朝政,陪着他在這皇宮中漫步了一整天。雖說是走走停停,但是到最後,她還是有了真實的疲憊。
回到自己宮中,看李世民還有留宿的意思,她連忙諫言。可是幫着徐惠說了不少的好話,才終於讓他移步去了徐惠的宮中。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還是有幾分不情願。
看他離去之後,長孫無垢這才自己回了臥室,沒有讓任何人跟着。進了臥室之後,她那壓抑的情緒便噴薄而出。長孫皇后本身就有心疾,切忌大喜大怒。此時,她並沒有大喜,也沒有大怒,只是有着掩飾不住的悲哀。
她不知曉自己對李世民是什麼樣的情感,雖說清晰的知曉她對他並不是愛情,卻也早已經成爲了生命中最不可割捨的存在。李世民離不開長孫無垢,長孫無垢又怎麼可能真正離的了他?
若是李世民早就對她有了這般特殊的情感,她不否認自己或許會因爲習慣而轉變心態。但是···早已經遲了不是嗎?
脣邊突然出現了一線血跡,長孫無垢很自然的伸手將血跡抹去。但是卻是越來越多,到了她根本無法完全擦拭掉的程度,眼前的場景也有一瞬間的迷濛。伸手想要扶住什麼東西,來支撐一下身體。卻只是碰到了桌子的邊緣,那桌上的茶杯被掃落,發出巨大的聲響。
碎裂的瓷片迸濺到四周,她摔倒的身體不可避免的將一些瓷片壓在了身下。那銳利的裂口,在她白皙的身體上,印出了點點血痕。
眼眸越發的難以睜開,但是她眼眸深處卻彷彿是褪去了所有的情感,越發的清明。只是來不及完全展現在世間,便掩飾在那眼簾之下。
“娘娘····娘娘您怎麼了?太醫,快傳太醫啊!!”宮女聽到這般聲響便連忙敲門,良久沒有聽到回覆的聲音,心中便有了不妙的預感。也顧不得長孫無垢的命令,推開房門走了的進來。
她跟在長孫無垢身邊的時日不短了,自然的知曉她的性子。她對宮女也總是威嚴中不失溫和,若是沒有說什麼事情,是絕對不會那麼久沒有迴應。事實上,也的確如她所料的一般。
她自己小心翼翼的移動着長孫無垢的身體,卻不忘一邊差遣侍衛傳喚太醫,另外又讓宮女去皇上今日就寢的徐充容那裡通報一身。看着那衣服上透漏出的點點血色有幾分自責,但是她卻知曉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皇后與皇上風風雨雨一起走過了這麼多的歲月,這次也定然能夠熬過去的。她們的主子,對後宮中的事情那麼在意,怎麼可能捨了這後宮的攤子獨自離去。她離開了,又有誰能夠當得這皇后之位?
她這般安慰自己,心下不妙的預感卻一點兒也沒有消除。她知曉長孫無垢的身體究竟到了何種地步,她的藥物都是她一口口的喂着她飲下的。只是,總是有那麼幾分寄託。長孫無垢是一個好的主子,若是她離開,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讓她碰到更好的。不···或許永遠都不可能再有最好的。
一直焦急的等着太醫的宮女,卻沒想到這次先等來的是她以爲會姍姍來遲的皇上。還來不及行禮,便被人毫不猶豫的伸手扯開,自己佔據了她剛剛在的位置。
她幾乎認爲自己看錯了人,皇上原來也會這般無措嗎?
李世民幾乎用顫抖的手撫上了長孫無垢有幾分蒼白的面頰,他怎麼會相信徐惠的話對她沒有任何影響呢?是她掩飾的太好,還是他被驚喜衝昏了頭腦,亦或是兩者都有?想到剛剛自己還滿心歡喜的想着怎麼讓長孫無垢感受到他的‘真情’,他便覺得有幾分諷刺,更多的是帶着懊惱的心酸。
“皇上,太醫來了。您···”徐惠見李世民佔據着距離長孫無垢最近的地方,他那有些偉岸的身軀,幾乎擋住了長孫皇后的上半個身體。別說把脈查看,就連望聞問切中的望都做不到。現在在場的這些人中,也只有她有這個身份提醒李世民一下。雖說她現在寧可自己沒有這個身份,罷了···病者爲重。
“太醫,快過來!好好爲長孫皇后診斷,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但是幾個人都知曉他什麼意思。
太醫連忙湊了過來,然後他的面孔便與在牀上躺着的長孫無垢沒有什麼兩樣。原本長孫皇后的身體彷彿有什麼東西吊着一樣,但是現在那的吊着她性命的力量卻消逝的無影無蹤。這般···待最後一絲生機消逝,長孫皇后的身體怕是比正常的身體腐爛消失的更快一些。
長孫無垢的眼眸似乎轉動了一下,徐惠幾乎是屏住了呼吸想要見證奇蹟出現的時刻。但是,沒想到的是,下一刻那張面孔上最後一絲暈紅消失的無影無蹤,甚至染上了幾分青紫色。
徐惠也沒有掩飾自己眼中的驚訝,她看着那具身體青紫的比正常的屍體更加快上幾分,不知曉自己心中有什麼感覺。莫不是這便是改變命運的結果?那麼她最後的結局呢?
不知爲何,徐惠感覺自己遍體生寒。
李世民感覺自己越發的不知曉現在看到的是真實還是虛假,恍惚之間還能看到兩人最初的場景。
他們兩人之間,原來最合適的相處方式便是原來那般嗎?臣大於妻子,君大於丈夫···可是,他卻不甘,不甘心也不甘願。這般結局便是他希望的嗎?
原來,他與觀音婢之間,如同最初的那般相敬如賓纔是最好的結局。
胸前流動的是後悔還是心碎,或許都有,又或許什麼都沒有。彷彿沒有察覺到什麼一般,他讓宮女爲他拿來了檀木梳。然後一點一點的爲她梳着長髮。依舊是極爲難看的樣子,但是在他眼中卻最是讓他難忘。
君從不會爲臣梳髮,他只希望有那麼一瞬間,她的身份就只是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