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整日,溫如是都沒有看到安格斯的人影。屋漏偏逢連夜雨,艾瑟兒重金聘請來的大巫師葛羅瑞亞,已在趕往城堡的路上。
她迫不得已,只能再一次連夜進城去找梅麗爾。
葛羅瑞亞是附近城市最好的巫師之一,溫如是毫不懷疑,她能夠幫助艾瑟兒找到那把鑰匙的下落。但是這麼一來,轉化後的艾瑟兒,很有可能會馬上發現她的存在。
“最遲後天,葛羅瑞亞就到了,在那之前要是再找不出驅逐艾瑟兒的辦法……”溫如是坐在沙發上,拈着一根草藥緩緩說道。
梅麗爾的力量太小了,沒有長輩的幫助,想要在短時間內完成那麼艱鉅的任務,還是太勉強了。
縱使在這麼危急的時刻,她的語聲也不顯一絲浮躁,“明天你就離開這裡,去乞厄馬羅山脈,塞西爾雖然外表強橫,但內心最是柔軟不過,你只要能在黑化之前接近他,以你現在的模樣示弱,成功的機率會很大。”
梅麗爾的眼眶有點泛紅,她何嘗不知道,溫如是是怕自己會被變成吸血鬼的艾瑟兒同化掉。
那個特權雖然沒有將她驅逐出體外,但是也大大挫傷了她停留在這個世界的靈魂,否則她也不會在艾瑟兒睡着後才能出來行動。
她們都不敢肯定,被同化了的溫如是,會不會被暗刺一號讀取記憶。如果是那樣的話,梅麗爾的存在也會暴露,到時候流光執行者在這個世界的參賽資格,就會被暗刺的人全部清除。
那絕對不是她們想要看到的結果。
梅麗爾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濁氣,自己這一走,很有可能就再也不能看到她了,溫如是這是要她獨自逃生啊!
“雖然我沒辦法將她從你身體裡驅逐出去,但是也找到了一個防禦的辦法,”她轉身爬上凳子,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大書,拂開桌上的雜物將其擺上去,“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效,不過,死馬當做活馬醫吧,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
溫如是擡眼,頷首微笑:“謝謝。”不管有沒有用,她也領她這份情了。
一直以來,她都習慣了一個人,說實話,在公司裡,她並不曾跟其他執行者有過多的交流,公事以外的溫如是幾乎是冷漠的。
但是這次的困境,反而讓她學會了一件事,沒有誰是萬能的。雖然艾瑟兒對付她的手段用得不大光彩,爲人也自負過了頭,但她不得不承認,從某些方面而言,艾瑟兒確實很強。
溫如是隻是很高興,在這麼艱難的時候,她還能交到一個真心以待的朋友——要是自己真的失敗了,她也希望,梅麗爾接下來的路會走得更順暢一些。
“說什麼吶,幫你也就是幫我自己,我可不想跑到天邊還要被暗刺的人追殺。”梅麗爾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只可惜配上一副小蘿莉的樣子,只會讓人覺得好笑。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眼神沒有什麼殺傷力,徑自埋頭翻開大大的書頁,趴在桌上頭也不擡地查找當初看到的那個符咒,隨口打發道,“自己去找個盤子弄點血出來,待會兒要用的。”
溫如是從善如流地起身,在亂七八糟的房間裡轉了一圈,翻出個碟子,屋裡沒有刀子,她只好挑了把小剪刀代替:“要多少血?”
梅麗爾擡頭皺了皺眉,不確定地道:“儘量多點吧,我也是第一次做這個,不知道會用多少……”
溫如是無語,嘆了口氣:“好吧,但願明天早上,艾瑟兒起來,看到傷口不會太驚訝。”好在剪刀也算鋒利,一刀劃開掌心,豔紅的鮮血便汩汩而出。
直到接滿一盤子,她才接過梅麗爾的藥粉,隨便包紮了一下。
梅麗爾以指沾血,在她的眉心畫了一個晦澀的符陣,符陣的正中寫着溫如是的本名。她的口中唸唸有詞,神色肅然凝重,完全不似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
小小的房間漸漸有風盤旋,梅麗爾的聲音越來越大,風聲漸作,燭芯燃燒仿似火炬大盛,攤在桌上的書頁隨着她稚嫩的聲調獵獵飛舞。
溫如是隻覺眉心灼熱到發痛,那疼痛就像是刻進靈魂一樣,愈來愈難以忍受,她咬牙硬撐着,閉目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時間一久,梅麗爾的額上漸漸有汗滲出,盤中的血液開始凝成顆顆小血珠,滾動着慢慢懸空,向着溫如是眉心的方向緩緩飄去。
一顆一顆的血珠在空中追逐匯聚,猶如一條輕薄的血帶漸漸隱沒在溫如是的眉宇之間。
一道紅光閃過,她眉心的血跡,連着那道符陣驀然消失無蹤!
溫如是一震,睜眼只見梅麗爾小小的身體軟倒在地,她連忙俯身托起她,安放到沙發上:“梅麗爾,你還好嗎?”
“我沒事,只是有點脫力,”她面色蒼白,栗色的長髮溼溼的粘在小臉上,笑容都變得虛弱無力,“這個符咒只能在你靈魂受到攻擊的時候,幫你抵擋一次。”
她頓了頓,緩了好一會兒,這才接着道,“不過,你要記住,機會只有一次,要是你逃不掉的話也沒用。”
溫如是雙脣微動,最後只是重重地抱住她,輕聲道:“以後你一個人要保重,如果我不死的話,一定會去乞厄馬羅山脈找你。”
如果不死的話……
這是溫如是第一次在任務世界說出這種話。艾瑟兒手上還有特權沒有用,而她卻一個都沒有,她現在就像是在夾縫裡求生。
溫如是不想死,但是有些時候,事情的走向並不會因爲人的意志而改變。
從紅楓林大道出來,她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低落。
夜色濃重,天上連一顆星星都沒有,從明天開始,她就真的是孤軍奮戰了。
溫如是策馬緩緩行過一條條街道,馬蹄嗒嗒,在漆黑的巷道中迴響。她走了很久,直到快要接近出城的大道,望着前方古舊的城牆,溫如是心中漸漸升起一股戰意。
她是流光的一號,戰無不勝的一號,怎麼能夠就這麼認輸示弱?!這麼久以來,她都沒有擁有過特權,還不是一樣走到了現在?!
她猛地勒住繮繩調轉馬頭,一鞭子狠狠抽在馬臀上,向着城西疾馳而去!
艾瑟兒的東西不方便動用,她必須爲自己準備新的武器。溫如是敲開鐵匠鋪的大門,跋扈地仗着自己的身份,逼着還沒睡醒的老闆賣給她一把沒有戳記的匕首,臨走還順了把纏着金絲的骨梳,扔下一枚金幣揚長而去。
溫如是意志昂揚地騎馬馳出沒多遠,突然看到前方一個衣着暴‘露的女人攙着個偏偏倒倒的男人走在路邊,嘴裡還殷勤地道:“我家裡亂的很,要不我們去旅店吧,要不了多少銀幣。”
溫如是皺了皺眉頭,催馬越過兩人,忽然,聽到那男人不耐煩地嘟噥:“不去旅店,髒。”
她一愣,那聲音怎麼這麼耳熟?溫如是疑惑地勒馬轉身,那男人腳步虛浮,低垂的黑髮遮住了他的臉,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樑和蒼白的下巴。
溫如是眯眼望了半晌,終於確定這個醉酒的男人正是安格斯……
她心頭火起,她在這邊疲於奔命地想盡辦法保命,這混蛋還有心情去買醉!還帶舞’娘出去過夜!!
這時,扶着安格斯的舞‘娘也看到了攔在路中央的溫如是,在她眼中的溫如是騎着高頭大馬,下巴微擡,傲慢地俯視着他們,眼神有些凌冽。
她不由地愣了愣,吶吶地還沒開口,便聽到馬上的陌生女人冰冷的聲調:“放開他,你可以走了。”
她注意到對方身上價值不菲的衣物,心下惱怒卻捨不得放棄好不容易勾搭上的恩客。要是將他伺候好了,以這位大人物的豪爽,隨便扔給她一筆錢,都夠她過上好一段日子。
她訕訕地扶着他往後退了一步:“這位小姐,我們素不相識,怎麼能讓你隨便將我的朋友帶走呢。”
“朋友?”溫如是嗤笑,驅馬上前,馬鞭挑起舞’孃的下巴,語聲輕佻,“你是哪家店的?敢跟伯爵女兒的未婚夫做朋友?”
舞‘娘聞言臉色大變,忙不迭地鬆開手連連搖擺:“不不不,我只是見這位大人喝醉了,想要送他回去。”失去支撐的安格斯頹然坐倒在地上,哼哼了兩聲就沒了動靜。
溫如是挑眉,收起馬鞭坐直身,毫不客氣地命令道:“把他扶上我的馬背。”
舞‘娘這時哪敢不從,趕緊費力地將他從地上拽起來,吃力地往馬背上推。可憐她一個弱質女子,就算有幾分力氣,一時半會兒也沒辦法將醉得一塌糊塗的安格斯弄上去。
溫如是就那麼冷冷地看着她,不出聲也不幫忙,那舞’娘嚇得就快哭出來了,她使出吃奶的力氣累了個半死,好不容易纔讓他順利地趴在溫如是身後的馬背上。
“今晚的事,誰也不許告訴,明白?”溫如是身姿挺拔,不動如鬆,慢悠悠地威脅道。
“明白。”舞’娘吶吶退到一邊,讓開道路,再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告訴別人,自己瞎眼到跟伯爵的女兒搶男人啊……
溫如是勾起嘴角也不看她,緩緩驅馬出城。至於身後的安格斯會不會被顛得難受,她纔不會擔心,那混蛋早該有人治治了!
回程的路很長,迷迷糊糊的安格斯終於被她粗暴的趕路方式顛醒。
他的胃裡一陣翻騰,擡手只拉到她絲滑的裙襬:“停……該死,你是哪家店的……”
哪家店的?沒想到這句話這麼快就被問到了自己頭上,溫如是氣笑了,馬速絲毫不減:“流光的,怎樣?要不要幫你投訴?”
安格斯醉得不輕,也沒聽清楚她的話,只是用力環住她的腰,下意識攀着她的身體想要坐起來。馬背顛簸,被他這麼扯着一動,溫如是差點沒被安格斯就這麼拖下馬去。
她氣得咬牙,這男人醉成這樣,手臂上的力道卻一點都不輕,箍得她腰痛。她毫不留情地一鞭子抽在他的身上:“混蛋,鬆手!”
“嘶——”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安格斯被抽了個正着,就這麼居然還能在疾馳的馬背上坐正了,他的下頜搭在溫如是的頸邊,酒氣熏人,“小野貓,爪子還挺利。”
小尼瑪的野貓啊!溫如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回擊,就被他接下來的動作和話語氣了個倒仰。
“舞臺上看起來很大啊,怎麼摸起來這麼小?”安格斯困惑地捏了捏,手感倒還是將就。
“安格斯!你個王八蛋!”溫如是抓住他襲胸的手,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