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湯很香,帶着一絲絲農家特有的柴火味。
溫如是小心翼翼地撇開上面浮着的油星,舀起一勺吹涼了送到莫邪嘴邊。
“……我可以自己來。”不過是喝了一口,莫邪就窘迫地偏開了腦袋,不肯再張嘴。
這樣不對。哪有侍衛半躺在牀上,主人跪坐在一邊伺候他的道理。就算是小姐再怎麼看重他,也太過了。
溫如是磨着後槽牙白了他一眼:“彆扭扭捏捏地像個娘們兒一樣,這裡又沒有旁人,我都不在意,你緊張個什麼勁。”
“可是……”莫邪無奈地張口想要分辯,這樣於理不合。
沒想到,她趁機就將勺中的雞湯塞進了他的嘴裡,滿心抗拒的莫邪一個不防就給嗆了。
見他咳得激烈,溫如是隻好放下碗,無奈地輕輕拍着他的後背幫他順氣:“怕了你了,我幫你端着,你自己舀來喝吧。”
莫邪的臉上滿是紅暈,也不知道是咳的還是羞的。他擡起手,接過勺子默默地低頭喝了兩口,濃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暈染出一片厚重的陰影。
“味道怎麼樣?”溫如是杏眸晶亮,一臉期待地望着他。
莫邪擡眼,這樣的小姐,看起來就像一隻等待餵食的小狗。他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目光在接觸到她面上清晰的五根青紅指印時,又黯了黯。
“很好。”莫邪輕輕將碗推到溫如是的面前,靜靜看着她沒有出聲。這麼珍貴的食物,本就不該讓他一人獨享。
溫如是笑了,就像臉上的傷痕根本就無足輕重一樣,一把握着他的手,直接就着他沒用完的勺子啜了一口。
然後仰臉,對他淺淺一笑:“果然很好。”
莫邪愣愣地望着她自然而然的無禮舉動,好半晌纔回過神,一張俊臉轟地一下立刻變得通紅,就連昏暗的燈光都掩飾不了他的慌亂。
他無措地將勺子塞到她手裡,手指上彷彿還留着滾燙的燒灼感。連句場面話都來不及說,便徑自躺下,僵硬得像一頭受驚的大象。
眼睜睜地看着他掩耳盜鈴般縮進破棉絮中,溫如是不由地噴笑。
不過是喝了一口他用剩的殘湯,他居然就能有這麼大的反應,要是她無恥地親了他的嘴,不知道莫邪會不會直接將自己捂死在被褥裡?
溫如是放下碗,俯身湊了過去,軟軟糯糯地在他耳邊嬌聲問:“莫邪,你這是怎麼了,不舒服嗎?”
莫邪避無可避,只能羞窘地怒聲回道:“小姐,這樣冒失的舉動不該是大家閨秀所爲。”
溫如是展臂勾住他的脖頸,語中純真無辜,眼底卻帶着一絲躍躍欲試的閃亮光芒:“可是你又不是外人,爲什麼不可以。”
莫邪拉下她的手臂,認真地注視着她的眼睛,正色道:“莫邪只是個下人,當不得小姐這般誠心對待。小姐已經長大了不比從前,這麼不分尊卑傳出去會有損名節,以後還是避嫌的好。”
他深邃的眼裡只有由衷的關心,清澈得毫無半點的雜質。
溫如是心中一暖,但卻更加不想就這麼輕易被他勸退。這麼好的男人,要是錯失了,那纔是暴殄天物。
她偏了偏頭,抿着嘴角疑惑地問:“名節很重要嗎?”
“當然。”莫邪鬆了一口氣,耐心地準備跟她解釋,溫家沒人幫小姐建立正確的道德觀沒關係,他可以一點一點地糾正她的行爲。
莫邪相信,以小姐的聰慧很快就可以明白,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名節有多麼地重要。
她會嫁入一戶門當戶對的好人家,會有個一心一意疼愛她的相公,那人一定是位玉樹臨風的翩翩君子,她以後還會有幾個粉妝玉琢的孩子。
他會像保護小姐一樣去保護他們,她只需要衣食無憂地享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這纔是他的小姐,應該過的生活。
“男女大防自來有之,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見她耳畔有一縷髮絲滑下,他指尖微動,忍着沒有像昨日一樣替她理到耳後,“雖然莫邪不認爲這句話是對的,沒有什麼比保住性命更重要,但是由此也可以知道,外面的人是怎麼看待此事的。”
莫邪語中誠懇,這兩天是他鬆懈了,他不該因爲自己受了傷就由着主人事事操心。但願自己的錯誤並沒有誤導她,讓她以爲,只要是信任的人,都可以這樣親密。
“可是,我們都同牀共枕了,還要在乎那些小事嗎?”溫如是無邪地對他眨眨眼,脣角上揚,笑得春光明媚。
莫邪一滯,正待開口辯解,就被溫如是的下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要是被人知道我跟其他男人睡過,就沒有人會要我了,要不然,還是你娶我好了。”溫如是目光狡黠,名節這玩意兒,真的是很重要啊。
莫邪懵了,他深刻地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
良久,他才艱難地吶吶道:“牢裡共睡一牀只是權宜之計,當不得真的。”
看着他有些發白的薄脣,溫如是不忍心逼得太緊,否則,說不定哪天他又會自責地大病一場。
她嘆了口氣,緩緩傾身伏到他的身上,面頰貼着他僵硬的胸膛。
他的心跳如鼓般紊亂,溫如是低聲徐徐道:“爹爹一心想要將我送人,爲了大業,他不會在乎那點微不足道的父女親情。
我知道你說這些都是爲了我好。但是,莫邪,我這輩子也許都不會有機會嫁人,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要怪只能怪我不該生在溫家。”
經過這次任性的逃亡,溫侯肯定會將她看得更緊,能夠保下莫邪已是萬幸,她不指望溫侯會再給她什麼好臉色。
未來兩年多的命運已經註定,溫如是不害怕。裴仁青再怎麼記恨,也不會要了她的命。
只要她老老實實地不去招惹他,時間一長,他自然會忘了家裡還有個曾經挑釁過他的棋子。
“這是我的命,在沒有足夠的實力以前,我們無法反抗。”溫如是靜靜地伏在他的胸口,聽着他漸漸沉靜下來的心跳聲,輕聲囑咐,“進了將軍府以後,你不可再像上次一樣惹怒裴仁青,否則他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將你處死。”
只需要再經過兩年多的蟄伏,莫邪一定能夠一飛沖天,傲視羣雄。
只有到了那個時候,他們纔有足夠的籌碼脫離這種身不由己的人生軌跡。
這樣的氣氛還是太傷感了,溫如是微笑着擡頭,迎上莫邪默默注視着她的眼神,他的雙眸中滿是濃得化不開的憂傷。
她笑着,柔聲安慰道:“可是我不後悔,只要有你一直陪在我的身邊,就算前面是地獄,我也可以放心大膽地去闖一闖。”
莫邪心中酸楚,只覺胸中一股熱浪一波一波地涌上來。
他第一次沒有避開那溫柔的目光,雙脣翕動片刻,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只是輕輕擡手,撫摸了一下她柔亮順滑的長髮。
能有這樣的舉動,已經是莫邪的極限。溫如是脣角輕揚,闔上眼簾微微在他的掌心蹭了蹭。
這樣就夠了。總有一天,他會明白對於他而言,她並不僅僅只是一個主人。
被溫如是算計了的莫邪以爲,能罔顧禮教跟自己的小姐共睡一牀,並且忍受她時不時地摟摟抱抱,就已經是退讓得沒有底線了。
但是第二天一早,當她不顧反對地去解他的褲帶時,莫邪才知道自己完全錯了。
在他的面前,溫如是簡直就是,得寸進尺得根本沒有任何下限可言!
莫邪手忙腳亂地死死摁住她作亂的手,惱羞成怒道:“小姐!我是侍衛,不是你的豢寵!”
溫如是委屈地望着他,不敢再動:“你怎麼會這麼想呢,我只是想,兩天都沒有起身,你肯定會內急。”
“這種事情可憋不得的,你行動不便,除了我,還有誰能幫你。”她癟了癟嘴,準備只要他一發火就開哭。
“手拿開,”莫邪忿忿地瞪了她舉起的雙手一眼,別過臉瞥了瞥放在牆角的恭桶,恨恨道,“你轉過身去,我自己一個人可以。”
不就是出恭嘛,她都可以若無其事地去做,沒有理由他會做不到。
想法是好的,可是當莫邪扶着牆壁挪到那裡時,看着溫如是乖乖背過去的身影和麪前的簇新的恭桶,他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做不到。
他沒有那麼厚的臉皮能在寂靜無聲的房間裡,當着溫如是的面,脫了褲子聲音洪亮地放水。摸着褲帶的莫邪羞憤欲絕,溫侯能想到凍死他,怎麼就想不到解決一下房中的如廁問題?!
他摳着牆上的石縫,默默算着,以自己的武功,還能堅持多久。
側耳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溫如是怎麼會猜不出他心中的想法,她試探着輕聲問:“要不,我給你唱首歌?”
“……閉嘴!”莫邪撫額一陣頭暈,他一定是被她給氣的。
溫如是攤手噤聲,對於他的糾結,她這下真是一點都幫不上忙。只希望他能早日想通,要不然再多關上幾日,就真的會憋出問題了。
烏龜還要撒尿呢,反正遲早都要去做的,早幾日晚幾日,又有什麼區別?
正在莫邪天人交戰的時候,緊閉的大門忽然打開了,兩個帶刀侍衛率先走進來,後面是兩個端着托盤的陌生丫鬟。
“侯爺有令,命你們收拾一下再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