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派去蘇家請公子過府的人回來都道,蘇公子說了,五皇女已經大好,不需要旁人再去探病,她想出來的時候,自然就出來了。
溫如是無語。她用女帝來壓蘇家,蘇輕塵就用禁足的事來回敬她,這擺明了是膈應人嘛,反正溫如是出不去,能奈他何?
真是冤家啊——她還真不能將他怎麼着。溫如是惆悵了兩天,很快便又重新振作了起來。她收拾了些新房的建造圖,就讓襲玥給蘇輕塵送過去。
蘇輕塵見了還有些詫異:“這都是五皇女畫的?”
襲玥與有榮焉,誰說她們五皇女只會吃喝拉撒混日子?她語氣中帶着驕傲:“爲了公子的新居,主子費了很多心思,這些都是主子忍着傷,一筆一筆親自描繪。”
擺在蘇輕塵面前的一摞,洋洋灑灑起碼有數十張。有一半是平面佈局和尺寸比例圖,另外一部分是細節部分的大樣,其中以臥室,援房和更衣間(茅房)最多,其他的都是用炭筆繪出的各個景觀位置的局部素描圖。
繪製之詳細,不亞於朝廷監造處的老臣子,要是單論簡單易懂,溫如是的圖紙似乎還要更甚一籌。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標註尺寸的字體擠成了一堆,看起來總有種奇怪的違和感。不過,跟她精巧的創意比起來,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似乎又不值一提了。
蘇輕塵沒想到,更衣間還能這麼建。勿需恭桶,污穢之物經水沖刷,流入院後的所謂“化糞池”……只是,用玉石琢就的“坐便器”代替恭桶,未免也太過奢華了點。
他認真地一頁頁翻閱着。旁邊襲玥見有戲,不動聲色地加了把火:“主子畫的這些東西,有好多奴婢都不大明白,公子要是想弄清楚,可以過府看看。這幾日主子都在東苑看着下面的人做工呢,膳食都是讓人給送過去用的。”
蘇輕塵愕然:“她的傷全好了?”前幾日他明明還看到她的傷口結着痂,這時候隨意走動,恐怕還沒等傷疤自然脫落,就又要再破口一次了。
襲玥唉了一聲,一臉的無奈:“沒辦法啊,奴婢跟了主子這些年,還沒見她對什麼事這般上心過,說什麼都要親自監工。那院子裡揚起的塵土連我們這些下人都受不了,大家嘴皮子都說幹了,她就是不肯挪窩。
主子說了,還剩兩個多月的工期,她要是不盯着點,倘若下面的人會錯意,毀了她的心血事小,委屈了公子——誰都別想好過。”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蘇輕塵一眼,苦笑道,“主子的手段公子是知道的,有這話放在前頭,誰還敢再多嘴?更何況,主子要做的事,皇女府上上下下原本就沒一個人敢阻攔。也就是公子的話,主子能聽得進去,別的人……”
蘇輕塵淡笑。他現在倒是相信溫如是會聽他的,但是這樣的遷就又能有多久呢?一月,兩月?還是一年,兩年?……等到她的新鮮感過去了,又會變成原來那個逗貓惹狗、人憎鬼厭的紈絝樣子。
他不欲多說,只是讓襲玥先回去。
襲玥回府將蘇輕塵的表情繪聲繪色地給溫如是描述了一番,見她仍然悶悶不樂,遂又安慰道:“蘇公子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是喜歡的,要不然也不會專門把圖紙留下。往日送過去的東西,他瞥都不瞥,直接就叫小廝收起來,今日直到奴婢走的時候,都沒見他召青書收拾呢。”
溫如是笑了笑,她當然知道蘇輕塵會對她的設計感興趣,那不止是功能上的改變,就連各個部份的線條細節,她也適當加入了一些自己喜歡的東南亞風格裝飾。
在從前的任務裡,溫如是曾經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園林景觀設計師,對古建築方面的構造也小有研究,做這點事不在話下。
她倒也不是存心賣弄自己的才學……好吧,其實這也是一方面。蘇輕塵對她的印象本來就不好,讓他看清楚,他將要嫁的人並非他想象中那麼不學無術,總歸不是件壞事。
但最重要的是,溫如是認爲,能夠親手爲自己喜歡的人打造一座獨一無二的愛巢,真的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她如今有權有勢,又有錢,倉庫裡大把的金珠玉器書畫珍寶無人問津,放着也是可惜了,還不如物盡其用。等以後蘇輕塵進了門,就把庫房的鑰匙交給他管理,只要他高興,想賣想用都隨他意。
溫如是盤算得太過愉快了,以至於翌日一早,蘇輕塵過府“視察”工地,寒暄了幾句,突然問她何必大興土木耗費巨資重建東苑時,溫如是脫口而出:“爲了金屋藏嬌啊。”
話一出口,溫如是就知道壞了。這世界沒有陳阿嬌,男子嫁人後也不是足不出戶的,從字面上的意思來看,很難不讓人想歪。
她連忙補救,“開玩笑的,我就是想讓你住得舒服一點。”
蘇輕塵不理她欲蓋彌彰的辯解,他的黑眸沉靜深邃,凝視着溫如是的眼睛,緩緩低聲道:“你不想我以後出去見人?”
“怎麼會?你也太小看你未來的妻主了。”溫如是尷尬地搖頭,不過是佔有慾作祟,到了他的眼裡卻成了嫌他見不得人,這話偏得……
說到底,蘇輕塵還是不信她,溫如是不免有些難過,“我對你的心意,你應該清楚。我知道在你心底我也沒什麼人品可言,但是,你不能懷疑我對你的感情。”
“輕塵明白,也很感動,”他並不懷疑溫如是對他的愛慕,她看着他時,眼中蘊藏的情意滿得彷彿就快溢出來,只是……他安靜地望着她,並不諱言,“只是,輕塵也曾親眼見過五皇女玩膩了的寵物最後是什麼下場。”
“喜歡的時候,待它如珠如寶,不喜歡的時候,棄之如敝履。”他的微笑淡然,語聲低沉,似乎是想將兩人之間的糾葛一次性說清楚,“五皇女的喜愛來得快,去得也快。輕塵不想成爲那個被隨手丟棄的人。”
“嫁入皇女府已是不能改變的事,輕塵會謹守夫道,但輕塵也希望五皇女明白,”他的眸色平靜,認真得沒有一絲漣漪,“輕塵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也無意於介入五皇女的個人生活。耗財耗力建造宅院這種事情,往後請勿再爲輕塵做了。”
溫如是啞然。
臨時搭建的小亭四圍降着透明的綃紗,遠處工地上來來往往的工匠幹得熱火朝天,她的心裡卻是哇涼哇涼的。
她能說什麼呢?說虐待動物的那貨不是她,說她都是幫別人背了黑鍋,其實現在的這個溫如是真的沒有他想象中那般槽糕透頂?
她也是好面子的,被他這麼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也很傷自尊的好吧?!明明那天都對她笑了,現在又突然潑過來一盆冷水,是佛都受不了!
她千方百計讓女帝下旨爲她賜婚,不是爲了讓蘇輕塵搬進皇女府跟她各過各的!還說什麼無意介入她的生活?眼看婚期臨近,都這時候了,還跟她擰。
溫如是一口氣憋在胸口,頂得她難受,彷彿眼眶都澀澀的。
見溫如是的眼圈漸漸紅了起來,蘇輕塵難得有些慌了,或許他不該把話說得那麼直白。
溫如是強撐着從軟榻上坐起,他連忙起身扶她,“五皇女……”
她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直定定地瞪着他的眼睛,眸中翻騰的怒意仿似冰層下的岩漿:“你就這麼厭惡跟我在一起?厭惡到即便母皇賜婚,也只想跟我做對假鳳虛凰的表面夫妻?!”
蘇輕塵雙脣翕動了半晌,沒有回答。“厭惡”這個詞太過了,她只是個被寵壞了皇女,因爲不管做錯了什麼都有人爲她撐腰,所以纔會越來越無法無天。
如果說他厭惡她,還不如說,對她敬而遠之。
被她這般全心全意的熱情待之,假以時日,很難有人能做到完全的無動於衷。溫如是的愛情太危險,他不想深陷其中。
可是蘇輕塵的沉默看在溫如是眼裡,就是默認。
她溫如是從來就沒有這麼低聲下氣地去討好一個人過……她勾脣笑了起來,聲音莫名地悽惶:“現在,將別人的真心棄之如敝履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不會答應你的要求,”她緩緩鬆開手,眼底是掩飾不住的倦色,“你回去罷,大婚之前不用再過來了。”
蘇輕塵默然轉身,行到亭邊卻又停了下來:“爲什麼是我?”爲什麼是他?他一直不明白,她對他的執着到底從何而來,就像是一夕之間就忽然深愛如許。
“因爲你是你。”溫如是知他不會明白,那個說要來找她的人都已經把她給忘了。
只有她還記得他的承諾。
別害怕,記得等我——他那時這麼說着。
他只是忘了而已。這麼想着,溫如是忽然又覺得自己方纔的傷心太過幼稚。
她的脣邊忽然漾出一抹淡淡的溫柔,彷彿剛纔不愉快的對話根本就沒發生過,對蘇輕塵微微挑眉,“如果我說,我們的姻緣在前世就註定了,你會不會相信?”
蘇輕塵一怔,轉頭毫不猶豫地就走。
不想說就算了,何必敷衍?!好的不學,還學會裝神弄鬼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僞熊喵、西西和sylvia19932的地雷支持!謝謝,挨個兒麼麼~mu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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