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類歡呼對自然的勝利之時,也就是自然對人類懲罰的開始。——格奧爾格·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爾】
“根據你的意思,提豐或許對我們這的一舉一動早有洞悉,我們這裡或許有他安插的人?”
哈瑞斯在密室裡和莉莉絲談話,莉莉絲的假設雖在他的預料之內,但也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情況。
他已經格外小心自己身邊的人員佈局,能夠掌握情報的人數寥寥無幾,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但是,就這幾次提豐的動態來看,他似乎真的是很靈敏地知道了些什麼……果然,還是有什麼不該的人混進來了嗎?
哈瑞斯沉默半響,嘆了一口長氣。
“現在,還不能這麼結論。我也只是猜測而已。”莉莉絲說,“但是我心裡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什麼感覺?”
“一種奇怪的違和感,當我每次和提豐交流對話,看他的眼睛時,這種感覺更強烈。”
莉莉絲這樣說着,哈瑞斯不覺間鎖起了眉頭。他想到了自己先前的猜測,一股強烈的不安從心頭涌起。他突然覺得有必要重新整頓自己對提豐的看法……或許他遠沒有他先前預料的那樣愚蠢和簡單。
“你什麼時候去南極?”莉莉絲轉開了話題。
“過段時間吧!”哈瑞斯說,“離開亞特蘭蒂斯之前,我必須做個準備。”
他單手托腮,看上去好似石雕一般地深沉。
“準備?”莉莉絲有些不解。
正在這時,密室來了一位難得的客人,那是一位帶着護面的智者。
莉莉絲看着眼前的的人,這個男人看上去不過三十歲上下,雖然從身高和氣質上都沒有什麼特別的魅力。但那雙眼睛,雖是需要透過護面的漏孔才能隱約看見目光,卻從裡面透出太陽一般刺眼的智慧的光芒。
這應該就是羲風了吧!莉莉絲這樣想着哈瑞斯已經上前去招呼。
“啊,來了啊。”
哈瑞斯這樣說,那位智者作爲迴應微微地點了點頭。
他在一張椅子上安靜地坐下,雖說不是部下,卻的確在等待哈瑞斯的指示。
“工程被叫停,我已經知道了。既然是總統的意思,我們做下屬的自然不能違背。不過,爲了人類的未來,下面,我還希望您能替我做一件事情。”
“……是什麼?”
羲風擡眼看着哈瑞斯,哈瑞斯輕笑一聲開**代了往後的打算。
他要羲風參與“末日方舟”的製造,這是一項他很久前就開始秘密實行的計劃。“末日之舟”是一艘巨大的宇宙飛船,它可以幫助人們在最後一刻逃離地球。但是,畢竟不是政府參與的項目,哈瑞斯本人也資金有限,就目前來看,這艘大船最多隻能容納30個人左右逃離。這艘大飛船,是他自己留給自己的後路。
哈瑞斯的父親是上一屆的總統,然而,他卻不是總統的正當後代,換句話說,他是個私生子。他的母親生下他時自己其實另有家事,這一點,也讓哈瑞斯的童年異常艱苦。哈瑞斯幾乎沒有什麼童年的記憶,因爲他根本就不曾有什麼“童年”。命運要求他從懂事開始就必須成熟,這種強迫的心理扭曲,造就了他異常地謹慎及高度自尊的性格。這也是他爲什麼會毫不在乎自己並不光彩的出生,反倒能反過來利用這點身攻政治的原因。
哈瑞斯根本稱不上什麼好人,他的自私和提豐相比更是不相上下。就像莉莉絲先前說的,他幾乎總是在假公濟私地做着偉大的事業,看起來是爲國爲民,其實完全是爲了自己。
但是,又有誰會在意呢?只要結果好就行了。羲風早就知道這一點,但即便如此也不想斤斤計較。人與人之間最公平友善的事情難道不就是互相利用嗎?
哈瑞斯要羲風參與“末日之舟”的製造工作,這應該是早就考慮好的。雖然這個計劃明顯不夠先前的那些偉大,但是口才一項姣好的哈瑞斯卻有着一套非漂亮的說辭——“真有那樣一天,我會帶那些有才能的人離開。我們要尋找新的居住地,哪怕不是地球。這雖然不至於拯救全人類,但也總歸能延續我們一族的命脈。只有擁有智慧的人才能稱得上是人類,其他的庸俗之人和家畜沒有區別,帶着只會變成累贅。”
雖然他這話並不是十分客觀,但在那羣科學家耳朵裡卻是相當中聽。參與此項工程的科學家全身界內的佼佼者,他們都有乘坐飛船的資格。與其說他們是在幫哈瑞斯開鑿後路,還不如說是他們和哈瑞斯一起爲自己開鑿後路。這樣的事情,有誰會不願意呢?本來啊,其他不相干的人的生死到底和自己是能有多大的關係!物競天擇,這就是自然,也是法則。
羲風雖然不是特別欣賞哈瑞斯的做法,但是,他也明白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也就沒有另外的選擇。現在,就是一盤死局,也別想有什麼生機。只是坐着等死,或者在死之前做點事情,這樣的區別。
他於是思慮了一番,說道:“我可以幫你,但是,我有個條件。”
“請說。”哈瑞斯面露微笑,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你要解除對我的監控,”羲風說,“當然,我不會暴露我的行蹤和你的計劃。”
哈瑞斯注視着他,一言不發,良久,他輕笑道:“好的,當然可以。我可以讓下屬不再對您保護。”
“還請閣下放心。”羲風言道。
“我從來就沒有擔心過您會暴露自己的行蹤。哪怕沒有我們保護,先前要拜訪您我也是費了相當大的心思呢!”哈瑞斯笑得頗有意味,但他那話其實只是直白地對羲風承認自己先前對他就是以保護爲名的監控。
“那就好。”羲風說完便站了起來,他心裡隱約有一絲不悅。
“順便說一聲,”哈瑞斯繼續笑着講,“我和您並不是可以和諧生存的類型,但是,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羲風沒有說話,他們倆對視了很久,在這期間,彼此都明白了彼此話裡的意思。
“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就先告辭了。”羲風冷冷地說。
“博士走好。”
不等哈瑞斯落下話音,羲風已經頭也不回地踏出了密室的大門。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哈瑞斯曖/昧地笑道:“嗯。他的意思是,讓我不要去管他將來做的事。所以,他是即將要做什麼事情了吧?嗬,無妨。反正憑他也折騰不出什麼來。最多,是在做些無聊的打算吧!”
說完,他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但他說這話的根據,卻不是懷疑羲風的能力,而是相信其的品性。
不一會,這位優雅狡猾的先生又自言自語一樣地感嘆道:“唉,慈悲啊,真是這世上最無趣的東西。”
/雖然政府出面阻撓,但這並不影響羲風對海底城的寄望。他雖然答應了哈瑞斯幫他一起製造飛船,但是作爲一個人格正直,並有着博大濟世精神的科學家,他決定還是偷偷地把海底城發展起來。
他暗地了挑選了一批孩童,進行秘密培訓,試圖讓他們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能夠自如地在海底城生存。羲風把那羣孩子秘密安置在海底城,這些都是失去了父母的可憐兒童。他們可能不比一般的孩子聰明,但是他們比一般的孩子善良。他們的品性是純淨高貴的,即便他們的命運如此不幸。
這是他爲整個人類做的最後的準備。地球如果真的就此毀滅了,那麼另當別論。但是,如果還有一線希望,如果它只是要把那些狂妄自大的靈魂消滅清理掉。那麼,他實在不忍心人類會有一天就這麼在這個星球上消失了。因爲一些劣質的靈魂所犯下的過錯,而讓那些善良的靈魂失去了居住的場所。他不想看這樣的事情發生。
但做這樣的事情是在違背總統的命令,並且不能很好地被很多人所理解。爲了不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羲風於是除了納爾誰都沒有告訴。納爾雖然爲羲風擔心,但他支持他的計劃。這些被選中的孩子或許將會是整個世界最後的希望。
/另一方面,阿哲的飛行器已經飛到了地球的某個盡頭。這是一個被冰雪覆蓋的白色世界,這裡是世界的最北,吹着凜冽的寒風,飄飛着漫天的冰霜。
北極好像一位在冰雪裡沉睡不醒的公主,穿着和雪一樣潔白的長裙,擁有着比冰川更壯觀的純白秀髮。她安靜地躺在那裡,周圍的一切都洋溢着一股深刻的孤獨和死寂。
忘了一提,阿哲在日光城遇到的那位老人,是道格的母親。阿哲從她那裡不但拿到了糧食和水,更是得到了一份珍貴的遺物。——那是道格的另一本日記,上面記錄着他和羲風的同窗時光。原來,道格和羲風早就在某些方面達成了共識,只是,羲風不同意道格去深究一些天理。羲風認爲天理和先人是不可觸犯的,除非得到了他們的指示。不然,冒然行之只會有災禍發生。現在,事實證明羲風是對的。道格死於非命,其原因或許就是這樣的玄妙。
冰天雪地的北極,不管是視野還是色彩都是這樣地茫然。阿哲知道泉就在不遠處,但是,他的心眼卻無法抗拒地連同着這片白淨一起陷入了茫然。
他只有漫無目的地在北極打轉。
途徑一座又一座相似的冰川,眼看一片又一片刺骨的冰白。漫天的大雪好像綻放空中的白百合,寒風的吶喊猶似妖精的喊聲。
那些寂寞哀傷的幽靈不知道有沒有泊來北極,有些無人問津的誓言在雪裡凍僵。阿哲從飛行器裡走了出來,單薄的衣衫讓他在極地的溫度裡凍得發紫。連壓牀都在互相擁抱顫抖着取暖,但他還是毅然地邁出了步伐。
泉,你到底在哪裡?
麻木的雙腿被那堆積的雪堆一次又一次地絆住,極夜的昏暗照亮了許久不見的星光。他快要失去知覺了,最後伴隨他的只有無盡的思念。
思戀,思念,強烈的渴望……突然,在他眼前出現了一口巨大的天井。深藍色的深淵,好似通往地獄的入口。
泉,在這下面。
不知爲何,阿哲突然有了這樣瘋狂的念頭。
他雙目空洞地注視着眼前的深淵,什麼念想都沒有了,腦子一片空白。
泉,一定就在這下面。
不知爲何,阿哲突然有了這樣堅定的信念。
他雙手僵硬地撰上了拳頭,接着有如一朵凋謝的曇花隕落地上,在他失去意識的瞬間,跌入了那個天井裡。
接着,那個深淵便消失了。茫然的冰雪上,除了一架無人的飛行器,便什麼也再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