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傾鸞忍着劇痛,一路施展輕功前行,幸而她功法已經進入神玄之境,又在毒性快要侵入到心臟之際將其控制在外緣,不然,噬血毒不知道夠她死多少次。
她的眸中,是蒼涼,是嘲諷,是無法言說的恨,以及無能爲力的……逃避?
紅衣在風中獵獵展動,鳳冠早已跌落,一頭長長的秀髮在半空舞動,時而掠過她的眼際。
心口一陣絞痛,她蹙起眉頭,落到一叢竹林下,擡頭看去,透過莽蒼古林的縫隙,隱約可見一座白色的殿樓矗立在最好的一座山峰腰間,淡霧繚繞,仿若仙境。
這個地方……似乎有些熟悉……
軒轅傾鸞啞然失笑,原來是雲之彼端,焱血教的勢力領域。
她竟到這裡來了。
運功調息了一下,勉力支撐起身子,正要離開,一陣清冷的氣息靠近身旁,她擡眼看去,一個玄衣身形緩緩踏下長階,銀色面具下,萬古幽深的眸子掠過絲絲令人捉摸不透的暖意,“怎的受傷了?”
摘下了輕紗,還是記憶中那樣清媚絕倫的顏容,紅衣烏髮,也同樣是那樣的攝人心魂。
恍若隔世。
“無礙。”軒轅傾鸞才走了兩步,一陣頭暈目眩傳來,她擡手按在眉心,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還未到地上,便有一雙寒涼的手扶住她的身子,由於慣性,她倚在男子的胸膛上,順着他的動作踏上臺階。
一步又一步,十分緩慢,混沌之中,她有一種錯覺,似乎與這個男人融爲了一體,心臟牽引的感覺消失了,雖然還在痛苦,卻是那樣的自然,猶水乳交融。
然而,他的身軀是那樣的冰冷,心口是那樣的沉寂,彷彿一個活死人,手下意識地撫到他的胸膛上,“奇怪,你爲什麼沒有心跳?”
修凌垂首看她,一頭銀髮被風吹舞而起,像一片零落的雪花,“因爲,我的心跳得太慢了,連自己也感覺不到。”
“以前,我也遇到一個人。”
女帝闔着眼,嘆,“他的心臟也跳得很慢。”
“後來呢?”
“後來他死了,我親手殺了他。”
意識到這種姿勢不妥,她推了推身邊的人,修凌依着她的意,只扶着她的手臂,力道輕穩。
“那麼,你難過嗎?”
“我不知道。”
沉默了一下,女帝遲疑着道。
修凌幽悵地望着半空,脣角抿起,心一處,彷彿更加空了。
我還遇到一個人,他的心跳讓人溫暖,安心。可是,命運不讓我們,相愛。
心口一震,嘴角沁出一抹暗色的血液,軒轅傾鸞暈厥了過去。
修凌攔腰將她抱起,施展輕功,很快便落到了昔風樓前。
“尊主,禁靈教已降,這是簽了字的降書。”
央華,墨予,秋娘齊齊落地,稟報,每個人身上都掛了不同程度的彩。
然而,當墨予和秋娘看到尊主懷中的女子,不由得大震,臉上閃過狐疑,驚詫和憤恨的神情,對視一眼,垂下頭,壓抑不發,一種殺氣在兩人之間交換,連央華都不由得好奇地看過來一眼。
“那就好。”修凌尊主背對三人,擡手接過降書,淡淡吩咐,“去飛雪閣領藥吧,休息十天,下一個任務,瀛曄教。”
說罷抱着女子進入昔風樓。
“藍鳳祭不是失蹤了嗎?”?荃玉樓內,秋娘皺眉問道。
墨予疲倦地在椅上躺下,“不正是被尊主拾回來了?”
“不行。”秋娘果斷地道,“這個女人,要麼離開雲之彼端,要麼,死。”
“你以爲尊主在,我們能動得了她一根寒毛?”
墨予嘆了嘆,語氣卻是恨的,“以後有的是機會,總之,不能讓這個女人再害了尊主了。”
內傷的痛苦陣陣襲來,他呻吟了一下,“哎喲,疼,好疼,快去取藥。”
秋娘白了他一眼,忍着疼出了門。
牀榻上,女子靜靜地躺着,臉色蒼白如雪,嘴脣卻呈現出一種詭異妖冶的紅,泛着些微的紫。
大紅的嫁衣着在身上,是那樣的攝人心魄。
修凌看了她一會兒,眸中浮起一抹幽色,緩慢地,解開她的腰帶,紅衣寬敞開來,露出淺藕色的褻衣,他的手指挑開她的肩帶,將褻衣掀開,瞬間,呼吸停滯了一下,然而,他只是將指頭按在被細針穿透的位置,闔上眼。
心臟周圍有些許的僵凝,然而,這已經算得上致命的傷害,幸虧她在細針沒入的瞬間及時蓄功擋住,不然,恐怕已經……
“我給了你心,你怎麼能不珍惜,反而往那個人的刀口上撞呢?”
他幽幽道,“你也知道,我們是不能有愛情的,爲什麼,就這樣不甘?”
爲她穿上紅妝,大夫請入大殿,待查看了傷情,卻只是搖頭,“這種毒,是專人所配,藥方中並無記載,恐怕解藥難尋,但沒有傷到心脈,調理之後,這位姑娘除了偶爾會感到心口疼痛,也會像正常人一樣,安然地渡過一生。”
說罷開了一張方子,恭敬地呈上,“請尊主見諒,這已經是老朽力所能及。”
修凌神色無瀾地接過,匆匆掠過,微怔,幽冥火界幽域火蓮子,東洋刺棘參,冰琰番木霜,多少人爲了尋求這三樣寶貝而喪命,再也回不來。
大夫道,“待取來這三味,老朽再配合其他常藥配置鎮藥,這位姑娘就不會有性命之虞了。”
“還有多少時間?”
“半個月。”
修凌沉吟了一下,擡手讓大夫下去。
半個月,對於他而言,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凰決宮,整片中州王宮,不見她的蹤影。
那一抹紅衣身影仿若流虹,如流竄的風,以最快的速度掠過無數宮邸,當確定了這個事實以後,九淵太子殿下重新回到凰決宮花園,望着半空,眸色一派漆黑。
一路施展輕功,消耗了大半體力,洛九歌臉上盡是汗水,頭髮也溼漉漉地披散下來,?疲倦卻決絕。
師父說,若有諸位高手在場,想掩人耳目,無聲無息地達到目的,封喉針,噬血毒須在功法步入宗玄以上之境纔可同時出手,他自以爲此計天衣無縫,沒想到,最在意的那個人,卻成了犧牲品。
無數護衛從八方圍聚而來,“哈,跑得比影子還快,終於抓到你了,九淵太子殿下。”
幾秒鐘的昏天暗地之後……
無數人躺在地上呻吟着,或深或淺的血跡灑在地上,半空的震顫逐漸平息,被絞扯起的葉子紛紛落下來。
“天啦!這是什麼境界的功法?”
向來以赤玄爲傲的幾名高手很是受挫。
“至少……是宗玄。”
衆人大駭,想不到一直存在於傳說之中的宗玄以上級別的功法,竟在今日親眼目睹,果然是不同凡響,驚天動地。
等回過神來,九淵太子,已經不見了。
“咳咳,我說,這九淵太子三番兩次到凰決宮來,不會是看上女帝了吧?”
有人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道。
“也許另有所圖,早知道,洛九歌對那個害死了梵世子的藍鳳祭,可是癡情得很哪,這段時間一直在苦苦找尋呢。”
然而,這一日,女帝沒有回來,第二日,不見人影,第三日依舊……
王宮人心惶惶,猜測萬千,德乾帝暫時復出,主持大局,倒也還平穩,至少遲止國投降了中州,康夙朝士氣大漲,百姓點燃炮仗慶祝。
一天天過去了,九淵太子來了無數回,護衛們早已見怪不怪,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終歸太子除了尋女帝,並沒有別的什麼企圖,他們不必白落得一身傷痕累累。
十天後,洛九歌已經有了神志錯亂的跡象,比如會倒在凰決殿門口,一陣胡言亂語,偏偏任何人也抓不住他,只要稍一靠近,他便會以最快的速度掠開,或者乾脆將對方打暈。
他不殺人,不想挑起九淵和中州的矛盾,但也不會讓任何人佔了便宜。
半個月後,九淵王室的馬車駛到康夙王宮門口,龍清等人將正在微微痙攣的太子擡上馬車,一策馬鞭,匆匆離去。
“醉生死,醉……”
洛九歌蜷縮在榻上,身體一陣比一陣寒涼。
“蜂隱,是不是你乾的?”
龍清握緊了拳頭,恨不得把那個無形又充滿智慧的小東西捏碎。
“太子爲了藍鳳祭茶飯不思,我只是爲了減輕太子的痛苦,讓太子寧心靜氣一些,好集中精力處理政務,沒想到……”蜂隱愧疚地道,“醉生死,吸多了竟然會上癮。”
“能麻痹人的神志和靈魂,會是好東西?”龍清吼了起來,看着太子因渴求不得急紅眼的樣子,一股憤恨直在心中衝撞。
這蠢貨……殺它千萬遍都不夠!
如果戒不了,太子這一生,恐怕就這樣消沉下去,直到徹徹底底地變成一個廢人,最後親自將自己送進墳墓。
“殿下,沒有醉生死,那只是一個幻夢。”
龍清輸入一股內息鎮住太子體內混亂的血氣,誠摯地道。
洛九歌稍微平靜了一下,身軀又顫抖了起來,嘴脣蒼白得嚇人,眸子迷離無神,卻含着懾人的煞氣,幾乎是一字一頓,“醉,生,死,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