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神色很嚴厲,語氣不容置疑,我提着禮品,一時尷尬地站立着。
“我這人是有原則的,正常的事情,我不會難爲你,要說不正常的,違規的,在我這,免談。”
老人身體坐得筆直,話語擲地有聲,充滿正氣,消瘦的臉頰,黑框眼鏡,顯得大義凜然。
這種人,在生活中比較古板,固守原則,說白了有點迂腐。
但也是我比較尊重的一類人。
平時覺得這種人鐵骨錚錚,但是,當真正遇到,和自己利益相關的時候,又覺得有點可恨。
明明是大不了的事情,偏要上綱上線,而且,我還沒有開口,就被堵了回來。
“孟校長,是這樣的、、、、、、”
既然對方是禮送不進,我也沒耐心磨蹭,咬了咬牙,直接說出我來的目的和要求。
“弄虛作假,絕對不行。”和我預料的一樣,老人一口拒絕,神情嚴厲。
“你們這些年輕人,平時不學習,就知道打打鬧鬧,重要時刻知道學歷有用了吧。”老人接着大聲教訓起來:“知識是人類進步的階梯,這個世界離不開知識,現在知道需要文憑,來弄虛作假,當初幹什麼去了,後悔也來不及了,我告訴你,這個辦文憑當兵的,你是第八個,前面七個都被我轟走了、、、、、、”
老人說得很亢奮,揮舞着手臂,我敢肯定,他是幹過學校的教導主任。
“孟校長,我是代替朋友來的,需要文憑的不是我。”
聽着老人滔滔不絕的話,似乎沒完沒了,我急忙打斷,陪着笑臉。
“不是你?”
老人似乎才發現教訓錯了人,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大聲說道:“即使是你朋友,你也有責任,怎麼能幫着他進行歪門邪道呢、、、、、、”
緊接着,老人還是在沒完沒了地教訓我,說着做人的大道理,教訓得我一陣汗然,感覺自己似乎罪孽深重似的。
“告辭,告辭。”
我乘着他說話停頓的時候,立即抱拳拱手,轉身離開,剛剛出門到院子裡,院門外,孟雨急匆匆走進來。
“劉小溪?”見到我,孟雨愣了一下,一臉驚訝。
“這是你家?”我手指劃拉一圈。似乎明白過來,這位校長姓孟。
“是的。”孟雨笑着點頭,看了看我手中的禮品,眉頭微微蹙了一下:“找我爹辦事的,吃了閉門羹?”
“是。”我尷尬地笑了笑,看來吃閉門羹的應該不少,孟雨一下子就能聯想到。
“我爹就是一輩子不轉彎的性格,才受到排擠,落了個管理檔案的閒職。”孟雨看了一眼堂屋,有點無奈地搖了搖頭:“有什麼事情,你別往心裡去。”
“沒事,老人挺耿直的。”我只能誇讚一下,微微笑了笑。
“什麼事,和我說說可以嗎?”孟雨擡手拂了一下鬢角的秀髮,笑得有點嫵媚。
“一點小事。”我隨口說道:“記得我和你說過的朋友夏二愣嗎。女朋友被家裡強行帶走,他一直很傷心,不想在家呆着,就決定當兵,可文憑不夠,差了一年,我就找你爹想想辦法,這不,就這樣了。”
我把手中的禮品向着孟雨揚了揚,苦笑了一下。
“這件事情交給我。
孟雨伸手拿過我手中的禮品,扭身進屋,我緊跟着返回。
“爹,劉小溪是我的朋友。”孟雨把禮品直接放在老人面前的茶几上,大聲說道:“他帶來的禮品,你必須收下。”
“爲什麼?”老人瞪眼看着孟雨。
“因爲他是我朋友。”
孟雨把朋友兩個字說得很重,老人擡頭很認真地看了看我,笑了起來:“難得孟雨也交男朋友,請坐,請坐。”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我從老人的話中聽出點另外的意思,急忙輕聲解釋。
“明白,明白。”
老人接連點頭,但明顯不相信。
“劉小溪的事情,爹,你就幫個忙吧。”孟雨拉着我在沙發上坐下,對着老人很乾脆地說道:“一張文憑,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那是弄虛作假。”老人擺了擺手,還是很固執,不過,語氣不是太強烈。
“就算弄虛作假也是好意。”孟雨輕聲說道:“人家這也是求上進,當兵報效國家,多麼好的年輕人,那些有文憑的高材生又能怎麼樣,國家有難都會往後退,就更不用說主動當兵。“
“話雖這麼說,可這畢竟是違規。”老人搖了搖頭,但語氣變得又虛了很多。
“哪來那麼多規矩。”孟雨揮了揮手,拉長聲音:“爹,你到底辦不辦。”
“好,我給你辦,但是,下不爲例。”
老人很無奈地搖了搖頭,站起身離開。
孟雨給我倒了一杯茶,兩個人輕聲談笑着一些關於電影的事情。
很快,老人就返回,帶來了一張紅色的畢業證書,上面有完整的鋼印。
“謝謝,謝謝。”
我急忙點頭微笑。
“感謝就不必了,對孟雨好點就行。”老人看了看孟雨,笑得很溫和。
“爹。”孟雨拉長聲音,臉頰微紅。
離開的時候,孟雨把我送到院門外,提醒我不要忘記下一場電影。
文憑到手,夏二愣當兵的事情也就很順利,很快就通過了第二次考覈,縣武裝部把名單確定後,通知了村裡。
那一晚,村長餘長華特意請了我和夏二愣。
我和夏二愣喝得大醉,跑到野外唱了大半夜的歌。
後來餘敏惠告訴我,我們唱得就像狼嚎一樣。
但是,我們很開心,那一夜的嚎叫,是成熟的開始,當兵,似乎一瞬間成了真正的男子漢。
“我要見蔡琴,我要見蔡琴。”
只是,唱到最後,夏二愣趴在地面上嚎啕大哭起來,五大三粗的人,哭得就像個嬌柔的娘們。
“好吧,我就幫你這個忙。”
看着傷心的夏二愣,我心中也是一陣心疼,忍不住大聲吼起來。
“真的嗎?”
夏二愣期待地看着我。
“我他媽什麼時候騙過你。”
面對着夜色,我大聲叫着,發泄着心中的一種鬱悶、
人世間真的有許多的無奈。
夏二愣是我的朋友,親如兄弟,離開之前,見一下蔡琴,這樣的願望我必須幫他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