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廷將指間剩下的半截香菸在茶几上的菸灰缸裡按滅,鄭重其事的壓低聲音對周沅淺說:“以前我們總是想着安插臥底到君塵寰的手下,或者千方百計的想要獲得他們黑市生意的動向,以蒐證爲主。奈何那賊子太過狡猾,我們總是捉不住他的把柄。”
“這一次有了上級的打黑文件作支持,對於君塵寰這樣的大冷梟我們可以先下手再蒐證,反正這樣黑道頭子手上的生意絕對不會乾淨。只要先結果了他,蒐證起來其實很簡單。別的不說,光是憑着他賣白粉,槍斃十次都夠了!”
“這一次我們調動所有的力量在一座大樓的周圍和裡面做了非常嚴密的埋伏,只要君塵寰一走進這座大樓,保證他束手就擒!”陳志廷說到這裡,看了周沅淺一眼,“沅淺,你要做的其實很簡單,你只要把君塵寰帶進這座大樓就好,只要進了大樓,我會安排人保護你安全離開。”
陳志廷嘴上說周沅淺要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心裡想的卻並非如此。
埋伏人手,其實並不難,素質過硬的特警,平時訓練最多的就是如何做埋伏。最難得恰恰就是如何讓君塵寰那麼一隻比泥鰍還滑,比狐狸還狡詐的大冷梟走進埋伏範圍。
周沅淺和君塵寰之間的關係,陳志廷其實早就已經知道。君塵寰對她保護的那麼好,珍愛有加,呵護備至,警方的線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接近她。帶君塵寰進包圍圈,再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選!
陳志廷做完那一番解釋之後,帶着隱隱的期待看着周沅淺。
周沅淺坐在椅子中,渾身冰冷,心臟幾乎無力跳動,眼睛一陣陣的發黑,如果當場暈倒就能從這樣巨大的矛盾中解脫出來的話,她寧願立刻就暈倒。可是逃避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只要她還沒死,現在的痛苦抉擇,她依然還要面對。
終於,她深吸了一口氣,對着陳志廷艱難的點點頭。
陳志廷這才微微地笑了起來,五十開外的他頭髮有些花白,臉上也爬了些皺紋,可是此刻卻笑得很是舒暢:“那麼,就這麼說定了。記住,今天我們的對話不能對任何人說起,一旦走漏一點點的風聲,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費不說以後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周沅淺再次艱難的點頭:“我明白的。”
“那好,這是這次行動的地點和時間。你就在這裡默記下來,這張紙你看過之後我就要銷燬。”陳志廷一面說着一面將一張紙遞到周沅淺的面前。
周沅淺強打起精神,將這次機會難得的行動計劃實施的時間和地點記了下來。確認不會忘掉的時候將紙換給了陳志廷。
陳志廷掏出打火機,將這張紙點了,而後又對周沅淺說:“若是到時候記憶模糊了,一定要找我覈實。”
“好,我知道。”周沅淺淡淡的開口。
“那好,今天要說的就這些,如果你時間緊,現在就可以離開了。”陳志廷打算結束今天的談話。
周沅淺扶着椅子扶手,吃力的起身,努力的維持着最後的鎮定向陳志廷告辭,而後走出了這間會談室。
送她離開的依舊是來時的那位女警官。她一直送着周沅淺出了派出所大門。
走出
派出所的剎那,周沅淺不用再努力的維持鎮定,只感覺腿一軟,險些跌倒。女警官眼疾手快的扶住她,關切的問:“你沒事吧?看你的臉色這麼差,頭是不是很暈?”
周沅淺無力的擺手:“我沒事。”
女警官又說:“我們所的一個同事也和你一樣有低血糖,要不我給你衝一杯糖水你喝了再離開?”
周沅淺苦笑,她若真的是低血糖就好了。想起來君塵寰在不久的某一天會在那棟大樓裡被人圍追堵截,除之而後快,心裡就一陣陣的刺痛……
女警官關切的目光中,周沅淺一步步的走遠。去到附近的路口打車。
一路返回到帝君大廈,回了五十二層的這個套房中,看了時間,還有十多分鐘就是中午下班時間。
不知道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君塵寰有沒有來過五十二層。周沅淺已經沒有力氣去想這些,她走進臥室,直直的撲到牀上,將臉埋進被子裡,心裡一陣陣的抽搐,她不敢去想象不久的將來她會失去他。更不敢去想他將會以何樣的姿態離開人世。
如果可以交換,她寧願自己去死。從來沒有哪個時候像現在這樣的讓她覺得仇恨居然這樣的毀人!
正在周沅淺難過得無以復加的時候,套房的門鎖滴的一聲開啓,緊接着響起了君塵寰的腳步聲。
周沅淺連忙從牀上坐起來,抹了把臉,然後整理了一下頭髮,努力的表現出鎮定平常的樣子。
君塵寰走進了臥室,淺綠色亞麻襯衣配深色西褲,俊美而清冽的臉龐上還保留着工作時的威嚴謹慎和嚴肅。他看到周沅淺之後,棱角分明的臉部線條不由柔和了下來,關切的問:“今天上午一個人在這裡有沒有很悶?”
周沅淺心虛的低頭看腳下的地毯,應付着說:“還好。”
君塵寰在她的旁邊坐了下來:“我讓食堂的人送午餐到這裡,快起來,洗手準備開飯。”
周沅淺聽着他的聲音,看着他那刀削般的鬢角,幽深莫測的眼眸,濃黑的眉毛,這張臉絕對可以說是俊得驚世駭俗。寬肩窄腰的身材威武而偉岸,修長挺拔,矯健結實。她努力的想要讓時間停止一小會,這樣她就能多看他一眼,多記住他幾分。
若是哪天這世上沒有了他,那該多清冷。她到哪裡去找這麼一個男人擁有着如此完美的皮相,讓她癡迷到瘋狂,願意爲之背棄血海深仇,願意爲之以命相護,她又到哪裡去找找個一個溫情體貼卻又冰冷霸道的男人對她關懷備至?
眼睛不自覺的就有些模糊,恰在這個時候食堂的工作人員上樓來給這位總裁大人送午餐。周沅淺忙趁着這當口進洗手間洗了把臉。
她感覺自己一點都不擅長做戲,她真的很害怕自己會在某個和他相對時刻痛哭失聲。好在陳叔他們行動計劃施行的那天並不太遠,一週之後她就可以從這樣極度煎熬的痛苦中解脫出來!
那天之後,她不管是生,還是死,都將徹底解脫。因爲她的靈魂終將在那個時候死去,一個空蕩蕩的驅殼應該不會再有着如斯痛苦的煎熬。
“吃飯前洗手就好,怎麼連臉也洗了?”套房中的餐廳裡,君塵寰一面拿起餐具,準備吃飯,一面調侃周沅
淺。
周沅淺生怕言多必失,所以大口大口的扒着飯,含糊的說:“想洗臉就洗了唄。”
君塵寰不再多問,優雅而有條不紊的吃着午餐。
周沅淺的心裡一時間五味雜陳,回想起最初與他一桌吃飯的情景,是那樣的拘束,不敢有太大幅度的夾菜的動作,也不敢咀嚼出聲,如同小老百姓覲見皇帝一般的謹小慎微。她也逃避過和他一起用餐,不過又被他逼回到餐桌旁。
到後來她受傷,他很是細心的爲她吃飯。現在她已經可以毫無顧忌的在他面前展露各種吃相,比方說現在,她大口的扒着飯,噎得直伸脖子,他絲毫不嫌棄她,反而給她倒了杯水,讓她慢點吃。
周沅淺接過他推過來的水杯,大口灌水,不期然的一顆淚水滾落到杯裡。明明知道即將失去他,可是還得裝着什麼事都沒有,這樣的情況下她感覺好累,好難過,整個人都快要被逼瘋掉!
午餐很快就吃完了。
周沅淺再次來到洗手間,重新洗了一把臉。走出洗手間的時候看到君塵寰正躺在臥室的牀上小憩,是的,他中午有着一段比其他員工要長一些的休息時間。
周沅淺走到牀旁,在他的身邊躺了下來。他身上清淡的古龍水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菸草氣息,縈繞在她的鼻尖。她留戀的呼吸着這已經很是熟悉的味道。
上午的時候看到陳叔抽菸,她感覺到厭惡,因爲不喜歡聞二手菸,可是看到他抽菸卻一點不厭惡,相反的會覺得他連抽菸的動作都如此的賞心悅目。就連吐出的煙霧也帶了魔力一般的讓她爲之着迷。
不由自主的,她翻了個身,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懷裡,萬分留戀的說:“我想睡覺,你陪着我好不好?”
“我現在不是正陪着你?”君塵寰的下巴抵着她的腦袋,親暱的說。
這樣的陪伴還不夠啊,周沅淺的心裡一陣哀痛,面上卻故作平靜的說:“我想讓你多陪我一會兒。”
“好吧,我多陪你一會兒,等你睡着了,我再下樓。”君塵寰依了她。
周沅淺不再說話,因爲怕說多了被他看出端倪。能夠這樣的依偎在他的懷裡,她已經很滿足。這樣的幸福,多享受一秒是一秒,往後的日子,都不會再有。
她以爲這樣極度沉痛的心情中,自己是沒辦法入睡的,可是依偎在他的懷裡,呼吸着他身上的氣息,心裡漸漸的變得安定下來,沒過多久居然睡着了。
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個多小時以後。房間裡面空蕩蕩的,顯然君塵寰在她睡着以後下樓繼續工作了。
短暫的睡眠之後,周沅淺重新回到現實,這個時候她多希望那場睡眠可以長一點,那樣她受煎熬的時間便能短一點。
唰的一聲拉開窗簾,窗外夏日下午四點多鐘的烈陽直射進來,房間裡原本清爽的冷氣突然就多了幾分燥熱。
七月下旬的天氣,正是一年中最爲炎熱的時段,媒體上不斷的有報道各地的氣溫分別又突破了多少度的高溫。
她看着窗外那似乎想要把地面烤着一般的烈陽,心中突然就想了起來盲山大佛寺裡主持大師對君塵寰的六字真言。火裡來,火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