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獾說,如果朱虎不老實交代,就讓細犬咬掉他的命根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心想,朱獾呀朱獾,你可還是一個黃花大閨女,怎麼張口就來什麼命根子?你矜持一點好不好?太祖奶奶在戲臺上看着呢,還是多學學朱先生的之乎者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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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獾收住笑,一雙烏溜溜亮閃閃的大圓眼緊盯癱在祠堂門檻邊的朱虎。朱虎垂頭喪氣,低頭不語。衆人皆靜默,一方面被朱獾笑的有些駭然,朱獾的笑在這冬日黃昏的祠堂裡穿透力實在是太強大,大到剛回屋檐下瓦壟中的麻雀紛紛驚飛而起。另一方面,衆人都想探究朱虎家的那個女人到底怎麼回事?對他們來說,那個女人的來歷比田癩子父子是不是來祠堂行竊是不是受那女人唆使要重要得多。
見朱虎裝死,朱獾的唿哨再次響起,一左一右叼住朱虎褲管的兩隻細犬咆哮起來。
“別別別,我說我說我說。”朱虎嚇得臉如土灰,哆哆嗦嗦擡起頭,望了朱獾一眼又低下頭,嘟嘟囔囔道:“你、你、你能不能讓這兩隻狗先走開。”
“你纔是狗,犬兒,回來。”朱獾喚回兩隻細犬,她明白如果兩隻細犬還在那裡咬住朱虎,朱虎怕是到半夜也說不利索話,她諒他不敢耍賴。
朱虎見兩隻細犬返回,坐直身子,清了清嗓門,大言不慚道:“那個女人是我在城裡的相好,用城裡人的話說就是情人。情人,你懂嗎?就是我和她是有情之人,我們是有感情的相好。”
“呸!朱虎,你嘴上說出的話比我家犬兒拉出的屎還要臭百倍,千倍,萬倍。朱虎,你也配談感情?你懂什麼是感情?你是有情還是有義?我真不知道太祖奶奶怎麼讓你家上代姓了朱?讓你家上代住進了老宅?你家上代又怎麼生出你這個比我家犬兒那屎還要臭的末代?朱虎,那個女人是不是衝着我們老宅的寶貝而來?”朱獾想不到朱虎會說出這樣的話,難怪斜眼婆會在大宗廣庭之下裝瘋賣傻,會不知羞恥說出勾引朱先生的事情。原來夫婦兩個全是一樣的貨色,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朱虎遭朱獾指名道姓的罵毫不在乎,嬉皮笑臉迴應道:“難不成你早已經不是黃花大閨女?難不成你比我們更懂男女之情?獾八仙,我告訴你,你不要仗着幾隻惡狗滿嘴噴糞,要不是我家祖上,老宅還能保存到今天?要不是我爺爺,老宅早就被一把大火燒個精光;要不是我爹,老宅祠堂早被砸個稀巴爛。你是不是和你夜叉一樣的老孃一樣腦袋缺一根筋?現在老宅還有什麼寶貝可以偷?除非是你和你老孃偷漢子。”
“嘿嘿,這個可以有,不過沒有一個漢子願意讓她們孃兒兩個偷,一個夜叉一樣睡了做惡夢,一個豆芽一般骨頭鉻的慌,哈哈哈。”田癩子大笑,連蜷縮在地上的田大癩和田二癩也嬉笑個不停。
朱獾火衝腦頂,氣炸連肝肺,連打三個唿哨後自己不顧一切衝向朱虎。
“姐,小心,小心!”蛋兒站在門樓上跺腳大喊,可惜已經來不及,等他從門樓上跑下奔到祠堂門口,朱獾和八隻細犬直挺挺全躺在門檻邊,朱虎和田癩子父子不見蹤影。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魯歡來回在朱獾房間門口轉圈圈,公雞開始叫第三遍,朱獾還沒有醒過來。
朱獾不是沒有醒過來,她是醒過來不想起來,她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莫名其妙兩眼一黑躺地上了呢?自己中了朱虎的陰招有可能,可八隻細犬不可能啊?它們可是犬中之犬,威武無比。尤其是經過這些天的調教,和豬獾們一起訓練,差不多成了神犬,怎麼可能輕易被朱虎拿下呢?
腦西搭牢,我當時候怎麼那麼衝動?要衝我自己衝過去就可以,怎麼捨得讓八隻犬兒一起衝?犬兒,我的犬兒,你們怎麼樣了啊?朱獾一個激靈從牀上起來,還好,八隻細犬齊齊圍在牀邊,一起的還有八隻豬獾。
“你們怎麼來了呀?”朱獾下牀撫摸豬獾們。
八隻豬獾簇擁到朱獾身邊,用嘴拱吻朱獾的身體,告訴朱獾:“過了子時你還不來看我們,我們只好來看你。”
朱獾淚目,一一安撫豬獾和細犬,對它們說道:“對不起,以後我保證不會讓你們受一丁點委屈。”
“走,出去吃東西。”朱獾拉開房門,魯歡“哎唷”一聲倒在地上,她正撲在房門上聽裡面的聲響,沒想到朱獾突然拉開門出來。
“嘻嘻,我叫你不要乾着急,仙子不可能有事情,這下狗啃屎了吧?”醜玉望着橫在門檻上的魯歡掩嘴而笑。
朱獾扶起魯歡,問:“你不睡覺扒我門縫做什麼?”
“人家擔心你嘛。”魯歡好奇地張望朱獾的房間,自從來到朱獾家後,朱獾的房間她寸步未進,平時朱獾打開房門的時候她想往裡面多看幾眼,朱獾都會急急關上房門,醜玉更是提醒她千萬不可進朱獾的房間。
朱獾見魯歡探看她的房間,一把拉她到自己的背面,轉過身擋在她的面前一字一句說道:“好奇害死貓,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看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乾乾淨淨。”
“你好厲害,一下子說出三個成語,還全是AABB,嘻嘻。”魯歡笑得更可愛。
醜玉過來拉魯歡進廚房,關廚房門的時候醜玉衝朱獾眨眨眼,朱獾會意,剛要放八隻細犬和豬獾出自己的房間,院子裡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朱獾重新關好房門,走到窗前。
哭喊聲來自斜眼婆,朱虎手持一根竹絲正在雪地裡狠狠地痛打斜眼婆。
朱獾衝出自己房間,正要打開大門往外衝,醜玉衝出廚房抓住她。
“你抓我做什麼?”
“你不能出去。”
“難道任憑他活活打死她?”
“一根竹絲能打死人?”
“那我也得向他報仇。”
“小不忍亂大謀,朱先生昨夜過來看過你,交待,過了今日辰時你才能出門。”
“今日辰時?現在什麼時辰?”
“剛到寅時,昨日傍晚你被朱虎使詐回來睡了整整十個小時。”
“腦西搭牢,本仙子報仇從不過夜,你居然不叫醒我。”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要從長計議。”
“昨天是你揹我回的家?”
“不是,是一陣風。”
“一陣風?可能嗎?你快給我詳細說來,否則我跟你急。”
“莫急,你先回房間我再向你慢慢述說。”
“我的房間你又不能進,有屁快放。”
“你昨天晚飯都沒有吃哪裡來的屁放?走,先進去吃點好食。”
“魯歡呢?”
“她是一個吃貨,正吃的歡呢。”
“豬獾們怎麼辦?”
“以後就留在房裡吧,相互更好照應。”
“嗯。”
朱獾走進廚房,屋外斜眼婆的哭喊聲一聲比一聲悽慘,朱虎的罵聲一聲比一聲惡毒,魯歡似乎沒有聽到外面的動靜,埋頭在一口大碗裡。
“你給她下了藥?”
“怎麼可能?”
“那她怎麼這個樣子?”
“剛纔腦袋不是摔進過你的房間?”
醜玉說魯歡是因爲腦袋摔進過朱獾的房間才變成這樣,朱獾不信。
沒錯,剛纔朱獾突然開門,魯歡來不及收身摔倒在朱獾房間的門檻上,上半身進了朱獾的房間,腦袋着了朱獾房間的地,可就那麼一下不可能變成這樣呀?這要是真變成了癡呆兒,我怎麼向她的父母親交待?朱獾急得圍着魯歡轉圈圈。
“莫急,坐下安心吃。”醜玉端上一大碗熱騰騰的雞汁羹,這要在平時,朱獾一定抓過勺子狼吞虎嚥大快朵頤,這大冬天能吃上一碗味道鮮美滾燙滾燙的雞汁羹要多落胃就有多落胃。可此時此刻朱獾沒有一點胃口,她站在魯歡身後沒好氣地斥責醜玉:“莫急莫急,屋漏偏逢連夜雨你還不急?你哪裡是來服侍我?明明是來氣死我!”
“氣死你?誰要氣死你?等我吃完去揍死他。”魯歡吃完自己的那一大碗雞汁羹順手拉過朱獾的那一碗,頭也不擡繼續吸溜起來。
“餓死鬼投胎?快請癟嘴婆過來作作法。”朱獾說出這句話,自己瞪大眼睛不相信怎麼就說出這樣的話?
醜玉又端一大碗雞汁羹到朱獾面前,笑道:“該作法的應該是你自己。”
“你到底燒了多少雞汁羹?”朱獾坐下吃起來,大腦想抗拒,可身體很誠實,嘴巴更實在,吸溜聲毫不亞於魯歡,兩個人此起彼伏使得廚房間立馬熱鬧起來。
“應有盡有,想吃多少就有多少。”醜玉自己端來一大碗雞汁羹加入吸溜聲隊伍,三個人的吸溜聲完全蓋過外面斜眼婆的哭喊聲和朱虎的打罵聲,廚房就只是廚房,完全與外界隔絕的廚房。
魯歡率先吱溜完畢,手上大碗一放,舒坦地一拍肚子,高喊:“爽!”
“喂喂喂,你不要動,不要動。”朱獾吱溜下最後一口雞汁羹,抹了一下嘴歪頭一看魯歡的臉嘴巴張開再也合不上。
見朱獾抓住自己的手臂不放,魯歡笑着問:“我臉上雕花了嗎?”
“這、這……”朱獾鬆開魯歡的手臂,張大嘴巴說不出話。
醜玉一拍朱獾的臉頰,笑道:“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嘛。”
“她越變越漂亮,我怎麼越變越難看?”朱獾手撫自己的臉,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魯歡的臉看。
醜玉一邊整理碗筷一邊回答朱獾:“你自己不想漂亮呀。”
“有點想了呢。”朱獾緊盯魯歡的臉,雙眸滿是羨慕。
“我真的變漂亮了嗎?”魯歡輕盈地跑到放在廚房門口的洗臉架前照鏡子。
“不不不,不行,晚上不能照鏡子。”朱獾忙上前阻止。
“還晚上?太陽都出來了呢。”魯歡自顧自照鏡子。
“太陽都出來了?”朱獾喃喃自語,走到廚房竈臺邊的窗口往外張望。
朝陽輝照院子,雪地泛起點點晶瑩,冬日的這個清晨,老宅寧靜安詳,完全沒有一點曾經有過的打鬧痕跡。
難不成剛纔是做夢?連魯歡都沒有不正常。
看來是我不正常,一定是我不正常,斜眼婆家廚房冒出熱氣說明正在做早飯或者正在吃。
到底怎麼回事?我得弄清楚,必須弄清楚。
“寅時和辰時已過,接下去應該暫時不會有事情發生。”朱獾剛要轉身,醜玉的話在耳邊響起。
朱獾皺眉,扭過頭沒好氣地說道:“你厲害,你能掐會算,比癟嘴婆還神道,你怎麼不和她一樣去掏那些俗人俚人口袋裡的錢?我們家也能過個好年。”
“我不厲害,是朱先生厲害。朱先生說,只要你不尋思報仇,朱虎和那個女人,還有田癩子一家,暫時肯定不可能尋事,因爲他們也想過個好年。”醜玉耐心解釋。
朱獾沉吟片刻後問醜玉:“朱先生什麼時候過來家裡?”
“你是擔心朱先生看到我現在的模樣?放心,朱先生沒有進屋,我還是你孃的形象。”醜玉微笑。
朱獾點點頭,又問醜玉:“魯歡呢?”
“我讓她上樓去鑽被窩,這孩子一進被窩不喊她不會下來。”醜玉爲朱獾端上溫熱的一杯蜂蜜水。
朱獾接過蜂蜜水,向醜玉投去感激的一瞥,問道:“那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和犬兒被朱虎毒到之後的情況嗎?”
“當然,去我房間吧。”醜玉自己捧起一杯釅茶走出廚房。
朱獾手捧蜂蜜水跟在醜玉身後,心中嘀咕,現在明明是醜玉,怎麼還是像馬夜叉一樣喜歡喝釅茶?
馬夜叉一個婦人和驢不到村的老男人一樣喜歡喝釅茶。所謂釅茶,就是濃茶。驢不到村各家各戶都有茶山,每年清明時節,各家各戶都會上山採摘茶葉,然後自己炒製成綠茶,從不外賣,只留下自己品嚐。天亮起來先燒一大鍋開水,抓取一大把自炒的茶葉到茶缸,泡開後茶葉填滿整個茶缸,可以喝上一整天。
馬夜叉的房間和朱獾的房間相隔一個廳堂,只有朱獾房間的一半大,因爲外半間做了廚房。朱獾平時很少進馬夜叉的房間,總感覺太清爽。別看馬夜叉人高馬大,在外面大大咧咧一副男人樣,可家裡總是收拾得乾乾淨淨、井井有條,尤其是自己的房間天天打掃,連一粒塵埃都難尋,所有物件規整得整整齊齊。
朱獾走進馬夜叉的房間有些不習慣,站在門口顯得很拘束。
“進來呀,坐牀上吧。”醜玉招呼朱獾。
朱獾望着醜玉,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唰唰唰地下來了。
“哎哎哎,這是怎麼了呀?我哪裡錯了嗎?”醜玉忙不迭放手上茶缸到牀頭櫃上,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朱獾面前。
朱獾眼望跪在自己面前的醜玉,眼淚流得更兇,似開閘的洪水奔騰不息。
“仙子,婢女哪裡做錯請您明示,婢女一定改正,您萬萬不可流淚,不可以啊。”醜玉不停磕頭。
朱獾俯身抱住醜玉,泣不成聲,過了好一會才哽咽道:“我的娘,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
“仙子,何出此言?是婢女對不起仙子,是婢女有罪,婢女害仙子在深山老林受苦。”醜玉流淚。
醜玉的淚和朱獾的淚似斷了線的珍珠流個不停,落地前聚匯在一起,一道閃亮,亮光中閃出身穿紅袍的朱元璋。
“二位玉人不必悲傷,罪在寡人,寡人這就向二位玉人謝罪。”朱元璋彎腰便拜。
朱獾昂頭呵斥:“好你個皇帝老兒,居心如此叵測!”
“仙子,寡人可是虔誠謝罪,心如明鏡。”朱元璋彎腰。
朱獾起身扶醜玉到牀邊,罵朱元璋道:“你身穿紅袍拜謁我們,不就是想拜死我們,你好超生轉世嗎?”
“仙子冤煞寡人也,寡人這就起來向你謝罪。”朱元璋立身。
朱獾拉醜玉在牀上坐下,質問朱元璋道:“我和犬兒被朱虎使詐毒昏,是你颳風送我和犬兒們回的家?”
“仙子太擡舉寡人也,寡人被困地府自身難保,哪有法力颳風啊?”朱元璋如實相告。
朱獾本就只是試探,看了看醜玉,繼續問朱元璋:“那是哪位仙人颳風救的我和犬兒們?”
“仙子高貴自有仙人相護。”朱元璋面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