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夜叉破天荒待朱獾熱情如火,說話溫柔如春風拂面,反而讓朱獾冷得瑟瑟發抖,她低頭一看自己剛纔脫下棉襖包裹小狗狗到現在居然一直赤着上身。
“說,這狗怎麼不一般?這牀怎麼不一般?”朱獾跳上牀,八隻小狗狗迅即簇擁到她身邊,一個勁往她身上拱。
馬夜叉咧嘴,搬一把竹椅坐到牀前,豆豉眼睜到極致緊盯八隻小狗狗,似乎沒有聽見朱獾的問話。
朱獾見馬夜叉這般模樣,不再理她,一倒頭,呼呼大睡。
“你這孩子,沒看到小狗狗還沒吃飽嗎?”
“還沒吃飽?那我得再給它們去取。”
朱獾一咕嚕從牀上躍起,拿起瓷盆,衝出房間,直奔羊圈。
斜眼婆擠完羊奶正在關柵欄,關好轉身不見腳下的木桶,呼天搶地大喊:“有鬼,有鬼!”
那些還沒有走遠的俗人俚人重新聚攏過來,速度不亞於衝鋒。
“鬼?哪裡?哪裡?”一跛一瘸最後搖擺過來的蹺腳佬想要擠到羊圈面前被田癩子一推,重重跌坐在雪地上。
“蹺腳趕到,市面散掉,大白天哪裡來的鬼?”獨臂羅肩膀撞倒田癩子後過去拉蹺腳佬起來。蹺腳佬一邊拍沾在身上的雪一邊問獨臂羅:“她大呼小叫做什麼?”
“說是擠好的羊奶一眨眼不見,走,這麼冷的天還是回去喝老酒。”獨臂羅昂首挺胸往回走,他高大似鐵塔,一米八八的身軀二百斤體重一腳踏進雪地就是一個大窟窿。
蹺腳佬好奇心還沒有完全滿足,跛足繼續往人羣裡瘸,前面兩個人一閃,後面田癩子起來一推,不偏不倚撞向斜眼婆。
斜眼婆只顧鬼呀鬼的喊叫個不停,蹺腳佬一撞,肥碩的身子撲向羊圈壓倒柵欄,裡面兩隻奶羊以爲放它們出去吃草,四蹄騰躍,衝出羊圈,衝出老宅,揚起一片雪沫,不見蹤影……
“我的羊呦!我的羊呦!我的羊呦!”前院道地上只剩斜眼婆坐在羊圈邊哭嚎,不一會成爲一個雪人。
蹺腳佬溜得比誰都快,他因爲患過小兒麻痹症,腿腳不利索,但一旦搖擺起來,連獨臂羅也跑不過他。
獨臂羅和蹺腳佬算是難兄難弟,小時候伸手去樹洞裡摸鳥,被毒蛇咬了一口,不得不截了一隻手。
蹺腳佬搖擺進獨臂羅屋,獨臂羅熱好了一瓦罐黃酒,蹺腳佬從懷裡摸出一包茴香豆,兩個老光棍你一盞我一盞開喝。
“嘻嘻,別看斜眼婆已經半百,肉墩墩地舒服着呢,要不是那兩隻奶羊衝出來,還真想在她身上多壓會兒。”
“平時吃的好呀,她那在外地打工的男人每個月雷打不動寄錢回來,村裡雜貨店新進的糕點都入了她的胃。”
“哎,你說她男人怎麼那麼多年不回來?不會是外面有了吧?”
“這個還用問嗎?我要是出得去,還在這深山老林裡受罪?”
“你說我們驢不到村真能拆遷嗎?要是真能拆遷,那好日子就來了呢。”
“拆個毛?大喇叭裡沒聽過嗎?拆遷是縣城旁邊村子的事情,我們這裡連驢都到不了拆什麼?”
“也是,那你說誰貼的拆遷告示?”
“除了朱扇子還有誰能寫出那樣的字?誰還會那麼神道?”
“獾八仙,獾八仙啊。”
“獾八仙?我怎麼沒往她身上想?”
“你想,那雞,那耗子,那狗,包括今天的奶羊,是不是都和她有關係?”
“如果告示是獾八仙所貼,那她這是故意在裝神弄鬼,要趕我們大家出老宅。”
“趕我們出老宅?爲什麼?可能嗎?”
“這老宅本來就是她家祖上所有,我們託上面的福,揭了她祖上的傷疤才得以住進來。”
“獾八仙可是不管不顧的主,不好對付的呢。”
“明的不行暗裡下手,雙拳難敵四手,惡虎架不住羣狼,我們要團結所有人。”
“田癩子我可不想和他搞團結,錘死他的心都有。”
“小不忍則亂大謀,先團結大家錘死獾八仙,然後再錘死你想要錘死的人。”
“高,實在是高。獨臂,你快比得上朱扇子了呢。”
朱扇子就是朱先生,大名朱鴻儒,取自《陋室銘》“往來無白丁,談笑有鴻儒。”無論寒暑,總是捏把扇子,大多數人背後呼他爲朱扇子,只有當面才稱一聲朱先生。
朱先生已過耄耋,八十有八,世代居住驢不到村,代代都爲教書先生,純正驢不到村朱姓人氏。
今天朱先生照例上東山頂站樁,山裡人走山路自然不在話下,但大雪天要上東山頂還是不容易。
朱先生白頭髮白鬍子白袍子和潔白的雪完全融爲一體,悠忽忽上得東山頂,吐故納新,萬千氣象,腦門汗津津之後悠忽忽下山。
行至山腳,見兩個雪團悠悠而來,站定細看,看不出端倪,納悶間聽兩聲“咩咩”才知是兩隻奶羊。
朱先生每天必喝一杯羊奶,一年到頭從斜眼婆那裡購買,斜眼婆每天早上擠好後先給朱先生送過去,朱先生東山頂上站好樁回去剛好熱一下可以喝。
見兩隻奶羊站在自己面前,朱先生首先想到今天回去還能不能喝上羊奶?
“咩咩”,兩隻奶羊緊隨朱先生,朱先生加快腳步,破例從前門進入老宅。
朱先生平時從不由前門進,家有祖訓,前門只有主人可入。
“我的羊呦!我的羊呦!”
斜眼婆的哭喊聲讓朱先生剛邁進老宅前門青石門檻的右腳迅即縮回,顧不得跟在身後的那兩隻奶羊,轉頭沿着老宅外牆跑向後門,好幾次差點滑倒。
慌慌張張跑回家,見桌上放着一杯羊奶,UU看書 www.uukanshu.net 狐疑捧起,微熱,壓驚正好。
“對不起朱先生,朱先生對不起。”
斜眼婆跌跌撞撞衝進屋裡,嚇得朱先生雙手一鬆,杯子掉到地上四分五裂,好在微熱的羊奶已經入口。
“慢,慢講,坐,請坐。”朱先生手足無措。
斜眼婆眉開眼笑,湊近朱先生狎暱道:“死鬼,今天怎麼想到請我坐?”
“不不不,不坐,不坐。”朱先生逃到道地。
斜眼婆不管朱先生的反應,拿起掃把畚斗打掃地上的杯子碎片,一邊掃一邊說:“兩隻奶羊被鬼收了去,以後你沒有羊奶喝怎麼辦?”
“你,你,在,在。”朱先生站在道地喃喃。
斜眼婆提畚斗出屋,過朱先生身邊的時候嗔笑:“我當然在,鬼也要不去。”
朱先生正告:“莫把鬼字掛嘴上,這個世界本無鬼。”
“無鬼?那八仙就是鬼!”
“八仙乃仙,豈會是鬼?”
“我是說馬夜叉那野生的囡,獾八仙。”
“她乃真仙,真正的仙子也!”
“仙子?她真的是仙子?難怪她剛纔腳踩白雲來來去去一點聲響都沒有。”
“她剛纔如何來着?”
“我在我家羊圈前哭我的那兩隻奶羊,突然聽見‘咩咩’的叫聲,以爲我家的那兩隻奶羊真的被我哭回來了呢,結果轉過身一看,是那獾八仙腳踩兩朵白雲嬉皮笑臉回屋。”
“你因何說她腳踩兩朵白雲?”
“她人高高地走在雪地上一點聲音也沒有,腳下兩團雪白的東西緊跟她走。”